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仍伫立在小树林里,李凤迤没等到见到那座楼就道:“木畏火,不经烧,利弊兼有,不过这小楼只是用来传递讯息,并非住人之用,也不放任何资料,所以若是烧了也无妨,由于我用的木材轻便,机关却复杂,没见过全貌很难仿造,它里面也有自毁机关,所以不担心被入侵。”
“自毁机关应该也是火吧?”荆天狱道。
“嗯,跟钻火的道理差不多,我削了一个很大的陀螺,可以转得飞快,片刻功夫就能烧起来。”李凤迤笑嘻嘻地道。
其实很多机关连楚情都没弄清楚过,那座小楼传递资料,人很少需要在里面待着,进去就能出来,因为也知道内力机关重重,很多东西不能乱碰,只有熟悉使用规则的人才能进入,其他人若是硬闯就会触动机关,这也是李凤迤把用法告诉楼中的人时适当提醒的,他说若是不小心触动机关,是无论如何都出不来的,除非火把一切都烧完了,那显而易见被关在里面的人也差不多该被烧死了。
一行人来到小楼门前,开门的机关看似简单,其实也有些复杂,要按好几下,还要拿下一块木板装在别的地方,门才能顺利打开,李凤迤一面开门一面道:“也有简单的开法,但是在里面有自己人的时候,若是没有,就要按照刚才的手法打开,若是直接一掌把门劈了,那总之还是会直接毁了这座楼。”
“小楼其实也烧毁过一次,不过不是凉州这处。”楚情这时说。
“总之我们以外的人只能看,不能碰。”李凤迤口中的“我们”,自然是指江山风雨楼以外的人,他说着,便率先走了进去。
荆天狱和木成舟一前一后跟在他的后头,门一开,里面的灯就亮了,这一回不用李凤迤解释,木成舟先开口道:“这灯是不是也有机关?譬如开门的时候?”
“不错,只是还是需要偶尔来添油。”李凤迤回答。
“真是方便。”木成舟咋舌道。
“白天本不需要点,但怕机关弄得太麻烦反而让用的人不顺手,所以白天晚上都点了。”李凤迤说的时候,就随手开了窗。
那窗是用木板遮住的,不过被李凤迤随手拨了拨,几道缝隙就带着阳光进来了,这样一看,白天倒是的确用不着点灯。
进去之后有一个很宽敞的空间,但不用李凤迤多说,木成舟和荆天狱就看见了头顶像是蜘蛛网一样细细密密的丝线,除此之外,丝线上挂了密密麻麻的用纸制成的袋子,想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些什么,他们的视线顺着丝线一直看,就看见丝线自头顶都落到了对面的木墙上,这一看不禁目瞪口呆,那面墙上居然是一张中原门派分布全图,图上按点连着线,线铺满了房顶,然后又连到另外一头,另一头的线就干净利落了许多,排的整整齐齐,李凤迤这时就站在另一头,他一面说一面就把手按到其中一根上,他轻轻弹了一下,居然发出了“铮”的一声,然后他道:“这是琴弦,听音就能分辨是哪根弦,太过密集,所以一动大家都会跟着动。”
他这么说,木成舟和荆天狱也都看见了,因为纸袋挨着纸袋,这里一震动就连着边上也震动起来,也因李凤迤这一弹指,整个头顶都在扑簌簌地震动着,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一根琴弦连着一个点,一个点代表一个门派,来往送信取信的人都通音律,随便一找就能找到对应的门派,这也真是相当方便的办法,但这种办法,也只有李凤迤才想得出来,李凤迤这时又道:“这里大约是半个月左右得到的情报,有用得到的也有用不到的,每个月会有人来做一次记录,江湖上的事情大多没什么规律,哪一件什么时候来了,又什么时候走了,跟着还会出现什么,没人能知道,不过我们的记录办法就是来什么记什么,按照年月归档,其他一概不管。”
他这么一说,木成舟和荆天狱自然好奇李凤迤要如何分类归档,这本来就是太过麻烦的事,因为尽管分类归档了,一旦情报越来越多,要找出其中一条来无异于大海捞针,也不知道李凤迤在这上面又会动什么脑筋。
参观了几乎称得上是壮观的情报楼第一层,李凤迤顺便把收放琴弦的机关给他们操作了一次,那又令人叹为观止了一把,那是设计一旦按下开关,琴弦连着纸袋便能一股脑儿收进木墙的暗格之中,纸袋原本就有收缩的空间,而这时就会出现一根空白的琴弦,然后又可以将纸袋一只一只悬挂上去,然后李凤迤解释说,每根门派一根琴弦,他的手绕着木质的房间走了一圈,用手势示意了一下琴弦的长度,只是这毕竟是早就嵌在木墙里的琴弦,也不能打开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奥妙,只不过想来若是打开那恐怕又是一番会令人大吃一惊的光景了,毕竟江湖上有多少门派就有多少根琴弦,还每一根都会动,光想想就已经令人头大如斗了。
