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犯一声闷哼,凌乱的发丝后是一双吃人般的眼睛。
狱卒见此更是愤怒,作势就要抽第二鞭。
“慢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清冷声线,那狱卒不耐地回头,正准备开骂,蓦地瞧见云照的脸,当下一惊,立即舔笑着问:“小的不知安王殿下在此,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殿下勿要责怪。”
云照未有理会,他径直走到那囚犯跟前,冷声问:“你便是昨夜行刺陛下之人?”
囚犯淬了口血沫,森笑道:“是又如何?”
云照脸色沉了沉,转而问狱卒:“可有审出些什么来?”
那狱卒闻言道:“殿下有所不知,此人嘴硬得很,小的已经拿鞭子抽了他一个晚上了,这家伙愣是没吐半个字出来。”
云照听罢眸光微敛,想起还在病中的云昇,他默默攥紧拳头,思忖着走到囚犯跟前,道:“说吧,是何人指使的你?”
一声嗤笑,那囚犯露出两排森森白齿,十分恣意道:“是谁指使的我,安王殿下不妨猜一猜?”
云照冷眸眯起。
见此,那囚犯笑得愈发猖狂。
“放肆!”狱卒见囚犯这般肆意张狂,生怕惹得云照不悦,扬起手中皮鞭猛地抽了一下,指着那人道:“安王殿下在此,尔等竟敢如此嚣张,真是不要命了!”
囚犯脸上赫然多出一道血痕,但也仅仅低声哼了一下,紧接着牢房内便再次响起他瘆人的哑笑。
狱卒气坏了,一边用余光观察云照的反应一边就要挥鞭再次抽打。
血腥的味道挥之不去,本就阴暗潮湿的囚笼此时此刻显得更叫人烦躁,云照不堪其扰,最终抬手拧眉道:“先住手。”
狱卒一只手高高悬在半空,听到云照的命令,他忿然瞪了那囚犯一眼,然后默默退到了一旁。
云照窥探到裴勉担忧警觉的目光,刻意与那囚犯保持了一定距离,冷冽的视线打在对方脸上,他再次发问:“我再问一遍,到底是何人指使的你?”
囚犯依旧肆笑不语。
云照见状心下了然。
身后,裴勉一直盯着那囚犯的一举一动,双手半握成拳状,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左右审不出什么,云照也懒得多作逗留,只吩咐了狱卒几句便离开了。
出了牢房,刺眼的光直射而下,晃得云照睁不开眼,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云照。”忽然,裴勉开口:“方才那个行刺者…………”
“你也觉得他不对劲?”云照眼眸半阖道。
裴勉微微颔首。
回忆方才那刺客与云照对话的场景,裴勉总觉得哪里说不出的怪异,现在想想,那刺客被抓了都这般镇定自若,看上去并非是死士,但也绝不是几锭银钱就可随意摆布的普通人。
裴勉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不顾九族的安危来刺杀当今圣上,况且…………
眼角扫过云照沉思的面庞,裴勉想,从方才牢狱中的谈话里不难发现,那刺客似乎是认识云照的。
“要去看看陛下吗?”裴勉跟在云照身侧,忽问道。
云照仰头望着天空,眼底尽显疲态。
“嗯。”倏地,他深吐出一口气,缓缓道:“去吧。”
承乾宫内。
云昇还躺在榻上昏睡,太医们个个跪在卧榻之侧,面儿上满是惊骇的焦色。
听见推门的声音,守在云昇旁侧的李泓申本欲出口赶人,见来人是云照,他立即上前迎道:“见过安王殿下,殿下来的不是时候,陛下刚刚服完药,正睡着。”
云照轻声道:“无妨,本王只是来看看他。”
李泓申微微弓腰,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照径直走进,唤退了那群太医后轻轻坐到了床沿上。
云昇扑红着小脸躺在床上,稚嫩的眉眼大人似的皱紧,云照眸底划过一抹心疼,抬起手掌轻柔地在云昇脸上抚了抚。
冰凉的触感让云昇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依依不舍地在云照掌心蹭了蹭。
见此,云照眼中不觉泛起柔色。
“别太担心了,陛下只是受了惊吓,很快就会好了。”裴勉不忍云照难过,于是开口安慰道。
云照静默了片刻,道:“嗯,我们回去吧。”
说罢正欲起身,一股力道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回过头,发现云昇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昇儿?”云照一喜,当即又坐了回去,问:“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云昇软乎乎地叫了声“皇叔”,接着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满眼歉疚道:“朕又让皇叔担心了。”
乖巧懂事的模样惹得云照一阵心疼,自责的同时不忘斥怪外头的侍卫。
云昇半睁着眼睛,听到云照袒护的话,他甜甜地笑道:“朕就知道父皇没有骗朕,皇叔是这个世界上待朕最好的人了。”
云照微微一怔,继而露出慰笑,“是么。”
云昇头点得如同拨浪鼓,“当然了,皇叔今夜留在宫里陪朕好不好?”
