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的安石榴?倒是新奇。”
冬月欠身行礼答道:“王爷博学。安石榴有润肺止咳之效,亦可开胃。婢子今日从春寒姐姐那儿听说王妃咳疾犯了,也无甚胃口,便想着用安石榴的汁水和面做馅,给王妃换换口味。”
“倒是有心了,无怪秋浓举荐你出来。”
冬月再次行礼,谦逊道:“婢子年纪尚轻,手艺不过小巧,比起秋典仪还差得远。”
“玉哥身子矜贵,你既有这份细心,那素日便多用些心思将他的饮食打点周全妥当了。一应月俸赏银你只管去向秋浓要便是,就说是本王这么吩咐的。”
冬月面上欢喜,忙跪下谢恩。
“你且去吧。寝殿这会儿不需要人伺候。”
侍女们行礼退出,萧璨端了那盘糕点送到裴玉戈面前道:“玉哥尝尝,我吃着着实不错。”
裴玉戈拣了一块吃,确实是清甜可口。汤用贡梨和银耳红枣炖得浓浓的,配着糕点一起吃,倒是难得有了些胃口。
萧璨在旁看着笑,被裴玉戈提醒了才端起自己那碗喝了。
晚膳早用过了,这顿虽差了些时辰,但也算是宵夜了。裴玉戈没有吃太多,也是担忧晚上积食睡不好。
“明珠。”
“嗯?”
“我让正礼为我递了拜帖,明日…我要去见一见兵部尚书。”
萧璨应了一声,并非置喙他的决定。汤匙搅动堆在碗底的银耳,裴玉戈瞥了一眼,少见萧璨有这种挑食的时候。
“不喜欢吃就不吃,没人能强迫你做什么。”
萧璨笑道:“玉哥这话…一语双关啊!”
“实话而已。”
放下汤碗,萧璨一手撑着脑袋,慵懒地斜靠在矮榻边上。似是有些累了,眼睛半睁不睁的,不过仍然看着裴玉戈笑。
他开口:“玉哥想着去见兵部尚书,是为了殷岫、还是为了东边的事?”
裴玉戈并不意外萧璨能猜到,徐正礼能打听到的消息,王府那些得力的人只会更早查到。闻言他只是淡淡道:“后者,但不止。”
“哦?”萧璨眼珠一转便明白了,“哈啊…我差点忘了。白尚书是已故大将军白子骞之子,他的母亲是曾叔公贺绥的长姐。这么一算,贺飏他们还得叫白尚书一声表舅。所以玉哥还是在担心他们的处境?”
“嗯。原也不是要麻烦白尚书什么,只是想着在京中,他照应靖北王世子总归比我们要少些顾忌。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为确认东面是否有战事。”
“为了裴侯?”
裴玉戈沉默片刻,随后长叹了口气垂眸道:“父亲他…是个武将,注定不属于这里。虽说沙场征战亦是九死一生,半点不比京城的明枪暗箭安生多少,可我不忍看父亲他被困在这里,一身本领却无用武之地。”
“玉哥的意思我明白。若再起战事,兵部尚书的话总归是比我们俩的更有用些,你尽管放手去做,一应周全有我帮你担待着。”萧璨说完便起身道,“时辰不早了,玉哥先歇着吧。”
知道萧璨这是要去书阁凑合一宿,裴玉戈跟着站起身叫住他,“明珠。”
“嗯?玉哥还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这些时日我一直没问……眼下情形可还好?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萧璨笑着摇了摇头道:“玉哥放心,我最是惜命了。况且一个大理寺少卿的质问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大理寺不能,那太师呢?”
“殷绰的话就更不必担心了。太师说到底是个虚弦,并无内阁实权,殷绰又是文臣出身,少有大功劳可以赚,眼下若想为丞相之位拼一拼,便只会盯紧户部的案子,断不会节外生枝,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寻我的麻烦反给他自己树敌。”
萧璨所言确实句句在理,对于殷绰那样的人,权势地位远比一个儿子的分量要重、哪怕那个儿子是他最中意最偏爱的嫡长子。
裴玉戈心中稍稍安心了些,仍嘱咐道:“即使如此,晚上你便别熬那么久,身体总归是要紧的。”
萧璨勾唇一笑,痛快应下:“都听玉哥的!”
话是这么说,但裴玉戈猜萧璨约莫是不会老实歇着。
因为心里惦念着人,这一宿即便是睡前服了药也没能睡踏实了,夜里断断续续醒了两三回,翌日便起了个大早。
徐正礼待人进来伺候洗漱更衣的时候,裴玉戈特地问及萧璨。徐正礼垂首回道:“王爷上早朝去了,未到寅时便乘车出府,这会儿还没回来。”
“嗯。”裴玉戈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紧跟着又问道,“出行的马车可安排好了?”
