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照哪里受过这等子气,正想着给裴勉一点颜色瞧瞧,却见一只大手蓦地伸了过来。
恍惚间,云照觉得那手与记忆中的碎片完美重合,他心头一颤,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身体微微蜷缩,似乎对面是个极其可怕的妖魔,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这才惊觉眼前人是裴勉而非母亲。
“云照?”
一声呼唤入耳,云照恍然回神,他盯着裴勉殷切的面孔,眸中稍显呆滞。
裴勉不明白云照好端端的为何变成这样,只能小心又细声地追问其原因。
云照眸光逐渐回笼,听着裴勉的一句句道歉,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无妨。”半晌,他轻声道。
裴勉听罢闭口不再说话。
虽对云照幼时的经历已有耳闻,但他仍然无法想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母亲,能给自己的孩子造成如此大的心理阴影。
好奇的同时,自责感油然而生,裴勉没敢再同云照大声讲话,他微微敛眸,掌心轻抚云照脸颊,半晌道了句“对不起”。
云照愣了一下,接着眉眼含笑道:“道歉做什么,又不是你的错。”
对于裴勉,云照向来觉得自己是有十足把握掌控的,无论是一开始的孕丹误服还是后来的引诱成亲,云照想,就裴勉那般头脑简单的人,是决计想不到这一切都是他云照顺水推舟的预谋。
虽然总体来说结局还算满意,裴勉也如他所猜测那般心悦自己,可渐渐的,他又觉得自己摸不清裴勉的心了。
每每见到裴勉垂眸自责的模样,云照便觉心里一阵慌乱,总想要将人揉进怀里好好安抚一番,可他又心知裴勉气傲的脾性,大概是不会喜欢被人看扁的滋味。
唉…………
心叹了口气,他望着裴勉轻颤的睫毛,最终还是放下了正欲悬起的手,晌久道:“你可知,我最喜欢什么?”
裴勉抬眸,下意识想要说自己的名字,可思虑良久,他又改口道了句“百姓”。
云照薄唇微抿,道:“不全是。”
裴勉内心窃喜,问:“那…………是我?”
云照眼尾弯起,然后笑着应了一声,调侃道:“你这头脑,倒也不算太蠢。”
裴勉嘿嘿一笑,完全抛去了方才的抑态,他满腹欢喜地咧着嘴,两只手稍显慌乱地在云照脸上来回抚摸,口中不停重复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云照被他挠得止不住咯笑,“好了好了!你、你快点住手!”
推搡间,裴勉蓦地停下动作,然后一眨不眨地盯着云照。
突如其来的静止让云照有些微愣,但不等他回神,一句令他头皮发麻的话自裴勉口中款款而出:“云照,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夫君?”
云照直接怔住了,他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半天又问道:“你说什么?”
裴勉又认真重复了一遍。
云照顿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眼见对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裴勉心切不已,追道:“你就叫一声,就一声,好不好?”
不知怎的,明明他与云照也算是同床共枕了多日,耳鬓厮磨的机会也非少之又少,可偏偏,他就是想听云照唤他一声“夫君”。
或许是年少时不曾追上的步伐,亦或者是苍茫云海中的惊鸿一瞥,都让裴勉对那个矗立在峰巅的睥睨者起了不可言说的心思。
很巧,云照愿意为他折腰。
但,他又不希望裴勉就这般轻松遂愿。
“若我叫了,你当如何?”看着眼前人渴求的眼神,云照笑道。
裴勉两眼放光,忽而俯首至云照耳侧,哑声道:“你叫我一声夫君,我把命交给你。”
云照双目微瞪,继而挑起一抹动人心弦的微笑。
心里有了答案,他缓缓抬手勾住了裴勉脖颈,借力将上半身撑起一些,然后对着裴勉附耳:“夫君。”
喑哑的声音带着半分魅惑,诱蛊着对面的人跳入以爱编织的火坑。
耳边萦绕着云照勾魂摄魄的嗓音,裴勉只觉体内血脉贲张,连带气息都变得紊乱了。
“阿照…………”
