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拐杖拄地之声越来越近,衣着华丽的老妇人在宫女的搀扶下迈进大殿,而后摆手遣退了身边人。
“哀家听说皇帝已经一个月未临朝了。”
谢秀云走到李徐身边慢慢蹲下去,尽显老态的手伸过去抚了抚李徐的头。
“小五,你是皇帝了,应已天下为己任,如今怎么好似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李徐抬起眼眸,视线早已因连日不休的泪水陷入病理性的模糊。
那张似美玉温雅的面容,而今憔悴不堪,下巴生了一圈胡子,一月时间人已消减得可怖,瘦骨嶙峋判若两人。
谢秀云心疼地叹息道:“小五,跟祖母一起出去吧。”
“祖母?”
“是祖母,小五听话些,起来吧。”
李徐好像刚刚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一时间眼泪决堤竟哭出声来。
“祖母,我错了吗?我只是爱他,我想让他也爱我,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想让他留在我身边,为什么他还是走了...”
李徐双手攥住谢秀云的袖口苦苦哀求:“我不能没有他,祖母,求求你帮我把他找回来吧,求你跟他说让他回来吧,我真的受不了了,杀了我吧....”
谢秀云看着自己最疼爱的两个孩子成了这副模样,心痛难忍,对于李徐做的一切,她无法认同却可以理解。
而对于谢辞所经历的一切,她唏嘘痛心,更自责于自己无法真正责怪李徐。
“你想用他得到权力,又想用权力困住他,然鱼和熊掌安能兼得?你要知道,你想困于笼中的原本就不是笼中之物。”
谢秀云手掌轻轻覆住李徐的额头:“小五,你是错了,但错不该只归咎于你,没有人教你如何去爱一个人,你独自胡乱摸索着,生出偏执,生出自私,才酿成如今结果。”
“我会改,我一定会改。”李徐泪水后的瞳孔空洞似疯癫,“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阿辞,祖母,求你找他回来吧,我什么都会改的!”
“你既然会改,就不该执迷不悟,阿辞何其无辜,他本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何况,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万丈悬崖,尸骨无存,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不。”李徐松开谢秀云的衣角,“你说得不对,你们说的都不对!他没死!我一定要找到阿辞!我要找到阿辞!噗咳咳咳咳咳!”
鲜血自喉咙喷溅而出,整日陷在痛苦中的身体终于坚持不住失去生机。
“小五!小五!来人!传太医!”
········
········
我有一个自年少时便心悦的人。
他笑着我就高兴,他哭着我就心痛,万千欢喜只由他而生,到死心里也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从前我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很多年,后来他终于肯转身面向我,可到最后我还是弄丢了他。
我弄丢了我生命中最重要、最深爱的那个人。
没有人教我要怎么去爱一个人,我以为我做的一切是可以留住他的,却不知道那只会让我和他渐行渐远。
如果“爱”这个字也有典籍记载、也有名家批注、也有先生教授、也有考试检验....就好了。
我一定会白日学、夜里学,字字句句求教,考到甲榜第一再去爱他。
不要...再弄丢他。
阿辞,我后悔了。
求你,回来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谢竹越
“你个贱骨头!让你当马都当不好害我摔一大跤!找死吗!”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是您有...有点重。”
“你他娘还敢反咬!给我揍他!”
命令一下几个小厮立刻撸起袖子,把趴在地上被当马骑的小乞丐围起来拳打脚踢。
一旁稍长几岁的小少爷一边揉着胳膊腿,一边指着地上挨揍的小乞丐不歇气地骂。
巷子里路过的人见指使者锦衣华服接连绕开,事不关己只当是没看到。
骂声和拳脚声很大程度地盖过了哭泣的求饶,但还是被听到了。
谢辞提着鱼篓哼着曲子,听到巷子里的动静好奇地走过去,看到眼前情形裤腿还没放下就冲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呢!住手!”
鱼篓飞过去砸在其中一个小厮的头上,篓中的泥鳅鱼高高飞起天女散花似的洒下来,溅了几个人一身泥水。
“谁啊!从哪窜出来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无故被泥鳅砸了头的小少爷气得要死,指着谢辞指挥道:“连他一块揍!”
