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有初拿着言事录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气得我当时一怒之下就…”
罗平抱胸,好笑的问,“你一怒之下怎么了?”
“就怒了一下呗,”应有初瘪嘴,摸了摸鼻子,他还能怎么?还能打上司一顿呀?“行了行了,重新做吧。”他悻悻地挥了挥手。
侍读看他们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做的言事录只怕不会这么轻易过侍读那关了。
果不其然,应有初他们又做了好几版的言事录,无一列外全部被打回来了,应有初丧气的趴在案桌上,这跟现代做方案被打回来有什么区别?
他放弃了,他们做得再多,到最后甲方还是只会用最初那版。
顿悟后他整个精神状态都好了,也不在乎侍读怎么说他们了,做好分内的事情,改完言事录就多看看书,拒绝精神内耗,从他做起。
上完一天的班,应有初回到家中俞安上前亲自替他宽衣,稍稍垂眸就能看见俞安那鸦羽般的睫毛,眼神认真的替他系腰带。
他右手拂上俞安的后腰,轻轻一带就扑到他怀里,“苏楠不是下帖邀你赏菊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多玩一会儿?”
俞安顺势用双手攀住他的脖颈,吐气如兰,“相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乡下出来的哥儿,附庸风雅不来。
“你若是不喜欢,以后不用去这类宴会就是。”应有初对着俞安的额头轻啄了一口,“不要委屈自己。”
俞安抿嘴,今日罗家的赏花宴是罗母主持的,邀请了京中不少名门望族的家眷,他想着若是能融入进去,说不定对应有初的仕途有所帮助。
但他还是高估自己了,他到了宴会除了苏楠一个也不认识,苏楠作为主家又不能时时刻刻的陪在他身边,很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在那里如坐针毡。
好在苏楠看出他不自在,让他先回来了。
俞安长叹一口气,在应有初的保护下,他不曾接触到这些人情世故,甚至被应有初养得有些不谙世事。今日他瞧着苏楠今日在宴会上长袖善舞的样子,更加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他是不是太没用了,对内宅的事一窍不通。
“相公,我什么都不会,是不是拖你后腿了?”俞安轻咬下唇,不自信道。
应有初闻言瞬间猜到他在宴会上可能受到冷落或是打击了,不过他有一点点高兴,因为出了问题俞安会第一时间告诉他,这是完全依赖和信任他的表现。
于是将人拉到凳子边,搂着他坐在自己腿上,轻柔的抚上他的脸颊说道,“安安,没有人能做到尽善尽美的,包括我也一样,虽然我又高又帅还聪明……”
俞安噗嗤笑出声,夫夫这么多年,他知道应有初口中的帅是何意,听到相公安慰自己还不忘自恋一番,好笑道,“相公,你怎么还自夸呀?让我瞧瞧你的脸皮有多厚。”
说着就要上手掐一掐应有初的脸,被他眼疾手快的按住,“别打岔,我还没说完,”俞安双手被他一只大手禁锢住后,继续说,“我有才有貌,但对绘画和乐律却资质泛泛。”他一副天妒英才的模样。
俞安想到他相公那无人能看懂的画技悄悄的弯了弯唇。
“所以,是人都有缺点,你不擅长社交,或者不喜欢社交也是正常的,不必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就算那个人是我也不行。”应有初义正言辞的说,“你首先得是你自己,之后才是我的夫郎,颗颗的阿爹。”
俞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喃喃道:“那我想在京城中再开一家精品铺子。”他也想周红珠了,不知道他们在南宁过得好不好。
“好呀,以后让俞老板来养我好不好?”他鼓励着俞安做自己喜欢的事,他早就发现俞安喜欢经商,且有这方面的天赋。之前在南宁时,虽然店铺一开始是由他来出谋划策,但后面的经营却实打实的是俞安在出力。
俞安有着这个时代独特的审美,能洞察大众潮流的风向,可以将店铺管理得井井有条,应有初很为他感到骄傲。
“嗯,我以后挣的钱都给你。”俞安脸上泛起薄红,小声道。
应有初扬起一个笑容,俞安坐在他腿上,基本和他处在一个高度,他从衣摆下方探去,扣住腰肢,触到如温玉般细腻的肌肤,接着微微侧头含住小巧可爱的耳垂,蛊惑道:“那我是不是应该好好招待俞老板了?嗯?”
