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嗜书如命的夫子,强压着内心的羡慕,镇定下来。
李原世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道:“槐学子,我们三位学监商议了,槐学子你既然成了芙蓉才子,便是咱们书院的骄傲,香山书院许久不办的颂才会,准备于明日举行。槐学子当日,不仅要将自己的学习心得说一说,还要选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与你一起提一首督促学子们读书的诗。槐学子可要准备好了。”
槐轻羽早就料到自己成为芙蓉才子后,会有这个颂才会。
香山书居的学子,取得重大成就后,既是作为表彰,为了激励其他学子,都会举办一次颂才会。
槐轻羽温和应了一声。
刘铮维和李原世走后,周围的学子纷纷围着槐轻羽,对先前对他不敬的话道歉。
看着槐轻羽的人气,前所未有的颇高,何水一屁股坐在书桌上,满脸的不屑:
“会读书有什么用?他一个哥儿,日后成就还有那些男人高不成?到时候官也做不成,年纪大了又嫁不了好人家,我看他还怎么得意。”
听到何水的话,墨卿欢极不赞同。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芙蓉才子的重量。
且不说槐轻羽在仕途上究竟走不走得远。
就算槐轻羽日后年纪再大,即便残了,就凭他是芙蓉才子,日后也有大把人等着求娶他。
墨卿欢张了张唇,想要反驳何水的话,但他看着何水娇俏乖巧的面容,又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算了,他的水水不过单纯无知了些,不懂这些也是正常的。
墨卿欢压下心底复杂的滋味,眼神不由自主的追寻着槐轻羽的身影。
忽然,香山书居门口的守卫,走向墨卿欢,朝他禀报道:
“墨学子,书居门前有你的亲人找你。”
墨卿欢闻言,浑身一凛,丝毫不敢耽搁,与何水告别后,便来到了书居门前。
门口,有一辆牛车停放着。
平叔穿得单薄有破旧,被书居门口高达森严的守卫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看见墨卿欢,平叔才松了口气。
然后,像是见到什么救星一般,一边搓着手,一边眼巴巴的望着墨卿欢:
“卿宝,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林嫂子操劳过度,生了大病。你先前不是说你能选上那什么芙蓉才子,然后能得一大笔奖金吗?你、你能拿出一点钱,让我带回去给林嫂子看病吗?”
林嫂子,便是墨卿欢的那个寡母。
一听到娘亲生病,墨卿欢的脑袋“轰”得瞬间炸开了。
他浑身发凉,脸色惨白到了极致,心脏不停直打颤。
如果、如果他娘亲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墨卿欢担忧得感觉整个胸腔都挤成一团,压抑得厉害。
面对平叔催促急切的目光,他死死的握着手指,惭愧的低下了头,嗓音沙哑的开口,“我、我不是芙蓉才子……我、我也没有钱……”
平叔闻言,瞬间傻眼了。
没钱?林嫂子没救了?
他不知出了何事,心下有些责怪墨卿欢。
林嫂子可是墨卿欢的亲娘,为了墨卿欢操劳半生,墨卿欢好不容易有了赚钱的机会,竟不把握好机会,赢得芙蓉才子的赏钱,给林嫂子看病。
这孩子,究竟怎么回事!
但他向来胆怯,闻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紧张的搓着衣角,鼓起勇气问,“卿宝,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先前不是说,必定能得什么芙蓉才子吗?”
“我……”墨卿欢张了张嘴,巨大的愧疚感,让他撒不出谎。
但他也不想说出实情,告诉平叔他是为了何水,才无法去芙蓉阁参加终选的。
他将来终究是要与何水成亲的,不想何水在乡亲们面前,留下坏印象。
墨卿欢一时间哑口无言。
恰好此时,梁夫子急匆匆的踏出香山书居的大门,准备请辞回家照顾亲爹。
听见墨卿欢与平叔的对话,梁夫子冷笑一声,踱步走了过来。
第79章
梁夫子听到了墨卿欢与平叔的对话。
他觉得墨卿欢虚伪极了。
亏他先前还觉得墨卿欢文采非凡,人品也极高,是个可靠之才。
现在看来,墨卿欢就是个自私自利之人,做事情丝毫不考虑家人,明明知道家里贫寒的情况,却仍旧不知道努力,为家人减轻点负担。
梁夫子震了震衣袖,将身上凌乱的衣服整理整齐,踱步走了过去。
梁夫子一副儒雅端方的样子,朝着平叔扬了扬下巴,“这位老先生,你是墨学子的邻居吧?”
