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上,泰拳和散打还有一个非常本质的区别:攻击部位。
简而言之,泰拳可以用任何部位攻击,包括肘和膝。肘尖是人体除牙齿外最坚硬的地方,俗话说肘过如刀,一肘过脸,必定是头破血流。而一个膝顶,碎根肋骨也是不在话下。泰拳对肘和膝的深入是散打完全没法比的,尤其是缠抱之后的膝肘组合,可谓招招致命。
而散打只能用拳、腿、摔。且一方倒地后, 不容许另一方再进攻。
在站立格斗里,「摔」一点也不怕。真正可怕的是摔倒后一系列的地面锁技。从这点来说,泰拳要比散打刚猛血腥得多——以杀伤为目的的招式,永远比以竞技为目的的强。
肖磊知道,对手比自己强得多。但他此刻没有退路了。哪怕拼上这条命,他也要在十点半之前赶到。
他答应过黎英睿。十点半之前一定赶到。
肖磊拉开潜水服的拉链,蹬着墙角再度冲过来。接连大摆拳加后手拳,抓住空隙拿臂过肩摔。但老黑体重太大,没甩出去不说,还被勾撩脚放倒了重心。两人双双倒地,老黑从后勒住了他的脖颈。肖磊侧身在地上蹬着小碎步挣脱,揪起老黑的衣领头槌。
这一下就纯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俩人脑袋上都见了血。老黑被他捶得急眼,掐着头把他给撅了过去。
肖磊腾空的瞬间,俩腿锁住他的脖子,两人又开始新一轮的角力。
这回肖磊学聪明了,用两条腿来攻击对方的脖子,在局部形成以强打弱。老黑被他勒得满脸通红,情急之下照着他兄弟就要咬。
肖磊本来就大,又是穿着紧身的潜水服,位置几乎是明晃晃的。他赶紧松了腿锁,蹬了一脚老黑脑袋,顺势借力滚翻起身。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兄弟,又看看老黑。怎么想怎么膈应,跑起来甩出高鞭腿,但被十字臂挡了下来。紧接一套前后手交叉拳,也被漂亮的滑步一一闪过。
肖磊咬咬牙,豁出去般身体后转,跳起来舍身踢。
舍身技,自古以来各个流派都有,虽招数不同,但目的相同——放弃自己的防御去给对手致命一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肖磊的舍身技是一种腾空回旋的后踹法。以足刀为力点,利用腰的拧转,右腿像鞭子一样踹出。同时左腿向反方向拉,增强踹腿的反作用力。再加上自身体重的重力,普通人挨这一下都能当场昏迷。
但不想这老黑血条实在是厚得可怕。硬挨了这一脚换取位置不说,居然还有余力箍住肖磊脖颈连续顶膝。
肖磊赶紧抱腹拦挡,但也被顶得眼冒金星。正当老黑拉腿蓄力准备一击毙命,他抓住空隙平勾拳爆头,搂着老黑膝盖给放倒了。跪在他裆前,一顿上位砸拳。
但老黑那俩小臂跟铁板似的,砸了半天也没砸开。趁着他力竭的空隙,老黑又薅着他摁回地面。什么骆驼锁,老虎钳,脚裸锁,十字固,断头台...狠招层出不穷、没完没了。
肖磊刚才被顶断了肋骨,疼得使不上劲儿。再加上老黑力气大,地面锁技还是他的功夫盲区。导致他毫无招架之力,被锁得不住呕血。
最后老黑别住他左胳膊,使出了狠毒的双腕锁。
双腕锁,又叫木村锁,是柔术中一种专门为了骨折的绞法。一只手穿过对方手肘,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手腕,形成两手对一手的局面,再利用杠杆造成重创。
肖磊察觉到他的意图,全力挣扎起来。忽然伴随啪的一声响,他的左臂被撅成两段,向后折了90°。
他痛喊一声,血流像是高压水枪一样从鼻腔里喷射而出。老黑大笑着扯起他脚踝,拖拽到扶栏边踢下楼,引起一片惊呼。
肖磊重重拍在八楼甲板上,大字型地仰面朝天。口鼻往外汩汩地冒着血,左手臂角度诡异地支棱着。
天很黑,也很近,像是要盖到身上来。在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船头一盏高高的射灯,在夜空中画着宝蓝色的大十字星。----
“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遭罪。你不乐意念书,要走习武这条路,那就一直走下去。不管多苦多难,都得坚持住,这样你才能有出路。”
2005年8月10号的清晨,在镇江县一所体校门前,肖怀勇嘱咐着年仅12岁的肖磊。
那时候肖磊还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也没想过什么未来。答应来体校,无非叛逆。
他妈没了不过两年,他爸就带回家另一个女人。这对肖磊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既憎恨他爸的背叛,更憎恨这个外来女人登堂自己的家。
他想尽办法地抵制吕艳。打翻她做的饭,扔掉她门口的鞋。不跟她说一句话,整日搂着亲妈的水泥脚印。在和家庭的对决中,他一点点封锁起内心。最后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和天上的妈妈。而周围其他所有人,包括他爸,都沦为了‘外人’。