俞安为之一颤,耳朵像是被火撩过一样,滚烫通红,无力的斜靠在应有初颈侧,任他摆布。
就在两人马上擦出火花时,外间猛地传来一阵啼哭声。俞安一激灵,猛地推开应有初,一边整理被揉得皱巴巴的衣服一边小跑着去哄颗颗。
应有初低头瞟了一眼精神振奋的小小初暗咒了一声。
寒风呼啸,十月的京城初见北方的凛冽,特别是早上,把早起上值的应有初冻得直骂娘。
翰林院冬季有供暖,只是现在还没到供暖时候,应有初哆哆嗦嗦的坐在工位上,把早上熬过去后就没这么冷了。
不过今日他不用坐在这四面透风的工位上了,今日轮到他去南书房上值,南书房位于乾清宫的西南方向,靠近皇帝工作的地方,如今天气转凉,宫里早早的烧起地龙,他去南书房上值也能蹭蹭宫里的暖气。
应有初收拾好一应物品,拿着东西在罗平的注视中得瑟的走了,路过侍读时,他还特意和侍读打了声招呼,假装看不见侍读大人偷偷翻了个白眼,然后他就开开心心的去南书房上值。
自从上次侍读为难他,让他们不停地修改言事录,最后他干脆摆烂,完全不急着交言事录,直到宫中来人催了,侍读这才不情愿的将他们的言事录通过了。
南书房的设立之初主要是用来撰拟诏书,给皇帝答疑解惑的地方,有时问题还会涉及朝廷之事,参预机务。后来很多权力又归于内阁,地位有所下降,不能参预机务,但能时常能觐见皇帝,因此仍然有一定的地位。
不过应有初被允许行走南书房以来就没见过皇帝,可见皇帝平时也没那个闲情雅致,不是没事就跑来南书房和文人吟诗作画的人。
好在不常来,不然应有初那作诗能力,让皇帝听了岂不贻笑大方?
应有初脱去披风挂在门口,坐到侧边的位置上,这是翰林院轮值的位置,正上方的位置是留给皇帝坐的,据他所知,皇帝已经快大半年没来过南书房了,所以这会儿应有初惬意的享受着宫里的暖气,堂而皇之的摸鱼。
他拿出一只炭笔在一张白纸上勾勾画画,颗颗如今已经有五个月大了,该为他做一辆学步车了,他先将学步车的图纸画出来,即时再让应财做,若是学步车的轮胎要用上杜仲胶的话,那现在时间还挺紧的,他得赶紧弄。
他画得入神,有画错的地方他还用自己随身带的馒头擦去,丝毫没察觉到屋子里什么时候进了一个人。
“爱卿画的是何物?”
一道冷冷的声音在应有初耳边炸开,吓得他手中的炭笔因为用力过猛而断裂。
“卑职参见皇上。”
应有初忙跪下行礼,冷汗从额头沁出,试问,还有什么比上班摸鱼被老板抓个现行更恐怖的事?
第114章
皇帝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南书房了,他最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和张天师问道修行,每日上朝也变得敷衍。
张天师告诉皇帝,修行讲究“阴阳采补”,于是他听取张天师的意见,筹划着筛选一批十三四岁且无经的童女进宫养着,等时机成熟,取其初癸,作为药材,再用仙鹿血做药引,炼制出紫金丹。
若能成功炼制出紫金丹,一颗丹药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延年益寿,张天师说了,至少能延长一年的寿命。
这对皇帝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于是皇帝想以选秀的名义选出相貌上等的清白童女进宫,可一决定很快遭到了朝中大臣们的极力反对。
不曾想,众人越是劝阻皇帝,皇帝越是觉得这些人阻止了他长生之路,故而大发雷霆降罪于他们,尤其是领头的御史大人,当即遭到诏狱之灾。
今早下朝后皇帝在乾清宫批阅奏折,臣子上奏的折子中的内容本就让他头大,这时候淑妃还不知死活的跪在门外替父求情,可淑妃从潜邸就跟着他,若不顾情分贸然发落容易落人口实。
烦闷的皇帝不想见人,退避仆人,转悠来到了南书房。
此时应有初跪在地上,大脑飞速的转动着,现在是上值时间,要实话说这是他给自己儿子画的学步车肯定不行,但不实说,又恐犯了欺君之罪。
皇帝伸手拿起应有初画的草图,皱着眉头端详半天,愣是没看出来这团的画乌漆嘛黑的画作是什么。
“回陛下,微臣所画的是…是专给不便行走之人坐的轮椅。”
他这么回答也不算欺君,五六个月大颗颗,可不就是行走不便嘛。
“还请陛下仔细看,这椅子的下方微臣设计了四个轮子,上有护栏围住,可辅助下肢无力的人行走。”应有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皇帝似乎有些老花眼,把画作拿远了些,昂着头对着阳光微微眯眼仔细观察着,顺着应有初解释的方向去理解,还真让他看出轮椅的大致来。
自认看懂了的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下草图,坐到主位道:“起身吧。”
应有初谢过后起身站在一旁,看到皇帝又拿起他自制的炭笔瞧,炭笔让应财做了一个木制的外壳,不易脏手,还能保护炭笔不被折断,基本类似于现代的铅笔,只是炭笔比铅笔更软些,还容易被蹭掉。
