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覃熨帖的西装上沾了不少狗毛,他一边捏一边说:“这么长时间了大司马也没忘了我,好狗啊。比那俩兔崽子强,那俩兔崽子总是聊不了两句就不理我了。”
陆长淮倒了杯茶给他,笑着说:“还跟你说话就不错了,子期走得多伤心呢。”
司马覃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想送孩子走,可是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因为舍不得就把他们的前程耽误了。”
“理解”,陆长淮点点头,“不过我觉得方式方法还是应该柔和一些,至少不应该说学不好别回来的话。”
司马覃笑了:“小陆啊,你是没当爹不知道当爹的难啊。我要是不扮演这个严父的角色,不逼着他们往前走,他们以后如果长歪了、如果一事无成,我后悔都来不及啊。”
陆长淮淡淡地说:“我倒觉得这俩孩子本性善良,起码不会长歪。”
“但愿吧”,司马覃抿了口茶,“现在不跟我亲近了,以后能理解我也行啊。”
古原拎着茶壶帮他添了杯茶,插了句话:“您有没有想过,那么小的孩子离开家、离开亲人、离开他们熟悉的环境和伙伴,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很大的伤害?这时候他们是很没有安全感的。我还是觉得您多引导多沟通吧,多跟他们表达爱,别让孩子心里有了疙瘩,您以后回想起来也后悔。”
司马覃看向古原,没有开口。
“我也没当爹确实不知道当爹的难处”,古原接着说,“不过我当过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想得多、心思敏感的时候,也许您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就会让他们难过很久很久。子期和伯牙都是懂事的好孩子,我想即便您不那么严厉,他们以后也会成为您的骄傲的。”
司马覃挑了下眉,随后点了点头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古原淡淡一笑:“我跟他们接触不久,很多情况也并不了解,可能说得不对也管得太多了,您见谅。”
他说着起了身,看向陆长淮说:“那哥你们聊着,我去餐厅看看今天的梨汤。”
刚才他说话的时候陆长淮一直看着他,这会儿点点头说:“穿上外套。”
他走了之后司马覃才笑着说了一句:“我这趟没白来啊。平时没人跟我聊这些,今天听你俩说说也挺好。我都快活成个老古董了,观念似乎是有些陈旧了。”
“不至于”,陆长淮笑着摇摇头,“真正的老古董可听不进去别人说什么。”
“对对对”,司马覃马上说:“比如老陈那个老家伙。以前咱俩怎么劝他别投资那个项目的?现在后悔了,那天跟我喝酒差点哭一鼻子……”
他俩这边忆起了往昔,古原那边在餐厅碰上了正在吃午饭的周年和解三秋。
古原走过去拍拍解三秋的肩,笑着问:“今儿什么日子?这个点儿居然能看到你?”
解三秋一脸苦大仇深:“你缨姐回老家有点儿事儿,非让我代班。你说我会干什么?放着你们家老陆不交代把事儿都交代给我算怎么回事儿啊?”
“我们家老陆可病着呢”,古原坐下说。
“你快别气我了,那点儿病也叫病啊?我头疼得都要炸了。”
古原笑了一声:“那吃完饭咱仨一块儿喝一杯?”
周年抬起头看他:“大白天喝酒啊?”
古原点点头:“我有点儿事儿跟你们说,正好老陆那儿现在有客人。”
解三秋看了他一眼,莫名觉得今天的古原不太对劲,于是匆忙扒拉完最后两口饭,马上放了筷子:“那走吧。”
三人一起去了隔壁酒吧。这个点儿酒吧不对外营业。门一关,安安静静的。
解三秋调了两杯低度酒,给他俩一人递了一杯:“说吧,怎么了?今天你一进门我就看你脸色不太好看。”
周年也朝古原看了过来。古原苦笑一声,举了举手里的杯子,仰头灌下那杯酒。
杯子放下,他眼皮一垂,抬手抹了下嘴角,再抬眼时深吸口气说:“先跟你们道个歉。很抱歉,过几天我得走了。”
这个走代表的意义显然非同小可,否则他不会说得这么郑重。解三秋皱着眉问:“走了?去哪儿?”
“回家”,古原笑着说,“得回家了,短期内可能回不来了。”
解三秋咬肌动了动,抱臂看着他:“你扯什么呢?这儿现在不是你家?你还要去哪儿?”
