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宏俊骨折以后腿脚一直不太利索,古意有机会就劝他:“爸,不然你就借着这个机会歇了吧。我哥的能力你知道的,公司交到他手里你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一开始古宏俊还挺有耐心,说会考虑考虑,后来逐渐开始不耐烦。
那天,耿晔找他喝酒,席间两人聊起古原。耿晔说:“老哥,我听说你那个儿子最近可不消停,你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得想好对策。”
古宏俊皱着眉看他一眼,问:“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听说他天天跟那个陈毓搅和在一起,在收集什么证据”,耿晔点到即止,并没有把话说透。
古宏俊一听就明白了:“公司里居然有人敢跟古原接触?”
耿晔点点头:“所以说老哥啊,你给人家自由,人家可不领情啊。”
听了一晚谗言的古宏俊回到家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偏偏古意又跟他说起让他歇了的事儿。他火一下就起来了:“歇歇歇,一天到晚让我歇,老子是骨折又不是得了绝症,你他妈现在就是跟你哥穿一条裤子的,天天气老子!”
古宏俊尽管在古原那儿不做人,在古意这儿却一直维持着一个好爸爸的形象。从小到大,他跟古意发脾气的次数都是有限的。
古意愣了一瞬,一直压着的情绪也上来了:“我是为您好,为这个家好!难道您非要弄得家不像家才算甘心吗?那天吃饭我哥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您跟耿叔干了什么才把我哥逼回来的?我为什么没问过,您不懂吗?我不想问!我只想让这个家还是个家!”
“去你妈的!”古宏俊随手抄起一个杯子就朝古意扔了过去,“什么时候轮到你质问老子了?我把他逼回来怎么了?我培养他那么多年他不该给老子挣钱吗?他一个灾星,要不是还能赚钱老子早把他扔出去了!”
“什么?”古意这回是真的愣住了,“谁是灾星?”
古意就像一个住在水晶球里的娃娃,从小到大都被安置在玻璃罩里精心保护。古宏俊不会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恶劣本性,阮依楠自然也不会跟他提起什么灾星福星的话,所以当下忽然听到这种词被用在古原身上,他都有些蒙。
古宏俊被酒精浸透的脑子这会儿不太够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小福星面前说了什么话。
“你哥是灾星!古原是灾星!怎么了?老子说错了?他要不是灾星他能天天跟我对着干吗?他现在想把他老子送进去!哈哈哈哈!儿子要把老子送进去,千古奇闻!”
他像个疯子一样吵吵闹闹。阮依楠闻声而来,要把他带回屋里。
古意抓着阮依楠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问:“我爸说的是什么意思?”
阮依楠赶紧说:“他喝多了,你别理他。”
“谁喝多了?”古宏俊一把甩开阮依楠,揪住了古意的衣领,“我跟你说,那个算命先生很灵的!他说你哥是摇钱树,你哥就给我赚了这么多年钱。对!他还说你是福星呢!你哥要是真想把我送进去你是不是能给爸爸挡灾?你能的吧?我总不能白养你这么多年,你得报答我啊儿子……”
古意从没有见过这么疯癫的古宏俊。衣领勒得他喘不过气,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也让他不寒而栗。
古宏俊被阮依楠拽走老半天了他才回过神来,紧接着忽然意识到,他的保护罩被打破了,碎玻璃扎了他满身……
现在说起这些古意还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说到最后他看着古原问:“哥,如果要你选,你要当灾星还是福星?”
灾星虽然被讨厌,但从小到大都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福星虽然从小到大都过得很好,但长大了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原来身处一个虚假的世界,要被迫接受所有的美好一点点坍塌的过程。
所以,到底哪个孩子更幸运一点,古意自己都想不明白。
古原说:“如果我能选,我只想当个平凡普通的孩子。不是什么福星也不是什么音乐天才。”
古意点点头:“是,平凡普通就很好。音乐天才的琴会碎,福星的玻璃罩也会碎。”
古原叹了口气,笑着说:“没关系,我现在有新的琴了,希望你以后也会有人给你一个新的家。”
古意看过来,问他:“不想说说吗?琴怎么碎的?你为什么走的?未来打算怎么办?”
他的问题有点儿多,不过古原没有回避。他语气很轻地说起那些争吵和矛盾,也开始聊自己。
“这些年我的情绪总是时好时坏。情况严重的时候,失眠、手抖、没有食欲,不想起床。拉琴本身对我来说都成了一件有负担的事,何况是上台?古宏俊当然不理解,在他眼里,一切情绪问题都是矫情。他说我就是吃得太撑了,以前的人吃都吃不饱哪有空抑郁?
