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成舟抱着人进来的时候,除了烦躁的女掌柜,楚大夫面无表情地僵坐着,当他们见到又一次昏迷的李凤迤的时候,女掌柜顿时就要冲上前来,楚大夫也“噌”的站了起来,偏偏因为木成舟的缘故,两人的动作都是一顿,木成舟一见便明了,说了一句道:“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这话一出口,两人皆松了一口气,楚大夫几乎是立刻就将人接过去,一面探他脉搏一面送人进屋。
第47章 昔四十二 毒发
木成舟也跟了进去,楚大夫依旧面无表情给李凤迤施针,木成舟见一旁女掌柜对李凤迤担忧的模样,一颗心反而镇定下来,李凤迤正是这样的人,因为他总是真心待人,才会让人如此关心和挂怀,无论再怎么说,即便他是江山风雨楼的楼主,但他还是李凤迤,仍是豁出性命救过自己的李凤迤。
“楼主他怎么样?”女掌柜等楚大夫收针,才出声询问。
楚大夫淡淡道:“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十分棘手,他体内的毒有点压不下去,而且心疾又发作了,他修练的内力忌大喜大悲,情绪稍有起伏都会引起心疾的发作,再加上他连日来奔波心力交瘁,恐怕是……”楚大夫说着说着就有些怔忡,恐怕什么,李凤迤体内的剧毒早就将他的身子拖垮了,更何况他本就患有心疾,先天不足,后天又因剧毒不断经受折磨,所以才会一病就如此昏天暗地,可恼的是他居然还想要拖着这副身体去京城,幸好没去成。
李凤迤的身体情况多活一天都是偷来的,他答应过李凤迤给他拖足三年,然而这三年绝不是不痛不痒的,是必须忍耐毒发忍受心疾的三年。
“恐怕什么?”女掌柜紧张地问。
楚大夫回过神来:“没什么,他会醒过来的。”
女掌柜瞪着他,像是想分辨他话里的真假似的,这个楚大夫没心没肝,明明跟楼主是兄弟,刚刚竟然任由楼主抱病前去京城,也不阻止。
“那楼主什么时候会醒?”女掌柜又问。
“让他先睡,睡饱了自然会醒。”楚大夫道。
“也好,楼主太累了。”女掌柜看着床上闭目沉睡的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愁绪,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道:“那就让楼主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吧。”
三人离开李凤迤的房间,女掌柜转身关上房门,便对木成舟道:“这次真的多谢木公子了,若不是木公子,我们谁都阻止不了楼主。”
木成舟无法解释什么,因为他险些也被李凤迤用计支开,“荆公子去了哪里?”
女掌柜有些支支吾吾,道:“荆公子去见一个人。”
“你们楼主说将他支开了,你不方便说没关系,我只想问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木成舟见状,便道。
女掌柜闻言反而一愣:“楼主是这么说的?”
“嗯。”
女掌柜想了一会儿,便对木成舟道:“楼主既然这样说,那我也就不隐瞒了,荆公子去了机璜楼,不过请木公子放心,楼主另外安排了人保护荆公子的安全。”
“机璜楼?”这个名字木成舟虽然没有听过,却是想起了之前他在树林里见到的那幢小楼。
“荆公子去那里见一个人。”女掌柜又道。
木成舟想,若是当时李凤迤进城后,他没有离开的话,恐怕就不会和荆天狱错过了。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今晚就能回来,本来楼主是预计他的马车出了西边的城门,木公子和荆公子才会回来。”
木成舟因言一怔问:“他猜到我还会回来?”
女掌柜点头:“楼主是这么说的,他吩咐我说若二位公子回来的话,就将他的身份说清楚,还有一个三年之约,他说让二位别忘了届时去到少林寺。”
“就这样?”
“就这样。”
三年之约……少林寺……
李凤迤的确跟荆天狱做了三年之约,倘若今天他没能及时赶回来,而是让李凤迤只身前往皇宫的话,那就意味着真正的分离,而三年期满,恐怕便是李凤迤口中一直在跟他说的“时机”到来,他应该会在那时告诉自己谁是幕后凶手,包括荆天狱,总之他什么都考虑好了,却仍是不顾自身的安危,兴许凭他的武功,就算病着也有能力全身而退,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一个江山风雨楼,可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想到他们从栖梧山庄一路赶至凉州城,李凤迤明明病着,却居然在病中就计划好了要他们离开的事,甚至还安排好了一切,简直就像是交代身后事那样……
木成舟不愿再想下去,他虽然很想敲开李凤迤的脑袋瓜看一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总是喜欢一个人担那么多责任,总是不肯跟人分担,但同时他也理解李凤迤不愿意他们涉险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不能成为他擅自做决定的借口,而且李凤迤明明就知道自己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安危。
简直,不可饶恕!
