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眼睛在此刻异常冷肃,克莱蒙斯语气坚决地说:“不会。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拖延时间,而不是真的跟他们妥协。如果有必要,我会亲自去谈。一切以联邦的利益优先。”
罗宾坐在长桌的尽头,再一次陷入沉默。
此时他身边的幕僚长走进会议室,对他说道:“总统先生,我们的新闻发布会定在明天下午两点。另外,艾希曼议员的丈夫凌中校现在正在总统府邸门口,请求与你见面。外面有不少记者……”
罗宾看了克莱蒙斯一眼,说道:“让他进来。”
克莱蒙斯不动声色,等幕僚长出去了之后才问:“总统先生,需要我去和他解释吗?”
“不用,我自己和他说。你晚些过来安抚住他就行,毕竟你们之间更亲近些。”罗宾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克莱蒙斯的眼神动了动,只说道:“好,我先出去抽根烟。”
十五分钟后,罗宾在总统办公室见到了塞涅尔的丈夫凌深。这位在总参部就职的Alpha中校穿着一身作战服,朝着罗宾行了军礼。
“凌中校,对于发生在你妻子身上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罗宾率先开口,“你过去执行过那么多次任务,也知道人质危机有多棘手。我相信,你也知道政府的一贯立场是决不妥协退让。目前内阁正在商议解决方案,也希望你能给我们一点时间,相信我们的决策。”
“我明白。”凌深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静。但他的双眼看上去又黑又沉,似乎里面压抑着很多深沉而又令人难以理解的东西,以至于罗宾在与他对视的时候,心里莫名一颤。
他直视着站在对面的联邦总统,不卑不亢地说道:“我的妻子塞涅尔·艾希曼是联邦的众议员,是一名出色的政治家。您与他共事过,应该也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今天来,是作为他的丈夫,向您提出一个请求: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希望联邦政府竭尽全力,让我的爱人能活着回来。”
作者有话说:
人质困境其实是个大难题,一般现在政府主要是两种态度:强硬不退让的,基本结果少不了人质死亡;火速交赎金的,后患无穷。也有政府选择武装营救的,过往案例里翻车几率不小。
政治人物被绑架就更棘手,现实事件比较有名的就是70年代末🇮🇹总理被绑架后遭杀害……
P.S.:文案里没有出现的排雷在正文也不会出现(因为角色对话内容可能会引起担忧,所以补充一句)
第68章
凌深从总统办公室出来后,就看到克莱蒙斯在外头站着等他。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哥哥,从来没有私下说过什么话的两名Alpha对视了一眼后,沉默着一起往外走去。
“他是什么意思?”克莱蒙斯的声音压得很低。
凌深的声音也很低:“含糊其辞,没有给我准话。”
“内阁有人建议直接放弃人质。他明天下午要召开记者会,但还没下定决心。”克莱蒙斯的眼神和语调一样冷。
听到这句话,凌深的脚步顿了顿。他垂下眼,轻声说道:“塞涅尔……他怀孕了。”
克莱蒙斯瞬时怔愣了一下,随即皱着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五个多月了。”凌深没有看旁边的男人,似是出神般说道。
“……真是疯了!”克莱蒙斯咬牙切齿地低骂一句,凌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骂谁疯。
即便是在深夜,总统府邸此时也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两人不急不缓地往外面走去,神情都只是略微比平时冷肃一些,经过他们身边的人如果不知情,根本看不出这两名Alpha因为自己的家人而心事沉沉。
凌深的喉结动了动,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声音极为压抑:“只要找到关押地点,可以营救的……我以前执行过很多次营救任务,可以的,我知道是可以的……不要放弃他……我只希望塞涅尔能活着。”
克莱蒙斯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一阵钝痛,深吸一口气才说:“必须尽快营救,他拖不起。这里我来想办法,你在外面配合我。总统重视名声,外边得有点动静来给他压力。”