我没办法,只能戴面具上台。有人说我戴面具是为了装B,其实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一点安全感。有个面具,隔开我与观众,隔开过于亮的灯光,我才能稍稍静下心来。”
古意笑着喝了一杯:“对不起,有段时间我也以为你只是装B。后来又以为,古宏俊什么活都给你接,你戴面具是觉得丢人。”
“这确实也没错”,古原说,“其实戴面具有时候还挺不舒服的,以后争取摘了吧。”
“以前没觉得不舒服?”
“以前顾不上那点儿不舒服,现在开始享受舞台了就嫌它碍事儿了”,古原说着看了古意一眼,“你应该也知道了,离开那段时间我谈了个恋爱。以前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就能认定另一个人是他的另一半,现在我明白了,那是灵魂的契合。”
古意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戒指:“果然是对戒吗?前段时间我看到你的戒指上热搜了,都在扒图分析。”
“是对戒”,古原捏了捏手上的戒指,“其实我是想跟你说,你也许也会经历我经历过的。你会失眠,会想不通,会有觉得自己好了却猝不及防地又被坏情绪淹没的时候。这种时候别放弃,别把自己关在家里。出去走走,看看风景、看看世界、看看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就寻求帮助,需要哭一场的时候就痛快地哭一场,别硬撑着。”
古意垂头笑笑:“出去走走说不定也会遇到灵魂契合的另一半吗?”
古原忽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还是希望等你重新拥有了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的时候再去寻找灵魂契合的另一半吧。”
古意明白他的意思,也看出了他的落寞:“别难过哥,对的人总不会走散的。”
古原笑笑,没说什么,转而问:“现在考虑我的意见了吗?我还是觉得你出国待一段时间吧,等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回来。”
古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我想帮帮你。我知道你不用谁帮忙,你什么都能做到,就当是为了我行吗?让我心里舒服一点。”
古原想了想,没有拒绝。
或许是夜深让人心软,他忽然觉得古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总爱恶作剧的小鬼了。他不需要谁给他一个新的玻璃罩,他需要的是勇敢地挥起手中的剑,亲手与过去做个了断。
兄弟俩碰了个杯,喝下最后一杯酒。
古意捶着发麻的腿站起来去洗脸,古原走到窗边去吹风醒酒。
夜深了,万籁俱寂,只有风还忙着赶路。
眼看又快到中秋,月光明亮。古原无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一点穿堂而过的风,问一句:“避世森林的树叶黄了没?”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分开这段十章搞定,现在看还得再来几章。觉得这几章太压抑的宝宝们囤囤吧,我也快不了了,埋的坑总得填上。
第70章 同道中人
中秋那天,小林送来一捧素色菊花。
陆长淮接了花什么都没问。院儿里的菊花今年还是没种好。古原选的品种没问题,只是陆长淮现在更爱浇花了。
他总期待着浇花的时候能听到隔壁院儿传来什么声音。吐槽他养不好花也好,别的什么动静也好,可始终没有。
过去的一年,胡缨从没给隔壁安排过客人。有段时间,陆长淮甚至想把两个院子打通算了,不过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中秋过后,他就没怎么在家待着了。有个朋友想来这边开个农家乐,他天天跟着忙活。
古原也没闲着。临近年底,演出多了起来。加上最近古宏俊天天都往公司跑,明显是在怀疑他,他不到处演出也确实干不了什么。
果然,出了趟差回来,他发现公司里多了很多生面孔。不用问也知道,不少人被古宏俊换掉了。
这其中确实有些人是古原接触过的,但更多的只是无辜受牵连。即便有再多不满古原也改变不了什么,只希望等这一切结束之后他有能力再把他们签回来。
从这之后,古原就变得比较谨慎了。明面上,他每天到公司就钻进自己的琴房练琴写曲子,看上去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背地里,他几乎每周都跟陈毓和律师见面。
陈毓和律师总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律师总是说这些证据还不够,还需要更多更直接的。陈毓知道古原着急,总是唱白脸,鼓励他再坚持坚持。
古原确实着急。尤其这段时间,为了让古宏俊放松警惕,他所有的情绪都只能压着。
古宏俊有时候会去他办公室找他,问一些有的没的。古原不咸不淡地应付几句,心里的烦躁面上一点儿不显。
可是情绪压久了总有爆发的时候。有一回他正在琴房练琴,古宏俊推门就喊:“找你半天了,电话也不接。走,跟我来一下。”
古原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琴房的时候很不喜欢被人打扰。古宏俊当然也知道。他只是喜欢挑战古原的底线,彰显自己的地位罢了。
这会儿被怼了,古宏俊愣了一瞬,笑着走进来,反手把门关上,问他:“你说什么?”
