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胜雪到书桌旁坐下的时候,只来得及听到老师问周晟:“怎么看恩义学孰这类私塾。”
周晟不急,先是肯定了士族林立时,设置私塾以选拔人才,对抗士族家学的重要性。继而从公学设立的计划开始,一点点说为平民子弟开设学孰的意义。并言,有朝一日,只有能教育出优秀学子的公学,再无私塾或家学,天下才算大治。
老师倒是不说别的,只是淡淡道:“口气道不小。天下大治?这天下并非只有你北盛而已。”
周晟也不反驳,而是顺着接话:“北盛和宁国休战百年,近几年剑拔弩张,战火一触即发。如果能休战,发展学校对两国民生都百利而无一害,毕竟谁家的平民不是活生生的人呢?如果不能休战……”
在萧胜雪的惊呼中,周晟当着老师的面一把搂住萧胜雪的肩膀,自信满满地说:“待天下一统,所有子民都是我北盛的子民,那公学推行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话到这里,周晟叫下人拿出了几本自己抄好的书稿:“这些孤本在胜雪那里,我留了份誊抄稿,一并送给学孰。”
老师翻了翻周晟的书稿,又看了看萧胜雪带来的,这才捻胡须笑道:“你们两个倒是有默契。”
周晟和萧胜雪又陪老师聊了聊,才告辞离去。告辞后,周晟也不再避讳什么,拉着萧胜雪的手走出了学孰。
回去的马车上,周晟还抓着萧胜雪的手不放:“怎么样,我今天很厉害吧?”
周晟一向稳重,今天说出这句话时萧胜雪都被逗笑了。不过想到老师这种脾气的人,能对他一个敌国太子点头,确实是不容易的,萧胜雪也大方地给了鼓励:“嗯,很厉害。”
两个人笑闹着回了周晟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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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沐浴完的两个人换了新内衫。周晟把萧胜雪抱在怀里,两个人闲聊着。
“胜雪,我想和宁朝发国书,主张和谈联姻,娶你回去。”
萧胜雪讶异地看着他:“周晟,你是认真的么?我虽然名义上是四皇子,但比士族家的子弟可能还不如,从不掌握实权……我……”
周晟不置可否:“胜雪,我不想和你成婚,和你发生这么多事又是为什么呢?单纯和你闹着玩么?我的父皇和母后是不会干涉我的婚配的,所以你不用顾虑这么多。”
萧胜雪点点头:“好,周晟,我愿意和你成婚。我等你的国书。”
第23章 回忆6 逃离宁城
周晟当晚传信回北盛,为了避免被拦截泄密,没说萧胜雪是坤人的事,只说了可以和亲维护和平。可是五天内就可以往返的书信却过了七八天都迟迟没有反应。
周晟于是派出几个侍卫回国亲自递消息,也不见回音。
事情愈发蹊跷。萧胜雪看着周晟,目光担忧。
第二天,说好了来找周晟的萧胜雪没来。萧胜雪府上的下人说,萧胜雪一大早被皇帝叫进了宫里,傍晚都没回来。周晟更是悬住了一颗心。宁朝皇帝历来讨厌萧胜雪,如今召见了一整天,太蹊跷了。
在自己的消息和外界切断的时候,说明整个宁国朝堂都有大动作。周晟此时不会天真地认为这时宁国皇帝找萧胜雪只是为了闲聊。
周晟先是让暗卫排查一圈府上的可疑之人,一时半会发现不出太多端倪,心中更是蹊跷。
傍晚时分,萧胜雪身边的下人说,萧胜雪已经回了住处,要周晟和武思静秘密前往。
周晟意识到隐约有什么事不对,但还决定相信心上人。于是派了几个暗卫跟随,明面上只身前往。
萧胜雪看武思静没来,坚持着让武思静也过来候着。周晟以为萧胜雪害怕,于是便传令让武思静来萧胜雪这,暂住在另一件客房护卫。
今晚的萧胜雪还是风华依旧。等周晟传完令,他一言不发请周晟去卧室,只是看周晟的目光复杂了很多。
他打开酒壶,邀请周晟喝酒。周晟不理解萧胜雪这是为何,但还是喝下酒去。
身体里像是有火烧,周晟才发现,这酒里有药!周晟的精力向来好,这是第一次毫无意识地昏睡。
萧胜雪给周晟换好衣服,这是一套普通行商的衣服。
萧胜雪叫了周晟派给自己的下人进来,让他们叫醒了武思静:“门口有一辆马车,你们带着他离开宁城,这里是我伪造的通关文碟,你们赶着第一批开城门的时候回北盛。越快越好。”
“萧殿下,这?”武思静诧异问道。
“今天我被老皇帝叫进宫,在宫里见到了被软禁的我娘。老皇帝告诉我,他准备册封我为太子,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册封您?可是宁国陛下一直对您不喜,这……”武思静大惊失色:“宁国陛下留殿下母亲是为了当人质?”