说完这句,他们已经走到刚才的会议室门口了。沃尔特正在和总统的新闻主任说些什么,看到他们一起走过来,目光变得极为审视。
不过克莱蒙斯不予理睬,只是对凌深说道:“我就不送你了,让我的幕僚长送你出去。”
凌深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隐藏含义,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他走到总统府邸的访客出口,看到一个中年Alpha在等他。这个Alpha走过来,挨他挨得很近,说自己是克莱蒙斯的幕僚长,送他去停车场。
快走到凌深的车前时,总理幕僚长才轻声说:“凌中校,接下来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总理先生可能会很忙碌,他交代过我,尽一切努力帮你。”
说完后,他就停住了脚步,礼貌地目送凌深上车。
在开回家的路途上,凌深摸了下口袋,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他到家后,迅速拨过去,响了两声后,对方就接了起来。一听声音,果然就是那个总理幕僚长。
凌深也不跟他多话,直接开口提要求:“明天一早,我需要很多记者到我的家门口。大约九点左右,我会就这件事发表一个声明,媒体来得越多越好。”
克莱蒙斯让他在外面配合,他明白是什么意思。虽然他的工作和艾希曼兄弟的差很多,但和塞涅尔在一起的这些年,他也学到了不少达成自己目标的手段——譬如利用舆论。
按照克莱蒙斯的说法,内阁对于如何处理人质危机是有分歧的。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联邦的一贯立场就是不妥协、不退让,尤其当对方绑架的意图是出于政治目的。但他也几乎立刻意识到克莱蒙斯说的是什么意思,眼下局势微妙,联邦在萨南半岛上的立场受到质疑,有人想直接牺牲塞涅尔,以此作为推进军事行动的理由。
如何解决人质危机,只有总统有决策权。这样的情况下,罗宾怎么想就成了关键。
在前面和罗宾的对话中,他听得出总统并没有下定决心,所以只能用一些模糊的政客惯用措辞来打发他。不在权力中心的他没有什么办法,手上唯一能利用的工具就是舆论。得益于信息时代的发展,在明天总统表态之前,他还有机会,让自己的诉求被更多人听到。
“了解。”对方言简意赅,显然也是有所准备。
“另外……”凌深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点,“如果那边有什么关于塞涅尔的消息,无论是什么,我都希望能尽快知道。”
对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挂了电话之后,他思索片刻,又在手机通讯录里翻出另一个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虽然是深夜,但对面很快就接了起来。
“凌深?”金灿然的声音响起。
“是我。”凌深非常直接地问,“我想你应该看到关于塞涅尔的事了,能帮我一个忙吗?”
金灿然也不跟他多话:“什么?你说。”
“写一篇文章,关于这次人质危机的一些内幕。”凌深顿了顿,又很诚恳地补充道,“但你可能会面临风险,甚至会影响你的工作。”
话说得非常直白,以至于金灿然都沉默了。凌深的意思他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样的敏感内容很可能招来调查处。那些人不敢随便动有军方背景又是作为人质家属的凌深,却能通过各种手段让他丢掉工作,甚至威胁到他的正常生活。
“为什么找我?”他问道。
凌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和塞涅尔一直有合作,他信得过你的能力,我也信得过。”
电话对面传来轻微的抽气声:“他和你说过?”
“没有。”凌深的语气还是没什么起伏,“你和他第一次合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帕特那件事。我看到你上节目了。”
他知道那个时候的塞涅尔会监视自己的私生活,虽然他谈不上有什么私生活。塞涅尔大概率是在他和金灿然见面之后去查过金灿然的底细,只不过他的妻子从来都是一个很会利用一切所见所闻的人。金灿然当时约他吃饭的意图是想从他那儿套有关民主联盟党的消息,看后来金灿然的发展,他就能猜到塞涅尔做了什么。
“你说的关于人质危机的内幕……是什么?”金灿然问道。
凌深的眼色沉下去,面颊两侧的肌肉动了动:“塞涅尔被绑架是在萨南半岛斯拉诺的军事控制区里。”
对面又安静了片刻,才开口:“他去了萨南半岛?去做什么?既然是在盟友的军事控制地区,‘自由阵线’的人是怎么进去的?”