所以来的是体校与否,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再也不用回那个‘家’。
也因为他的这种心态,在体校只是得过且过地混日子。加上他自小没练过,柔韧性很差。腰下不去,叉也劈不开。训练成绩回回倒第一,被教练指着鼻子骂废物。
直到一个隆冬的夜晚,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妈坐在炕梢给他补训练服上的破洞,一边补一边哭。
他掀开被子,爬到他妈脚边:“妈你咋了。”
“我得上市里了。”
“去呗。哭啥啊。”
“妈放不下你。”他妈拿袖口擦着眼泪,又哭又叹,“小石头,你这样下去,以后可咋办呐。”
第二天早晨肖磊醒来的时候,眼泪淌了一脸。而就是从那天开始,他对训练的态度发生了180°转变。
不仅上课目不转睛地观察教练动作,下课后还会偷偷加练。在楼道里咬着手臂,使劲拉自己的韧带。强迫自己多吃饭,哪怕只有没滋味的烂糊白菜。
这样努力了一年,他跟着队伍去参加了省赛。他输得一塌糊涂,而他的队友却拿到了傲人的成绩。在看到队友和母亲欢欣拥抱的那一刻,他心里更坚定了努力的决心。
他不想再做个废物。他也想让妈妈为自己骄傲。
他开始加倍地努力。每天都坚持跑五公里,有时候累得边吐边跑。跑完对着空气练拳脚,哪怕下暴雨也不间断。除了日常的抗击打训练,他还天天去找高年级的挨揍。
挨着挨着,能揍得了他的人越来越少。而随着他一点点变强,他的心智也跟着一点点成长。母亲已鲜少出现在他梦里,他和父亲也达成了和解。接受了新的家人,放假不仅会给妹妹买零食,还会客气地叫后妈一声‘吕姨’。
可即便如此,他内心仍是凄楚而孤独的。再后来他爹没了,他的世界变得更加阴沉,甚至带了些认命的颜色——少年时期,他尚且初生牛犊不怕虎,对未来有着无尽期待。然而一长大,现实的笼头往下一罩,他忽然就‘想明白’了。觉得牛生来就是犁地的,有个屁的未来。
直到一个叫黎英睿的男人出现。
病弱的,却又是强大的。温柔的,而也是坚定的。什么都不缺,但仍肯付出百分百的努力。百折不挠、光芒万丈的男人,炫目得像一颗太阳,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
不知从何时起,在这条灰暗坎坷的人生路上,他不再禹禹独行。他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包容他,爱护他,教诲他,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一路往前走。
他再度生出了努力的欲望,对生活有了奔头,对未来有了期待。甚至于原谅了至今为止的所有不幸——他自认已拿到了命运的偿还。
但他决不允许命运再将其剥夺!
那种痛失所爱的无能为力、心酸悲哀,他再也不想经历。所以这颗重新升起的太阳,他说什么也要守护住。说什么也要守护住!哪怕是死在这里,他也心甘!
只要他的小英哥能平安。
在混沌的意识中,肖磊好似喊着黎英睿的名字痛哭了一场。但再睁开肿胀的双眼,时间仿佛又只过了一瞬。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偏头呸了口血沫子。拎起折掉的左胳膊看了眼表。
现在是10点25分。
【作者有话说】
公主:我这算...你母亲的替身吗?
磊子:别瞎叭叭。
这周应该就能虐完了。我对灯发誓。
◇ 第110章
“谈谈吧。”黎英睿拉过椅子坐下,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董玉明给你多少,我出双倍。”
“董玉明没给我钱。”朱绍辉也找了个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他只给了我你上船的消息。”
“你杀了我,除了背条人命没半分好处。”黎英睿视线从朱绍辉脚底扫上来,假惺惺地笑了下,“朱总现在缺钱吧?”
“钱是缺,可也没那么想要。”朱绍辉吐了口烟,出神地看着缓缓散开的烟圈,“就是心里憋的这口气,不吐不畅快。”
他这烟好似比原来更呛了,带着一股狐臭和煤气混合的怪味,熏得黎英睿直犯恶心。
“找人拍照的是丁凯复,散播出去的也是丁凯复。”黎英睿拍了拍面前的烟,手指抵着鼻端,“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出气也该找他。”
“别特么装了。”朱绍辉又嘬了口烟,“再说我要能整得着他,还来找你干什么?”说罢他站起身,踱步到黎英睿的面前,把烟头怼到他肩膀上。
羊绒西服冒着烟起泡,一股焚烧尸体般的恶臭蒸腾而出,黎英睿哇一下就吐了。拄着膝盖痛苦地顿挫,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朱绍辉站在白烟后看着他,那张脸已然没了人相。针尖般的瞳孔,震颤在红烂烂的眼眶里。咧着一张血盆大口,露出两排小而密的黑牙,活像惊悚片里吃人的白鲨。
“黎总,人丁凯复有个好家。怎么狂,也没人敢动他。可我就纳闷了,你跟着狂什么呐?”