“问题就在这里。百年前宁国的君主因为主动惹出战祸,停战时还提过什么,你记得吧。”
“再起战端,宁国国君当罪己。”武思静大惊失色:“罪己诏?”
“是,宁国发罪己诏的话,向来有人祭的传统,当然,不可能祭皇帝。但是历史上有不少皇族用这个理由被诛。”
“您怀疑您被册封太子是因为宁国皇帝要开战?”
“是。如果开战,周晟留在宁国就是最趁手的活质。再晚几天走,就来不及了。”
“那宁国皇帝这个时候册封您,岂不是为了那您活祭?您一起走吧。”武思静不解。
萧胜雪摇摇头:“我只能先安排你和他离开。我的母亲、老师、我从小长大的书院都在这里。他们都需要我想办法保全,我不能走。我怎么活下来,会自己想办法的。”
武思静只恨自己不会说话,劝不动萧胜雪:“主上的性格我了解,不是那种会抛下您的人,更不是轻言许诺却不履行的人。他醒着的话一定会陪您想办法,再不济也会劝您去北盛。您和我们一起走……”
“武思静,你还不明白么……”萧胜雪没有答话,而是目光缱绻地看着周晟,眼眶微红,落下一滴泪来:“我怕周晟不准备带我走,但更怕他劝我一起走。”
武思静终于被这句话震住了。
“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萧胜雪叹了口气,擦干了眼泪,又变回了那个冷淡的样子。
武思静终于点点头,拿出一个信物:“萧殿下的为人,武思静佩服。萧殿下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去宁城联系‘悦来书坊’的掌柜,他不一定能带您走,但别的事或许能帮上忙。”
武思静跪下对萧胜雪行了个大礼:“萧殿下高义,您保重。”
萧胜雪深知这个保重二字只是安慰,他能否活着都很难说,但还是点点头:“等周晟醒了,你转告他吧,我喜欢过他。”
武思静感慨于这对恋人的悲欢,点头道:“我会转告的。”
“慢着。”萧胜雪又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你告诉周晟,我以身相许的交易结束了。我们,就这么断了吧。”
“萧殿下?”
“就这么说吧。”
武思静这次没回话,带着人离开了萧胜雪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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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萧胜雪急忙赶往宁城郊区。
老师还在开学孰,萧胜雪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希望老师离开。
老师说什么也不肯走。说书院和萧胜雪母亲都走不了,他走了没有意思,要是真开战,他还能留下来做点什么。
萧胜雪劝不动头铁的老师,被气了个半死。
第三天,萧胜雪在朝堂上被册封为太子,萧胜雪的母亲被册封为温嫔。满朝哗然。
老皇帝假惺惺地给了萧胜雪一些权限和新的事务,看准了这位四皇子在朝中没有派系,又加了很多虚名。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萧胜雪这下被放在了烤炉上。
但是一直看不惯萧胜雪的萧铮是七窍生烟,他甚至连萧胜雪有这种虚权都不能接受。他阴狠狠地说:“萧胜雪你等着。”
没过几天,萧胜雪生母行为放浪,和南郊穷书生偷情,折辱天家尊严的小道消息在宁城传开。
萧胜雪早就习惯了成为宁城的笑柄,但这次火烧到了亲人身上,他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他手下没有一兵一卒,但还是竭力想要查清风波。他先是去了“悦来客栈”,寻找了掌柜帮忙弄清楚消息来源。
后来直接亲自奔赴大理寺去状告造谣。大理寺的官员客客气气地把萧胜雪请进去,记录了案件的大概,只说证据不足,让太子殿下少安毋躁,以后有消息再说,就又把人请了出去。
萧胜雪知道朝廷已经靠不住了,直接找“悦来客栈”掌柜帮忙放一条消息。
“萧铮觊觎太子之位,不惜损毁陛下声望,编造当今太子生母的谣言。”
没几天,原本一边倒的宁城舆论,彻底被搅浑。
朝堂上,萧胜雪当众绑了散播谣言的罪魁祸首,质问大理寺为什么不作为。皇帝一脸厌恶地说:“这么点小事至于闹上朝堂?”
萧胜雪冷笑:“陛下觉得您的声誉是小事?”
