萧明允从小就是这样,让他收拾碗筷,他说他要写字,让他给他爹送一下伞,他说他要写字。
让他给起床以后,顺便把床铺收拾了,他说他要写字,不使唤他的时候不见他写,一使唤他,他就要写字。
让他去田里拔草,他说他要抄书,萧母说她去,让他把午饭做了,他说他要抄书,谢澄安说他做。
抄就抄吧,毕竟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没想到他竟然在玩泥巴,三天没有打孩子,萧远之的手早就痒了。
萧明允在他爹把扫帚拎起来之前,扑通一跪:“爹你听我说!”
谢澄安也赶紧跪在旁边,脸上和头发上都是泥,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无辜。
萧母又不行了:“玩会儿泥巴怎么了?让他玩!”把扫帚拿走了:“去玩吧。”说谢澄安。
萧远之:……
萧明允:……
谢澄安:……
他们玩的不是普通的泥巴,是粘度高又耐高温的胶泥。
将胶泥揉成软硬适中的团,再切成长宽高一致的长方体泥丁。
待泥丁七八分干的时候,反着把字刻在上面,再烧制出来,就可以排版印刷了,他们在搬运伟大的发明:活字印刷术。
合适的泥不好找,还好谢澄安对山里十分熟悉,才能这么快找到。
萧明允掌握不好力道,所以叫谢澄安帮他揉,这就是萧明允说的准备工作。
一家人都念过书,自然明白这项发明有多伟大,萧明允的腰板一下就直了,还哼了他爹一下,然后就被踹了一脚。
粘度不高容易散,不耐高温容易糊,这个泥行不行,他们也是在试验。
硬了不好刻字,软了还没烧,就塌架了,还好谢澄安很会和面,制作泥丁也不是很难,耐心一些,长宽高都量对就行。
先烧两个泥丁试试,失败了,换一种泥,还是失败,再换一种,终于成功了。
萧明允捏着两个小泥丁:“安郎!安郎你快看!”全身上下都写着他太开心了。
付出得到了回报,谢澄安当然也开心,但不至于开心成这样,比起烧制成功,他的开心,更多的是被萧明允影响的。
萧明允:“有心心!”
谢澄安:“有什么?”
阴差阳错的,那两个泥丁上,印上了他们的指纹,阴差阳错的,是心形。
真心实意的笑,最能感染人了,谢澄安心中升起一阵暖意。
谢澄安:“喜欢的话,就把它们留下吧。”
萧明允:“嗯!”
尾巴摇得贼啦欢。
反着刻字的过程不太容易,泥丁干了就不好刻了,萧明允便把他哥拉了过来。
都能做了袖箭,肯定也能刻了字,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能难倒萧思谦的事。
三个小的参与着伟大的搬运工作,萧远之眼红的不行,一会儿就要过去转一圈,还时不时地咳嗽一声,我也想试试?怎么说得出口嘛?
萧明允:“爹,你要是不累的话,帮我们刻几个?”
萧远之一点也不累。
萧明允:……
他就知道。
批量生产的东西倒不必(很难)像手写那么惊艳,工整就行,父子三个的字各有千秋,但都很工整就是了。
之、乎、者、也、等常用字多刻几个,按韵分开,三千多个字模,没几天就刻完了,字模完全干透才能烤,否则会裂。
用不着盘窑,在灶台里烤就行,有萧明允用法术辅助,火候非常到位。
看着一个个可爱的小字丁,萧母再次开启鼓励模式:“我儿子就是聪明。”此处省略两千字。
萧明允:“你儿子拜过一个师父,叫毕升。”
他“师父”的生平五百字,发明活字印刷术的过程五百字,意义五百字。
萧母:“我儿子就是有眼光,能拜着这么厉害的师父。”亲娘滤镜两万米。
字模不用的时候,放入木盒保存,排版的时候,便要用到铁盘了,在铁盘的底部铺满白蜡和松膏,加热至融化以后,洒上纸灰。
将字模按版排列其中,等到白蜡和松膏冷却凝固,字模就会固定在铁盘之内,压平字模、刷墨、放纸、按压,整个印刷过程就结束了。
印刷结束,再次加热铁盘,白蜡松膏一融化,字模就会脱落,将字模清洗干净,放入木盒保存,或者排另一版,都很方便。
字模、木盒、铁盘,都做两套,一套印刷,另一套排版,非常节省时间。
没有合适的工具,木盒和铁盘没办法自己做,只能找县里的木匠和铁匠定做,木盒按韵分格,铁盘的大小和书页差不多。
交代好样式和尺寸,萧明允打算带谢澄安逛一逛,这一逛,还遇上了一桩大买卖。
九江府辖区内的安吉县安吉村,出现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咬死牲畜无数,食人数十。
县令组织了三十人的队伍进山捉虫,可是一个多月过去,都没有看见大虫的影子。