古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很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把杯子推过去,说:“再给我一杯吧。”
解三秋没理他:“有些话不用我说吧古原?你知道老陆对你、对这段感情是什么态度,你也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觉得你俩刚在一起你就走合适吗?你跟他说了吗?”
“没说”,古原看向解三秋,“我没敢说”。
他双眼通红地看过来,解三秋懂了,知道他一定有难处。于是他问:“有什么过不去的你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我们这么多人什么事儿解决不了?”
古原摇摇头:“谁都替不了我,我除了走没有一点儿办法。”
解三秋皱着眉没说话。周年看看古原,仰头把自己那杯酒喝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不该来的。一个本来就不自由的人干吗要招惹别人呢?”古原盯着桌面,眼神放空,声音低低地说,“可是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想到我跟老陆,跟你们都没有关系了,我就觉得这不行,这完全不可能。所以现在我总是处于一种既后悔又不后悔的状态。后悔的是我带给你们的麻烦和伤害,不后悔的是认识你们,以及在这儿度过的每一天。”
他说着叹了口气:“我以前没想走,现在也不想走,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当初来的时候有很多事我都没处理干净,我只是逃了、躲了,以为这样大家可以相安无事,结果就是现在不得不回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解三秋知道他有难处却也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古原,我知道老陆从来没追着问过你之前的事儿。包括我们,对你之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完全不了解。这没关系,毕竟过日子过得是明天不是昨天。可是你现在自己担着事儿,自己要走,如果还是什么都不跟我们说的话我们心里也会没底。我们不知道你在哪儿,不知道你安不安全,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这样走别说老陆不能接受,我们也不能接受。朋友不是这么交的古原。”
古原点点头:“没错,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朋友也是一个不合格的爱人。我非常庆幸的是我的爱人有像你们这样合格的朋友。”
他这个态度明显是什么都不想聊。解三秋身体往后一靠,问他:“所以你今天过来只是通知我们一声?”
古原喉结一动:“我是想跟你们告个别。我不敢跟老陆告别,至少要跟你们告个别。这段时间谢谢你们的照顾,以后如果还有机会我再回来负荆请罪。”
“没了?”解三秋问。
“没了”,古原点点头,“别的用不着我多说。老陆前两天跟我讲了那年中秋发生了什么。我想,你们这样过命的交情,不需要我交代什么,我知道你都会做到。”
“靠”,解三秋到底还是爆了粗口,“所以你走得还挺放心?我他妈能代替你啊?”
古原闭了闭眼:“不能,我知道。别的我承诺不了,我只能承诺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回来。”
解三秋扯着嘴角笑了一声:“这个承诺你也就敢跟我说说了,你敢跟老陆说吗?你不敢。”
“对,我不敢。我什么都不敢跟他说,我怂到家了。”
解三秋叹了口气,回手拿了瓶酒,倒了满满三杯。
他今天头疼原本不准备喝酒的,可现在他实在郁闷,有气都没处撒,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直没开口的周年拿过一杯酒,看向古原:“原哥,陆哥算是救过我的命。你俩在一起之后他挺高兴的,我看着也高兴。你要走我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因为你那天跟我说过,你什么都舍不得让他扛。你走了我不知道他会怎样,但我能帮到他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你放心。”
古原跟他碰了一下杯,没有说谢谢,他知道周年用不着他谢。
解三秋也举起手里的杯子,看着古原说:“别的我不问了,我就一句话,别忘了这儿有人等你。”
别忘了这儿有人等你,别忘了自己为什么离开,别忘了你今天放弃过什么,别被打败、别被打倒,要早点回家。
古原都懂,他点点头说:“谢谢,我记住了。”
三人一起举杯,喝了那杯酒。
那天古原回去的时候司马覃已经走了,陆长淮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他进屋,陆长淮朝他招了招手。
古原走过去蹲在他旁边问:“困了?困了就睡会儿。还是先吃饭?我带了饭回来。”
陆长淮抬手理了理他耳边的头发:“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儿,跟解三秋和周年聊了会儿天。”
陆长淮闭上眼睛,看上去有些困的样子,好半天都没说话。就在古原以为他睡着了,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陆长淮忽然拽住了他的手,哑着嗓子问:“跟他们能聊跟我就不能聊?”
