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选入了,却没去终选?谁那么蠢,白白放过这个机会?”李原世闻言,对这言而无信之人,立刻产生了不喜之情。
梁夫子摇头,眼神里满是愤恨,握拳道:“我在家照顾了家父一整夜,现下才得些喘息的机会,还不知道这人是谁,否则等我查到,定要这人吃不了兜着走!”
刘铮维摸着下巴,思虑道:“我听说那人,似乎是咱们香山书居的?”
“真的?”梁夫子闻言,眼神立刻凶狠了下来。
他老爹还躺在床上,有气进没气出,险些一命呜呼。
竟然这么巧,那害了他老爹之人,竟然就在香山书居!
梁夫子阴沉着脸,瘦高的个子,呼哧呼哧直喘着气。
他一字一顿道,“我知道是谁了——槐轻羽!”
香山书居就只有槐轻羽和墨卿欢去了芙蓉阁参选,眼下,才华横溢的墨卿欢得了芙蓉才子的称号,那么,那个没去终选之人,一定是槐轻羽!
槐轻羽能过初选,怕是别人代写的文章,终选不敢去,肯定是怕到了辩论场上,比拼真才实学露馅。
梁夫子气得心绪不稳,眼前一阵黑白,呼哧呼哧喘着气,来到了槐轻羽所在的清逸班。
“槐轻羽,”梁夫子踏进了清逸班,拍了一下槐轻羽的书桌,惊醒了正在埋头写文章的槐轻羽。
槐轻羽蹙眉,站了起来,“梁夫子,你有何事?”
梁夫子恶狠狠咬着后槽牙,那张终日严肃的脸上,此刻竟挂满了扭曲的愤怒。
他死死盯着槐轻羽,“槐轻羽,你可还记得赌约?”
槐轻羽点了点头,微笑着问道:“当然记得。梁夫子,你是来给我下跪的吗?”
梁夫子冷笑一声,“我又没输,应该是你滚出香山书居才对!槐轻羽,你现在就收拾东西,赶快滚吧!”
就在这时,傅珣皓走了过来。
他听了不少传言,知道芙蓉才子约莫就是他的小羽。
他望向槐轻羽的眼神里,满是温情和惊喜。
他毫不犹豫的挡在槐轻羽身前,眼神森冷的盯着梁夫子:“梁夫子,你这些话是何意?身为夫子却无故驱赶学生,你还有师德吗?”
“傅侯爷,还请你让开!”梁夫子眼神凶狠的盯着槐轻羽,“槐轻羽,如果你不是懦夫,就不要当缩头乌龟,而是应该愿赌服输,滚出香山书居!”
就在这时,学监何成,带着芙蓉阁的掌事阎嵩,慢悠悠赶来了。
瞥见阎嵩,梁夫子冷漠的瞪了一眼槐轻羽,“槐轻羽,我看你是不掉棺材不落泪!先前说好了,你若不是芙蓉才子,就滚出香山书居,现在阎管事来了,我看你怎么厚着脸皮赖在这里!”
说罢,梁夫子便收敛起凶狠的脸色,扬起笑脸走向了阎嵩。
“阎老先生……”梁夫子面对阎嵩,可不敢怠慢丝毫。
他拱了拱手,问道:“老先生可是来寻芙蓉才子的?”
阎嵩看了看梁夫子,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
阎嵩年纪老,
梁夫子立刻得意起来,挺直了腰杆,笑得自豪极了,“不瞒老先生,在下可是对今年的芙蓉才子墨卿欢,有着知遇之恩……”
“墨卿欢?”梁夫子一开口,便被阎嵩冷淡的打断了。
阎嵩纠正道:“今年的芙蓉才子可不是墨卿欢,而是槐轻羽。”
“什么?”梁夫子闻言,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了,随即脸色惨白下来。
“是槐轻羽没错,我对他印象深刻,槐公子表现优异,我还记得他的这张脸。”阎嵩说着,用手指了指槐轻羽,然后看向梁夫子,“至于你说的那个墨卿欢,我在终选的时候根本没见过他。梁夫子,你还不知道,墨卿欢原本入围了终选,却没去吧?将你父亲气晕过去的,正是这个墨卿欢。”
“什么?怎么可能?不可能!”梁夫子失控的叫了出来。
这是什么晴天霹雳?
被他寄予厚望的墨卿欢,才是差点气死他父亲的罪魁祸首;而一直被他看不起的槐轻羽,竟然是芙蓉才子!
梁夫子的脸色又青又白。
他十分确信,依墨卿欢的才华,一定能得芙蓉才子。
墨卿欢在他面前,明明信誓旦旦的说,能得芙蓉才子,可他在最后却为什么又不去了?
