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人家扔了的东西,咱们不要,爹给你买个更漂亮的,谁能想到……当时要是把这盒子捞上来,她娘就不会死了。”
去找郑丰收之前,魏翠翠先把她弟弟背去了她姥姥家,她怕她弟弟看见那个盒子,会说露嘴。
她弟弟跟她说的时候,魏翠翠自己都没有把那个盒子当回事,更没有告诉过她爹。
如今一屋子人,也不方便说话,把她爹叫出去,又太显眼了,所以魏翠翠就没有和她爹商量,而是直接找郑丰收,带她去报的官。
有了靠山,大概就有了哭的资格吧,上一秒还很坚强的魏翠翠,下一秒眼泪就夺眶而出,她爹相信她,真是太好了。
孙莹:“你胡说!我那天煮了悉尼汤给娘送去,娘可以作证!”
曹成惠:……
她又不知道王梅第二天会发烧,所以没有刻意地去记自己前一天都吃了些什么,又喝了些什么,悉尼汤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昨天吃的什么她都忘了。
曹成惠也认出来了,那包碎布头,是她一年前丢失的那件衣裳,孙莹在一年前就开始算计她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如果她再遮掩下去,那么就是包庇罪了,不如听从官府的安排,还能留住最后的体面。
萧明允:“你是不是不知道张文通要分钱?他有一份名单,上面详细地记录了每个人的姓名、花费、和所购之物。”
“去年的讲经会和今年的讲经会,你都参加了,你从降头师那儿买了什么,一查便知。”
“现在承认,还是等县令查出来以后再承认,结果可是大不相同。”
郝英:……
要分钱,那自然是有账本的,但是每个人购买的东西,不可能有记录,萧明允竟然诈供。
在各方压力之下,孙莹终于承认了杀害王梅、陷害曹成惠、利用魏新柳除掉谢澄安等罪行,至于原因,孙莹也如实地说了。
孙莹:“因为她抢我的!魏家的管家权是我的!你让我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还要把我的东西给别人?!”
孙莹红着眼睛,瞪着在场的一位又一位,却因为太过激动,变得前言不搭后语,一不小心,还把她杀害孙珍的事情也说出来了。
她终于大声地说出了她的委屈,她所谓的付出,和遭遇的不公,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忍耐、和苦楚,她终于大声地说出来了。
但是在旁人眼里,她只是一具自视过高的凡胎浊骨,一边自我陶醉,一边深感不安,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让本就不正的心越来越扭曲。
壳子里的腐臭分明溢得到处都是,却妄想得到真心实意的敬重和赞美,最终,从一个有点可怜的人,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可笑的人。
孙莹的娘家人站在人群的最外围,他们既不敢和魏家叫板,也不敢和官府叫板,人证物证俱全,他们也无话可说,只希望此事不要牵连到他们。
比起歇斯底里的孙莹,不吵不闹的魏新柳反而更加体面。
此时此刻,他的爹娘也站在人群的外围,正在抱头痛哭,他们实在想不通,魏新柳为什么宁愿去杀人,也不愿意接受他们的安排?
事情水落石出了,孙莹疯了似的一遍遍地哭喊着,一遍遍地咒骂着,郝英只能吩咐衙役,赶紧把孙莹拖走。
萧明允:“等一下。”
虽然诈供的时候,孙莹算是默认了,但是有的问题,还是应该明明白白地问一下。
萧明允把人偶里面的符纸捋平了,拿给孙莹看:“这些符纸,是降头师给你的?”