“是。依照大公子的吩咐,没用王府的马车,早一炷香前就已到王府后门的巷子口等着了。不过离约定的时辰还早,大公子可要先传早膳?”
“不了,我没什么胃口。去问问早上的药可好了?我喝了再出门。”
“是。”
徐正礼退到门口遣人去催一催,不多时,沈娘子带着侍女过来送药,她话也说得周全,只道:“王妃晨起未进水米,喝了汤药只怕伤胃。妾身带了冬月今晨做的糕饼小菜,王妃好歹吃些垫一垫。”
裴玉戈不好拒绝便吃了几口,幸而那点心做得精致,吃起来也不腻。
沈娘子奉上汤药,又将装着参片的小匣子交给徐正礼。待裴玉戈喝完了药,她双手接过空碗,柔声询问:“妾身奉王爷之命周全王妃起居,是而问问您今日午膳可要备下?”
“说不准今日什么时候能谈完,暂且先不备我那份儿好了。若有变化,我再遣亲卫回来通传。”
“是,妾身明白了。”
裴玉戈借由孙连青掌握着死士营的所有人,但平日只是固定的那两名死士跟着他出入各处,今日自然也是一样。
同兵部尚书约的是辰时,这时候早朝的人恰好散朝回各自府衙,白溯近几日是称病才未上朝,裴玉戈登门拜访自然不能过早。
“见过裴中丞。”出门相迎的是白尚书的一双儿女。兄妹俩是领了武将虚衔的,年岁上虽都比裴玉戈小些,可论身量却比他高壮太多。
裴玉戈抬手回礼:“二位小将军客气。裴某与令尊有约,不知他可在府中?”
白溯的长子侧身让路,目光不经意间在裴玉戈身后的两名亲卫身上扫过,随即客气道:“家父已在正堂备上茶水等候,大人请。”
“有劳。”
白溯没病,至少裴玉戈见着他这会儿,男人脸上是毫无病色的。
“贤侄昨日忽然遣人递拜帖,倒是让我意外。”
“尚书大人客气了。”裴玉戈并非顺着白溯的话跟他以叔侄相称。虽说白溯与靖北王一脉勉强论得上是亲戚,可与裴家却没有什么往来。从前也不过是逢年过节各府间送些例礼,实在没什么交情可谈。
白溯倒是不介意裴玉戈的客气疏离,抬手请对方落座后,他主动解释道:“我如今虽在朝任兵部尚书,可从前也是沙场征战过的。令尊既师从我舅舅,与我也算是同门之谊,贤侄不必见外。”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裴玉戈再推脱便是不妥,略略思虑了下,他便抬手抱拳道:“那便…谢过世叔了。”
白溯摆摆手,随即一改方才和蔼的笑颜,神情严肃道:“贤侄忽然递拜帖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世叔称病不上朝,不知是否知晓东江王病故一事?”
白溯抿着唇,直勾勾盯着裴玉戈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所以贤侄是为了让令尊重回沙场而来?”
裴玉戈不答反问:“难不成世叔以为裴某此来是为了明珠?”
原本是含糊的一个猜测,不成想被裴玉戈这般直白地说了出来。白溯先是尴尬一笑,随后抿紧了唇,直勾勾盯着裴玉戈看。
很显然,他并不认为裴玉戈的那句反问只是一句玩笑话。
“为什么不可以是这个呢?”
以白溯的立场身份来说,他本不该这么莽撞的,因为但凡裴玉戈生了歹念,他这句话很有可能把自己引入危急境地。
裴玉戈闻言却很自然地笑了笑,坦言:“世叔也可以当做我有此心。”
白溯挑眉,也不再遮掩,直白道:“贤侄这是在向我卖好?”
“我虽体弱习不得武,但终归是将门子弟,凡事不喜欢遮遮掩掩。朝中武将受制多年,似家父一般处境的绝非一两人。虽说臣子以忠孝为先,妄议君主为大不敬之罪,可凭心讲,世叔当真觉得如今的朝廷是曾经期盼的样子么?”
白溯没有回答,而是道:“贤侄今日如此直白……想来户部尚书的案子了结后,太师便能再进一步?”