云照以为云昇是害怕了,抬手捋平他额角的细发,温声道:“宫内重兵把守,想来日后不会再出此等纰漏。”
云昇不依不饶,握住云照的手轻轻晃了起来,撒娇道:“皇叔,你就留下来嘛,留下来嘛。”
若放在平常,就是借云昇十个胆子也不敢对云照这般,但他偏偏就笃定了云照不会对一个生了病的孩子发火,尤其是险遭性命之忧的他。
一对汪眼如受了惊吓的小白兔,云照见云昇这模样,确实不太放心他一个人,正思忖着要不要答应,腕子忽然被一只大手握住。
云照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扭过头。
裴勉不知何时走近,只见他冲床榻上的云昇“和善”一笑,道:“陛下已经长大了,再叫人陪睡岂不是让天下老百姓耻笑?”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裴勉气极了,自打进屋开始,他就看出了这小皇帝拙劣的演技,原只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看看小皇帝打算做什么,没成想这小东西竟然提出要云照陪他同睡一席,这还得了?
年纪不大,心眼儿倒是不少。
眼见云照动摇,云昇急了,立马故作难受地咳嗽了几声,挤眉弄眼对着云照道:“皇叔我害怕…………”
云照心一软,正欲开口答应,一股力道突然就将他往后拉了过去。
裴勉挡在云照身前,心里窝着一团火,面儿上却是一副笑脸,“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这般胆小怎可做天下人榜样?”
云昇丝毫不给他面子,哼哼道:“一国之君又怎样?朕还是个小孩子!”
裴勉也是十分不客气地回怼:“陛下此言差矣,只要是登了这皇位,那便没有什么长幼之分。”
“你!”云昇气得嗷嗷叫唤。
见对方吃瘪,裴勉心里乐开了花儿。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察觉到身侧的云照愈发阴沉的面孔。
“够了!”云照不堪受扰,厉声喝了一句。
屋内当即鸦雀无声。
云照肃着张脸走到他们跟前,挨个儿扫了一眼后沉声道:“没规没矩。”
好看的眉眼微微蹙着,他看了裴勉一眼,转而对着云昇道:“你裴哥哥说得有理,身为一国之君,自然是要学会独立,今夜我会派重兵把守承乾宫,你且无需担心。”
言毕,在云昇瞠目结舌的视线中,裴勉拉着云照一脸得意地离开了。
第23章 你永远不必恐慌
离开承乾宫后,闲来无事的二人游走在宫内,裴勉正在为自己方才的机智沾沾自喜,回眸蓦地瞧见云照阴恻恻的眼神。
他心里一咯噔,“怎、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做甚?”
云照错开视线,半天才道:“昇儿年纪尚小,你也好意思同他计较这等子小事。”
眼见心思被拆穿,裴勉也不再遮掩,直言道:“这怎能是小事?那小子居然让你晚上陪他一起睡觉!”
“小些声!”云照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唉道:“他才几岁,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了个味道似的。”
“十三了,不小了。”裴勉理直气壮道,并在提到云昇年龄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
他才不管对方十岁还是三岁,侄子还是侄女,但凡提出要跟云照睡觉的,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跨过去,否则他裴勉第一个不同意。
现在为止,云照算是相信了,裴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醋坛子,并且不是一般的醋坛子。
真是不知道,日后若小崽子出生了,这家伙会不会也如现在这般幼稚。
想到这个,云照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忍不住替自己后半生的安稳日子哀愁。
许久等不来回话,裴勉以为云照心里还想着云昇那个臭小子,激愤之余忙道:“总之,云照你给我听好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私自外出,更不准与旁人有肢体接触。”
“…………”
“怎么,我是你豢养的金丝雀?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云照眉尾轻挑,低呵道。
裴勉此时气头正盛,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只示威般对着云照下达“家规”。
云照听着对方的喋喋不休,只觉自己身心俱疲,耳旁叨叨声不停,他是连脾气也懒得发了,听着听着,他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问:“讲完了?”
