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邪至恶之气所孕育而出的生灵,怎么能叫做生灵呢?
时谨礼的表情略微变得复杂起来,游执笑了笑,只说:“不过……的确同源就是了。”
“嗯?”
“当年你……悯华将那一束星光投入大荒时,三清天的神尊注意到了我们,我与他同源而生,性命有所关联,为防止大荒鬼族作乱,神尊将我接入三清天。”
之后的故事不言而喻,大荒仍旧叛乱,而身在三清天的游执或许趁乱逃出,又或许在某个神的帮助下躲藏——大概率是后者,因为当年诸神清算悯华罪状时,说祂割肉饲鬼。
游执的目光黯淡下来,似乎陷入了某段深远的回忆之中,时谨礼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过了良久,他才一笑:“走吧。”
天已经快亮了,这天是个阴天,阳光从云缝里漏出来几点,把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林照亮。
村里人都起得早,他们俩要是就这么贸贸然下去反倒有些说不清,只好狗狗祟祟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掠过村子时投下的影子引得蹲在家门口刷牙的小孩直往上看。
游执背着时谨礼溜出景区,两人扫了共享单车往快捷酒店去,路上游执说:“昨天就该打车去,没准就赶上了。”
时谨礼点点头,正要说是,突然想起个事儿。
他立马看向游执,游执的表情也在这一刻起了变化,两人面面相觑,终于想起了那个被他俩忘掉的人。
“大师兄!”
“杨昌骏!”
时谨礼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他那可怜的大师兄还和他的剑一起还在山里等他呢,两人急吼吼地靠边停车,时谨礼翻出手机给杨昌骏打电话,老半天才听见那边传来喂的一声。
杨昌骏鼻音很重,一听就是重感冒,时谨礼嘶了一声,组织了会儿语言,然后问:“师兄,你在哪儿呢?”
电话另一边传来一阵巨大的喷嚏声,之后,杨昌骏揉着鼻子,声音沙哑地说:“酒店。”
一听他在酒店,时谨礼心里头的负罪感总算是少了那么一点点,俩人踩着踏板一通狂蹬,风风火火地往回赶,还贴心地在酒店餐厅里给杨昌骏打包了一份热腾腾的早饭。
回到房间里,杨昌骏裹着被子来给时谨礼开门,没等他开口又是一个喷嚏,跟在后面的游执默默把时谨礼拉到身后,示意他的喷嚏我来承受就好。
好在杨昌骏有出差带药的习惯,时谨礼烧水给他泡感冒冲剂,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奉上:“师兄,请喝。”
杨昌骏吃完早饭喝完药,身上总算暖和点儿了,他吸吸鼻子,看看时谨礼,看看游执,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咱要找那塔就在山里。”时谨礼率先开口,“不过位置不大好。”
看他欲言又止,杨昌骏一挑眉:“有多不好?”
“那塔在你的那个祖坟边上。”
“呸!”杨昌骏瞪他,“什么我的祖坟。”
“就是那村子里的祖坟,”时谨礼把往生塔的由来以及昨天晚上的事儿粗略地说了,然后道,“不过现在那塔还没启动。”
游执点点头,补充道:“猴头山脉算是南方龙脉的一部分,这里风水很好。”言下之意就是往生塔出现在这里,显然早有预谋。
杨昌骏问:“你当年把那些塔都送到哪去了?”
“季北省里只有两座,都在红檀市里。”游执掰着手指算,“一座在城隍庙,一座在玄清山。”
“那猴头市的是哪来的?”杨昌骏问。
游执显然也很困惑,双手一摊:“我不知道。”
“总之现在你的一个任务算是完成了,”时谨礼朝杨昌骏道,“还剩另一个。”
昨晚上在山谷里的时候,杨昌骏蹲在歪脖子树底下和时谨礼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此行目的有二,一是为了寻找那座语焉不详的往生塔;二是为了帮张席玉还人情,替猴头村的村民看风水迁祖坟。
塔有皮总看着,算是有了着落,至于迁坟……
杨昌骏前几天忙着找那塔,还没和景区管理局的局长联系,三人一合计,准备早解决早好,当场就拿出手机要给那局长办公室打电话。
但彼时时间太早,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三人只好先收拾东西准备退房,先搬去景区里住。
三人冲了个澡退房,拖着行李箱坐在快捷酒店大堂里大眼瞪小眼,等司机到店来接他们过去。
游执在人前穿得人模狗样,惹得前台小姑娘老看他。
和他相比,时谨礼和杨昌骏就显得异常朴素,组成了一个大老板带助理和保镖来猴头市景区考察的出差三人组。
“慢用。”前台值班的小姑娘拿了三个纸杯来给他们倒热水,游执笑着接了,问:“妹妹,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他这一声妹妹把人女孩脸都叫红了,前台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眼睛,说:“猴头村你们去过了吗?我们家就是那边的,挺好玩。”
杨昌骏一听,哦了一声:“有什么推荐吗?”