木成舟气未消,但其实他也清楚,一旦李凤迤睁开眼,他就觉得自己这点气根本不算什么,他现在只希望李凤迤快点好起来,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李凤迤再次醒来的时候,荆天狱也已经回来了,他睁开眼睛便又懊恼地闭上,总觉得这一场病把他的计划打得一团乱,他觉得自己根本解释不清也没力气解释,索性闭着眼睛装死。
“他怎么样了?”是阿舟的声音。
“烧暂时退了,不过身体还很虚弱。”是楚情的声音。
“那楼主醒了没有?”哦,还有王雨艳。
“刚才他好像睁眼了。”阿舟又道。
哎。
荆天狱一直没说话,估计视线正盯着他,他如果再睁一次眼睛,恐怕逃不过那个人锐利的视线。
李凤迤这个时候完全不想清醒过来,于是他翻了个身,把自己牢牢地裹在了被子里。
房间里静了半晌后,忽地便有人轻吁一口气,然后是王雨艳有些开心地道:“太好了,楼主醒了!”
“我去拿药。”楚情一早就知道李凤迤醒了,见状便道。
“楼主一定饿了,我去拿粥。”王雨艳也跟着离开了。
屋子里又静了片刻后,响起了一个颇为无奈的声音:“起来吧,你恐怕饿了,我已经和荆公子简单说了,我们暂时不会问你太多,毕竟你还是个病人。”
“真的?”李凤迤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真的。”木成舟道。
“暂时是多久?”
“到你有力气说为止。”
“我要是一直没力气呢?”
“李凤迤,你要幼稚到何时?”从前一天晚上开始,李凤迤就已经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一次了,虽说从前李凤迤也在他面前病过,可从没有发生过像这样幼稚如孩子般的行为。不过木成舟看在眼里,也没觉得有多不好,反而让他觉得这样的李凤迤更像是个活生生的人。以往李凤迤也一样有血有肉,可似乎总是被一层浓雾包裹着,让人看不太真切,好像无所不能,而因前一晚他的计划被拆穿,就如同浓雾忽然散掉了些许,更实在的李凤迤就这样冒了出来,当然也有病着的缘故,若非依仗自己病着,恐怕他绝不会那么老实交代前天晚上发生的事。
这话一出口,李凤迤自然不肯承认自己幼稚,但仍是有些赌气地将被子掀开,抬手摸了摸额头,然后慢吞吞地拥着被子坐了起来,靠在了床角。
“你感觉好点了没有?”荆天狱看着李凤迤,这才开口问。
李凤迤这场病简直如同洪水猛兽般凶恶,也就没几天工夫,他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几乎可以跟那次毒忧林醒来的情况相“媲美”,见到这样的他,谁还忍心去追究什么呢?而在于荆天狱,更加不可能向他追究任何事,只因李凤迤将他支开,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他派人带他去见了唐欢,也就是唐廷的父亲,唐门的门主。
唐欢果然没死,唐廷之所以找不到他,是因为唐欢多年来一直被囚禁在机璜楼里,那是一座满布机关的楼,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的手笔,只不过一切的谜底仍在李凤迤身上,唐欢连自己被谁所囚都不知道,但他也确实用了唐门的毒药配方才换来自身的活命,知道了这个事实,荆天狱并不意外,他问唐欢想不想离开,唐欢却面露畏惧之色,似乎在一个地方幽居久了,自由反而成了一件可怕的事,且唐门早已消失,现在要他离开舒适之地,他也根本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听荆天狱问来,李凤迤抬起眸,对上了荆天狱关心的目光,这让李凤迤的眸光里微有闪烁,点头道:“好多了,让你们担心了,真是抱歉。”
荆天狱到底不是木成舟,李凤迤不知不觉语调就正经了起来,说完却看见一旁木成舟噙着笑的唇角,又忽然不自在起来,然后自暴自弃地盯着床尾的柱子道:“我承认我不想你们跟着我去皇宫,皇宫不是别的地方,出不得一点意外,我也不是信不过你们的武功,就眼下的情形看,我反而成了拖累,但我总有办法的,现在你们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总不用太担心了。”
他一会儿说“抱歉”,一会儿又说自己是“拖累”,一会儿让他们别“担心”,怎么听都有着仍然没有放弃让他们离开的意思,木成舟真是觉得这个人太过固执,这时连荆天狱也皱起了眉来,淡淡道:“你若是再昏迷一次,说不定我和木公子就直接去京城回来了。”
李凤迤顿时哑口无言,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木成舟难得看见李凤迤有吃瘪的一天,忍不住笑起来道:“好了,你再说什么也没用,把病养好才是头等大事,若你不放心,我觉得由我和荆公子去替你跑这一趟反而是最可行的,你也说了,君姑娘的事拖不得。”