裴勉一愣,紧接着怒气飙升,“我没跟你开玩笑!”
云照也火了,愠着眸子又问:“那你的意思,我日后出行需得提前向你支会?”
裴勉顿了顿,果然认真思考了起来,半晌道:“也不是不行。”
云照赏了他一记白眼,忿然道了句“榆木脑袋”后转身就要离开。
裴勉见状一个跨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蛮不讲理道:“你得先答应我,不然休想离开。”
云照气极反笑,也是十分不留情面,“那我今晚便住宫里吧。”
裴勉也气笑了,“住便住。”
-
夜晚,长宁殿。
二人齐坐在榻上,大眼瞪着小眼。
云照墨发披散,他望着身侧的裴勉,不明白这家伙白日里明明说了那样一番话,现下怎么还有脸跟他同睡一屋?
心里不禁发问,但他紧跟着又想,裴勉这混蛋从小便生了副厚脸皮,能这般舔着脸上赶倒也不足为奇,只是…………
默默看了眼身侧二郎腿翘到天上的人,云照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满面愁容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孩子,你可千万别像你爹啊。
内心腹诽了一句,云照紧紧握住蠢蠢欲动的手,最终忍住没有抽裴勉一巴掌。
反观裴勉,左脚搭在右脚上,双臂枕于脑后,嘴里哼着小曲儿,好不乐哉。
“你跟来做什么?”最后的最后,云照还是没忍住先开了口。
裴勉似是早有预料般泰然一笑,接着扭过头道:“我说过,你日后出行需得我同意,若我不时时跟着你,就你这不长记性的脑袋,能记住?”
说着,他舒服地翻了个身,顺势揽住云照的纤腰,道:“总之,在我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内,你不许对旁人有任何的亲密接触。”
有力的大掌来回摩挲着后腰,阵阵酥麻感袭来,让原本生着气的云照渐渐没了怒火。
他双腿微微屈起,接着用力一蹬,整个人直接滑入了裴勉怀里,乌黑长发随之飘摆,勾得裴勉一时心痒难耐。
自打上回逼云照喝药之后,他发现,云照这家伙似乎愈发主动了,明明从前看着一副清冷禁欲的样子,现今是撩得一手好汉。
望着对面那醉人的桃花眼,裴勉向前挪了挪,将云照更加搂紧了些,“瞧瞧你这张勾人的脸,若非怕你不悦,我倒真想试一试这金屋藏娇是什么样的感觉。”
感受到腿间一阵硬物摩擦,云照不自觉拢了拢双脚,嗔怪道:“金屋藏娇么,这‘娇’是有了,那‘金’呢?”
裴勉听罢唇角扬起,“怎么,你夫君好歹是一国之将,造金屋的钱还能拿不出来了?”
云照哼了一声,道:“那我就等着看咯,看你的金屋何时造的出来。”
裴勉下巴抵在云照头顶,欢喜道:“一言为定,到时你可得自觉点,自个儿进去。”
云照被裴勉的孩子话逗笑了,反问他道:“那我进去,把你关在外面?”
裴勉立即反驳:“那怎么行!你进去便进去了,我也得跟着你一块儿。”
就知道会是如此,云照心道,面儿上嫌弃得不行,内里却是止不住笑意。
“明日不用早起,你可以多睡一会儿了。”裴勉搂着云照,说道。
云照睡意渐浓,听到裴勉的话,他费力眨了眨眼,迷迷糊糊中应了一声。
见此,裴勉哑声一笑,轻轻将嘴角贴上了云照额间。
两人相拥而眠。
翌日清晨,最后一点睡意褪去,云照睁开眼,入目便是裴勉那张放大的俊颜。
他一惊,猛地往后缩了一下,待回神后双目瞪着裴勉,道:“大清早的,你这是准备吓死谁么?”
裴勉也吓了一跳。
见云照嗔怒的眸子,他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道:“你、你醒了?饿不饿?我去唤人拿些吃食过来。”
说罢,他扭头就要往外走,被云照一个呼唤叫住了。
“怎么了?”他回过头,问道。
原以为是自己喜欢偷看对方睡颜的小心思被拆穿了,殊不知云照只是冲他勾了勾手指,道:“我没力气,你先过来替我更衣吧。”
裴勉一愣,呆呆道了句“好”后缓缓走到了云照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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