金灿然的思路也非常快,立马意识到这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
“去做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会牵扯到别的人,到时候真的一锅乱反而不利于解决问题。”凌深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眼下已经形成了一个猜测,“那是一个保密的公务行程,由军方护送,‘自由阵线’的绑架者必定持不小的火力。所以斯拉诺方面很有可能有问题。”
议员这样的政治人物莫名其妙地被“自由阵线”这样的武装组织绑架,本来就是一件值得深究的事情,墨菲斯那些敏锐又咄咄逼人的政治记者必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新闻。但联邦政府也一定会想办法压住真实原因,这个时候捅出一点点相关信息,就足以令读者浮想联翩。刚才在总统府邸,克莱蒙斯的话就是这个意思,在舆论上要先发制人,对罗宾施加压力。
凌深没有把话说完全,但金灿然已经能想到更深层次的问题了。如果是在保密的公务行程中被劫持,行程必定泄密,否则世界上不会有那么碰巧的事。但解救塞涅尔必定要依靠政府的决策和军事力量,在这种时候,矛头不能对准出事的联邦军方和内部问题。
“理解了。”金灿然反应迅速,“只要我把塞涅尔在斯拉诺的军事控制区被武装分子绑架这件事写出来,不需要解释什么,读者自然会想到我刚才想到的问题。联邦以履行对盟友的安全承诺为理由介入萨南半岛争端,本来就已经引发了舆论的不满。如果议员在盟友的地界上被武装分子明目张胆地绑走,联邦政府再没有积极作为的话,总统的民意调查满意度会直线下降。这个信息不致命,不会影响人质本身,又能同时对联邦政府和斯拉诺产生压力。”
凌深“嗯”了一声,想了想,说道:“你把地址给我一下,我会想办法找人保护你。明天上午我会对媒体发表声明,文章最好是中午就能出来,因为明天下午总统就要召开记者会,对这件事作出表态。”
“了解,我现在就动笔。地址一会儿发给你。”金灿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多谢你。”凌深认真道谢。
金灿然似乎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道:“没什么好谢的,你的妻子来找我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你是Omega,我也是Omega’。他在我遇到困境的时候给了我一个选择,我也可以在他遇到困境的时候帮一把。希望能有用吧,我等着他回来亲自对我道谢。”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挂断了。
凌深没有犹豫,很快就打了第三个电话。只是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凌中校!现在是什么情况?”
其实刚到总统府邸的时候,凌深就收到了乔的信息,知道对方已经看到了塞涅尔的那个视频。他很坦诚地把他刚刚和金灿然说的事情告诉了乔,并表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乔能够保护金灿然几天。因为信息敏感的问题,他担心调查处的人找上门。金灿然一个文文弱弱的Omega,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如果有乔这样身份背景都过硬又懂得处理各种情况的人在,或许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乔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凌深直接把金灿然的电话号码和地址给他发了过去。
电话很快挂断,他独自回到了一片寂静之中。
他坐在沙发上没有起身,在完成这些事后,有些迷茫地环顾周围。
和塞涅尔一起住进这栋房子开始到现在,已经五年多了。其中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外面工作;在家的大半时间,也都是疏离的。但只要他回到家,都能看到妻子走过来,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满含期盼和爱慕地望着他,一次次试着靠近他,小心翼翼地想和他说几句话。
说起来,他和塞涅尔过上正常夫妻生活也没多久。塞涅尔到目前为止的生命中,一半时间是在等待他,而这短短的一年多,与此前的漫长等待比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
他站起来,从客厅缓慢地往楼上走去,每走一步,都仿佛能看到塞涅尔的影子。他看到塞涅尔从沙发上起身走向他,看到塞涅尔笑着来牵他的手,看到塞涅尔开心地扑到他怀里,看到塞涅尔踮起脚尖来吻他,看到塞涅尔搂着他的脖子、眼里满是浓烈的爱意……那他的塞涅尔,现在到底在哪里?经受着怎样的痛苦?
周遭的寂静在分分秒秒的流逝中显得愈发骇人,好像一种正在逼疯他的绝症。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痛得令他恍惚,他像游魂一样面无表情地、机械地走到了三楼的房间里。
这是他永久标记塞涅尔的房间,是他强迫塞涅尔吃下避孕药的房间,也是他和塞涅尔在许多个夜晚缠绵在一起、极尽身心欢愉的房间。无数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劈开了他的神志,种种感情纠缠在一起,盘根错节,无限放大,变成了包裹着他的幻境。
在黑暗里,他慢慢走到床边坐下。过了半晌,他才打开床头的灯,直接拉开第二层的抽屉,看到里面放着一叠信。其实在心意相通之后,他已经发现了这个小秘密,但他没有碰过里面的东西。现在他把这些信一封封打开,一封封看过去,都是他在服役的时候写给塞涅尔的回信。上面是毫无感情的寥寥几句话,但每张信纸的侧面边缘都有明显的皱痕。
放在那堆信下面的,是一份保存得很好的政治八卦杂志。他打开翻了翻,在上面看到了关于五年多前他和塞涅尔的那场婚礼的报道。这篇报道里用了一张他们婚礼的照片,照片里的塞涅尔一脸幸福的笑意,艳光四射、神采飞扬,而他冷着脸,看不出任何愉悦的情绪。就是这样的一张合影,塞涅尔一直保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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