“嚯,怎么谁都敢揍啊。”谢辞一脚踹在冲过来的小厮身上,掂量着对方人多又有大人在,没准要吃亏,便扯下腰牌举了起来。
“看清楚!可别错认了,毕竟..我掉一根头发丝,你们都得掉脑袋哦。”
“什么东西!”
“少爷,是...是谢家的人。”
“谢家?你确定?”
“千真万确啊。”
谢辞提着腰牌走过去,近距离给每个人展示一遍,用欠揍的表情晃了晃脑袋。
“看清楚了吗?我家的护卫就在外面等着呢,不想死就赶紧滚,奥不,把泥鳅给我拣回鱼篓再滚,好不容易抓的呢。”
“凭什么!”
“蠢猪,当然是凭这块腰牌啦。”
“你敢骂我!”
“哎哎哎少爷。”几个小厮把要冲过去的人拦住安抚道:“算了吧少爷,咱忍忍,谢家不是咱们能得罪得起啊。”
“谢家就能仗势欺人了!不怕我传出去!”
谢辞转起腰牌上的绳子道:“不怕呀,我就是仗势欺人了,怎么了?谁让我比你会投胎呢,略略略,气死你,我不仅骂你,你再横我还揍你呢。”
“你!”
“哎少爷,消消气,真的不能惹啊。”
几个小厮一边拦住自家主子,一边按要求把地上的泥鳅鱼拣回鱼篓里,赔着笑脸恭恭敬敬递给还没自己胸口高的世家祖宗。
谢辞拎着鱼篓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道:“原来恃强凌弱这么爽的啊,怪不得你们一群人要在这欺负他一个呢,现在境遇调过来感觉如何呀?”
“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嘉良侯府,谢辞,有本事现在就揍我呗。”
“谢..谢辞?你是嘉良侯的...”刚还气焰嚣张的少爷立刻熄了火,没有小厮拦着也不敢再上前。
谢辞笑得更欠揍了些道:“因为对方的身份比自己高,一不小心就会丢命,所以只能任由对方欺负的滋味又如何呀?”
“小..小人不知道是嘉良侯世子,才....才..”
“哼哼,欺软怕硬,脸变得真快。”谢辞看向蜷缩在地上的小男孩,指着对面穿着锦衣的富家少爷道:“向他道歉。”
“什么?这...我向他道歉?他就是个乞丐。”
“已经不是了,从前那些夯货是不是跟你一伙的?告诉他们,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我的人了,谁再敢欺负他,小爷卸谁的腿!道歉!”
“对..对不起!”
喊完一群人就追着自家被气跑的少爷离开了巷子。
小巷子空荡下来,谢辞蹲到男孩身边歪着头去看对方埋起来的脸。
“哇小哭包,这都第几次啦?你怎么每天都在挨揍啊?你是不是故意在这儿等我救你呀?”
“我..没...没有。”男孩一边抱着身体一边一抽一抽地擦眼泪,哭得稀里哗啦。
“哈哈哈!逗你哒,你怎么这么爱哭啊。”
“我...咳,没有。”
“哼,嘴硬,我叫谢辞,可是你好几次的救命恩人,所以...你要不要跟着我?以后我做你的老大罩着你,就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真的..吗?”
“那是当然,跟着我,我就罩着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所以要不要做我的人?”
男孩抽搭下鼻涕擦擦眼泪点了点头。
“太好啦,你是我收的第一个小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
谢辞满脸疑惑:“怎么会没有名字?每个人都有名字啊。”
“我...不知道..”男孩摇摇头眼泪又悬了出来。
“没关系,男子汉大丈夫别总哭哭啼啼的,会被嘲笑是爱哭鬼。”谢辞拍拍胸脯道:“不就是名字吗,我帮你取一个,我姓谢,你跟着我以后就也姓谢。”
“嗯....名字叫什么呢?”谢辞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
“今天家里的先生新教了一首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只背下来第一句,访竹越云崖,即林若溪绝,不如就叫你....竹越怎么样?”