想来那大虫定是狡猾至极,聪明至极,人一多就藏了起来,县衙解决不了,只好上报到了府衙。
九江府便发布了悬赏令:不论方式,猎杀大虫者,赏银五十两。
去了十个人,只回来一个人,还是重伤,赏银提到一百两,去了二十个人,只回来三个人,一个重伤,另外两个人把他抬回来的。
赏银提到二百两,去了四个,都没有回来,三百两,没有人去,六百两,还是没有人去,九江府知府无法,将赏银提到了一千两,相邻州府都发了告示。
夏季山里不缺食物,老虎怎么会袭击村庄?搞不明白,去看看就知道了。
因为萧明允曾经把谢澄安放在过熊洞门口,所以谢澄安坚决不肯让他单独去。
萧明允的箭法虽然精湛,但是缺乏常识,在山里,每一个错误的判断都有可能致命。
九江府与淮安府相邻,气候十分接近,野生动物的习性应该也差不多。
跟谢澄安同去,萧明允确实更踏实一些,他也想带着谢澄安出去逛一逛,筑阳县早就逛够了。
事不宜迟,第二天就出发,走官道绕来绕去的,太慢了,萧明允带着谢澄安翻山,先办完正事,回来的路上再慢慢逛。
谢澄安:“还是租车吧,你省着点力气进山用。”
萧明允:“我力气大的很,放心,足够你用。”
谢澄安:“你确定?”
萧明允:“试试看?”
谢澄安:……
树震啊,不要这么刺激吧。
他们正坐在一棵大树上休息,没等谢澄安继续往歪处想,萧明允便把他提溜着,眨眼之间,又翻过了一个山头。
谢澄安:……
萧明允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呢。
谢澄安:“你知道方向吗?”
萧明允:“听说在东边。”
谢澄安:“东到哪?太阳升起来的地方?”那啥生活不和.谐,戾气有点重。
精神力不够从三家村看到九江府,萧明允便凭着感觉,一直在往东走。
东到哪儿?总有一天能看见九江府三个大字,可是现在,他有一点怀疑了。
东南西北全都是山,万一他们一直在往大山的深处走,那真的有可能看不到九江府。
随着精神力的消耗,视野也在缩小,这让萧明允的心更虚了,大意了,万一山路更远呢?
谢澄安凭借着叶子的茂盛与否,青苔的多少等等,判断出了东南西北,但是他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能最快地见到人烟。
东边是什么?村子还是更深的山?西边是什么?村子还是更深的山?他们迷路了,在谢澄安也不熟悉的大山深处。
谢澄安:“先找水源吧。”
河流的下游,大概率会有村落。
正准备下树,谢澄安却眼尖地发现了几根白毛:“有老虎。”
萧明允:“为什么不是兔子?”
谢澄安:“因为它是老虎毛。”
萧明允:“老虎会爬树?”
谢澄安:“老虎当然会爬树。”
昨晚下了雨,林子里的光束很美,也让藏在阴影之中的猎手更加安全。
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傻蛋会自己送到它的嘴里,它只需要藏在光束之后,收起耳朵,不要动,紧盯着他们,放轻呼吸,嘘……
谢傻蛋刚爬了一步,就觉得不对,树上的爪痕太新了,深浅、形状、长度,都在告诉谢澄安,那是一只成年公虎。
第55章 谢澄安再次怀疑萧明允是妖精
正午的光线最好?枝繁叶茂的树林里却非如此,破碎的阳光和奇形怪状的影子,令人眼花缭乱。
昨天夜里下了雨,温度一高,雾气便开始升腾,充足的水汽被浓密的树林包裹着,让这里充满了窒息感。
大山深处是否一直这么安静,不得而知,偶尔传来的林鸱的叫声令人头皮发麻,之后便如失落的世界一般寂静。
因为不知道他们所处的位置,所以谢澄安不确定这只老虎是不是一千两,如果不是,那么他不想和它发生冲突。
野生动物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袭击人类,除非它饿急了,或者感受到威胁。
他们是飞着来的,目前看到唯一的痕迹,只是树上的爪痕,谢澄安不确定,他们是在领地的边缘,还是在领地的深处。
或者距离那只老虎只有一步之遥,这是最坏的情况,每一步都要小心了。
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脾气一样,野生动物个体之间也有性格的差异,不排除有的老虎看见两脚兽就非常不爽,比如这一只。
直视被认为是挑衅,雄性动物大概都是如此?就像萧明允和那只老虎,瞪他?那必须瞪回去。
于是谢澄安顺着萧明允的目光看到了那只老虎,然后就被萧明允愣头青的操作,吓得汗毛倒竖。
谢澄安:“别看它!动作轻、”