胸口起伏逐渐变大,裴勉眉宇间尽是隐忍的痛色,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云照脸颊,好似要将手掌嵌入对方体内。
“云照。”他粗喘着、红着脸慢慢俯下身,“我把命给你了,你可要抓牢了。”
耳后是裴勉不断喷洒的热气,云照的心跳也不由自主跟着加快,环着裴勉脖颈的双臂猛然发力,他怀中便忽然多了圆脑袋。
“巧了,你手里也攥着我的命,可千万莫要丢了。”掌心温度传来,云照道。
第38章 天亮之前,我要听到答案
旖旎的悱恻缱绻缠绵,白日的时间很快过去,云照又一次承受了裴勉的蛮横霸行,最终在过度疲累中沉沉昏睡了过去。
夜幕逐渐落下,裴勉躺在云照身侧,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那一声“夫君”仿佛刻入了骨髓,无时无刻不在脑海中回映,裴勉好似着魔般盯着云照白皙的俊颜,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对方手背。
曾几何时,云照在他裴勉眼里可是神祇般的存在,样貌、家世、地位、权利…………
放眼整个大郢,似乎没有一个人能与之匹敌,但就是这样一个钟灵毓秀之人,偏偏看上了他裴勉。
裴勉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他庆幸自己认识云照的时候,云照身旁没有任何与之交好的人,也庆幸爹娘给了自己一副争强好胜的厚脸皮的个性,否则以云照的毒舌,那他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再接近对方。
但仔细想想,他又是心疼的。
他心疼云照自小孤身一人,更心疼云照被母亲打骂时的无助。
但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从今往后,云照不再是形单影只,有他裴勉一直陪伴左右,纵使天崩地裂,他也绝无可能松手。
“阿照,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手捧着对方脸颊,裴勉喃喃道。
回答他的是云照冗长的呼吸。
裴勉泰然一笑,“也罢,就算你跑了,我也能闻着味儿将你寻回来。”
…………
暮色低垂,霭霭黑云遮住了天边皎月。
后半夜,云照醒了。
屋内漆黑一片,正准备寻个舒服的姿势,他便发现自己周身被两只臂膀圈住动弹不得。
“裴勉?”他小声唤了一句。
裴勉睡得正沉,丝毫闻不及半分动响。
云照无奈,只得卯着劲儿掰开那对牛一般的身体,可还未等他使足力气,颈后忽地传来一声颤息,紧接着他便被拥得更紧了。
长时间的侧躺让他半边手臂麻痛不已,加之裴勉方才的举动,云照现下是又气又恼。
“裴勉,醒醒。”不得已,他只能试图唤醒对方。
可裴勉闭着眼睛,两耳不闻窗外事,丝毫未有要醒的迹象。
云照气极了。
他更加用力地推了推裴勉,看着对方仍旧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不由陷入了沉思。
这家伙………属猪的么?
心里疑惑不减,半边臂膀几乎麻痹,颈后喷洒的气息亦刺得他心痒难耐。
“裴勉,醒醒。”又试着唤了一声,对方依然鼾声如雷。
见状,云照是连气都懒得撒了,仅剩下满腹的无奈。
正当他以为自己要保持这个姿势睡上一整夜时,耳旁突然响起一声低冗的呵笑。
他愣了一下,“裴勉?”
裴勉应声道:“怎么,这天还未亮便又想我了?”
调侃的话语夹杂着戏谑,云照虽背对着,还是条件反射地翻了个白眼,回嘴道:“当真是不要脸。”
裴勉也不恼,他放在云照腰下的胳膊猛地一个用力,原本被圈在怀中的人便顺势翻了个身,然后以一个全新的姿势重新跌入了对方胸口。
酥麻感登时席卷而来,云照闭眸轻嘶,被压麻的那条胳膊僵在半空不敢动弹。
裴勉看在眼里,默默抬手替云照按摩了起来,动作轻柔叫人忍不住喟叹。
“怎么样了,还麻吗?”边按摩着,他问。
体会着酥麻感逐渐消失,云照非但没有言谢,反而冲裴勉甩起了脸子。
“你是不是早就醒了?”他忿然问道。
裴勉没有回答,但那不自然的表情已然将他出卖了。
两人虽贴得极近,但云照见裴勉不置可否的沉默,心里已经将他定了罪,气愤的同时,他一把揪住裴勉耳朵,斥问对方:“既醒了,那为何不应我?”
耳朵被扯得一阵疼痛,裴勉当即求饶声连连,给自己找补道:“都说孕期反应较常人迟钝一些,我这不是想看看你反应力如何嘛。”
云照嗤声:“那我应该感谢你了?”