“傩戏你们看了吗?”姑娘见他们点头,又说,“村里还有上山打猎之类的项目,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带着去,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可以去试一下,但是得提前说,不往西边山里去。”
“为什么?”游执问,“你们那个景区宣传手册上不是说西边山里最好玩吗?”
这话当然是胡咧咧,用来套话的,但前台色令智昏,想着能和帅哥多说会儿话,于是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西边儿最近不大太平,听我奶说,山里闹起来了,正张罗着迁坟呢。”
一直在边上沉默着玩手机的时谨礼终于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这……具体什么我也不好说。”女孩心中还是有忌讳,说,“反正你们外地人还是不要去了,碰见了迁坟的人也不好,会冲撞。”
华国对死者都是十分尊敬的,对于墓地陵园之类的地方也有诸多忌讳,几人听完,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时间还早,酒店里没什么人,姑娘也不大忙,就站在沙发边上和游执聊天。
游执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时谨礼那儿瞟上两眼,见时谨礼抓着手机完全没反应,顿时心里不爽起来。
“嘿,”杨昌骏坐在时谨礼边上不远,抓着手机直乐,“老头子更新了。”
他说着就把手机拿给时谨礼看,游执也凑过去,贴在时谨礼边上:“我看看我看看。”
时谨礼被他挤得一歪,瞪他一眼。
视频是玄清观里的小道童帮忙拍的,张席玉先是站在观门前跟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在视频里教大家怎么扎太极髻。
前台姑娘见三个大男人围在一起看老道士扎小辫,心想这是什么癖好,连带着看游执的眼神都变了,咦地打了个机灵,转身想走。
这时,时谨礼突然说:“那个……”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人家,学游执叫妹妹又实在是叫不出口,于是生硬地说:“美女。”
姑娘转过头看他,露出职业化的笑容:“怎么了呀先生?”
“我想问问你们村祠堂里那个人,”时谨礼瞎说的本事从小练的,啥乱七八糟的话都信手拈来,“昨天看傩戏的时候他给我们帮了忙,我这大哥……”
时谨礼一指杨昌骏:“昨儿个病得厉害,多亏他。”
杨昌骏一听,立马捂着胸口配合地咳咳起来,姑娘一看,面有疑色地问:“他帮你们?”
眼看姑娘的眼神中透露出震惊,时谨礼心想完了,走错方向了。
果然,女孩皱起眉头,疑惑地说:“不能吧?老马性格孤僻得很,都不跟人说话的。我小时候还奇怪呢,就他那样,怎么找着老婆的……”
眼见时谨礼睁眼说瞎话就要被戳穿,游执立马转移话题,借着她的话说:“他哪样啊?”
女孩欲言又止,一双大眼睛溜圆,左看右看,显然不知道该不该说。
游执也不说话,只看着她笑,他的笑意并未直达眼底,女孩只觉得他目光沉沉,黑若深渊,仿佛能够摄取魂魄。
她看着游执的眼睛,呆滞地说:“村里老人都说,他命里带煞,谁离他近了,就会被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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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通天塔(十一)
“您好,几位?”
时谨礼朝着柜台后的老板娘做了一个“三”的手势,然后拍拍游执和杨昌骏,示意他俩赶紧拿身份证。
正是国庆假期最后一天,民宿里的客人陆续离店,楼道里频繁响起行李箱骨碌碌的声音,杨昌骏随手帮两个女孩搬箱子上车,收获了两道感激的目光以及一包水蜜桃味的糖。
他随手把那糖给时谨礼,听见老板娘说:“要几个房间?我们这儿有……”
没等一边的游执开口,时谨礼斩钉截铁地说:“三间。”
老板娘诧异地抬起头看他,又见这小伙实在长得好看,笑道:“不用,房间大着呢,你们仨开个套房也行,阿姨看你们几个年纪不大,出来玩省着点儿花,爸妈都不容易。”
“不用,我是富二代。”时谨礼有点儿不耐烦,伸手去掏手机,“就要三间。”
听见那句“富二代”,老板娘卡了一下,古怪地看了时谨礼一眼,嘟囔说什么毛病,把他们仨身份证放在读卡的机子上,抓着鼠标点了两下,哟了一声:“帅哥,不巧,咱们这儿就剩两个小房间了。”
时谨礼啧了一声,随口道:“那就开两个小房间,一个大房间。”
边上的杨昌骏实在听不下去了,一巴掌拍他背上:“太浪费了!就开一个套房,你们这儿套房有几个房间?”