孙莹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道:“是活菩萨给我的,是活菩萨!”她大笑着被拖走了。
萧明允:……
没想到孙莹会变得这么疯,本来,还想让她指认一下降头师的。
巫术很明显是降头师散布的了,但是没有证据,张文通的名单上只有金额,降头师的名单上只有参会百姓的生辰八字。
降头师已经离开了筑阳县,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他的名单谁都看不到了。
萧明允还是找到了郝英,请他修书一封,给淮安府的知府张楚君,内容是曹成惠的病和王梅的死。
包括讲经会的盛况,降头师交口称誉,巫术持续散播的危害,并且建议朝廷加强对降头师群体的约束。
县令没有上书皇帝的资格,所以有什么事情,都只能先汇报给知府。
郝英:“我以为你来,是想打听一下魏新柳如何判刑。”
他以为那位降头师,只是一个想坑点银子的江湖骗子,却从来没想过信服降头师的人越来越多,会发生什么。
如此心系家国之人,却因为皇家的争权夺利,偏居一隅,实乃民生之憾,朝廷之憾。
萧明允:“县令不必为难,按律即可。”
衙门怎么判,不重要,凡是伤害他家人性命的人,他都不会放过,但是魏新柳……
出于私心,他没有及时地除掉如意,让他对魏新柳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这也是导致魏新柳执念加深的原因之一。
倘若他陷害的人是萧明允,那么萧明允就算了,但是他陷害的人是谢澄安。
他救谢澄安是他的事,魏新柳陷害,是另一回事,大夫没有权利,让受害者原谅施暴者,他算了不行,要看谢澄安,可是他的私心暂时还不能说。
利益和恩仇是一张盘根错节的网,很难从中单独地、完整地抽出属于自己的那条。
有人往里跳,有人往外逃,有人懵懵懂懂,不知何时被卷入其中。
自己的恩可能是别人的仇,自己的仇可能是别人的恩,环环相扣,无止无休,看谁先算了。
孙莹难逃一死了,却仍然不知疲倦地念叨着她的苦难,咒骂着她的仇人,引起了其他犯人的不满,魏新柳被关了几天,批评教育了一番,出狱以后自杀了。
他的哥哥们没有因此遭罪,反而收获了更多的温柔和体贴。
不知道他们的岳母和岳丈,是害怕把女婿逼得急了,女婿会杀了他们泄愤,还是明白了,过日子要相互理解和尊重,反而是他弟弟迟迟说不下媳妇。
萧明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还能看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
孙莹想让曹成惠不死不活,但是曹成惠嗜睡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能睡上十个时辰,这已经不是不死不活,是快要死了。
如果不是曹成惠极力阻拦,那么他们也可以像萧明允和谢澄安一样,一年四季,一日三餐,相亲相爱,不离不弃。
张清是在曹成惠嗜睡开始,有的这个念头,他去降头师那里,求了同样的符,反正,魏多田和曹成惠的关系一直都不好。
但是张清却发现,魏多田还是关心她的,他为此焦急,并且决心要找出陷害他母亲的人,所以张清收手了。
他把符纸和人偶全都烧了,谢澄安发烧的第二天,也就是魏多田去找萧明允的第二天,萧明允在搜查三家村的时候发现的。
魏多田去县里找顾大师的时候,张清只是把符纸从人偶里面拿了出来,暂停了巫术,那天,魏多田从县里回来的时候,还给张清买了他最爱吃的点心。
纠结了整整一个晚上,张清最终选择了悬崖勒马,但是从律法上讲,他也是杀人未遂,萧明允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魏多田。
“我砍了你一刀,你被大夫救了,等于我没有砍你那一刀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可是他也把郑巧巧扔进过河里,算起来也是杀人未遂,也要坐牢,也要赎罪,可是郑巧巧的家人没有追究。
既然旁人能够放过他,那么他为什么不能放过一个迷途知返的人呢?
什么人生导师,他也是在慢慢地摸索罢了,话说,魏多田和张清的事,跟他也没有关系。
三家村,离张清家不远的路上。
魏多田:“你怎么在这儿?”他拎着点心,带着魏文成,来找张清。
萧明允:“昨天晚上,我把顾大师送回去了,过来告诉你一声。”
魏多田:“顾大师的吃住、”
萧明允:“不必了。”
他不确定是谢澄安这边先有破绽,还是曹成惠那边先有动作,让顾大师住在自己家,为的是万无一失,算不上是帮魏多田。
小黑球昂首挺胸的,坐在屋檐上面眺望着远方,已经好几天了,它既不和吉祥玩,也不和萧明允说话,饭也不好好吃。
萧明允:“抽什么风?”
小黑球:“我发现人有很多种。”
萧明允:“啊?”
小黑球:“有的人可怜,有的人可恨,有的人不可怜也不可恨。”
“有的人可怜也可恨,有的人可怜大过可恨,有的人可恨大过可怜。”
萧明允:“所以?”
小黑球:“功德部门的同事们好辛苦啊,还是我这个差事好。”
萧明允无语。
腊月二十二,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夜色还是那样暗沉,那样凄冷,唯一不同的是,流经三家村的那条河里,飘着一只无字的灯。
它看上去特别的孤独,正是这份孤独,让它看上去还有一点勇敢。
涓涓而去的河水,从不为谁停留,微弱的灯芯,映着它不知身向何处去的彷徨。
小黑球:“你原谅他了?”
萧明允:“没有。”
小黑球:“那你还给他点灯。”
萧明允:“是。”
小黑球:“你希望他下辈子过得幸福?不应该是希望他下辈子做个好人吗?”