然后四人上了二楼,二楼一如一楼那样,燃着灯,但也有可以打开的窗户,二楼乍一看就跟个藏书阁那样,一排又一排木制的书架,但里面所排列的书卷却并不是满的,有些居然空了一大半,李凤迤便道:“其实真正归档的都在别处,这里存放的大部分是年表,从里面数出来的第一个架子是江山风雨楼成立前五十至一百年的,所以内容很少,第二个架子是江山风雨楼成立前五十年的,再来就是十年一个架子,在我们面前的五个基本上已经是一年一个了。”
木成舟和荆天狱随便走到一个架子前,才发现那并不像是普通的架子,而是叠着一个一个的小木匣子,小木匣子叠放得很整齐,因为是一年份的架子,能看出是按照月份摆放着的,不过小木匣子的数量很多,不过再细看,就能看见那上面是刻着字的。
“这也是按照门派来分的,江湖中门派众多,虽说每个门派每个月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事,但事分大小和连贯,比如这个……”李凤迤说着按下了一个刻着“峨”字的小木匣子,这一按没把小木匣子按下去,而是一整个书架一下子弹出来好几个小木匣子,每个月份里都有一个,有些也刻着“峨”,有些却刻着别的,就听李凤迤又道:“弹出来的木匣子里面装着的就是跟峨山派有关的同一件事,这些跟木匣子一起弹出来的,也是跟这件事相关的,但并不是那么简单……”他说着把这些小木匣子分别塞了回去,又随便挑了其中一个刚才弹出来的小木匣子随手一按,这回出来的却不是同一批,看得木成舟和荆天狱都愣了一下。
“这个是归档的人要做好的事,不能乱了,这个木匣子里分主次,有好几个暗格,比如刚才我想查一下峨山派在前两个月发生过的一件事,那么就像刚才那样按下木匣子,其他木匣子虽然弹了出来,也未必一定要看,可是由于木匣子上有刻着门派,那么就可以方便了解这件事在什么时间又和什么门派有过关联,可是那些被弹出来的木匣子的主要事件未必是跟峨山派相关,因此若是随便按下别的,那么弹出来的就会不一样。”李凤迤解说着道。
他这么说,听的人只有目瞪口呆的份,李凤迤笑着又道:“我们做情报生意,快是必须的,你们也知道所有情报快则一天,慢则三天,如果连我们也无法预先了解的,那就真的要派人去调查了,一旦调查时间就变得不可控,不过调查的时候也不妨碍我们搜集新的情报,所以这里收藏的情报量非常大,而且非常及时,一般来说,一个月内有九成的生意接下来都是现成的情报,根本不需要我们花一点时间就能给出答案,但我们会根据情报多寡,来判断给多少,还会跟对方谈别的对方能给出的消息,反正稳赚不赔就是了。”
他笑得狡猾又得意,在这一间若是拿出去看根本不大的范围里,却藏着一个又一个的秘密,有小有大,好像把一个偌大的江湖都浓缩在了里面似的,而李凤迤也将这些守得安安稳稳的,跟着他的人若非忠心耿耿,哪有能二十多年都屹立不倒的,当然,这些必然是李凤迤一早就想好了的,这天底下秘密本就是最难守的东西,有时候就算有本事查得到,那也要有那个守得住这些秘密的本领才行。
这一层看起来简单,不过想一想也终归是复杂的,然后李凤迤就带他们去了顶楼,那里便安置着李凤迤最初说的巨大的陀螺,大到整个三层楼只能容一个人站立,不过事实上小楼到了楼顶那层,也窄小了起来,可越是如此,就越是显得那陀螺的巨大,如此巨大的陀螺,真的转动起来,自然不需要太久就能转出火星子,而三层楼堆满了易燃的干木柴,随便一点火星起来,就必然酿成火灾。
“这个陀螺非常容易就能被启动,若不是楼主亲自带你们进去,我们谁都不愿意带人进机璜楼。”回到店里的时候,王雨艳这么说道。
这时就连向来处变不惊的荆天狱也忍不住有些好奇起来,问道:“有多容易?”
“比如不小心弄破一点什么,练功的人随随便便一掌就能劈了一道砖墙,一脚就能下地一尺,不过偏偏那小小的一座木楼,连一块木板都动不得,精贵得很。”王雨艳笑着道。
“保护好该保护的,也是一种本事。”荆天狱道。
“但万一不小心真被人破坏了,里面的情报怎么办?”木成舟问。
“我们一共有三座楼,是互相备份的,所以损失一座楼没有关系,除非同时损失两座楼,不过这样的事绝无可能,而且就算三座楼一同损失,也没有太多的关系。”王雨艳道。
“为何?”