应有初在一旁轻声解释着炭笔的制造和使用,皇帝觉得新奇,拿出一张白纸用炭笔划了一笔,又照应有初说的方法拿一块馒头擦拭,果真将印记擦去了,皇帝呵然一笑,又试了几次才意兴阑珊地放下炭笔。
“朕记得你,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确实是你的作风,”说着皇帝又拿起应有初那惨不忍睹的画作,“很好,你心系百姓,还考虑到了身有残疾的百姓,只是你这……”
皇帝一顿,“只是你这画技还有待提高。”
皇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就应有初那鬼见愁的画技,他要是不在一旁加以解释,怕是没人能看出他画的什么。
应有初虚心的接受皇帝的批评,点头微笑加陛下说的都对。
“你有想法是好事,可这草图若是没人看得懂,也无济于事。”
“陛下说得对,微臣私下定会苦心练习。”应有初回着。
“这样吧,朕特许你可以进上书房学习书画。”
应有初一怔,上书房是各位皇子皇孙学习的地方,现在特许他去皇家进修,对旁人来说是颇天的恩德,即可以和皇子们学习,又能拜大学士为师,怎么说都是应有初赚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天赋就没点到画画上,想当初他画的画可是让南宁书院的夫子都头疼不已的存在。
应有初连忙推迟道,“陛下,微臣在翰林院任职,微臣的同僚个个都是丹青高手,微臣找他们请教一二便可,何须劳烦大学士……”
皇帝摆手,示意他就此打住不要再说了,见皇帝心意已决,他自知无力回天,便叩谢皇帝的恩德。
随后他又与皇帝手谈了几局,次次都是皇帝赢,倒不是应有初故意放水,而是他棋艺本就不精,皇帝赢他都赢得轻轻松松。
皇帝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篓轻叹一口气,“爱卿这棋艺也让人一言难尽啊。”皇帝好歹活了这么多年了,谁故意藏拙,谁是真的拙,他还是分得清的。
应有初老脸一红,“微臣学艺不精,让陛下见笑了。”
皇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道:“既如此,爱卿去上书房的时候就一并学学棋术吧。”
这话像一只箭稳稳的扎在应有初为数不多的自尊心上,偏生他还无力反驳,只得低头说“是”。
应有初起身恭送皇帝,皇帝走时还带走了他的炭笔。
直到皇帝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后,应有初才从地上起来,拍拍膝盖,走到桌前拿起自己画的学步车,长叹一声。
儿啊,爹为你付出了太多,太多。
自皇帝来过南书房后,整个翰林的人都知道应有初得圣心,能得到皇帝的特许,可以出入上书房,若是他能巴结上一个皇子,往后的荣华富贵是享不尽的。
平时对他们多有排挤的同僚,就连侍读都上前恭喜他。应有初自然面含笑意的和同事们互相恭维一番。
等他们下值归家时,罗平这才在马车里提醒他在上书房一定要多加小心,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然稍不留神,惹到皇子或者直接投靠某个皇子都是十分危险的。
应有初慎重的点头,“我知道的,罗兄。”
罗平舒了一口气,他差点忘了应有初面上大大咧咧,实际却心细如发。
同样是在翰林院上班的,应有初却身兼数职,要在翰林院整理典籍,做日常工作,还要在南书房轮值,等大学士开课时,又要去上书房当旁听,学习国画。
大学士孟老作为两朝元老,还兼任当朝内阁首辅,年近七十,仍然坚持每天上朝,只是精力有限,他给皇子皇孙授课也是在固定的时间,大概五天才授一次课,至于讲什么全看他的心情如何。
应有初一个半路出家的人,孟老也不会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摸清孟老上课的规律后,他便只在孟老上课这天才来上书房,他若是每日都来上书房,忘了自己本职工作,难免会有攀附皇亲国戚的嫌疑,他可不想现在就参与到党争中。
来上书房上课的皇子皇孙也不多,大点的皇子都被封亲王,只有七皇子还没有被封,他后面的九皇子都封了王,他仿佛被皇帝遗忘了般,无人提及,也无人在意。
所以来上书房上课的皇子除了稍小的十皇子和十二皇子外,还有未封王的七皇子。
在十一月时,孟老总算上了一堂书画课,说是书画课,实际却是让他们自己以雪月为题,作一副画并题诗一首。
漂亮,又是画画,又是作诗的,没一个是应有初在行的。
七皇子的位置就坐在应有初前面,两人虽然隔得近,但一月以来并无交集,他们甚至没说过一句话。到了孟老规定交卷的时候,姬景璃起身时不着痕迹的往后一瞟,看到应有初的画作后,他先是瞳孔一缩,随即没忍住哼笑出声。
应有初听到动静缓缓抬头,眼神怨幽的看着姬景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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