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到时,院中烛火还未熄,她直接借力翻过高高的院墙,几乎是贴着院中山石林木在隐蔽处行走。
在确定屋内没有其余人声后,那人才自暗处现身。
门前的侍卫见有异动,立刻拔刀戒备,见来人掩面的布巾亮出真容才收刀回鞘,出声让人等在门口,自己先进去禀报。
不多时,守门的侍卫出来将人带进去。
那人跟进去便在堂中跪下,双手奉上她截下的信笺,侍卫只将那一小封信笺转交给主人。
主位上的老人放下手里的书,稍稍坐直了些身子接过信笺展开。信笺上的字不多,只瞧一两眼便足够清晰明白。
“呵。”老人抬手将那信笺丢到几案的烛火之上,眨眼的功夫那信便化作一团飞灰。他转头瞧了眼身边侍卫道,“鸽子你们拿去炖了,添口荤的。”
侍卫也是个机灵的,听完当即谢恩,过去拿走了那只信鸽后出去了。
屋内便只留下了主仆二人,只是老人却一直没叫跪着的人起来,歪躺着一会儿才幽幽开口道:“做得不错,只是此前交代你的事一直未办成,着实是无用。此番便当做功过相抵,不再罚你之前的无能了。”
“……是,谢主人。”跪着的那人张了张嘴,终究没为自己辩驳什么。
老人嗯了一声,复又拿起刚刚放下的书,随意翻了几页,却也不理跪着的人。
这般故意晾着,显然是让那人自己再反省一番,这不追究的恩德也不过是嘴上的宽厚,说说但不算数。
“属下无能,辜负了主人交托的任务,甘愿受罚。”
老人这时才抬眼瞧了跪着的那人一眼,随后收回目光笑道:“小姑娘家家娇滴滴的,动不动请罚也不怕自己受不受得住。”
“属下的命是主人给的,若无主人,属下哪里能活下来为爹报仇。没做好事,受罚也是应当。”
老人出声唤了另外的人进来,却并没有提责罚的事,只说道:“如今事态既有变化,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接下来有件要紧事要你去办好。”
“主人请吩咐。”
“雍王府内外看得紧,知道你办事不容易,我也不让你做什么太为难的事,依旧是你最擅长的——下毒。身强力壮的雍王你不容易得手,一个病秧子总不难吧?”
跪着的女子身子一震,她心中挣扎片刻才大着胆子道:“主人,裴玉戈虽和萧璨成了亲,但他到底不是属下的仇人,您答应……呃!”
一根针自背后刺入,女子的话戛然而止,身后的侍卫牢牢扣住她的肩胛骨向后掰,而那要命的长针自背脊另一处穴道刺入,她登时牙关打颤,冷汗止不住地冒。尖锐的痛楚几乎一瞬间将她淹没,既是主人对她顶嘴的警告,也是她刚刚自己‘求’来的责罚。
侍卫松开手时,女人疼得脸色煞白,侧倒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打摆子。
可没有人理会她的苦难,上位者静静看她痛苦了许久才幽幽问了句:“疼么?”
女子嘴唇颤抖,许久才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几个字。
“不…不疼,是属下…应得的。”
“嗯,这才对。可别忘了你爹就是死在萧璨的爹手里,如若不是萧璨父子,你本该是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金枝玉叶,不必苟且偷生、更不必奴颜婢膝伺候仇人。你不愿伤及萧璨之外的人,可当年褚王又何曾放过你和你娘?如若不然,你们母女何至于隐姓埋名东躲西藏,过得连条野狗都不如?”
老人缓缓起身走到女子跟前,毫不怜香惜玉地掐着脖子将人从地上提气。嘴角仍是噙着笑容,他端详着面前女子仍如十几岁少女般的容貌,笑着道:“就算为了我费劲心思找来奇药让你得以保持这副少女模样,你也得报答我不是?”
“…是。”
“又不是要你去刺杀,方才一惊一乍的做什么?不过是要你拿出的本事来,在裴玉戈的饮食里下点毒,让他无声无息地死去罢了。”说完便松开了手,女子费了些力气才没有再摔倒,只是仍没有力气站起来,只瘫坐在地上。老人坐回榻上,故意问侍卫道,“秦氏睡了么?”
侍卫道:“主子没吩咐,秦姨娘自然得等着。”
“回去当差前去看你娘一眼。再发你那无用的良心前,多想想你娘,若没我的照拂,她一个带着女儿的罪妇如何能改头换面,在王府赚得姨娘身份,锦衣玉食得养着。人啊…得知恩图报。”
“……是。”
【作者有话说】
提前说下玉哥的“大局考量”不会实现,王爷不会有玉哥以外的人。但并不是说玉哥考虑了是不爱王爷,而是权谋背景下,两人的大局观和理想注定了他们不会只看中情情爱爱,也是因为一心只有对方,所以才会下意识为对方有利的方向考量,也是因为玉哥看不到王爷人又时时刻刻担心,这会儿才会“胡思乱想”,王爷回来就好了。
老爷子原名叫康潮儿,年轻时候也是个大美人兼“怪力王”,打赌的那块看过前作的应该还记得哈哈
第146章 家人
“咳咳!”