“两个,”老板娘抓着鼠标飞快地点击,“一间是单人床,一间是双人床。”
“不行,开——”
时谨礼后半句话还没说完,老板娘的手就从柜台后边儿伸出来:“送你们几张优惠券,出门左拐那餐馆,满一百减二十,多点多减。302号房,密码300082,一共七百八。”
杨昌骏拍拍呆愣愣站在原地咬牙切齿一言不发的时谨礼:“小师弟,付钱了。”
“我来我来。”站在他俩后边儿的游执拿着手机上来扫了码,“七百八是吗?”
老板娘点点头,在一阵“微信收款七百八十元”的喇叭声里指了指柜台后不远处的楼梯:“从这儿上去。”
杨昌骏拎起行李箱往上走,一口气爬上三楼气都不喘,时谨礼跟在他后边儿,趁着游执还没上来,一把抢回自己的箱子:“你他妈干什么?!”
“唉,你不懂,”杨昌骏压根没想到时谨礼和游执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一层,只当他败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花的又不是你的钱!”时谨礼怒道。
“你是我小师弟,”杨昌骏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大师兄得教你,钱得省着花。”
时谨礼还想骂,但游执已经提着箱子上来了,只好闭嘴,咬牙切齿地说:“那你跟他睡去!”
“行啊。”杨昌骏一耸肩,觉得他莫名其妙,嘀嘀嘀按密码开锁,拖着行李箱进去。
三人进了房间,游执关上门,刚转身就见时谨礼拖着箱子往卫生间边上的小单间跑,他倚着门框瞅着杨昌骏直笑,愣是笑得杨昌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杨昌骏像是直到这时候才想起游执的真实身份到底是啥,短短几秒脸色简直千变万化,在内心短暂的挣扎过后,他一路小跑穿过客厅冲向小单间,眼疾手快地把右脚卡进门缝里。
“痛痛痛!”杨昌骏一连喊几声痛,趁时谨礼卸力的空档挤进门内,“小师弟,我忘了,我感冒这么严重,别传染你们俩了,我还是一个人睡。”
他说着就把时谨礼往外推,时谨礼死命扣住门框,把自己撑在门口:“他又不是人,传染什么——”
站在大门口好整以暇看着他的游执闻言,耸肩笑道:“怎么不算人呢?”
“杨昌骏——”时谨礼怒骂出最后三个字,被杨昌骏以倒拔垂杨柳的气势扛去客厅,拒之门外。
游执走上前揽住时谨礼,拍拍他的肩膀:“宝贝儿,放心,我不会怎么样的。”
时谨礼抹了把脸,把刚才挣扎时乱飞的头发捋到脑后,冷笑道:“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只能做王二了。”游执说着就弯腰扛起时谨礼,一颠一颠地带着他往大房间里跑,时谨礼这才想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下一句是“隔壁王二不曾偷”。
“要我说,”游执把他扔在床上,还没等他直起身就俯首凑过去把他按住,“你老不爱搭理我,搞得我火大。”
“拉倒吧你。”时谨礼瘫在床上发呆,直到看见游执真的开始解领带,才恍然大悟他说的是真的,“你干嘛?!”
游执按着他的肩膀,凑过去亲他:“趁大师兄还没好,咱俩先……”
“你跟谁俩呢!”时谨礼伸手要推他,游执眼中红光闪动,下一秒,浓郁的黑色阴气在他背后悍然而出,凝聚成一只肌肉虬结的手臂,按住时谨礼,“游执!”
“嘘,嘘嘘嘘——”游执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别说话,然后凑到耳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今天晚上咱们还得出去一趟,不能让杨昌骏知道。”
时谨礼瞪他一眼,示意知道了,让他赶紧放开,游执正经不过两秒,见他点头,又立马道:“还早还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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