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才来时这里还是一片平地,转眼就挖出了这么大一个坑,时谨礼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基建狂魔,然后装似无意道:“那坑里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程漱无所谓地说,“只有一具尸体。”
“尸体?”时谨礼一听,愣住了,“谁的尸体?”
程漱耸耸肩,那意思是:你猜。
时谨礼眯起眼睛,再看向那深坑时,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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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缚鬼阵(五)
酆都城下埋有成千上万的大荒鬼族尸体,当初选择在那里建立城池,就是为了让群鬼镇压怨气,可如果真要说尸体,那么其中最特殊的一具,当属第九颗太阳——金乌。
程漱带他在酆都城转了一圈,时谨礼颇有些心神不宁,最后忧心忡忡地回了往生塔。
“悯华,”程漱把他送到顶层的房间,自己站在门口,叫了他一声,“你当初路过大荒时,为什么要扔下那一支星簪?”
为什么呢?时谨礼也不知道,他转过身,与程漱对视,程漱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像是在透过他,与他体内埋藏着的另一个人对话。
过了很久,时谨礼说:“不知道。悯华也不知道。”
程漱看着他:“你就是悯华。”
时谨礼耸耸肩,示意随便,程漱便向前一步,轻轻带上了门。
“我第一次见你时,还是一团无名无姓无相的煞气,诞生于九泉之底,庸庸碌碌兜兜转转。后来有一天,一颗星星带着火焰从黑暗中落下,砸在大荒平原上,之后万千星光破云而出,你带着六十岁星、诸天二十八星官出现在天上,那时我就想,我要成为与你一样的人。”
程漱喜欢悯华吗?没人知道,但时谨礼觉得,他是真心对自己好的。
“但你我终究是不同的,不管你是悯华还是时谨礼,因为我们从来都不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悯华会为了我们反抗三清天,但祂最终仍旧还要回归三清天,诸神会惩罚祂、审判祂,却不会杀死祂。”
“至于你,”程漱露出一个伤感的微笑,“你仍旧会帮助大荒鬼族,但那个鬼王不会是我了。”
时谨礼安静地看着他,程漱说完那句话后,房间内安静了一瞬,之后才响起时谨礼的声音:“二师兄,一定要这样吗?”
程漱的目光和声音变得坚定,他沉下脸,说:“一定要。无人知晓大荒鬼族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况那块玉璧还是三清天诸神强塞给我们的。”
程漱这样说,时谨礼不好再劝了,他了然地点点头,轻声说:“好吧。”
“你也可以尝试一下,”程漱做了个手势,“反抗我。悯华,你从来都是这样,像个异类,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像神,倒像只法力高强的鬼,只有鬼才会那样一次又一次地反抗。”
“人也会。”时谨礼提醒道。
“人不会,”程漱摇头,“人有奴性,自从女娲将他们创造出来就注定他们要在诸神脚下匍匐,只有大荒鬼族生于天地煞气之中,我们不信天命,我们的命自己说了算。”
时谨礼叹了口气:“好吧。”
“你可以去救游执,”程漱冲他一笑,转过身向外走,“试试看吧,悯华,看看你会不会后悔当年做出的决定,看看我与他之间究竟选谁才是对的。”
说完,程漱关上了门,不多时,脚步声远去了。
时谨礼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的脑海中重复地播放着悯华的回忆,想起那天祂带着诸天仙神到得禺谷外,站在腥臭难闻的风里看着那群恶鬼手脚并用地从悬崖下爬上来。它们一步一步,双手被山石磨得血肉模糊,在高耸陡峭的岩壁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血手印。
这是大荒鬼族,没有依靠、不信天命,用自己的双手和身体反抗,只为了它们世世代代都不曾见过的、只存在于口耳相传的故事里的光芒。
究竟是谁错了呢?
时谨礼也不知道,或许谁都没错,又或许谁都错了,或许三清天不该将其他的生命当作蝼蚁般踩在脚下,或许大荒鬼族可以选择更缓和、更平静的方式来追求它们想要的平等。
但现在再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时谨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听见房门传来咔哒一声。
他循声望去,只见李太太蹑手蹑脚地进来,轻轻关上了门,然后快步走到他身边。
“阿礼,你知不知道小游在哪里?”
时谨礼直觉有问题,警惕地看着他姑,摇了摇头。
“你怎么这个都不知道呀!”他姑一听就急了,忙拉着他要走,“你跟我来,快点。”
“干嘛?”