平叔一介白身,看见了彬彬有礼的梁夫子,当即慌乱的弯了弯腰身:
“正是,正是,请问您是……”
“我是这香山书居的夫子,姓梁,先前见过的。”
梁夫子穿着一身干净的儒袍,看起来斯文极了,无端给人一种信任感。
平叔闻言,立刻恭恭敬敬的站好。
他是个庄稼人,没见过世面,一看见读书人,就觉得是极了不起的人,心下对梁夫子产生了不少好感。
平叔望着梁夫子,顿时想起了什么,当即惊喜的露出笑容,“这位老先生,你、你是当日来墨泥村,引荐卿宝的梁夫子?你这种大人物,竟还记得与我见过?”
梁夫子一张方形的严肃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正是。”
“那、那卿宝在香山书居表现得如何?”平叔是看着墨卿欢长大的,虽是邻居,但关系好得跟亲长辈一样。
天底下,就没有长辈不关心晚辈的学业的。
一提到墨卿欢,平叔就异常的骄傲,停止了腰杆,自豪道:“哎呀,十里八乡别的学子连县学都进不去,就只有他进了这整个大蕴最厉害的香山书居,我们全村都为他骄傲呢!”
“墨学子的表现……”梁夫子说起这个,故作为难的张了张嘴,意有所指的看向了墨卿欢。
他面上满是为难,仿佛有难言之隐。
但墨卿欢与他对视间,分明看到他的眼底,闪过一抹不善的冷意。
一瞬间,墨卿欢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墨卿欢死死的握住拳头,心中慌乱如麻,生怕梁夫子乱说什么。
他强装镇定的握着手指,不动声色的道,“梁夫子,令尊不是卧病在床吗?你还是快回去侍疾吧!”
梁夫子一点都不愿帮他遮掩,连给他面子都不给,闻言当即笑了笑,做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墨学子,你这是在赶我走吗?你怕我将你的那些事告诉平老先生?”
墨卿欢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得更紧了。
他眼神沉了下来,漆黑一片,强压着心慌和烦乱,嘴硬道:“我没有,梁夫子,你这样说是何意?”
一旁的平叔见状,心中也当即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看了看脸色黑沉、闭口不言的墨卿欢,又看了看一身儒雅,分外可靠的梁夫子,顿时不知所措,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平叔忍不住问梁夫子,眼神急切,“这……梁夫子,请问可是卿宝犯了什么错,香山书居要赶他走?啊呀,卿宝心眼一点都不坏,人也勤奋,你们可千万别误会啊!”
即便到了这时候,平叔也在为墨卿欢辩解开脱。
梁夫子心里对墨卿欢更加看不起了。
墨卿欢仗着平叔老实无知,什么都不懂,就想将没取得芙蓉才子一事事糊弄过去。
真是丧良心透了!
梁夫子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叹了口气,“平老先生,你有所不知,墨学子的才学,是整个书院最好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才是此次的芙蓉才子,但……”
什么?
卿宝才应该是芙蓉才子?
那为何……
平叔眼神里多了丝认真,焦急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立刻追问道:
“但是什么?梁先生,你就告诉我真相吧!”
“梁夫子!”墨卿欢语气中饱含着警告,紧紧的蹙着眉,盯着梁夫子,生怕他说了不该说的。
梁夫子对他的警告充耳不闻,叹息一声看向平叔,“原本墨学子已经参加上芙蓉阁的初选,只要再参加一次终选,便能得到芙蓉才子的称号。成为芙蓉才子,可是比考上状元都重要啊!”
“比、比当状元都重要?”平叔听了,手脚忍不住抖起来。
状元啊!他们十里八乡,两个秀才都没几个,更别提状元了。
考上状元可是能做官的。
这个芙蓉才子比状元都厉害,那如果得了得多光荣啊!
“正是。”梁夫子郑重的点了两下脑袋,继续道:“而且,考上芙蓉才子,还有财物上的奖励,可得百两黄金。”
“百、百、百两黄金!”平叔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目瞪口呆。
他张大了嘴巴,佝偻的身形宛如一块长歪的老树,立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心中不住呐喊:
百两黄金!
这么多银子,都能把他们整个村子的地都买下来了!
平叔的心中满是震撼,急切的盯着梁夫子,顾不上身份有别,一把抓住了梁夫子的衣袖,“那、那、梁夫子,卿宝为什么没有成为芙蓉才子啊?”