是在故意耍他吧?
现在糟了,他赌输了,要给槐轻羽下跪了!
想到躺在病床上的老父亲,以及自己下跪的场景,梁夫子再也控制不住怒火了。
这一切,都怪墨卿欢!
梁夫子死死的握着拳头,转身去了锦祥班。
他一步步踏入锦祥班,眼神如鹰眼一般精准的锁定了墨卿欢。
梁夫子质问墨卿欢,“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自己会得芙蓉才子吗?真是会说大话!你的那些文章,全都是作假的吧!”
墨卿欢眼神闪烁了一下,脸色惨白,却说不出话。
难道要他说出实情,说那天何水中毒了,他不能抛下他不管吗?
不,他不想让何水受到丝毫责怪。
墨卿欢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的看着梁夫子,试图讲道理。
“夫子,我那天事出有因,给你看的那些文章,全是我亲手所做。”
“啪!”梁夫子狠狠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失控的大吼道:“墨卿欢,我不管你为什么不去参加终选!你脑子有毛病吗?若是换做他人,在那一天就算爬,也要爬到比试现场!而你呢?你浪费了自己唯一的机会不说,还害人害己,占了他人名额,气晕了我父亲!害得我赌约失败,等下要朝人下跪!”
第78章
“梁夫子……”学监刘铮维听见动静,来到了锦祥班。
他上前一步,抓住梁夫子的手腕,满眼不赞同,“你这是在殴打学生!身为教书育人的同僚,我觉得你这种做法完全有失偏颇。”
梁夫子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觉得自己的脸面全都丢光了。
都怪墨卿欢!
梁夫子狠狠推开刘铮维,抡起巴掌又要朝墨卿欢脸上扇去。
墨卿欢自然不会等着被他打脸。
他面色冷峻,一把抓住了梁夫子的手,心平气和的劝道:“梁夫子,不明白你为何这般生气,我没去芙蓉阁参加终选,浪费的是我自己的机会。至于令尊被气晕,也非我所期望的,还希望你冷静一下。”
“你不明白?墨卿欢,你有没有心?”梁夫子觉得自己的好心被辜负了。
他嗜才如命,最厌恶不踏实读书,卖弄学识、恃才傲物之人,才会举荐墨卿欢进入香山书居。
本以为墨卿欢是个能扶得上墙的,谁知竟然这么不靠谱。
成为芙蓉才子,是一辈子的荣耀,错过机会就再也得不到了。
他好心好意为墨卿欢操心,墨卿欢自己却根本不当回事。
而被他轻视的槐轻羽,却不声不响,将芙蓉才子的声誉收入囊中。
想到当初,槐轻羽作好文章,率先送到自己面前,请求自己提意见,却被自己给撕碎嘲讽之事,梁夫子的心就隐隐作痛。
一股深深的后悔莫及,自心底满眼至四肢百骸,苦得他嘴巴里全都是酸涩感。
与墨卿欢这个不识好歹的棒槌相比,槐轻羽简直不要太好!
罢了,墨卿欢脑子坏掉了,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他一个夫子,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等着瞧吧,他不信墨卿欢这种人,日后能有好下场!
想到这里,梁夫子不再气得发疯,而是逐渐变得心气平和起来。
他想到自己先前对槐轻羽的所作所为,双颊就羞愧得通红。
他不想朝人下跪。
但身为夫子,教书育人几十年,愿赌服输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强忍着逃跑的冲动,梁夫子来到了槐轻羽面前。
他不敢看槐轻羽的表现,一走到槐轻羽身边,就“扑通”一声,重重跪下了,倒头就磕。
槐轻羽眼眸闪了闪,立刻弯腰去扶。
他是学子,梁夫子是老师。
大蕴讲究孝道,更要尊师重道。
他真的让梁夫子下跪,以后在香山书居还要不要混了?
“夫子请起,那赌约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怎可当真?”槐轻羽托住梁夫子的手肘,坚决不让他再磕下去。
梁夫子打定主意愿赌服输,固执地垂着头,羞愧道:“此次是我错了,槐学子,我理应朝你下跪道歉。”
槐轻羽语气温和,丝毫不见轻蔑或者得意,只听他徐徐道:“夫子这样做,可真是折煞我了,夫子既然觉得对不起我,何不顺着我的心意,别跪了呢?夫子若觉得亏欠,日后教导学子的时候,更用心一些便是了。”
说罢,他便多用了些力气,将梁夫子给扶了起来。
梁夫子站起来后,才敢抬起眼看向槐轻羽。
他直直的望着槐轻羽的眼,发现槐轻羽的眼神里,丝毫没有责怪和强压的愤怒,反而充满了包容感和不在意。
梁夫子:“……”
他的心瞬间变得柔软起来,鼻头也有些酸涩。
他先前,真是看错了人!
