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岁杪躲在被子里闭了闭眼睛,他必须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必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必须先让陆岌毫无察觉,然后再找机会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程岁杪的思绪被人打断,他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是木圆吗?我不想吃饭,劳烦你帮我跟少爷说一声,我想休息一下。”
“是我。”
程岁杪心下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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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假意
陆岌在门外,程岁杪不可能不开门。
他起来,用很短的时间装成了不太舒服的样子。
开了门,陆岌一个人站在门外。
“少爷……”
“是淋雨生病了吗?”
陆岌一点儿不见外直接走进房间,抬手去触摸他的额头:“好像是有一点烫,叫大夫来看看。”
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毋庸置疑。
“不用。”
程岁杪舒了口气拉着陆岌的手,生怕他下一刻就转身让人去找李肆渠或者杜韫。
“没事,只是有一点点着凉,没什么胃口罢了。”
程岁杪坐在床边,陆岌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那去我房里休息?”
“不用了,万一再让你生病,我难辞其咎。”
“那就让大夫来看看。”
陆岌恳切地看着他:“也好让我放心。”
程岁杪拗不过他,有满心的心事,不想来来回回打太极,也就认命了。
反正他已经跟陆岌说了自己只是有一点不舒服,又不一定非要诊出病来才行。
不过把大夫安排在下人房不太合适,程岁杪还是被陆岌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反正大夫给陆岌诊脉说出去也不稀奇。
程岁杪当然没事。
不过大夫离开的时候,小声跟陆岌说了几句,程岁杪当时正看着窗户外面枝丫上的花苞,没有注意他们说了什么。
大夫走了,陆岌坐到程岁杪身边,“大夫说你心有郁结,怎么了?心情不好?”
程岁杪转头看向陆岌。
眼前人是心上人,可眼前之人跟林澍描述里的那个人……程岁杪实在做不到把他们的形象重叠到一起。
偏偏林澍说得恳切,说陆岌原本就是那个样子。
无论如何,他救过我。
程岁杪想。
既然是假情假意,那么防着他也就是了。
“柳芜姐还是没有我哥哥他们的下落,又一直在下雨,我……我的心情就变得不太好了。”
程岁杪在今日见到柳芜的时候还不知道柳芜和陆岌的关系。
他见到她,是真的欢喜,道谢的话也是真的,谁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发生了那么多改变。
让人猝不及防。
“放心,我若是有什么消息的话,第一时间会告诉你的。”
陆岌握了握他的手,让程岁杪“放宽心”。
程岁杪垂眸,他轻轻点头:“少爷,我先回去休息了。”
然而陆岌并没有放开他:“既然大夫说你不太严重,风寒并不会传给我,那还是歇在我房里吧。”
程岁杪看着他白皙的手背,扣着自己的,真不像个病人。
他突然觉得,若是自己执意想走,根本甩不开陆岌。
“少爷……我……”
“你不在我身边,我实在放心不下。”
陆岌执着的事,怎么说都没用。
在今天之前程岁杪就已经知道了。
哪怕陆岌看起来一直温和有礼,不曾难为过谁。
现在想起来,陆岌偶尔展露出的性格中的那些古怪的地方,如果林澍说的都是真的,倒也不难理解。
程岁杪还是睡在程岁杪房里,与他同榻而眠,却同床异梦。
黑夜中,程岁杪背对着陆岌,放缓了呼吸好一会儿没说话,假装自己已经沉沉睡去,实际上他一直睁着眼睛看着虚无的黑暗。
没一会儿,陆岌凑过来,胳膊环住了他的腰。
像是在迟疑什么,考虑了一会儿,轻轻把程岁杪朝自己的方向带了一点点。
程岁杪全程没出声,安安静静地装睡。
如果陆岌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谎言,那在以为他已经睡着以后,为什么还要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呢?