朝堂众臣看着这对名存实亡,翻脸对峙的父子,一阵心惊胆战。
宁城的舆论终于在这次大闹朝堂后平息了,萧胜雪的风评依旧不好,但萧胜雪开始不在乎这些起来。好像当初那个,被人痛骂时只能暗自受伤,不发一言的萧胜雪已经死去了,现在的萧胜雪只是一脸漠然地看着巍峨的宫殿,看着自己曾经渴望被认可,曾经无数次被中伤的地方,觉得那里也不过如此。
第24章 回忆7 南下
周晟回朝后决定出兵同意两国。北盛的帝王和皇后一直伉俪情深,和自己这位天之骄子的长子谈了一夜之后,决定尊重孩子的想法。
第二天,北盛皇帝宣布退位,太上皇和皇太后云游四海。周晟登基。
北盛早已有一统的心思,这么多年暗中备军,周晟登基后立刻整肃军队,月余后挥军南下。
南北两国大战如火如荼。北盛势如破竹,宁国的百姓苦暴政久矣,不少城池竟有百姓绑了守将献城的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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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城内,萧胜雪名存实亡的太子生活还在继续。
恩义学孰内,萧胜雪目光淡淡地喝着茶。对面是自己的老师。老师今天又新请了客人来,是士族杨家名声最大的后辈——杨沉舟。今年刚高中了探花郎。
杨沉舟之前因为机缘巧合,在恩义学孰内待了一段时间,也见识过萧胜雪的能力,他们算是半个同门。今天看到萧胜雪,在言辞之间颇为欣赏。萧胜雪在朝堂大小麻烦不断,心情不愉,但不想影响了别人,于是耐着性子和杨沉舟聊了政事。杨沉舟最近在研究盐税,有几个问题不明白,被萧胜雪几句话点破。
杨沉舟对这位美丽太子的欣赏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萧胜雪本身不是冷漠的人,看到杨沉舟的诚恳,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殿下,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有才华?”杨沉舟竭力控制自己激动的声音,眼神中的感情溢于言表。
萧胜雪没有答话,而是给杨沉舟和老师各添了一杯茶。
说我有才华的人是有的。可惜那缘分,被我亲手斩断了。
……
宁国皇帝终于开始大规模调兵。朝廷中,明眼人看萧胜雪的眼神已经开始惋惜。萧胜雪没当一回事。
该来的,总要来。自己也有对策。
杨沉舟年轻气盛,在朝廷上痛陈盐税之弊,触怒了老皇帝。老皇帝盛怒之下把他关到牢里,说要斩而后快。萧胜雪冷眼旁观这一切,散朝后,直奔杨府。
……
大理寺狱中。
杨沉舟终究还是不能理解,自己弱冠而年便高中探花,原本准备为国效力,结果因为皇帝阴晴不定的自负而被关进监狱。
一声声脚步声从远及近传来,杨沉舟坐在椅子上,抬头,看见一个一身白衣锦缎,姿容绝艳,清贵无俦的人影。
现在已经是盛夏了,但是眼前人还是穿着厚厚的布料,脸色苍白如纸,足见精神之差。他右眼下的泪痣如火,灼得杨沉舟心头一热。
“太子殿下。”
“杨沉舟,我们做个交易吧。”
……
第二天的朝堂上,太子没有上朝。老皇帝连问了几遍内侍都没人回答,愤怒地派人去请,发现萧胜雪和杨沉舟在太子寝宫的卧房内,两个人仅着内衫躺在一起。
内侍一脸震惊,不知如何是好,没了主意。
杨沉舟早已和太子定好计策,可临场看到内侍走进来,演练过许多遍的话语却仿佛从脑中不翼而飞了一样,他结结巴巴地呆在当场,说不出一句话。
倒是萧胜雪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服,做了个请的手势,纵使衣衫不整也不觉得羞耻,一路走上朝会。
在众人惊愕不已的眼神中,萧胜雪表情微笑,但眼神却如刀般锋利,仿佛要把皇帝对穿:“陛下,如诸位所见,我是坤人。心悦杨探花,如今我们已有肌肤之亲,请陛下成全,招杨探花为驸马。”
老皇帝脸色开始挂不住,哪怕是个傀儡太子,现在萧胜雪搞出来的事端也棘手得过分。但碍于自己的面子,总不能说自己立太子就是为了祭天的。
其实太子是坤人原本不是紧要的事,但消息在这个节骨眼爆出,太子又同时和世家弟子有染的消息,就过于凑巧了。
杨家是绝对的世家大族,老皇帝当场散了朝会,留杨家家主密谈。
萧胜雪在朝会上站了很久,久到所有朝臣离去;久到老皇帝和杨家家主丢下自己去密谈;久到朝堂上再无一人,就连宫女太监也退下了;久到他全身僵硬、失魂落魄。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滑过他的脸,滑过腮边,滑落进领口。萧胜雪回过神,不再迟疑,赶回寝宫时,脸上和领口的泪已经干透。
杨沉舟还在太子寝宫没有离开,看到萧胜雪只身回来,想到自己刚才没能说出一句话,脸上有些尴尬。杨沉舟有些无措,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反而是萧胜雪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开口:“你的任务完成了,我累了,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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