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你叫一了是吗?”李凤迤微笑着打断他的话。
“……嗯。”
“那么,就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吧。”李凤迤扬起笑容,转身一跃而走,一了就见他那黑色的披风迎风鼓了起来,几下就跃得没了影,只因眼前地势再度下沉,不了的视线当中,只剩下光秃秃的山石,还有迎面吹来的些许炽热的风。
第21章 昔十七 心魔
“第二重也已破了。”
千佛塔内,老者放下茶杯,淡淡地道。
老僧未接他的话,只是忽地道:“无寂,你且进来吧。”
声音落下,门外便传来低应的声音:“是,师叔。”随即,室门被推开,就见身为少林寺住持的大和尚无寂便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就看向荆天狱和木成舟,木成舟率先起身对他和老僧道:“方丈大师,老前辈,在下与荆公子不得已闯入少林寺,冒犯之处,待李公子破完阵后,在下愿一人承担起擅闯少林寺之过。”
“我一并闯寺,绝不逃避。”荆天狱虽没有起身,却在一旁定定地道。
只有那位老者,他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闯进来,而像是被邀请进来似的,也不知他有没有表明过自己的身份,总之在这个室内,他不像客人,也不像是不速之客,而更似熟人,却不知是谁的熟人。
“师叔既然让你们进入,自然有师叔的道理,闯少林寺之事,待看李施主破阵的结果如何我们再谈。”无寂道。
“多谢方丈大师。”木成舟微一抱拳道。
“请入坐。”无寂抬手,对木成舟道,说着,他自己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我看这位姓李的施主与少林寺的渊源颇深,他破第二重居然只花了盏茶的时间。”老者忽地又言。
“那就看他第三重会如何破,火炎之境,并不是那么容易过的。”无寂却道。
“火炎之境,听起来似乎跟火有关,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火。”老者道。
“不错,那是超乎想象的大火,连第三重的护阵僧都无法靠近阵法当中,要破第三重,除了智慧之外还需要有超常的勇气,不知李施主会如何应对。”无寂道。
“这么说来,破阵的方法就只有一种咯?”老者又问。
“选项有好多种,但正确的路径只有一条,这是我们通过前人所知之事。”
“据我所知,修罗阵阵成至今已超过五百年,却从没有一人能够破阵,其原因真的是阵法太过厉害吗?说不定,问题出在破阵之人自己的身上呢?”老者言道。
“前辈这话是何意?”无寂问道。
“试想若是布阵之人亲自破阵,恐怕无论这九重难度如何,应该都能轻而易举将之破解吧?”老者反问。
“这样的说法并不成立,布阵的人对自己的阵法知根知底,又何来‘破解’一说?”无寂并不认同。
“那么倘若出现一个跟布阵之人的智慧和武功极为接近的人呢?”老者再问。
无寂一怔,便道:“前辈虽是假设,但前辈的意思是,李施主是这样的人?”
“不错。”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天意不可违,沈施主之案,果真另有隐情,若到了那时,沈施主,难道你还要一直沉默下去吗?”无寂忽地对沈沉陆道。
沈沉陆一直没开口,这时无寂问来,他静了片刻才道:“李公子应该已经将证据交给了少林寺才是。”
无寂摇头道:“不错,但入阵前李施主还说了一句,他说所有的一切,沈施主自己最是清楚。”
沈沉陆闻言一愣,蓦地抬眸看向窗外,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半晌后,他才低低地道:“一切,待李公子破了阵,我想先跟他谈一次。”
无寂点头道:“随沈施主之意。”
另一边,修罗阵第三重阵法内,李凤迤方才湿透的一身经历了从干燥又到了现在的大汗淋漓,只因他脚下是一处极大的熔崖,火焰在底下熊熊燃烧,完全阻断了他眼前的去路,这显然就是第三重,火炎之境。
火焰烧得极为旺盛,而恰恰阵法一启动,整个空间又是被封锁住的,任凭轻功再高明的人,当没有足够的高度和空间运用的时候也一样无能为力,而这股烈焰的热度几乎能够熔化任何事物,就算有上甲子的功力护体,一来熔崖中并无落脚点,二来火焰一直蹿上头顶的岩壁,所以只要稍作停留,恐怕从衣服开始到身体发肤在一瞬之间都能被它熔得干干净净,更甚者,李凤迤脚下只有一个制高点,前方根本也看不见落脚之处,是以眼前只有熔崖,跳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李凤迤站在入口处,并未上前,此刻他距离熔崖还有一段距离,但饶是如此,他已经热得快要窒息,这一重阵中显然还存在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空气稀薄,随着火焰的燃烧,还将会越来越稀薄,若是继续这样待下去,没有热死也会因为失去空气的缘故先一步憋死。
但这却让李凤迤心中一动。