他太自以为是了,狗眼看人低,将墨卿欢那鱼目当成珍珠,反倒轻慢了槐轻羽这颗真正的明珠!
槐轻羽有实力,为人又大度,进退得体,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成为大蕴的肱股之臣、栋梁之材,也指日可待吧。
梁夫子惭愧的收回目光,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深深的叹了口气,后退了两步,又朝槐轻羽抱拳,深深的鞠了两次躬,然后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槐轻羽对自己的实力,一直都很自信。
自打立下誓约时,他便知道梁夫子输定了,所以对于梁夫子认输之后的跪拜,始终没期待过。
他目送着梁夫子离去,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谦卑表情。
一转身,果然如意料之中的,他看见了刘铮维、李原世,以及阎嵩三人,脸上赞许的神情。
刘铮维本就对槐轻羽很有好感。
先前槐轻羽写完文章,也拿给他点评了,他并未有丝毫看不起的感觉,反而觉得槐轻羽让他点评,是看得起他的学问。
眼下,见槐轻羽又这般大度,他就更喜欢了。
刘铮维率先开口,“槐学子,应该与你说一声恭喜啊!”
槐轻羽今日穿着一身低调的青衫,看着清新又漂亮。
他长颈洁白,脊背挺直,无论是外在形象,还是内在品质,都格外吸引人眼球。
李原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也随之赞叹,“槐学子,秦首辅能有你这样的养子,根本就是捡到宝了嘛!”
槐轻羽继续谦虚,“两位夫子谬赞了,学生愧不敢当,学生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就,还要仰仗诸位先生的指点。”
“不,你的确是个有才学的,你的文章,我很喜欢。”一旁的阎嵩霍然出声道。
阎嵩一开口,震惊了一旁的刘铮维和李原世。
阎嵩阎老先生的大名,没有人不知道,他在芙蓉阁做了几十年管事,眼光狠辣独到,很少夸赞人。
他尽量不表现出对哪个人的厚爱。
生怕别人说他在评选文章时,包藏着私心,被人诟病。
更何况,是在公开场合,赞扬一人了。
而今日,他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喜欢槐轻羽的文章。
罕见至极。
阎嵩说着,抬了抬手,他身后的几名随从,拿着一块托盘,走了上来,“这是芙蓉才子应得的奖品,百两黄金,以及一块芙蓉令。芙蓉阁里有很多藏书,槐公子日后想找什么稀世奇珍之书,可随时去芙蓉阁取阅。”
芙蓉阁背后势力庞大,所藏书卷甚厚,不少人拼了命想要成为芙蓉才子,也是想观一观那浩瀚如银河的藏书。
侍从掀开一个托盘,掀开上面的红布,露出了一张金色的,印满芙蓉花的令牌。
阎嵩拿起令牌,珍重的递交到槐轻羽的手中。
芙蓉令沉甸甸的。
槐轻羽恭敬的接过,心中是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成功了。
前世,他没什么志向,只想同其他哥儿一般,嫁人生子。
今世,他立志要入仕做官,造福百姓。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能走多远,内心一直是慌慌张张,没有底的。
但现在,他看着芙蓉令,心里踏实了不少。
也许,他终将能如现在一般,一步一步一步的,走向成功。
望着槐轻羽手中的芙蓉令,在场之人无不眼热。
刘铮维、李原世两个夫子,一把年纪了还没他踏入过芙蓉阁,盯着槐轻羽手中那精致无比的芙蓉令,呼吸急促了起来,恨不得占为己有。
不过,抢夺芙蓉令是不可能的,每一块芙蓉令上,都有芙蓉才子本人的名字。
一旁的墨卿欢,瞥见那芙蓉令,心脏开始隐隐作痛。
他前世官拜太傅,最喜欢的便是与诗书作伴。
他之所以参加芙蓉阁的选拔,不仅想要何水看到自己的优秀之处,证明自己配得上他,阅览芙蓉阁里的诗书,也是其中一项原因。
可如今,他是再也没有机会得到了。
不过……
为了何水,失去这次机会也没什么。
他日后肯定还有其他机遇。
墨卿欢心不在焉的安抚着自己。
在场的其余学子,也纷纷膜拜般看向了槐轻羽手中的芙蓉令。
他们议论纷纷:
“天呐,这可是传说中的芙蓉令啊!”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说不定这辈子只能见这一次了吧?”
“槐轻羽……不,槐学子真的厉害!亏我先前还、还说过他的坏话,现下想来……”
不少学子想起了先前对槐轻羽的冷嘲热讽,纷纷羞愧的红了脸,窘迫的相互对视,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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