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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说，段清言不知道他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段清言出了什么事？
一想到那个魔物有可能出了什么问题，心脏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揪紧，整个人也变得恐慌起来。即使知道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也无法控制内心油然而生的担忧焦虑。
一边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事实，为自己的泥足陷而倍感自嘲和厌恶，一边却身不由己地为那个魔物患得患失。
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不必这么紧张，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因为魔域结界有短暂的衰弱迹象，所以我才能以真身进入此地，很快结界恢复后，我也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我是来见你的，千亿。跟我走吧就趁现在，我们两个人一起离开这里。”
“……又在说这种话，我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不会跟你走了吧。”
“这次不一样，如果今天没能把你带走，很可能会发生我不愿见到的事。”
顾长生的表情变得沉重，看着宫千亿的时候，眼神里那不容忽略的哀伤，让他的心倏地一颤。
他再一次向宫千亿发出请求。
第127章
“求你，跟我走吧，在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挽留的地步之前，和我一起回天界。这样的话，或许我还能将你拯救回来……”
宫千亿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顾长生痛苦地垂下眼帘，过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道：“那个人……他很可能会对你不利。”
“段清言？你在说什么傻话？”
宫千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们之间不是有契约么，他怎么会对自己的所有物下手。”
“没错，你和那个人之间签订了契约一一正是因为有这个契约的存在，所以我才会担心你，千亿。你知道这个契约真正的含义是什么吗？”
“……你曾经说过，这是从前上古神祇赐予他的追随者的象征。”
也是他失去自我，成为段清言的奴隶的证据。
“不止如此，这个契约还有一个更重要，也是契约真正的使用方法，那个人并没有告诉你。巫觋举行仪式，祭品献上性命，神明以部族的丰收富饶和庇护作为交换的代价。这就是这个契约最初的使用途径。”
诸神大战之后，大量神明陨落，天帝率众仙离开人界。天门关闭，人类部落再不能得到神谕。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这旧日的神眷契约便失去了传承。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遗忘了契约的缔结办法一一那些不幸在战争中陨落，神魂游离人世、不得不依附在凡人肉身上苟延残喘的神祇们。
为了使自己得以转世轮回，不至于魂魄消散于天地间，便想到了用神眷契约来为自己的肉身延续生命。越是强大的神魂，所需要的人类肉身就必须越坚韧结实。
一旦肉身承受不住神魂的力量，便会自爆而毁，无法逆转。即便只是力量贫弱的神魂碎片对肉身造成的伤害也不可计量。
更何况是完整三魂七魄，已无法重回天界的可悲亡灵，要想继续活下去，除了这种办法外再没有其他可行之策了。”
“活下去……怎么做到的？”
“恐怕是利用契约的力量，强迫对方耗尽自己灵力，以延缓所依附肉身的寿命，不至于神力外泄最终自毁身亡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就这样依靠牺牲他人性命，来勉强挽留本该消逝之物的存在。
只是，纵然如此，天地间也自有其规则。
不管他们如何挣扎，最终也避免不了魂消魄散的结局，只徒留不甘的怨气游荡人间。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已经不能再称之为神了。
被执念和怨恨蒙蔽双目，最终留在世间的，只是个可悲又可叹的怪物罢了。”
“那样的话，也就是说一一”
“看你的表情，似乎已经明白过来了。你会死一一因为从一开始起，那个人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来与你签订契约的。自始至终，你只是他替自己准备的祭品罢了。”
宫千亿：“……”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如果真如你所说，段清言是所谓被神魂碎片夺舍的古神遗裔，那么他是怎么顺利活到现在的？
你刚才也说了，妄图用那种邪术来延续寿数的残魂，全都遭到了报应自取灭亡了。既是如此，不正是证明了段清言并非你所说的那种人。
他也不是真的想要用我的命来换寿数吗？！或许你是好意，但为了哄骗我答应跟你离开，就故意编造谎言污蔑段清言，往他身上泼脏水，这种做法简直差劲至极！”