鸽房的亲卫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年长些的才上前劝道:“王妃,这信鸽回来得也没个准信儿。这夜深露重的,您身子又弱,可别生生跟这儿耗着,若是有信鸽从受灾的地方回来,卑职等一定立刻捧了给您送去!”
其他几人也跟着称是,纷纷劝人回去。
裴玉戈轻摇了摇头,只稍稍拢了拢肩上披着的薄衫,清了清嗓子道:“平日都是三日便会回来一只,这次已经整整快六天没有消息了,我实在放心不下。我身子骨虽不如常人那般健壮,却也不至于被夜风一吹就病得起不来身,你们不必忧心。”
那人有些为难地摸了摸后脖子,想了想才又劝道:“这……卑职等同王妃一样担心主子安危,但卑职想,主子心中定然是王妃更要紧。若是主子在外治水心力交瘁,再知道您在京中伤了身子,怕不是更不安心!”
裴玉戈轻叹了口气,垂眸淡淡道:“就当我是静不下心,出来坐坐,吹吹晚风好了。”
几个亲卫实在劝无可劝,只得往小院子门口频频望去,好在没多久便等来了‘救兵’。
狄群和郭纵是一起来的,不过这二人显然比鸽房的亲卫要更了解裴玉戈脾气,他们来了也没有张口劝什么。
“不是来劝我的?”
裴玉戈半侧过身瞧了一眼,此时他倒还是能笑得出来,狄群默默上前将厚实些的披风为公子盖上。郭纵向其他亲卫挥手示意,众人稍稍退远了些,各自回到鸽笼做原本的事,之后才行了礼答道:“属下自觉口才不如王妃,实在劝不动您,所幸就不费这个口舌,还是说些您想听的更有用些。”
“嗯。两位长史那边的消息都回来了?”
“是。”
自萧璨离京、裴玉戈丢了官位,柯慈和师小南便整日不在府里,甚至七八天都不见人露个面。王府如今境遇大不如前,又接连出了泄露消息和下毒几桩事,府里只剩郭纵和秋浓撑着,所幸如今裴玉戈身子比去年好了许多,又逐渐熟悉了王府大小事务,内里还不至于到垮掉的地步。
“殿试之后,天子钦点了一甲前三。先前您二位护过的那女士子不出所料,榜上除名。咱们的人半路跟丢了,只晓得那时人是没出城的,小心探查了几日始终没个线索。依王妃看,是否还要继续追查?”
“明珠离京,只带走了死士营。原本戍守王府的前卫营如今大半都散出去探查了,能有线索探查是好,如若不然……一命换一命的命令,我不会下的。”
“……属下明白了,属下会看情况安排,王妃放心。”
“嗯。你们都是陪伴明珠多年的心腹,眼下京中局势难测,我自然是全心信你们的。”
郭纵笑了笑,拐卖抹角哄道:“那王妃既放了心,便依底下亲卫们的劝告,回寝殿等消息罢。大伙挂心爷在外州的安危,也同样惦念您——如今王府的主心骨。”
裴玉戈无奈笑了笑道:“既如此,我不听你们的也不行了。”
“也就是爷总同属下们说,王妃是菩萨心肠,面冷心软,属下们这才好‘拿捏’您不是?”
提起萧璨,也算是稍稍缓解了些众人都不曾宣之于口的担忧。裴玉戈看破不说破,也便顺着郭纵的话接下去,离开前不忘同鸽房的亲卫们说道:“天渐渐暗下来了,再晚些恐怕信鸽也不会连夜飞回来。再过半个多时辰若还没有消息回来,便去早些歇着罢。京中局势紧张,王府上下进来过得都不容易,不论是担什么职务,只要是太要紧的,都先顾好自己。”
最后这句显然是吩咐郭纵的,郭纵也是笑着应了。
“咳咳、咳!”
“大公子还是在外面待得时候久了,这一回来怎么咳得更厉害了?”
狄群究竟还是武人,不如徐正礼体贴细致。回了寝殿又服侍裴玉戈吃了几粒药丸后发觉自家大公子似乎咳得愈发厉害了,便不免多了几分担忧。蒲扇似的大手放在裴玉戈背后,一时不知是拍还是不拍好。
裴玉戈手臂撑着矮榻边,身子因委实难受而避不可免歪着,一双俏脸咳得通红。
“大公子,卑职还是去请余医正来吧?”狄群慌了神,此刻寝殿内没有其他伺候人在,他犹豫着要去寻人却又怕把裴玉戈一个人丢在寝殿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偏裴玉戈这会儿身子虚得厉害,实在分不出精力宽慰对方。
“什么人?!!”武人的警觉令狄群从慌乱中抽离,下意识便戒备起来,一双虎目直直盯着寝殿门口的方向,手已按在了腰间挎着的刀柄上。
“别一惊一乍的,是我。”
余默在此时推门进入,不过狄群并未松懈下来,只因他眼尖看到一双靴子紧跟着余默身后走进来,可余默却像是对身后毫无察觉一番。
“余医正小心!!”