火烧得如此旺,却没有烟的存在,这就好像平时煮饭用的炉火,现在顶端的岩壁就好像是锅炉的底部,李凤迤可以想象外面地表的炙热程度和水汽的蒸发程度,也难怪第二重一旦打开会涌入如此大量的雾气,看来第三重上面原本是水流,而他却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看上去好像会因为火不断燃烧而失去所有的空气,可实际上若是隔绝了一切空气,那火也根本烧不起来,所以顿时,李凤迤就知道这一重该如何破解了,正确来说,这一重的机关在哪里,已不容置疑。
李凤迤调息闭目,立于原地,蓄力静待。
他知道机会只有一刹那,若是错失,那么恐怕真的要窒息而死,只不过,如此密闭的空间,如此惊人的火势,这一刹那的机会就已经足够了,只因在这里没有暗藏多重机关的余地,当然,他还没忘记护阵僧的存在,看来这一重的阵法,护阵僧的用处是在离开这个密闭的空间之后才会体现。
火势越大,烧得越快,李凤迤等待的便是当火完全熄灭的那一刻,只因那一刻一旦出现,熔崖底暗藏的机关也将会显露,他只需要往下击一掌,应该就会有现出出口的位置。
正如李凤迤所想,火势的范围因为空气的缘故很快就缩小了,李凤迤就像进入水中那样迅速闭息,也就在一瞬之后,火突然熄灭,四周围陷入一片漆黑,李凤迤已然出手。
随着火势收缩,李凤迤早已见到熔崖底部呈越渐收缩而窄小的地势,而就在火势即将熄灭的一瞬间,他找到了位于底部那显眼的凸岩,因而闭息的同时立刻出手,一掌将凸岩嵌入其中,顿时,密闭的空间发出“嗡嗡”声响,一股极为清凉的风涌了进来,就见岩壁一侧现出了一道亮光。
李凤迤凝力于掌,运起轻功,飘忽地从亮光之处离开,同时也如他所料,就在他出阵的一瞬间,已有掌风来袭。
这一掌意在将他打回阵内,只可惜李凤迤早有防备,他的轻功如幽似灵,掌风根本没能沾边,可下一刻李凤迤骤然发现外面竟然还是悬崖峭壁,他蓦然间一愣,险些一步踏空,问题是再想折回面对的仍是护阵僧,原来这悬崖峭壁的立足点仅有一人,若不是回到阵内,那就是直接落下悬崖。
此刻,那立足点上自然由护阵僧一人独占,李凤迤只踩了半只脚,而护阵僧不容李凤迤站稳,已再添一掌,试图将李凤迤打下悬崖。
李凤迤不禁微微一笑,他若想要与护阵僧交换站位,那么只要出手将护阵僧攻入方才的阵法中即可,只不过,从修罗阵每一重皆被设计成二人当中似乎只有一人能逃脱的假象看,若真的将这一重的护阵僧攻入阵法内,兴许他能够顺利破阵,但护阵僧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就方才他所击向熔崖底部的机关力道来看,那种机关是双向性的,也就意味着一旦有人重回阵内,会使得凸岩弹回,石门再度关闭,就像方才他出阵时护阵僧想要做的那样,而石门一旦关闭,那被关在里面的人恐怕就真的活不成了。
李凤迤将这一点考虑在内,便没有与护阵僧抢位,而是顺着护阵僧的一掌之力往悬崖下飘去。
护阵僧并未料到对手居然不还手,他蓦然一惊,低头看去,就见李凤迤的披风随风高高鼓起,只是就算如此,他下降的速度依然极为迅速。
护阵僧一时愣怔,丝毫没有守住阵法自己存活下来的雀跃之心,他怔了片刻,转过身纵身向上一跃,跃至了地面。
其实阵法侧门边的立身岩石上方就是安全之所,只不过从阵法中脱困而出的人绝不可能预先知道这件事罢了,护阵僧上了地面,站在一个极大的池塘边,那池塘从阵法开启后便一直在沸腾,现在火熄灭了,池塘的水终于平静下来,只不过,那池水恐怕还是滚烫的,护阵僧正要离开,却忽地听见身后传来衣袂翻飞的声音。
他蓦然回首,风声猎猎,那件宽大的黑色披风瞬间映入眼帘,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顺手将披风拢起的那人。
“你……”护阵僧此刻脑中第一个念头仍是动手,但心底却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制止了他,只因面前的人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让他根本不想动手。
“你叫一意,是吧?”李凤迤却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一意闻言一愣,下意识就问。
“自然是你的师弟们告诉我的。”李凤迤道:“他们跟你一样,等着我破阵才能离去。”
“他们……没死?”一意似是不敢相信地又问,但问了以后,他也知道自己问的多余,只因自己的名字被这个人知道,自然代表一心和一了还活着的事。
“一心受了伤,所以我要尽快破阵,你在这里且等待片刻。”李凤迤说着,便往下一重的方向走去,身后既是悬崖,那么第四重的阵法显然在池塘的另外一边。
一意怔怔地看着李凤迤离去,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一心和一了还活着这件事,忽然让他的心无比安定。
李凤迤慢慢朝前走,不多时,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山洞。
洞口漆黑无比,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只怪兽张开的硕大的嘴巴,李凤迤的脚步毫不迟疑,很快他的身形就没入山洞之中。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出现了第四名护阵僧。
滴答、滴答……
似有水滴的声音传来。
李凤迤越是往深处走,越是觉得似曾相识,就好像,他曾来过此地。
这……是哪里?
