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碑之上的实力硬差距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但面对佛陀临世,这鬼主竟也不害怕。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凌晨道,“活佛,你在怕什么?”
“……”琉璃淡淡:“你可以去西方极乐世界问问,我在怕什么。”
顾千秋完全听不懂禅语,但两人打的机锋应该和对骂差不多。
所以你丫怎么还不死?
随便死哪个都行,快死啊!
凌晨摇摇头:“我平生不修善果,死后去不了极乐世界。所以决心是活上一千年,等他回来爱我,或者等他回来杀我。”
顾千秋:“……”
他说的是谁?不会是我吧?
可要不是实力不允许,你以为我不想吗?
这人心里一点逼数没有啊!
琉璃终于嗤笑了一声。
他此时还穿着婚宴上的红色礼服,面容冷峻,与这鬼众、佛陀、月光站在一起,有一种格外诡谲的美丽。
“千秋已经与我结了婚契。”琉璃丝毫不掩饰他脸上的嘲讽之意,“你若想抢,回去修上一千年的《风雨卷》吧。到时候,我会让你挑一个喜欢的死法。”
琉璃平时看起来性格很冷,话也不多,往往需要达成什么目的的时候,那双无情的眼睛一盯,必然能手到擒来。
而总的来说,他是像一个和尚的……或者,佛陀。
佛祖,虽然在众生的印象中是普度众生的代表。
但是往往想起它们的时候,佛祖都镀着金身、端坐莲台、香火鼎盛。若是仔细去看那垂眸的大慈大悲面,便能察觉出一丝高傲。
可见“普渡”这个词,本身就居高临下。
若说琉璃平日里还能将自己伪装得像一个在世的佛祖。
那么每每提及顾千秋时,他就会猝然走进红尘中。
那些痴男怨女的爱恨、嗔痴、妒忌、癫狂……该有的一样不少。
顾千秋:“……”
他觉得这个场景有些荒谬,想笑,于是就真的不客气的笑了。
这些人,简直不知所谓。
他身侧的少年看了他一眼,但是并没有开口询问,两人偷偷摸摸狗狗祟祟,继续等待事情的发展。
顾千秋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下,希望凌晨在临死之前做一件好事,别把他的事给抖落出来。
一个俞霓就已经很难招架了。
再加上一个琉璃,那仇元琛都不一定能护住他的了。
但他这个期望落了空。
因为凌晨又扯着嗓子在笑。
他本来就因为常年泡在黄泉鬼域里,嗓音有些嘶哑,现在受了重伤,更是难听的很。
他大概是笑得太过真心实意、太过惊天动地,琉璃居然难得的被外物影响了,微微蹙眉。
“可他真的是千秋吗?”凌晨抬眸,眼中簇着寒光,恶意满满地说,“活佛,你认千秋,该不会只靠数枝雪吧?”
顾千秋觉得他这话说的挺奇怪的。
当初他尚在世的时候,这“数枝雪”内功心法确实独此一家,只传给过郁阳泽。
如若不是他死后,郁小徒弟把它印成册子、满修真界撒的话。
那么用“数枝雪”来认人,其逻辑上并没有一点问题。
虽然顾千秋本人现在也没想明白那“顾千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凌晨何出此言啊?
琉璃并没有接话,但是微微抬眸,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一撞,凌晨嘴边的笑意越来越大。
“千秋啊……他不爱你,也不爱我,更不爱俞霓。”凌晨缓缓说,“其实我们都是庸人自扰罢了。只是我看清了、接受了,而你,只愿相信你想相信的一切。”
琉璃:“……”
凌晨杀人诛心:“他真的无懈可击?真的天衣无缝?你天生一颗琉璃心,六岁参悟佛门他心通,天下的谎言与欺骗在你面前无所遁形。你真的看不透吗?”
顾千秋咽了口唾沫。
若不是他已经在天命边缘的极限了,此时肯定扭头就跑。
这俩狗日的……
但凌晨兀自说了那么多,琉璃只是静默地站在屋檐上。
佛祖已经垂首垂眸,圆月明。
良久,他缓慢而笃定地道:“他就是千秋,数枝雪和霜雪明可以为证。”
直接让凌晨对牛弹琴了。
凌晨似乎觉得太好笑了,而他也真的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看起来最断情绝欲的,其实比谁都沉迷。好啊,好啊,你大可以抱着那个‘顾千秋’过上一千年。”
他表情忽然一冷。
“而我……”
“要去面对真实。”
“爱也好,恨也好,只要是真实的,他要我的命都行。”
凌晨猛地一翻手,灵力滚滚!