“我的药!”
狄群大喝一声,下一瞬,长刀出鞘,人已经几步来刀余默跟前,伸胳膊就去拽人,也顾不上余默还端着的汤药。
刀并没能砍中来人,甚至都没能劈下去。一只手快狠准自下牢牢扣住了狄群的手腕,趁着高壮汉子怔愣的一瞬,那人松手立腕,手刀一劈,大刀咣当一声落了地。狄群反应也是极快,左手一拳已抡了过去,被夺去武器的右臂来不及做任何防御,显然已放弃了自保。
又快又重的一拳被对方一掌接下,力道竟不输他这个壮汉子半分。
二人交手只在短短几瞬,方才情势紧急,狄群也来不及看清来人模样。此刻落了下风,心生绝望之际,那人却已干脆放开了他。
“长姐?!”
裴玉戈看清来人,又惊又喜起身,只是一时起得急了,那口气没有喘匀,呛得咳了两下。
“玉戈,你先坐下,喝了药慢慢说。”女人身形稍矮一些,体魄却比裴玉戈结实太多,因为长年驻守在风沙大的西境,她举手投足见多了几分粗犷,也晒得黑了一些,不过单看骨相,依稀还是能瞧出从前漂亮的模样。
裴素锏扶着弟弟坐回去,又朝站在一边的余默伸了伸手,后者自然而然将药递过去。只不过因为刚刚狄群将女人当做了不明身份的敌人,余默被他拽了一把,汤药也洒了一半。
“好苦。今日怎得这么苦了?”
“今日刚换了方子,还不是因为某人劳心劳力,将自己身子骨不好的事全抛在了脑后?”余默如今与裴玉戈也熟了,是而如今也算是结结实实体验了一回当日萧璨是如何被怼的,“手给我。”
裴玉戈无奈回了姐姐一个苦笑,还是乖乖听话将手腕子递了过去。
余默把了脉,眉头却皱得死紧,松了手便问道:“这些时日可有觉得格外疲乏?”
裴玉戈想了想道:“从前旧疾犯了时,也是会有气力不济之感,是而只当是这些时日劳累着了,说不准是不是格外累一些。”
“咳症呢?今日才复发,还是哪一日?”
狄群这时站过来抢先代为答道:“我听徐正礼说是从三五日前了。”
“那饮食、汤药呢?可细细查过了?”
裴玉戈犹豫了下才说道:“一切如旧。只方才这一碗药是新换了方子的。”
“知道了。”余默也不多废话,拿回还剩一个底儿的药碗扭头便走。他是个古怪脾气的医者,倒是给头次见他的裴素锏看得愣了下。
等余默离开后,寝殿内便只剩下了裴家姐弟和狄群。裴素锏也认出了狄群是襄阳侯府拍过来的人,此时闲下来她伸手拍了拍狄群的手臂道:“身手不错,也够警觉,但技巧不足。”
“卑职哪里比得上大小姐。”
狄群虽是襄阳侯的亲兵,可并不曾真的上阵拼杀过,比起长年在边疆领兵的裴素锏自然少些灵巧应变与经验。
“不必这样说,多历练历练就好。我与与弟弟还有些话要说,你且去殿外守着些。”
“是!”
“长姐!”姐弟俩少说也有十多年没见面了,二人一母同胞,此刻意料之外的相见,饶是裴玉戈也掩饰不住脸上笑意,“长姐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算算时日,信鸽也才走了十几日,这会儿到没到西境驻地都还不好说,裴素锏却已出现在这里。话一问出口,裴玉戈便已知晓长姐必然没看到那封信。
果然,接近着便见裴素锏说道:“快么?公主带人回了西境才送来了雍王的密信,我们也是斟酌了许久才动身的,而且我这趟回来是跟着公主呈报京城的奏折前后脚到的,眼下还不宜出现在人前……怎么?你不知道这事?”
裴玉戈心下已了然,他摇摇头只感叹道:“到底还是明珠看得长远……不过长姐来得也实在是巧。”
裴素锏一路秘密朝京城进发,并没有机会获知太多京城内外的变化。裴玉戈将殷绰之死、行宫春猎时的变故以及近来雍王府面临的尴尬处境都一一告知清楚,又道明了自己想要世子之位的想法。
110/121 首页 上一页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