“因为负责每座楼情报的人,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王雨艳道,然后她补充了一句:“所以加上楼主之外,我们江山风雨楼有四个人过目不忘,有他们在,足够将小楼重新还原出来。”
李凤迤自己过目不忘,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跟他一样过目不忘的人,还一带三,难怪这江山风雨楼总是如神鬼般莫测,本来人员少规模就小,动静自然小,江湖那么大,他们低调而隐秘地织了二十多年的情报网,那其中细密和谨慎的程度,可想而知。
无论如何,这机璜楼也真不愧是杰作,让木成舟和荆天狱大开了一场眼界,他们一直都知道李凤迤本事不小,他所布置机关也没少见,这机璜楼显然又令他们惊讶了一回。
也就在第二天晚上,君雪翎从砂之城回来了,带来了君麟夜身上的毒去了大半的好消息,于是她一回来就拉着楚情去研究蛊虫一类的解毒法,连李凤迤一面都没空见,李凤迤知道后笑笑,觉得这是好现象,便拉着王雨艳和白棋商量事情去了。
只是事情商量出来,两人的脸色却不怎么见好,刚巧被木成舟看见,王雨艳和白棋看他一眼,轻轻叹一口气,白棋对木成舟微微一点头就先离开了,剩下王雨艳走过去对木成舟道:“木公子,楼主很快又要离开了,木公子你……”
木成舟一听也知道王雨艳脸上这副为难的表情是什么用意了,他于是温和地道:“放心吧,你们家楼主看似最会明哲保身,但其实也是个会摊事的主,不然我也不会一直白吃白喝厚着脸皮住在这里。”
木成舟偶尔玩笑,也是在李凤迤身边待久了染上的习惯,不过他也只想让王雨艳觉得轻松一些,李凤迤要离开,他总归也还会在一旁保护,要她放心,只不过王雨艳的眉头还是拧得紧紧的,欲言又止,最终只能说了一句把自家楼主拜托给木成舟的话,才拧着眉离开。
荆天狱得知李凤迤要离开的消息也打定了主意要跟随,木成舟跟荆天狱随意聊了几句,就知道了他的心思,但他们都没把话说透,荆天狱只说:“我怀疑当年的一切跟他义父有关,但他却把所有事都揽上了,认识他那么久,也差不多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木成舟想起王雨艳刚才一直紧皱的眉头,便道:“他几次要做的事都危险万分,虽说能全身而退,总是风险太过,我早就不想过问曾经发生过什么,过去的终归过去了,我手上那么多血腥,还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可反观他,总觉得过去的事一直如影随形,他劝我放下,其实最放不下的人是他自己才对。”这些话木成舟不用跟李凤迤说,只因为他知道李凤迤从来都是心如明镜的人,可心如明镜又如何,还不是被过去的阴影纠缠不休?
荆天狱怎么会不知道木成舟话中有话,他只道:“我自己的仇无妨,但婆娑教教众的仇,仍是我的责任。”
木成舟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再活过来一次开始,他对很多事都看淡了,却又因为退到了旁观者的角度而更加看清楚江湖的这些纷扰,原本他以为李凤迤是远离这些纷扰的人,见识过机璜楼就知道他才是被卷得最深的人,当年他及时救下荆天狱和自己,自然也是情报太过及时的功劳,也不知这回李凤迤要离开,是打算去做什么。
纵然楚情和君雪翎再是忧心,到了李凤迤真想离开的时候,也阻止不得,他和君雪翎只能连夜赶制了一些药让李凤迤带在身上,最后君雪翎忍不住要问李凤迤上哪儿,李凤迤却仍是笑笑什么都没说,而他的笑容让一旁的楚情觉得有些心悸,他记得多年前自己去采药,李凤迤也摆出了这样的笑脸,要他尽管去,他现在回想起来,就知道原来李凤迤什么都知道,那一个月段应楼日日送的药中掺了毒,他不会想不到,他想李凤迤恐怕也知道自己走不了,但他还是不惜拿自己的性命一试再试,一直试到绝望为止,又或是,一直为了那个人把他的底线一放再放,等最后这条命都要送上了,才算是真的死了心,认了命。
现在他又在李凤迤脸上看见了一模一样的笑容。
李凤迤却不知为何竟是高兴的:“世上无不散之筵席,该和你们说再见了。”
楚情心中重重一痛,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三年之期已经快要来临了。
楚情永远也不能忘记当年李凤迤自栖梧山庄离开半年后又回来见他的那一面。
“楚情,我只要三年时间,能帮助我撑三年吗?”
那半年间他不知道李凤迤去过哪里,又做了什么,但他身上再也见不到一点往昔的影子,只有满身的消沉和赴死的决心。
从那一刻起,楚情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
眼下这句“再见”的话,君雪翎大概以为只是道别,但只有楚情知道,那恐怕是诀别。
第70章 昔六十五 武林事多
三月初十,玲珑门少当家珑庆被人暗杀在烟花巷里,现场落下的一把匕首上刻着“玄”字。
三月十二,欲为珑庆报仇的玲珑门门主死在客栈里,据说那把被他贴身收藏的凶器不翼而飞。
三月十五,玄门正宗大门被玲珑门一干门人攻陷,但情势很快就被玄门正宗控制住,只是玄门正宗一整个月都在为选预备宗主而进行宗门内的比试,没有弟子敢私自下山,那把匕首故意刻了“玄”字,为表清白,玄门正宗将玲珑门的门人留下做客,并当着他们的面继续将比试进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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