第71章
一道谁也看不见的鬼修灵力极速而悄然地爬满整个琉璃寺。
凌晨身上鬼气森森,从脖颈处爬上来了黑红色交织的花纹,撑爆血管一般,呼之欲出。
但他神情很平静。
呼——!
其实是没有声音的,但谁都能感受到那簇灵力甚至突破了琉璃的天命范围,直扑一个方向。
顾千秋跟着回头,蹙眉。
这个变故,让他心中没来由的慌了一下,那个方向……小院?
也不知道郁阳泽现在在哪。
后山。
永思猝然心绞一痛,不可思议地看向胸前的鬼气,在极短暂的惊骇之后,他快速狂奔而去。
同一时刻,山壁口的磋磨猛然睁开眼睛。
面前站着一个人!
磋磨下意识就去拿剑,但刚一动,都门就平步移到了三米之外,沉默不语地看着他。
身上的伤口被草草收拾过了,还有一道灵力在他经脉里,安抚他被迫乱窜的灵流。
“……”磋磨缓缓松开手中的剑,沙哑着嗓子说,“酒?”
他身边确实放着一个白瓷酒壶,只有巴掌大,已经喝空了,但里面的酒香倒是非常浓郁,是桃花酿的。
都门应道:“桃花醉。”
合欢宗的好东西啊。
而至此,他才猛然惊醒似的,立刻抄起墨剑,扶着山壁站起来,对都门认真地道了一句:“多谢。”
然后就要往山壁里挤。
都门轻飘飘地把留情搭在他颈边,剑气凌厉:“黄泉清气。”
磋磨顿了一下,只道:“原来是为了这个。”
都门挑眉,意思是:不然呢?
“铮!”墨剑也出鞘三分。
针锋相对。
更远一些的小院门口。
“顾千秋”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收回目光,稍微一理衣摆。
如果忽略他此时脖颈上狰狞的掐痕,光看神情的话,他几乎是淡然自若的,施施然对颜子行道:“你是?”
颜子行一顿。
虽然他脸上全是厚厚的污垢,看清表情有点困难,但听语气也能知道他此时非常惊讶:“你不知道我是谁?”
“顾千秋”礼貌地一挑眉毛。
大概意思是:我一生认识的人那么多,哪儿来得及记住每一个路人?
郁阳泽看着他唱大戏,心中冷笑,却也看这乞丐不太顺眼,懒得跟他解释。
只上前,侠骨香剑锋一指:“黄泉清气在哪?”
但谁料到他这边长剑刚刚一动,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
凭着直觉反应,郁阳泽后退一步,什么东西擦着他的鼻尖就过去了,砰!的一下砸在地上,尘烟四起。
那个神经病姑娘站在他身后,袖子已经用襻膊挽起来了,与她白净秀丽的漂亮面容不符的,她露出的一双手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划痕,痕迹很淡,却密密麻麻,令人心惊。
而她的手腕被横窄的亚麻布缠着,绕两圈到指根,指关节处全是老茧。
这是个打拳的。
“噢——”秋珂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拖了个长音,“原来是壁港不二庄的公仪姑娘。”
金乌和素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三分清澈的愚蠢。
秋珂笑吟吟地提醒:“不二庄精通机关术,对武学素来不太有兴趣。其现任家主褚师玉,更是一点武术不沾身。但是据说……收了个双线并行的小弟子,名叫公仪濛。”
公仪濛冷笑一声。
她忽然向郁阳泽砸出一枚铜钱,在半空中飞过的极端时间内,那铜钱“咯啦”一声,居然变作了一只扑食的白虎!
白虎精雕细琢,如果不看眼睛的话,几乎看不出它原本的木色。
同一时间,公仪濛也飞身提拳而至,势如千钧,如武松在世。
“秋珂!”郁阳泽断喝一声,回身,长剑直指预备着要进小院的“顾千秋”!
“诶!”秋珂应声,猛地拔剑,“代盟主大人之命,不从不行啊。”
砰——!
尘嚣一炸,拳气撞上剑气。
“剑不错。”郁阳泽头也不回,居然夸了她一句,“拦好了!”