古原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陆长淮松了他的手:“喝了酒去躺会儿吧。我也睡会儿,累了。”
作者有话说:
唉~
第59章 我想错了是吗?
日子还是照常过,两个人谁都知道当下的状态不对却也都在粉饰太平。
陆长淮在等古原开口,古原在想方设法地把最后这几天过得满满当当。
他总想留下些什么,也总想带走些什么。
那天,他俩去林子里散步。古原悄悄把手机开了录音放进兜里,想录下他们散步时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牵着手。
那天阳光很好,他们在小森林里坐了一会儿。
相遇那天两人是对坐,这天是并排。
古原靠在陆长淮肩上,仰起头去看太阳,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跟陆长淮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牵着陆长淮的手把世间所有的风景都看一遍,不管是美的还是破破烂烂的。
那是一种温润恬淡的活着的滋味。
就像现在,就像头顶那几缕被树冠分割的阳光,它温柔又刺眼。
古原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拍下了自己眯着的眼睛和陆长淮的侧脸。
不知想到什么,他又坐起来一些,用自己的左手捏着陆长淮的左手,拍了一张很俗套的“对戒牵手照”。
他在那儿忙活半天,陆长淮只是轻轻点了点他的小拇指,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段时间他的嗓子时好时坏。有时候觉得好些了,睡一觉起来又忽然变哑。古原问了好几次医生,陆长淮却好像并不着急。
古原问他:“天天这样哑着你不难受吗?”
陆长淮摇摇头:“比起这个,你更让我难受。”
那几天陆长淮大多时候都表现得很平和,偶尔却又会猝不及防地蹦出这么一两句噎人的话,次次都把古原噎个半死。
说完自己也后悔。这话只能让两个人都难受,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这时候,古原会走开一会儿。他没办法面对那样的陆长淮,只好当个缩头乌龟。
独处的时间,他会把需要做的事儿一件件都做好。
他把阳台那些花的养护方法做了笔记,重点部分都用马克笔划出来着重强调。
他选好了素色菊花的品种,嘱咐小林开春以后送一些过来。
他给司马子期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要走,希望他以后有空的时候多多打扰陆长淮。
他算好了日子,悄悄给唐一蘅和朱槿发了个很慢的快递包裹。里面有一幅石头画,画的是他们一家五口。另附有两封信,一封是给阳阳的,信上他说:“阳阳,叔叔要出趟远门,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能见面了。很抱歉,叔叔失约了。希望阳阳这段时间好好长大,也帮叔叔照顾好爸爸。”
另一封信写给唐一蘅和朱槿,其中一段古原写:“我知道你们已经把我当家人,我的决定伤害了你们的感情,我真的很抱歉。请你们相信,如果我有选择,我一定不会离开长淮半步。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自我开脱,只是希望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或者有什么难处,你们可以告诉我一声。如果他需要我,如果这个家里的其他人需要我,我会马上回来,不论天南海北。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他还发了封定时邮件给杜师傅:“杜师傅好,我是古原。很抱歉我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之前我们商量的计划,我恐怕只能提供资金上的支持了,您别见怪。期待未来能亲眼看到您的计划书变成现实。这是银行卡的密码,请您千万笑纳。”
至于胡缨,他原本是想找机会跟她见个面聊一聊的,可那几天胡缨一直待在老家,暂时回不来,他只能也发了一封定时邮件:“姐,那天你说你没拿我当外人,其实我也一样。你、我、长淮、解三秋、周年,我打心底里觉得咱们就是一家人。
两个多月前我来这儿的时候只是想暂时找个地方落脚,没想到住到后来会越住越不想走。跟长淮在一起以后,我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谁,忘了我还有另一个一团乱麻似的家。
这段时间我太幸福了。大概幸福过了头,所以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才会像抽筋剥骨一样疼。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没有勇气跟长淮说让他等我,甚至不敢跟他说声再见。有时候我希望他当我没来过,有时候又害怕他真当我没来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姐,只能请求你们原谅我。”
最后一封信,古原打算写给陆长淮。
那晚夜深了,陆长淮已经睡下了。古原睡不着,盯着小夜灯发了半天呆,总觉得有一肚子话想说想表达。可等他悄悄起身跑到书房,打开信纸、提起笔的时候,眼泪却忽然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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