裴勉听罢咧嘴道:“这倒不必,只是一个小小的测验罢了。”
云照更气了,“所以,你不顾我的难受不堪,只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
话毕,裴勉的表情僵了片刻,继而猛然沉眸。
完了,他心道。
目光有意无意打在云照那张愠怒的脸上,裴勉心知云照这是不悦了,也委屈了。
“那个…………”他显得有些无措,心里早已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云照眸光泛着隐忍的屈辱,好似方才经历了一场偌大的浩劫。
裴勉努力让自己冷静,不断地在心里组织着语言,但最终却只道了句:“对不起,你若是不高兴,就打我一巴掌消消气。”
来来回回就这几句哄人的话,云照几乎免疫了,听着裴勉真诚的道歉,他一时不知该不该接受。
原谅?
不可,虽然裴勉现在养成了遇事就道歉的好习惯,但追根究底也只是怕自己生气,并非真正认识到了问题的根源,长此以往,绝非良策。
内心衡量晌久,云照终是决定了这回让裴勉吃些苦头。
许久等不来回应,裴勉心切不已,追道:“我是认真的,你就是现在甩我是个巴掌,我也绝无可能生气。”
说着,他一把握起云照的手作势就要往自己脸上拍,被云照拦下了。
借着月光,他瞧清了那双漆黑眼眸中所带的焦急,纵使有些心疼,但他仍旧决心要给裴勉长点记性。
思虑再三,他缓缓开口:“裴勉,还记得我喜欢什么吗?”
裴勉闻言略显疑惑,“怎么突然问这个?”
云照不作答,只问:“你答便是。”
裴勉迟疑片刻,回想起白日里云照说过的话,他抬起一根手指指着自己,道:“我?”
云照垂眸轻笑,奖励似的摸了摸他脑袋,“倒也不算笨。”
裴勉被这突如其来夸奖赞得找不着北,嘿笑着抓了抓头发,但不等他庆贺,云照又道:“那你可知,我最讨厌什么?”
裴勉表情一顿,这个问题他从没有想过。
最讨厌什么…………
口中嘀咕着,他内心几乎崩溃。
怎么办?他心问,这答不出来,以云照的脾气,大概是又要发火了。
早已猜到结果的云照望着眼前人殷切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心道这回总该能让裴勉记点教训了。
唇角偷偷扬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弧度,他悠悠道:“天亮之前,我要听到答案。”
说罢,他头一扭,转身朝向另一个方向,独留裴勉一人嗟磨着方才抛下的问题。
第39章 云照,你是故意的?
睡意全无,裴勉盯着云照熟睡的侧颜,内心又急又躁。
他揪着云照散下的一缕发丝在指间盘绕,脑子里将云照讨厌的东西回忆了个遍,可刚想了几个,他又全部否定了。
他想,以云照的脾性,定然不会简简单单抛下这个问题便倒头睡下,应该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只是,到底是什么呢…………
左思右想,裴勉不得其解,又看了眼身侧安然熟睡的人,忽而伸手掐住了云照颊边的软肉,佯装生气道:“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丢给我一个难题,自己倒是睡得挺香。”
虽口头这么说,但他也只是将两个指头贴在上面,并未用力。
眼瞧天色将亮,裴勉乏力地仰躺在榻上,眼里带着一丝绝望。
忽然,身旁传来一声动响,他侧过头,恰巧对上了云照那双乌黑的墨瞳。
将对面人的震惊尽收眼底,云照眨了眨眸子,接着莞尔一笑。
正欲开口,裴勉却顿如受了惊的兔子般从床上蹦起,后背紧贴着墙壁,仿佛眼前者是那地狱中的罗刹。
云照见状不觉有些好笑,问:“怎么,我长得很可怕么?”
裴勉定了定神,吞吐道:“你、你醒了?”
云照眼尾微挑,直问道:“我留给你的问题,思考地如何了?”
裴勉眼神略有闪躲,本想直接坦白,但想到云照可能因此而同自己生气,他又只好换个由头道:“那、那个,我当然想好了,只不过现在…………”
说话间,他头脑飞速运转,只片刻便道:“现在你饿了,我得去替你准备早膳。”
言毕,他不给云照任何开口的机会,飞身下床后直往外奔去。
虽早已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云照仍被裴勉这鹰隼般的速度惊住了,微微愣了片刻,他最终露出一抹无奈的哂笑,口中喃喃啧声。
可话已撂出,岂有收回之理?
云照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裴勉。
于是穿好了衣裳,他挪步去了庖屋。
庖屋位于王府东侧,因常年烟熏,墙壁已然漆黑一团,就连里头的侍女也不比王府其他大院的华丽,只一身粗布衫遮着躯体,毫无美感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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