“出去!”
古原重复了一遍。
他音量没多大,但眼神和语气都很冷。古宏俊点点他问:“你跟谁说话呢?是不是我这段时间给你好脸给多了?”
古原的琴房是装了吸音板的,隔音效果很好,古宏俊并不怕谁听见。可古原不想跟他吵架,不想做这种没有意义只会激怒他的事儿,所以他什么都没说,收了琴就准备离开。
古宏俊笑着说:“哟,现在脾气改了?不摔琴了吗?”
他边说边走到桌边,抬手敲了敲琴盒,点评道:“进步了。”
原本打算离开的古原看到他的动作又折返回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
“哎哎哎,干什么?你疯了?”
古原笑笑说:“我以为你手也想断一回呢。”
“你他妈又发什么神经?”
古原一手拧着他的手腕,一手捏着他的脖子,把他推到门边,跟他说:“如果不想让大家看到你被踹出去,下次记住,别踏进这个门一步。”
说完,他放开古宏俊,帮他开了门,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古宏俊捏着手腕,指指他说:“行,古原你行。”
古原没理他,转身回了屋里,立刻给明明打了个电话:“帮我买点儿酒精回来,消毒用的。”
……
以前再怎么吵再怎么闹古原也没跟古宏俊动过手,这回忽然来了这么一下,古宏俊气得不行。
古意说他当天回家就摔了东西,像疯了一样。古原让古意搬出去住,可以住他原来的房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过古意还是拒绝了。
古原知道他的意思,提醒道:“注意安全,他会干出什么事儿谁都说不准,我用不着你把自己豁出去。”
“我又不傻,放心吧。”
从那以后,古宏俊就像急于证明自己的地位一样,开始不断地找茬儿。
有时候非要让古原接他不愿意去的商演,有时候又逼着古原去见甲方的大老板,甚至有一次直接把他堵在办公室,让他签一个莫名其妙的代言。
这些事儿古原不能惯着他。现在公司没有帮他代签合同的权利,所以古宏俊拿他没有办法。
一次又一次被拒绝之后,古宏俊终于还是爆发了:“你换助理、不要经纪人、自己挑活儿干我都允许了,对吗?现在你是准备蹬鼻子上脸?我多长时间没让你接这些活儿了,偶尔接一次能把你逼死吗?有钱不赚你是不是有病?”
他压着声音指着古原骂了半天,古原一直没理他,跟听不见似的。等他终于骂完,古原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提醒一下,这本来就是我的权利。”
那轻飘飘的眼神和漫不经心的语气让古宏俊寒毛直竖。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儿子他恐怕是真的控制不住了。
古宏俊本以为他退一步先把古原安抚住,古原迟早还是得被他捏在手里,没想到退了一步又一步,到现在他竟然已经拿这狼崽子没有任何办法了。
那天,他又把耿晔叫出来喝酒,想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耿晔一听就说:“你看,当初我就说你得把大权捏在手里。就冲他那天朝我扔叉子的时候看我那个眼神,我就知道你这儿子不是一般人。现在可真是养虎为患了。”
古宏俊仰头灌下一杯酒,杯子“哐”地磕到桌上:“这小子现在是反了天了,你有什么招儿吗?”
耿晔想想说:“想把权利收回来还得捏到他的软肋上。他现在还跟他那男朋友联系吗?”
“不联系了”,古宏俊说,“别说男朋友,他现在连朋友都不怎么见。我让人跟过他几次,下班就回家。”
“这就难办了。”
“不难办我也不会找你。就算拿他朋友要挟他,把他逼急了他能干出什么事儿我还真说不好。这小子现在疯得不得了,有时候我看一眼他那双眼睛都忍不住要打个哆嗦。”
耿晔眯了眯眼,端起酒杯道:“老哥,他狠你就得比他更狠。”
这位耿晔以前是圈里出了名的经纪人。不是说他能力有多强,而是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风人尽皆知。
那些年他手下的艺人简直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红确实是红了,可背后的辛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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