顾长生听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种悲伤的眼神静静看着宫千亿。
宫千亿心情很烦躁。
顾长生的眼神让人打从心底里抗拒。
好像他在看着一个明知自己错了，却倔强地不肯承认事实的孩子，满满的都是无可奈何的纵容和勉为其难的顺从。
“我没有必要编谎话欺瞒你，刚才所说那些，都是魂魄残缺，只余几缕残魂游荡漂泊的仙灵。他们已失去了自我，只有本能还在驱使着他们拼命求生。
那样失去理智只会遵循本能的魂，会逐渐灭亡也是无法避免的，但是他不一样。那个人并非是被神魂碎片附身夺舍的普通凡人，更是与他自称的所谓妖魔沾不上半点关系。”
他的魂魄没有受到玷污，也没有失去原来存在的耀眼光芒一一他是真真正正、由上古神祇转世降生于人间的半神。”
宫千亿：“……”
“不知你有没有听他说过，那个人的转世降生时，曾引发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异象。土地干旱，河水枯竭，粮食颗粒无收，不知名的疾病在部落里肆意蔓延，生灵接连死亡却始终找不到缘由。
那正是因为人类婴孩的身体无法容纳如此庞大的力量，神力外泄所导致的天地动。只是凡人并不知晓这一点，反将他视作祸端，千方百计要消灭他以平众怒一一这之后的事，便又是另一个话题了。”
直到现在，他体内的神力也依旧没有半点消减的迹象，倒不如说因为一直压抑在那凡人之躯内，日积月累下反而变得更为庞大恐怖。
如果这股力量失去控制，骤然爆发出来……到那时，怕是一场谁都无法阻止，也无法幸免的灭世浩劫。”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宫千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顾长生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同情地说道：“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愿相信那个人会这样做。
但是现在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你是他精心准备的猎物，是他为了能活下去特意来的牺牲品。现在他还没有对你下手，但是迟早，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你牺牲掉。
神也好，人类也罢，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得出来。在他决定留在人间，与天界脱离关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有这一灾劫。”
顾长生的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怜悯。
那个人如果想对你做什么，你是没办法反抗他的一一因为你的性命，早已不握在自己手中了。”
“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这些？”
宫千亿忍不住质问。他都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答案。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情绪在胸腔里翻滚滋生。
思结杂乱无章，无法理清思路。
“你早就知道这些了吧，为什么之前不说，非要等到现在才告诉我？”
这是在无理取闹，宫千亿很清楚。
就算顾长生一开始直言相告，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他。
只是他现在太混乱了，第一反应就是向唯一一个在场的人率先发难。
顾长生毫无怨言地接下了宫千亿冲他来的不满，温和道。
“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真正确认。那个人对待你的态度与众不同，让我忍不住升起几分希望。如果是你的话，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一一
虽然现在我知道了那只是奢望，但当时我确实是抱着这样的祈愿，期待你能改变他。而且，那个时候我的力量尚不足够和他抗衡一一
我的真身无法降临凡间，仅凭一神魂的力量，要想强行将你带走，实在是有些困难。至于为什么是现在……那是因为时间不够了。”
宫千亿：“……”
“你应该已经觉察到了吧，那个人逐渐开始变得奇怪，周围的环境也和以前不一样了。那是因为他就快到极限了。再不吸食充沛的灵力，遏制住不断膨胀的力量，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顾长生垂下眼帘，美丽的眼眸中闪烁着对自身无能的懊丧和难过。
“段清言他……本不该在人间停留太久的。”
宫千亿注意到，这是顾长生第一次提到段清言的名字。
“这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在那之前找到他，一切都会不一样。但是，正因为他如今变成这般都是因我之故，我才更不能放纵他继续错下去。
我必须拨乱反正，趁一切还可以挽回之前，将我的过错全都纠正回来。所以千亿，我请求你，不要被一时的假象蒙蔽双眼，做下遗憾终生的决定。你的归属不在这里，天界才是你真正的家，和我一起回去吧。”
顾长生始终半跪在他的床前，恳切地向他再一次伸出了手。宫千亿心乱如麻。