李凤迤抿了抿唇,楚情从门外进来,对李凤迤道:“喝药。”
楚情并不是一位热情的大夫,相反的,他给人的感觉甚至有些冷冰冰且不近人情,不过在面对李凤迤的时候,他纵然冷着脸,却不缺乏耐心,此刻他亲自将药端到李凤迤面前,也不让李凤迤自己端着,而是直接把碗送到李凤迤嘴边,李凤迤倒像是习惯了楚情这样的照顾,就着他的手很快将碗里的药喝了个精光。
喝完药楚情顺手塞了一块糖,李凤迤习惯性地吃进嘴里,这才想起来房间里还有两个人,不禁有些讪讪地介绍道:“楚情是楼里的大夫,你们应该听说过‘鬼医圣手’的传闻吧,其实‘鬼医’就是楚情,‘圣手’是雪翎。”
“鬼医圣手”荆天狱和木成舟当然听过,他们一直以为是一个人,据说那人医术高超,眼高于顶,神出鬼没,但偏偏能够妙手回春,只是遇到的几率小之又小,很多江湖人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就只能通过江山风雨楼去请,哪里知道原来“鬼医”就在江山风雨楼里,而且看样子,不管“鬼医”还是“圣手”,似乎都是李凤迤的私人大夫。
“既有‘鬼医’,又有‘圣手’,还有唐欢这位毒门高手,也难怪这世上少有事情能够难得倒江山风雨楼了。”荆天狱道。
试想人在江湖上混,难免受伤中毒,需要求医求药,一旦求到江山风雨楼来,那么势必要用条件交换,更何况从他们对李凤迤的了解看来,江山风雨楼绝不仅仅只有用药用医而已,恐怕还拥有更多厉害的能人在里面,但其实单单这一项,就足够积累庞大的情报量了,也难怪李凤迤总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在他的掌握,可偏偏他对李凤迤的好奇并没有因为他身份的揭穿而有所减少,反而觉得他背后的秘密更深了。
“若是如此,为何上次你要亲自去毒忧林炼药?”木成舟不免疑惑道。
“‘无极蛊’是至毒,唐门根本就没解药,唯一的解毒方法就是以毒攻毒,而论用毒的本领,当今世上已无人及得过楼主。”楚情这样道。
李凤迤聪明地不说话,他知道楚情是气他自作主张毒上加毒,但除了他之外,无人能进得了毒忧林。
楚情这么一说,木成舟也就明了了,他不再问下去,而是看着李凤迤道:“你好好休息吧,如果再好不了,荆公子刚才说的话就要兑现了。”
李凤迤郁闷极了,他发现一场病下来,每个人都欺负到了他的头上,就好像他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情那样,他不禁撇了撇嘴,无奈地道:“楚情,让忘生来见我。”
楚情应了一声便出去了,换王雨艳端着热腾腾的粥进来,李凤迤让王雨艳把粥放在一边,道:“你先出去,我还有话要对他们说。”
“是,楼主。”王雨艳放下粥,却又叮嘱了一声道:“楼主趁热用。”
“嗯。”李凤迤等王雨艳离去,才又转向荆天狱和木成舟二人,他们两人现在像极了两尊门神,一个抱臂一个倚门,两个人的视线里多少都带了些防备,就怕自己又要逃走似的,李凤迤不禁苦笑道:“放心吧,病好之前我哪里都不去,你们这样虎视眈眈,我根本走不了。”
“那也是你自找的。”木成舟闻言,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李凤迤自认理亏,摸了摸鼻子,然后从枕下摸出了前一晚拿回来的包裹道:“这就是忘生带回来的消息,因为某些缘故,我们早些年就跟皇宫断了联系,雪翎的事迫在眉睫,我还是想请你们替我走一趟,把雪翎救出来。”他说着没等二人开口,又道:“至于我欠你们的解释,等你们回来我就跟你们交代。”
他这样的决定倒是让二人微微一愣,不过恐怕也势在必行,想来李凤迤自己也明白他身体的情况不是一两天就能好转的,一愣之后便是默认,荆天狱点头道:“你早该如此决定。”
李凤迤叹一口气道:“闯皇宫对你们来说其实不算什么,我怕的是这件事另有蹊跷,才不敢让你们去,一会儿我会仔细交代一下忘生,让他跟你们一同前往。”
“你说的蹊跷是担心有人利用君姑娘被劫之事?”木成舟问他。
李凤迤摇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楚,皇宫是禁地,我从未踏足,因而就极为陌生,所以相对的把握也不大,雪翎和我们交往过密,前去救人可能反遭利用。”
“那这样的话你就更加不能前往了,还有你说的忘生,我反而觉得由我和荆公子前去最为稳妥。”木成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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