这里的感觉,为何如此熟悉?
是……那个人的所在吗?
可是,似乎不太对劲……他明明把那个人关押在了一个绝对难以逃脱的地方……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如此熟悉的感觉?
李凤迤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极少波动的情绪忽地有了起伏,他的心“扑通、扑通”越跳越快。
李凤迤隐约觉得不对劲,不自觉捂住胸口。
他慢慢呼吸,就跟很小的时候心口疼时,照着那个老和尚教的办法开始吐纳。
他记得他总是偷偷来到关押老和尚的地方为他送食物,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老和尚的模样,但每次听老和尚说话,他的心就会变得很平静,所以就算地牢里再是阴森可怕,小小的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偷偷溜进去,后来,他才知道老和尚的用心,他的伏地阐提心法,就是在这不知不觉的谈话当中学会了。
“你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名字在这里并不重要。”老和尚有一次这样道。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让我知道你是谁吗?”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徒增烦恼而已。”
“知道你的名字,为何会有烦恼?”
“名字就是一个人的来历,你知道了我的来历,就会知道别的事,知道了别的事,又会好奇我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但我既然已经被关在这里,这些事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处呢?”
“所以你也从来不问我叫什么名字?”
“不错,因为对现在的我而言,你的名字更不具任何意义,我就算不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既然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何必知道你的名字呢?”
“可是,你只是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永远不知道我是谁,名字的意义,不正是如此吗?”
李凤迤这句话问了过去,里面好一会儿没有回答,半晌后,老和尚的声音才又再度传来道:“我就快要死了,试问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知道你的名字和不知道你的名字,又有什么区别?”
换李凤迤怔住。
第二个夜晚,李凤迤再度来到地牢,这一次,他不知从哪里拿来了钥匙,将沉重的地牢门打开了。
这是他与老和尚第一次见面。
老和尚被锁链穿透了琵琶骨锁在地牢里,然而他盘膝静坐,仿佛锁链只是困住了他的躯壳,他听见动静,抬起眸看见了李凤迤。
“现在,你还是觉得不需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李凤迤执着得很,老和尚既然说名字是一个人的来历,那么若他用自己的眼睛清楚地看见了这个事实,名字就显得尤为重要。
“还有,我叫李凤迤,木子李,凤凰的凤,迤逦的迤。”李凤迤说着又笑笑地道:“今天刚满十岁。”
老和尚看着牢门前小小的身影,忽地放声长笑起来,好半晌才道:“小施主,你打开门为的是让你我相见,既然见到了面,那我们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你这一步,没有了退路,若我仍然不愿告诉你我的名字,那你待如何?”
“那很简单,我画一张像,找上少林寺,自然有人知道你的名字。”李凤迤道。
“哦,连我是少林寺的你都知道了?”
“所以我既然知道了你的来历,也已经好奇为何你会被关在这里,那么是否就能知道你的名字了?”
李凤迤完全将老和尚昨日所说的话又还给了他,老和尚听后不禁大笑道:“哈哈,小施主不简单,所谓因果因果,先有因后有果,但很多人不知道,其实果是被他们招来的,然后才有了因,世上诸多因果,其实是果因才对。”
李凤迤笑眯眯地看着老和尚,索性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在了老和尚的对面:“因为我想知道结果,所以创造了因,您是这个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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