萧明允:“我想,过得幸福的人,大概率不会变成一个坏人。”
小黑球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往萧明允的头发里面藏了藏,那里比较暖和。
小金锁还是太小了,抵挡不住道行深的魑魅魍魉,萧明允叫工匠打了个大金镯子,镯子上面刻着一条锦鲤。
萧明允:“永远不能摘下来,洗脸不能,洗澡不能,洗衣裳更不能。”
谢澄安点了点头,他左看看,右看看,镯子上的小鱼儿可真好看。
谢澄安:“你给娘也买一个,你还有钱吗?没了我这儿有。”
怎么能用谢澄安的钱呢?这是给旁人添份子,讲究有来有往吗?萧明允苦笑了一声,都这么久了,还是没有被偏爱的自觉。
萧明允:“给他们买了平安牌。”每个人都买了平安牌。
金器上有萧明允刻下的法阵,能够抵挡住所有人力可及的巫术、蛊术、和咒术,以后像这种阴毒的招数,就都伤害不到他的家人了。
萧明允把玩着谢澄安的手,软软的,嫩嫩的,没有白保养,他越玩越喜欢,便俯下身子,亲了一口。
谢澄安:“肉麻死了。”
萧明允:“谁叫我帮到底的?”
谢澄安:“我突然想起来!王黑娃约我出去玩呢,一会儿就回来!”
萧明允:……
羞什么嘛……
小黑球臭着个脸,说:“为什么到了我这儿,就只有这么小的一个铃铛?!不公平!宇宙超级无敌不公平!”
萧明允捏着后颈皮把它扔了出去,小黑球冲过来,萧明允扔出去,小黑球冲过来,萧明允扔出去,哦,再也没有人给萧明允说亲。
第96章 苏氏四子前来拜访萧父
三家村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置办年货。
鸡鸭鹅、猪牛羊、各种糕点小零食,平常舍不得吃的,过年多少会准备一些,谢澄安却在洗白菜、切萝卜。
苏文景来信,说他们兄弟四人,年后会来拜访萧远之,苏时景却送来了六十多个坛子,叫谢澄安给他做咸菜。
除了梁大夫,他们没有任何需要走动的亲戚,谢澄安便叫吉祥每天都去村口转一转,怕苏文景他们找不到。
一行人赶到三家村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八的下午了,苏昌景下了车,先找小黑球,他给这个没了娘、又长不大的小可怜,带了满满两大箱油炸小鱼干。
苏昌景:“小黑球!”
小黑球耳朵一竖,噔噔噔噔地冲出去,一下就跳到了苏昌景的怀里,它喜欢这个有钱人,嘤嘤嘤,嘤嘤嘤,好像跟着萧明允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苏时景的手才刚伸过去,就被萧明允狠狠地瞪了,于是,他从想揽着谢澄安的肩膀,变成揽着萧明允的,对谢澄安说:“一年不见,想你二哥哥了没?”
谢澄安:“当然想了!”
萧明允打开苏时景:“我叫你找的东西呢?”
苏时景眉头一皱:“箱子里呢,又跑不了,都不让人说说话。”
除了四书五经,其他所有的书籍都冷门,在没有活字印刷术以前,书籍又全靠手抄,所以市面上的医书少之又少。
萧明允让苏时景留意着,只要碰上关于医学的书籍,就全部买下,不管多少钱,他报销。
苏时景一边找书,一边问道:“外面为什么种那么多韭菜啊?”
萧明允:“那是水稻。”
苏时景:“别骗我了,水稻就是大米,大米就是水稻,我知道。”
萧明允十分得意地看向了谢澄安,看吧,不是他一个人不认识,他们都不认识。
谢澄安不想理他:“现在水稻才刚出苗,等它们长到三尺高,开了花,结了果,种子成熟,再去壳晒干,才是我们吃的大米。”
苏时景:“真的假的?这么麻烦?”
萧明允:“别回去了,留这儿种地吧。”
苏宣景带了满满一箱新兴的玩具,积木鸟、充气蹴鞠、几只投壶用的贯耳瓶,正在跟谢澄安分享。
得知萧思谦开了个识字班,苏文景打算资助一些笔墨纸砚和启蒙书籍,另有三方质量上乘的砚台,照例叫萧明允先选。
还有两幅墨宝,是大庆最著名的画家杨风里的最新画作,一幅山水,一幅人文。
萧明允:“他现在开始画山水了?”
苏时景:“不能继续画萧二公子了,可不得改改风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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