程岁杪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那么想——
陆岌是不是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
他闭了闭眼睛,佯装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陆岌的呼吸顿住了,唯恐惊了他的梦似的。
程岁杪假装自己浅眠,迷迷糊糊中,埋进了陆岌的怀里,又等了一会儿,陆岌呼吸正常了,能感觉出来,他挺开心地拥住了自己。
第二天起来后,程岁杪好多了,至少在陆岌看来。
他像往常一样帮陆岌穿衣束发,伺候他、陪着他用早膳。
但只有程岁杪自己知道,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跟哥哥联系。
家人远在京城,他却在芸城,一时之间无法离开。
如果陆岌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原本陆岌会是他的救命稻草。
陆岌是可以帮他的,但不会帮他。
真让人头痛。
程岁杪还想到了隋雾,事实上找他帮忙就好办多了。
可惜他们之前的事还没有说清楚,这个时候找他帮忙实在不合适。
而且还要不可避免地通过林澍。
林澍那个人,让程岁杪对陆岌有了全新的颠覆认知,程岁杪不敢完全信任他。
甚至对他没什么好感,不想继续与他有过多的接触。
……
程岁杪感觉到陆岌拉着自己的手说了句什么,猛然回神:“嗯?”
陆岌并不在意,他重复了自己之前说的话:“今日还在下雨,我说,过几日天晴了,我们再一起出去走走,好吗?”
“好。”
程岁杪出神的次数太多了,昨天今天还能用身体不舒服心情不好蒙混过关,之后肯定会让陆岌起疑心。
这样下去不行。
程岁杪暗暗决定,哪怕是演戏,也要演出以前那种什么都不知道时候的样子。
要维持对陆岌看起来热络的喜欢,毫不排斥甚至渴望接近的心情。
程岁杪,振作起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萎靡不振。
后来的天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直阴沉沉的,几乎持续了小半个月。
院子里的小姑娘小声嘟囔,洗了衣服怎么也晾不干,真烦。
程岁杪已经好多了,他确定陆岌什么都没看出来,陆岌没有任何反常的行为,还是那么热衷于关怀程岁杪的一切,让裁缝给他量衣服,拐着弯送他各种各样的东西哄他开心。
这小半个月里,除了陆崇就是陆怀茵来安苑最勤快。
她跟陆岌说话也不夹枪带棒了,甚至还愿意主动分享自己的苦恼和心情。
“阿娘现在怀有身孕,我不想出嫁,六弟,你能不能帮我跟祖母或者爹爹说一说?”
陆岌淡然笑着:“他们并没有让你立刻出嫁,五姐,只是定亲而已,出嫁还有一段时间呢。”
“可我不喜欢他!”
“哦?”陆岌打趣似的问陆怀茵:“五姐这么说,看起来是有喜欢的人了,不知道是哪一位?”
陆怀茵不言语了,低着脑袋,手里的手绢被揉得一团糟。
“……没有。”
她说:“我没有喜欢的人,我只是想再等等。”
“爹娘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虽没机会见那位秦公子,但听说过他,似乎没什么恶习,既然是长辈看好的人,想来不会太差。”
陆怀茵一脸的不高兴。
“六弟你常年不出门,怎么知道一个人的真实品性?仅从听说就能判断那人的一切了吗?”
陆怀茵哼了一声:“再说了,就算那姓秦的千好万好,可六弟你也应该知道,这世上好人众多,一个人千好万好,我也不一定见了就一定要喜欢他吧?”
陆岌愣了一下,笑了。
“五姐说得有理,爹娘疼你,如若你真的不喜欢,把真心话告诉他们,想来他们也不会难为你的。”
陆怀茵见跟他说不通,气急了一甩袖子走了。
陆怀茵刚刚离开,陆岌的脸色阴沉了一瞬。
程岁杪问他怎么了。
陆岌仰头看他,似乎比之前好了一点儿。
“五姐这段时间是不是总找你说话?”