“去救小游啊!”他姑一把薅住他,带着他出门,时谨礼生怕被人撞见,结果发现一路上竟然半个鬼影都没看到。
他不禁皱眉,问:“您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你师父告诉我的啊,说有个姓皮的,待会儿会来帮我们。哎哟你说这个程漱,他怎么连小游都抓过来了?小游不是你们店里新员工吗?看人家新来的他就欺负人家啊?”
时谨礼嘴角抽搐,心想还好你不知道游执也不是人,否则估计该直接带着我跑路了。
李太太拿出当家时那副说一不二的气势,也不管时谨礼什么态度、挣不挣扎,硬生生将他拖出了房间,一路上竟然都没看见什么人。
时谨礼知道这应该就是张席玉给他姑的法宝的功劳,问:“老头给你什么了?”
李太太回头嘿嘿一笑,说:“秘密。诶你说,我刚才演得还像吧?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想往演艺圈发展发展的,但是你爷爷不同意,说辛苦没钱赚,让我和你爸一起继承家业。”
时谨礼现在已经不对他姑抱有什么容许自己挣扎的幻想了,一个劲儿地点头说是。
“我就说你爷爷不懂吧,你看看,现在这些明星,那多赚钱啊,一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就好比上次那个来咱们家的代若妍吧……”
“什么?!”时谨礼顿时拔高了声音,把他姑吓了一跳,他姑忙捂他嘴巴,一个劲儿嘘嘘嘘,差点把他尿都嘘下来了,“代若妍来咱们家?!”
“对啊,”他姑还以为咋了,一听这个,只当是时谨礼觉得稀奇,继续道,“那个法宝就是她拿来给我的,诶你上次不是还问我要过狐仙古曼童的八卦吗?看起来的确是真的,她连这个都知道,你该不会瞒着我……”
瞒着你的是你亲儿子啊我的姑!
时谨礼麻木地摇头,说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讲。
“代若妍”找他姑干什么?竟然还送来法器?时谨礼最后一次见那画皮鬼是在去地府的那天,可游执就不一定了,难道是游执?
就在时谨礼正想着的时候,他姑已经带着他到了先前银勾吕夷带着他上来时的传送阵法旁,时谨礼剑眉一挑,心说不是吧。
“这你都会用?”
“哦,这个不会,但是以后空了可以学学看,”他姑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个玉如意来,时谨礼定睛一看发现那正是他和游执带着李檀去医院抓画皮鬼时,游执手里拿着的法器,“你站远点儿,看我的啊。”
时谨礼听话地站远了点儿,只见他姑捧着那枚玉如意,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念什么咒语,紧接着,玉如意上泛起紫金色的光,竟缓缓漂浮起来。
等那玉如意飘起来,他姑忙朝他招手:“那个什么三十六狱你去过没?你师父给我说你去过,你赶紧过来。”
时谨礼又听话地过去,他姑指着那玉如意,说:“你赶紧在脑子里想,这个法宝会带我们过去。”
时谨礼张了张嘴,呃了一声,然后伸手握住那玉如意,凌空一划,空间顿时扭曲出一道裂痕,他姑睁大眼睛诶了一声,时谨礼就道:“看来老头没教会你精髓。”
李太太用这法器一共也没多少次,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本领,立马好奇地拖着他往里走:“是往这边走吧?你快点儿!”
时谨礼再次听话地跟进去。
裂口在嗡的一声里瞬间消失,李太太原本还想好奇地四处看看,结果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眼睛一闭再一睁,竟然就到了她只闻其名不见其身的三十六狱。
“唔,”李太太捂着鼻子,有些嫌弃地伸手挥了挥,“这阴间阳间的监狱都一个样嘛,阴暗湿冷的,是人是鬼待久了都得憋出病来。地下室是往这边走吧?你快点,我们去救小游。”
“不是,姑,”时谨礼跟在她身后走,顿时有些无奈,“您当观光呢?这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你怎么还这么来劲?”
“哎呀,你不懂。”李太太害了一声,皱着眉头看他,“我这是作为家长看看自家孩子的工作环境,啧啧,这地方太差劲了,哎呀……”
李太太接连几声叹气,时谨礼没忍住,也跟着她叹起气来:“姑,我不在这儿上班呢。”
“都一样,好不到哪儿去。”
时谨礼摇摇头,又听见她问:“往哪儿走啊?”