“是。”
“殷太师虽未掌内阁实权,但忌惮于他受天子宠信多年,又是皇后的亲叔叔,六部九寺已多有倒向他的。雍王一无军功、二无政绩,又有风流名声在外,即便去年收敛心性,只怕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容易令重臣倒戈信服。”
“世叔所言极是。所以我已说了,世叔可以当我有此心,只是今日拜访确实是为家父而来。”
白溯的表情有一瞬怔愣,随即反应过来大笑出声。
“对…是我糊涂了,贤侄原本就是为令尊而来。东江王一事确为真,两州不安的折子约莫今明两日便会送到御前。我不敢给贤侄确信的保证,不过念及曾经的同门之谊,若有机会,我定会促成此事。”
“长安便先行谢过世叔。”
得了肯定的答复,裴玉戈起身行礼。
白溯亲自过去将人扶起,攥住裴玉戈手臂稍稍用力试探了下,旋即便松开手道:“令尊之事我已应下,至于旁的……白家虽非士族豪门,但我仍有妻儿需顾念,恕我今日没听到其他的话。”
“长安明白。”
【作者有话说】
心血来潮又跟画手老师约了王爷和玉哥的q版人设图,到时候出稿子了也会放微博~
第116章 再添一笔
东江王薨逝的消息是过了两日才传入京的,与这位老王爷死讯一道传来的还有新王继位的消息。
萧璨与裴玉戈私下合计了前前后后的消息,推测出这位继任者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再到把控封地局势,不过用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只看他雷霆手段,便可从中窥见其人心思手段。
而真正令天子及百官在意的是这位继任者并非宫中奚氏贵女的父亲。亲女尚有毫不姑息的可能,更不要说继位的这位只能算是贵女的叔叔。
许是有人觉察出了战事再起的苗头,这几日连日大朝,皇帝也是经常选朝中重臣入宫议事,只是一时尚未有个确定的主意。萧璨也在宣召的臣子之列,只不过论及正事,重臣倒是没几个想起问他这位闲散王爷意见的。
有内阁老臣议事时提出:“陛下,臣以为当以您的名义向东江王发一道问责的谕旨。中洲自先帝朝时主动献降,如今尚保有王位和部分兵权是先帝慈心仁善。他们既是降臣,继位之法便不能依寻常规矩父死子继。且不说陛下是否允东江王子嗣继任新王,便是您允准了,这王位由谁继承也该由天朝上国的陛下、也就是您来裁决。东江王子嗣争位,未获您的认可,便不是名正言顺的新王!”
兵部尚书白溯跟着道:“陛下,臣附议。王阁老所言极是,陛下是天子,若是此时默许了东江新王继位,只怕会助长了新王野心,恐日后不肯安心臣服。另外,乐州、良州近日都有奏报入京,言边境有乱象,原本在东江王治下的百姓纷纷逃难到临州。眼下虽未起战事,但事关君威,臣请陛下指派朝中颇负名望的武将镇守河东之地,以安边关民心!”
殷绰原本是在旁听着的,可听到白溯提及派驻武将的事,眉头一挑,似乎猜到了什么。
正巧天子的目光这时扫了过来,殷绰听到天子问他:“太师,你觉得诸位卿家所提如何?”
“回陛下,臣也以为王阁老所言在理。东江王新王继位之事由他们自行决定未免有藐视陛下君威之嫌,若不敲打一二,只怕会让新王生了不轨之心。只不过……”话说到一半,殷绰忽得把话锋一转,严肃道,“派驻武将震慑之事,臣以为还有待商榷。一来两位先帝时国库税银都填进了军中,到了陛下这儿好不容易才令百姓休养生息几年,实不宜再起战事;二来东江王自先帝在时举国来降,如今也已归顺大齐多年,边境三州百姓多已不分彼此,骤然派兵相对……那新王生了反心倒是其次,只怕是令边地民心难安啊!故而臣请陛下…三思。”
大齐自先帝时开始慢慢转为重文轻武,过惯了安生日子,自然不会有人愿意再回到从前肃帝、昭帝之时,与西羌、北燕、中洲皆有战事的时候。殷绰此言,自然得到了一批文官的支持。
天子听两方争论,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额角,挥手道:“既如此,谕旨之事便先定了,内阁先斟酌着拟一道旨来看。至于这派遣将领一事……”
话音忽得停了,众臣小心打量了眼天子的目光,顺着朝一旁格外安静的雍王看去。
“明珠。”
萧璨似是才回神一般,慢悠悠拱手行礼道:“皇兄。”
“方才几位卿家争论一事,你觉得朕应当如何裁定?”
萧璨的王妃是襄阳侯府的大公子,而襄阳侯恰好就是兵部尚书一开始说的京中颇有威望的武将之一,按理说,此时天子最不该问的就是这个弟弟的意见,可大抵是萧璨这些年的庸名太过响亮,殿中重臣除少数几人,倒是不太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有道理的话来。
“皇兄,臣弟觉得虽有必要考量派驻将领的人选,却也不急于这两日非有个定数。”
这番话乍一听倒是两边都不得罪,可细琢磨还是偏向武将的。萧栋听得有些意思,便耐着性子又接着问道:“哦?是何缘由,你且详细说来听听。”
“臣弟说不出众位大人那样的大道理,只是个人浅见。眼下新王之争刚刚有了明目,这位新任东江王是个什么脾性大家都不知晓,问责谕旨虽是必要,可也要看那位新王眼皮子浅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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