“也没有‘总’,五小姐心情不好,想找人说说话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家的四小姐和五小姐关系不好是人尽皆知的事。
但程岁杪没想到,他猜测陆岌应该也没想到……
陆怀茵病急乱投医的时候竟然会来找陆岌说真心话。
除了找陆岌,陆怀茵确实偶尔也会主动跟程岁杪搭话。
她看起来是真的很不想出嫁,所以但凡有人跟她说说话,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就能很快被哄好了。
陆岌听程岁杪说完,无奈地笑了,摸了摸程岁杪的头:“算了,你这样想也能避免不少麻烦,是好事。”
程岁杪没有听懂。
但他也不太想懂。
他心里藏着的事情够多了,不想再给自己增添负累。
又过了两天,陆府有一件事成了陆府上下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裴朝芩和陆崇好上了。
当然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但两人眉来眼去在外面同游踏春的时候被不少人看到。
谣言先在外面传,后来完全发酵了才传回陆府。
陆老爷勃然大怒。
听说甚至跟怀着孕的裴朝颜吵了起来,又罚陆崇跪了祠堂。
姐姐嫁了父亲,妹妹和儿子好了。
裴家二老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事发后直接带着小孙子连夜离开了陆府。
这完全是一副撂挑子不管了的样子。
陆岌说:“说不定此事不是因为情到浓时,而是一场有预谋的猎捕。”
程岁杪似懂非懂。
木圆被陆岌派去关照陆崇,回来说陆崇身上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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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多事
陆岌低语:“竟还动了家法……”
程岁杪离得近,看到陆岌唇边噙着一抹冷笑,他心下一惊,叫他:“少爷。”
陆岌抬头看向他时,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我们该怎么帮帮三少爷呢?”
程岁杪脑子里的结被林澍解开了一半,剩下的迷雾也被一点点拨开。
他几乎看清楚了,陆岌不怎么在乎身边人,无论是哥哥还是姐姐,说不定连父亲他都不在乎。
“帮他?”
陆岌道:“我在父亲面前一向说不上话,若是二哥在的话说不定还能帮着劝劝。”
程岁杪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陆岌跟他说:“木圆会安排些人留心些,不让三哥伤得更重,只是此事实在荒谬,父亲会生气也是情理之中,须得让他把火发出来才行。”
这话也不全无道理。
但是程岁杪这几日对陆岌的看法与之前大不相同,他不觉得这是理智占了上风,只觉得他无情。
程岁杪颓然地想,对血亲尚且如此,若是自己有事,又对他没了用处,还不弃之如敝履?
他兀自出神,一抬眼看到陆岌正盯着自己的双眼,程岁杪心下一紧。
“少爷有什么吩咐吗?”
“无事。”陆岌默了默,道:“我只是觉得,你近日关心的人太多了。”
“多?”
程岁杪一脸疑问。
陆岌细细数来:“前阵子总说起我五姐的婚事,今日又关心我三哥,昨夜还提起了隋雾……”
程岁杪眼皮跳了跳。
他提起隋雾是因为不信任林澍,脑子一时间不清楚。
他想到了陆岌哪怕只是维持表面上的体面,最起码是知道他和隋雾的所有事情的。
所以自作聪明地想以陆岌的人脉联系到千里之外的隋雾,继而越过他成功联络到自己的家人。
但是陆岌实在警觉,他只是刚刚提起,陆岌就不高兴了。
虽然努力克制着,但幸亏程岁杪及时发现,悬崖勒马。
“你在我身边,怎么可以想那么多人……的事情呢?”
程岁杪乖顺开口:“我关心五小姐和三少爷,是爱屋及乌。”
陆岌挑眉:“这倒是我小心眼了?”他哼了一声:“那隋雾呢?”
“我之前错怪他了,一直没机会跟他道歉,始终是个心结。”
“隋小将军心胸开阔,不会怪你,若他再也不回芸城来,你也无需介怀,你们能相逢,已经是运气了。”
陆岌道:“若你总忍不住地想,那我便修书一封,让人带给隋雾,只是山高路远,未必真能带到。”
程岁杪有些心动:“这样甚好,我想自己给他一封信。”
陆岌笑着拒绝道:“不行。”
程岁杪顿时灰心了:“为什么?”
“岁杪,你与我关系斐然,隋雾对你是什么感情尚不明了,你与他通信,我会介怀,也会难过。”
程岁杪:“……”
明晃晃摆出醋瓶子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且我与他本不该通信的,既然是为了让你好受些,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想与他说什么,可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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