这下终于轮到时谨礼说话了,忙伸手拽住乱走的他姑,指了个方向:“那边。”
“你怎么知道?”李太太突然发现了盲点,“你不是不知道小游关在这里吗?”
时谨礼卡了一下,之后才说:“我跟他心理感应,脑电波交流,可以吧?”
他姑立马两眼放光:“你们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没有没有,我随便说着……”
时谨礼的话戛然而止,李太太也是一顿,他们一齐转头看去,只听见三十六狱深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隐隐传来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哗啦哗啦的锁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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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缚鬼阵(六)
“阿礼,那里头是不是——诶!阿礼!”
李太太正要问那发出声音的是不是游执,时谨礼就已经阔步而出,冲进了黑暗里。
他手腕上的印记隐隐泛着微光,此刻的时谨礼已经顾不得什么程漱发现不发现了,他抖出枯荣鼓,鼓声三响,迸发出浑厚的灵力,四面八方的灯盏上闪起灵火,刷的照亮了整座三十六狱之底。
时谨礼先是一愣,觉得自己醒来后灵力似乎比原来深厚了很多,但他来不及细想,因为他看见前方不远处、与他数十米相隔的地方,跪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游执——”
“别过去!”身后猝然传来另一道高喝,时谨礼回头去看,只见在猴头山鬼市里见过的皮总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三十六狱里,把站在他身边的李太太吓了一大跳。
“你!你你你!你是什么鬼东西!”
“哎呀阿姨您别怕,我姓皮,是来帮忙的,您叫我小皮就行!”皮总乐呵一笑,然后朝时谨礼道:“真君,此阵你不可解,得交给我来。”
时谨礼站在原地没动,警惕地看着他:“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一个琵琶鬼,你说我怎么来的?天机不可泄露,只是不能泄露给你们嘛,我好不容易跟地府搞好关系,这要是突然换个老大,我鬼市还开不开了?我老早就回大荒了,嘿,我们家祖宅都……”
“行了行了,”李太太显然极度双标,她自己在时谨礼面前唠叨可以,但别人不行,她不耐烦地摆摆手,说,“我们能帮上什么忙?你直接说。”
“您二位就等着——”他最后一个看字还没说完,三十六狱的法阵中就发出嗡的一声,银勾吕夷出现在他们面前,笑着问:“等着干什么?”
“您二位就拖住他们!”
皮总朝着李太太飞身一扑,带着她滚到安全的地方,躲开了吕夷一剑。时谨礼掣出阴阳剑,从他们身边掠过,横剑在前,挡住吕夷第二剑。
“姑,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李太太吓了一大跳,被时谨礼一喊回过神来了,忙诶了一声,手脚并用地逃到安全的地方去,蹲在角落里往外看。
“阿礼,砍他!砍他!”
“左边!左边!”
“右手右手!小心右手!”
……
银勾吕夷对李太太和皮总下了杀手,在时谨礼面前却不敢怎么样,深埋在灵魂深处的敬畏及程漱的威严让他们不敢在时谨礼面前放肆,只能把怒火撒在时谨礼他姑身上:“吵死啦!我先杀了你!”
话音未落,吕夷将剑一抛,身形一转,换了银勾接剑,朝着李太太就冲去。
这俩鬼还挺有风度,知道打女人算什么男人的道理,竟然还绅士地换了个女孩来打架。
银勾脾气火爆,谁也不服,连在阎君面前都敢阴阳怪气几句,这会儿憋了这么久,早就想杀人,发泄似的叫了一声,立马就要杀人。
李太太忙爬起来想跑,但时谨礼比她更快,只见她大侄贼一个闪现就冲上前,铛一声挡住银勾一剑,反身一脚将她踹出去。
“打得好!好啊阿礼!”
“悯华真君怎么还打女孩呀,也不害臊。”时谨礼那一脚很重,硬生生将银勾吕夷踹出去老远,银勾被他踹中腹部,整个鬼佝偻着,阴阳怪气地说,“我们打架都知道换个女孩来……”
时谨礼冷笑:“你也算女孩?”
银勾一听,顿时大怒,她猛地直起身,口中爆发出一声怒吼,红着眼就要扑上前跟他拼命。
一人一鬼仓皇之间已过数招,李太太看得眼睛都花了,也不好再插嘴,怕自己说话让时谨礼分心,只好站在一边,紧张地看着他们。
不多时,两道人影分开,时谨礼左手一收,枯荣鼓嗖一声飞来,如一只从天而降的鹰,伴随着响亮的鼓声飞向银勾吕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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