谢澄安话还没说完,就被拎到了另一棵树上,他还没有稳住身形,就听到了凶恶的咆哮。
他们方才栖身的树杈上,赫然站着一只吊睛白额大老虎,目测有三百多斤。
在野生公虎中,它的体型不算大,但是老虎不爬树是因为它们太重了,怕树撑不住它们才不爬。
如果树干足够粗壮,或者它们很轻盈的话,像这只,二十多米的树如履平地,它不是爬上来的,是冲上来的。
这里的水土比三家村还适合林木的生长,它们不仅粗壮,还十分茂盛,枝杈纵横交错的,老虎纵身一跃,就扑到了另一棵树上。
萧明允像猴子一样,在林子里跳来跳去,他一手拎着谢澄安,一手扶着树杈辅助平衡。
后面有一只老虎在追,稍微慢一点他们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谢澄安:……
好想吐。
可是快速移动的物体,很容易激起猫科动物捕猎的欲望,他飞、它追、他甚至没有弯弓搭箭的时间。
萧明允把谢澄安放在一根特别纤细的树枝上:“抓紧。”
越高,树杈越细,撑不住它,考虑到自身的安全,老虎也不会爬那么高。
萧明允一个转身,直击老虎的天灵盖,用拳头,凝聚着精神力的。
扑在半空中,被打中了脑袋,老虎两眼一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萧明允也好不到哪去,他的右侧腹被老虎拍中,留下四道深深的爪痕,也摔在了地上,就看他和老虎,谁的反应更快。
老虎:“吼——”
老虎的头骨,密度很高,即便凝聚了精神力,那一拳也只是让它头晕了一会儿。
它很快就站了起来,还好萧明允也稳住了身形,可是距离太近了,没办法射箭。
呼吸牵动着伤口,火辣辣的,皮肉仿佛在跳动,疼得萧明允冒了一头冷汗。
他几乎准备用匕首了,忽的从后方飞来一块石头,打中了老虎的屁股。
谢澄安爬到半树腰,手里捏着弹弓,他就是用这个打中老虎的,一点伤害也构不成,只能激怒老虎,他成功了。
吼——凶狠的咆哮,牵动着脸部的肌肉,挤成令人胆寒的纹路。
斜向上吊着的眼睛,聚焦着的瞳孔,锋利的牙,血红的舌,就连它的嘴角上抖动的胡须,都叫人生畏。
谢澄安:“啊啊啊啊啊!”赶紧往上爬,浑身上下都写着害怕。
人怎么可能快得过老虎?还好这棵树比较细,老虎爬到一半,觉得再爬,它可能又要摔跤,便顿了一下。
咯吱、咯吱、谢澄安在树梢上晃啊、晃啊,他不敢动,不管是考虑到树的柔韧性,还是老虎对人类肢体语言的理解。
这是谢澄安第一次荡秋千,老虎帮他摇的,传出去可以吹一辈子了,如果能活着出去的话,好在萧明允的速度够快。
后腿传来尖锐的疼痛,老虎吼了一声,转身去追萧明允。
那是一个漂亮的侧空翻,只是,后腿猛地一蹬,树咔嚓,断了。
他不会功夫,摔下去会死吧,谢澄安用自己的双腿并双手,紧紧地抱着树枝,希望在它卡在另一棵树上的时候,不要把他震下去。
顾不上害怕,也根本没有时间观察、树干倒下的方向上,有没有能支撑的东西。
如果没有,他也没有时间考虑和执行第二套方案了,直接摔嗝屁吧,他不要瘫痪。
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谢澄安腰里一紧,萧明允接住了他,感动吗?天旋地转和头晕恶心的感觉更强烈一些。
还是一棵较为纤细的树,还是树梢,太低的话,老虎甚至不用上树,猛地扑一下就能把人扒拉下来。
谢澄安觉得他的心脏都快跳出去了,腿软、脚软、胳膊软,腰里的一片深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谢澄安伸手一摸,潮潮的,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一般,山风吹过,枝叶窸窣,明明不冷,却叫谢澄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血?萧明允受伤了?
他预想过很多意外,模拟了很多应对之策,却唯独没有想过萧明允会受伤。
大脑很快冷静了下来,谢澄安抽了萧明允三支箭,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把浸着瞌睡药的银针,缠在了箭杆上靠近箭头的那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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