那边的金乌和素娥还在斟酌,随时可能动手。
而郁阳泽已经对上下意识出手阻拦的颜子行,这乞丐身上的味道简直能算第三个武器,太过天怒人怨了。
秋珂一乐:“你终于对我的剑有兴趣了?记好了,它叫杀生,你以后会输在它手下的。”
那木质白虎势不可挡地一扑,居然也被秋珂的剑气横阻,呲着獠牙一怒,虎啸声响彻云霄。
公仪濛提拳一砸,被秋珂左手握拳,硬生生撞在一起,两人都连退了七八步。
“你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大力气。”秋珂甩了甩发麻的手臂。
右手倒是不耽误,又是杀生一剑,白虎为避其锋芒,不得已窜上旁边的巨石,威胁着对她呲牙。
秋珂恍若不见,悠悠而可惜地道:“公仪姑娘,你作为不二庄人,能同时专注机关和拳术,确实是天才。但在这里,人人都是天才。”
公仪濛就跟她对骂:“我无心跟你们争什么,也没别的目的!只要郁阳泽还我东西,我立刻就走!”
秋珂又笑:“什么东西?他偷了你的心么?”
但与之同时,她手中纯黑的杀生剑流光一动,是跟她笑吟吟的面容完全迥异的杀性:“你良玉第九是么?再不停手,我就杀了你。”
唰!
侠骨香斩断连绵灵力,竟然能将颜子行逼退了好几步。
而后者还完全在状况外,一直躲避,也没还手,最终在越来越吃力的动作中爆喝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侠骨香虽然看似与他难舍难分,但其实目的根本不是这边,一个得空,猝然转向,将“顾千秋”的大腿捅了个对穿。
而郁阳泽尤嫌不够,手腕再偏,横着一拍,从字面意义上的打断了他两条腿。
金乌和素娥终于忍无可忍,金乌喝了一句:“到底什么情况!”
素娥冷静道:“先把顾盟主抢走。”
秋珂一脚踹开公仪濛,后者直飞出去几十米,撞断了好几棵大树,才终于停下,重重摔在地上。
杀生剑高举,根本没有考虑,甩出一道判定她生死的剑意!
哗——!
郁阳泽大喝一声:“秋珂!”
却已然来不及了。
颜子行也再顾不上这边,千钧一发之际,翻手也甩出一枚铜钱,在半空中凝成一只鲲鹏大鸟,啸了一声,在最后时机硬生生把那道剑气给截住了!
秋珂“啧”了一声。
“这边!”郁阳泽道,一把掐住“顾千秋”的脖颈,喝问:“黄泉清气在哪?”
秋珂回剑,杀生横陈在金乌和素娥面前,而公仪濛怒上心头,居然一把推开了颜子行,飞身又至。
秋珂无奈道:“代盟主,我一个打三个啊?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郁阳泽道:“你若连他们都打不过,也别来找我比剑了。”
秋珂挑眉,似乎有点无奈:“好吧。”
话音落地一瞬,她剑气一盛,红黑色的剑意寒光刺进每一个人惊讶的眼底,孤身对上三个人。
好像刚刚的犹豫都是演的,她根本毫不畏惧。
哗——!
“够了!”颜子行终于忍无可忍,完全不再留手,威压劈天盖地而来,将每一个小辈都分隔开。
所有人都不得不停下动作,等待他说话。
那乞丐终于将脸一抹,也不再懒洋洋地垂着眼皮,眸中几乎是闪着清澈锐利的光:“到底怎么……”
就在这时,地上狼狈不堪的“顾千秋”忽然笑了一下。
这笑容含蓄而诡异,饱含着黏黏稠稠的恶意和戏谑,似一个神智不明的人正在享受他独特的饕餮盛宴,甚至满足地叹了一声。
这幅神情,是跟顾千秋完全迥异的神情。
也就是说,不知道什么缘故,这个世上最精明的模仿者,在这一瞬间,流露出了他的本貌。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见远处的山壁忽然开始爆裂——本来就被砸得遍布蜿蜒裂痕,但现在却是有什么东西从山体内部炸了,一个瞬息之后,那座山直接炸成了无数碎片,铺天盖地的石头纷纷砸下。
所有人在瞬间找了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郁阳泽则把侠骨香放在了“顾千秋”的脖颈上。
缓缓,尘嚣散去。
都门跟磋磨被迫从天而降,前者像拎一条死狗似的,把磋磨拽着出了爆炸中心,两人被迫落进了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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