“……不，我……”
他看着那只修长的手。
只要握住它，一切都能得到解决。
那样不是很好吗？
你已经听到段清言是怎么说的了，你是他的契约者，你以为的那些隐晦情形，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放弃吧，那样的话一定能变得更轻松。
“千亿……”
“我做不到！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必须听段清言亲口说出来。如果是他告诉我的话……那样的话，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在此之前，我不能跟你走。”
顾长生：“……”
顾长生看了他一会儿，手臂垂下来：“我明白了，这是个很艰难的决定，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来找你。”
好好考虑一下再回复我吧，现在的话，只要你呼唤我的名字，我就能出现在你面前见你。希望下一次见面时，你已经有了决断……”
顾长生的声音变得空灵虚无，他的身体也被光芒笼罩着，化作光点纷纷消散在半空。
宫千亿怔怔看着他消失，目光茫然，心里像缺了一块似的，空荡荡的无所适从。
神圣的光芒消失无踪，小兽崽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跑了出来，迈着小短腿一路跑到宫千亿身边，呜呜叫着磨蹭他的手掌。
宫千亿将它抱了起来，脸埋进它的身体里。
“我应该怎么做……”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
当时拒绝顾长生时，信誓旦旦地宣称要去找段清言求证，可这么多天过去了，宫千亿却依旧没有半点动身的意愿。
一想到要见到段清言，心里便生出退缩之意。
不想见到他。
那样冷漠绝情的段清言……不想再看到。
而且上次他们不欢而散，离开时段清言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现在找过去，他愿不愿意让他进去都还说不准。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拖廷了。”
顾长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再犹豫不决磨磨蹭，只会浪费这宝贵的最后时机而已。
宫千亿：“……”
走吧。
前往后殿的路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天空阴沉昏暗，细密的雨滴持续不断地掉落下来，潮湿的空气钻进衣服的缝隙里，激起一阵阵湿寒的冷意。
第128章
那家伙，真的把所有人都赶走了。
就这么不愿意见到他们吗？
那为什么唯独要将他留下来呢？
难道真的如顾长生所说，他特地留下他，就是为了在最后时刻来临时，用他献祭生命换来的力量延续枯竭的寿数？
后殿被茂密的树林包围着，在这种天气下显得更加阴森了。
宫千亿站在殿门前看了一会儿，握紧手中的伞柄，抬脚迈了进去。
穿过空旷的长长走廊，那扇青铜大门出现在他眼前，但是和之前不一样，门是开着的。
好一切都和那天他一怒之下离去时保持着一样原貌。
宫千亿走了进去，脚踩在圆润的鹅卵石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还没走进里面的房间，就听见段清言高兴的声音传了出来。
“谁？”
心突然失重般漏了一个节拍。直到再一次听到段清言的声音，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和冷漠。
仅仅只是感受到那个人的存在，听见他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心底都会蔓延开涩涩的苦闷感。
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上，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喉头哽住，委屈猝不及防击中了他。
想转身逃跑，双腿却不受意识的控制，生了根一般牢牢站在原地。
那家伙，一直都在这里……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没想好要怎么办，段清言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是你吗，千亿？”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本以为经过那次激烈的争吵，加上这几天的冷战之后，段清言会很冷漠地斥责他擅自闯入这里。
但是他的声音非但没有拒绝，反倒跟完全遗忘了前几天发生的事一样，真心地为他的出现而感到高兴。
如果仔细听的话，似乎还能听出来一点点松口气的感觉……是错觉吧。
有一瞬间，宫千亿想过干脆直接转身逃跑算了。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宫千亿顿了顿，抬起沉重的双脚走进了有段清言在的那个房间。
和上次一样，他舒服地斜靠在王座上，看见宫千亿进来，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笑嘻嘻地朝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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