梁夫子缓缓道:“因为墨学子终选根本没去。他连去也不去,自然是当不了芙蓉才子了。”
平叔闻言,一颗心被吊得七上八下。
他一想到墨卿欢痛失那比状元还重要的“芙蓉才子”称号,又没得到百两黄金,整个人顿时心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平叔片刻也等不得,便急急的看向墨卿欢,“卿宝,你说说你,为什么不去参加终选呢?你当时在做什么?”
“……”墨卿欢仍旧紧握住拳,不想说话。
梁夫子在一旁,冷笑了一声道:“墨学子,那一天那般重要,你究竟是在做什么?你这般难以启齿,该不会是当日去做什么违法犯罪之事了吧?家父年逾古稀,都要爬起来去参加终选,你却缺席了……这……你一直不说话,很难让人不怀疑你啊!”
“我什么都没做。”墨卿欢深深的蹙着眉,“梁夫子,你别污蔑我。”
梁夫子停止了脊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言之凿凿道:“我并非是污蔑你,我是香山书居的学子,有义务过问学子的道德问题。”
平叔也认同梁夫子的话。
依他朴素的认知看来,夫子就是有资格过往学子人品。
平叔不自觉沉下了脸,直直的望着墨卿欢,那张满是沟壑的老脸上,难得的严肃起来:
“卿宝,你快告诉梁夫子,你那日去做什么了,可千万别去干坏事啊!”
“……”墨卿欢偏过脸去,仍旧沉默。
平叔见状,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他本来信任墨卿欢的人品,但墨卿欢宁愿舍弃那么重要的终选,也要去做某件事,如今问他他又不说话……这副情态,很难让人不怀疑他去作奸犯科了。
平叔抿了抿干枯的嘴,又严肃的问了一遍,“卿宝,快说!我虽不是你叔叔伯伯,但也能算你的长辈,你连我也不说实话?”
墨卿欢不敢直视平叔的眼睛。
平叔待他如亲儿子,他也早就将平叔当成了亲爹。
但这件事……他不悔。
为了他的阿水,他不去参加终选,也毫无怨言。
墨卿欢狼狈的低下头,手指死死的捏着衣角,哑着嗓子道:“平叔,我、我真的没做什么,你相信我。”
平叔见他憋了许久,只憋出这一句话,忍不住张了张嘴,眼神里满是失望,“你这样,让我怎么相信你?”
梁夫子也在一旁说风凉话,幸灾乐祸道:“墨学子,你究竟有什么困难,说出了也好让我们一起帮着解决嘛!”
墨卿欢的嘴,始终闭得紧紧的。
他的身形宛如松树一般站得笔直,沉默的垂着头,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卿宝!”平叔眼底的失望更重,不由得急切的出声催促。
墨卿欢:“……”
他艰难的深呼吸了一下,眼神里坦坦荡荡,“平叔,我真的没有做坏事,你信我。”
“啪!”
霎时,他的脸上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力道之大,瞬间让他的嘴角流出了鲜血。
平叔抖着打疼得手指,对墨卿欢彻底失望了。
他指着墨卿欢的鼻子,恨恨的咬着牙,怒道:“墨卿欢,你有没有良心?你的老娘可还卧病在床,等着救命钱呢!你离家前分明就知道她身体不好,需要钱看病,可是你都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去参加终选,赢得那百两黄金呢?我看你就是个不孝之徒!”
“我……平叔,对不起,我……”
“你别跟我说对不起!你老娘出了事,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我不会让我娘有事的,我会想办法赚钱,我……”
平叔气愤的瞪着他,呵斥道:“你一个学生,赚什么钱?你书不读了?墨卿欢,我觉得你越来越荒唐了!你是不是学坏了?”
“我不会耽误学业,我……”
“你闭嘴!墨卿欢,身为穷苦人,不好好读书,偏要学些歪门邪道!你不学好,气的是你的老娘,你懂不懂!”平叔说罢,拎着自己赶牛的小皮鞭,转身便如风一般离去了。
他那副快步离去的模样,显然是气得狠了,懒得再看墨卿欢一眼。
墨卿欢望着平叔那苍老、佝偻,又简朴破旧的背影,心底生气了浓浓的愧疚感。
自小到大,他们孤儿寡母,一直受平叔一家接济,欠了他太多。
平叔的儿子们,皆是普通农家汉子,没读书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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