“谢竹越,谢竹越..是不是很好听?”谢辞念了几遍后感觉自己是个起名字的天才,“我真是太厉害啦!怎么样?你喜欢这个名字嘛?”
男孩仰起头看着眼前的人,阳光从身后照过来,将那道笑容映得更加明媚。
这么好看的人应该是....天上的神仙吧。
“...我..很喜欢,谢谢公子。”
“喜欢就好,不用客气。”
谢辞笑着朝地上的男孩伸出手:“快起来吧竹越,我们一起去买包子吃。”
看着眼前白净的手,再看自己满身灰土,竹越低下头小声道:“....脏。”
“啊?你怎么知道我刚挖完泥鳅?”
谢辞看看自己沾着泥的裤腿和脏兮兮的鱼篓,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你不是也在地上刚滚完吗,彼此彼此,何况我...我可洗手了啊。”
“不不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哎呀!”谢辞打断对方的话,不情愿地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重新伸过去道:“这下总行了吧,快点起来,再敢矫情我就生气了。”
竹越定定注视着没比自己大两岁的人,视线从那张好看的脸上移到眼前的手上,而后握住那只手借力站了起来。
“....谢谢公子。”
“都说了不用客气,老大对你好是应该的,不过嘛...既然我是你的老大,那你从今以后必须什么都听我的。”
“嗯!我一定什么都听公子的,永远听公子的话。”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谢辞满意地挑了下眉毛,“对了,你知道谢正卿将军吗?”
竹越摇摇头。
“他是我三叔,可厉害啦,以后你就和我一起跟他习武,到时候谁再敢欺负你就狠狠揍他,出了事我兜着。”
竹越眼眶红红的,身上每动一下都疼得厉害,嘴角却挂起了笑,听着这话十分认真地问:“学会武功的话,我以后也可以保护公子吗?”
“当然啦。”谢辞神气地扬起头道:“不过嘛我太厉害了,不需要你保护。”
“可是...我也想保护公子。”
“那你要好好练武啊,等你赢得过我之后就能保护我啦。”谢辞说完小声嘟囔了句:“虽然..没有那种可能。”
竹越没有听清后面的话,只觉得被激励起无限勇气,紧紧被握住的手,坚定地点了下头:“我会努力练武保护公子,一辈子都保护公子。”
“哈哈哈哈!行!真有志气,不过....包子你想吃什么馅儿的呀?”
“公子喜欢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那我肯定要吃肉的。”谢辞拉紧竹越的手跑起来,“快走快走,一会该卖光了。”
“...哦。”
········
········
“公子?公子?”
“嗯?”谢辞睁开困倦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怎么了啊?”
竹越把衣服披到谢辞身上道:“外面起风了,我们进去吧,您身子还没痊愈别着凉了。”
“唉,行吧。”
谢辞伸伸手,竹越立刻蹲下去让他的手搭到自己肩上,等他爬上背才稳稳起身把人背起来。
“唉..也不知道腿什么时候才能好,烦死了。”
“伤筋动骨肯定没那么快养好,您就别唠叨了。”
谢辞抬手给了一掌道:“臭小子你现在都敢教训我了是吧?”
“不敢..”竹越嘟囔着抱怨,下一瞬后脑勺就又挨了一巴掌,然后....不敢吱声了。
“公子,计公子又来信了。”
把谢辞放到屋内的矮榻上,竹越便将新收到的信递到谢辞面前。
“哎呀他写的信太长了,你看看简明扼要的说说得了。”
“是。”竹越打开信习以为常地把无意义的内容往后放,“这次骂了您三页纸。”
谢辞嘴角一抽:“谢谢啊,不是很想知道。”
“哦。”竹越继续翻仔细阅读过后摘要道:“计公子说让您趁早把铺子关了,不然他的家底就被您败光了。”
来自远方的计昭明:【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打打杀杀的脑子,你开什么店!开什么店?!!赔的都是我的钱!我的钱!!!本来养你绰绰有余!你竟然开始想办法败我的家!兄弟跟你掏心窝!你插兄弟肺管子!你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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