黎英睿拿染血的手帕捂住口鼻,掀起眼皮看向他。茶色眼珠反射着昏暗发红的灯光,像荆棘中燃出的两团火焰。
忽地,他扑哧一声笑了。
朱绍辉暴怒而起,揪着黎英睿衣领狠扇了个耳光:“我去你妈的!”
黎英睿被打倒在地,可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笑得更开了。
嘲讽地,痛快地,赢家般地笑着。
这可把朱绍辉给彻底刺激破防了。抽出腰间的鞭子,胡乱地抽打起来。
“笑!我让你笑!艹你妈B的,我让你笑!”
他拿的是驯兽用的带柄皮鞭,根部能有两个拇指粗。这东西速度快,压强小,没几下就能把人抽得皮开肉绽。
像是被鬼附了身,他抡圆膀子左右横跳,嘴里发出嗷嗷的怪叫。衬衫从裤腰里挣出来,水荡荡地挂在腰上,像一条病鱼烂出了鱼鳔,在粪水里垂死挣扎。
他什么都没有了。因为那场精心设计的银趴,他失去了能失去的一切:事业和前程,财富和资产,老婆和孩子,亲人和朋友,人脉和名声。不仅如此,还染上了毒隐和艾滋。
他的人生算是完蛋了,彻彻底底地完蛋了。不仅被社会抛弃,更是即将被时间抛弃。
曾经的辉煌犹如黄粱一梦。
想想去年夏天,他还坐在荣盛集团的老总办公室里,是何等的威风!可仅仅是一年,他便从风光无限的‘朱总’,变成了D城最大的笑柄。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连他的亲姐都跟他断绝了关系。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人造成的。都是黎英睿一手造成的!
恨啊。恨啊!日日夜夜绞着心地恨!恨到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吸后的幻想里尽情折磨黎英睿。
他想着,如果他要死,那也得拉黎英睿垫背。不,甚至要比他惨才行。没错,黎英睿必须得比他还要悲惨!
此刻看着黎英睿被他打得皮开肉绽,在脚下来回翻滚,他心里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他开始癫狂地大笑、鬼叫、摇头晃脑。甚至忘记了继续施虐,扔掉鞭子手舞足蹈起来。
黎英睿撑着地面坐起来。拿掌根擦抹着嘴角,半翻着白眼笑。
朱绍辉见他还笑得出,再度冷下了脸。耷拉着眼皮阴鸷地看他:“挨打挨爽了?”
“沦落...至此...”黎英睿舔着掌根的血,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缓缓翻回眼珠,戏谑地看着他。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咯出了最诛心的那两个字:“你该。”
朱绍辉直勾勾地瞪了他半晌,俩手在身上胡乱抓挠起来,来回抽动着脖颈。
“别开门!”他抽抽着喊了一声。
但根本没有人开门。
此刻就连他带来的那几个流氓混子,也是抱着胳膊看他热闹,脸上挂着冷漠的嘲笑。
“别开门!!!”他又喊了一嗓子。刚喊完,他过电似的哆嗦了下,又突然恢复了正常。好像失去了刚才的那段记忆,面上没有半分尴尬。
“黎总,死到临头,就别嘴硬了。”他蹲到黎英睿的跟前,手往身后比划了下,“我这圈儿兄弟,没哪个不带病,挨个往你皮鼓里桶一圈儿,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
黎英睿闻言猛得发起狠,抄起手边的凳子抡到朱绍辉身上,爬起来就往门口跑。
没跑两步就被人从后搂住,甩了回来。一群人击鼓传花似的把他放中间推搡,推倒后又围着他踢球。
爬出去再被拖回来,爬出去再被拖回来,两只手被踩得鲜血淋漓,在地摊上留下一道道深色血痕。
朱绍辉骑在他后腰上,薅着他头发道:“笑啊!怎么不笑了呀?你不是会耍吗?耍呀!”他猛地砸下黎英睿的头,拔高声调吼叫起来,“耍啊!接着耍!!”
黎英睿的脸深深陷在地毯里,满嘴淌血,气若游丝。哀哀欲绝地半睁着眼,盯着碎表上的走针。
现在是10点28分。-----邹绍洋把着栏杆看了会儿,扭头问身后的保安主任:“他怎么上的船?”
保安主任两股战战地摇头:“还不,不清楚。”
“滚去查清楚!Darius,去把他押起来。”
老黑听命下楼,邹绍洋又回身踢地上的保安员:“别装死!起来把这儿收拾收拾!”
说罢拍了拍夹克,准备走人。
娱乐部经理犹豫了会儿,还是上来请示:“老板,您看要不还是调监控看看?这要出大乱子也麻烦。”
邹绍洋想了想,不情不愿地道:“那就调出来看看吧。”说罢指着闫卫东,“你,过来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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