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就对了?”商珏无语的看着他,“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妈懂你就不懂了?再说了你怕啥啊,就看小昱姐姐那脸、那眼光,能带什么歪瓜裂枣、品行不端、举止不雅的货色回来?”
商一连斜睨了她一眼:“我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切,你闺女我是彻底的反封建迷信的马克思唯物主义者!”商珏白了他一眼,抱着喝粥,“就算她带个女的回来,那也是女的里面的极品!”
*
夜晚,细雨连绵迷迷蒙蒙的洒在G市上空,竹昱披了件防水外套从车上下来,走进省人民医院。想着正好从商叔家回自己家要路过省医,就把给商珏的药顺便买了。
自己挂了个正常的号,开了些普通感冒发烧药,思索片刻又问医生能不能开些阿普唑仑。急诊的医生瞥了她一眼:“开这个干什么?”
“晚上失眠,”竹昱老实回答,“噩梦——压力大。”
“你们年轻人现在都很焦虑啊,”医生说着在电脑里打下药方,“听姨的一句劝,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正视问题,解决问题,面对生活。”
竹昱交了钱,拿着排号就在窗口前等着。今天周末,晚上的候诊大厅人还不少,熙熙攘攘的坐满了排队取药的患者。
忽然她扫视到了人群中的一个身影,带着口罩扎着低马尾,很普通,很寻常,但是她下意识就笃定那是池田靖。
她皱了皱眉,却因为角度无法看清那人的正脸。竹昱起身朝那边走过去,没想到那人比自己动作更快一步上了即将关门的电梯。
等到自己追上去的时候,电梯已经关门往上走了。
竹昱心里泛起一种异样而古怪的情绪,本能的畏惧告诉她不应该在追上去,但是肢体却先一步迈上台阶。她与电梯开始赛跑,在4楼电梯口看见没有人下来,立马追到了3楼。
3楼是放射科和住院部,这个点人很少。空荡的走廊里,竹昱慢步静走,寂静无声中每一个肌肉细胞都在高度芥蒂。
忽然在自己即将拐过一个T字路口处,靠墙的消防栓背后伸出一只手,以快到连竹昱都无法及时反应的速度扣住她的肩,狠狠的把人砸到了对面的瓷砖墙上。
登时一阵药盒散落的声音在脚边响起,伴随着竹昱的一声吃痛的闷哼,那双即将扼住她喉咙的手一顿:“……是你?”
脖子被松开,竹昱咳了一连串,顺势把她一搂,靠在她颈间:“不然呢,还能是谁?”
她感受到池田靖缓缓放松的肩颈,后者问:“你怎么会来医院?”
“替商叔的闺女买药,发烧了。”说着抬起头,看着池田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而大释的神色,目光移向地上的药,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压力大,睡不好,挂了个号买点儿安眠药。”池田靖拉开身位,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盒,“走吧,下楼去拿你的药。”
竹昱看着她依旧保持着戒备状态的脊背和掩在口罩之下的面容,忽然有种想要冲上去抱住她,当即跟她全盘托出的冲动。
告诉她自己都知道了,关于她曾经的那些事。
但是,之后呢?
再去质问她,关于“破阵计划”前半段的所有细节和经过么?
理智压过了冲动,竹昱明白她最需要的从来不是同情、怜悯和可惜。三年,从昏迷清醒之后就要没日没夜的被调查专案组盘问发生的所有细节,她受够了。
电子大屏上显示着竹昱的号到了,她走上前拿了药,回头时看着竹昱站在监控角底下,脊背靠着墙,一只手拎着药袋,另一只手插兜。这个姿势下的她有些驼背,修长的颈微微下垂,勾出一个潇洒而不羁的身形。
一般人做这个动作,基本上会显得很装逼。但是竹昱眉心动了动,下意识觉得此刻的池田靖有一种异样的气场。
这个时候她脑子里无端的冒出曾经商一连的一句话:“这个孩子,得亏是做了警察。”
“这丫头的智商和洞察力简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选手,但凡三观没有这么正,放出来妥妥的高智商反社会犯罪分子。”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回想,甚至来不及深究,那人就走了过来:“发什么呆?又在想案子?”
“唔。”竹昱不明不白地含糊过去,顺手接过她的药袋,“你怎么过来的?”
“走过来的,也不算远,十多分钟。”池田靖说着,看着她转手把两袋药换到一只手上,那只空出来的手就要牵她。
她不动声色的率先一步把手揣进裤兜里,岔开话题:“小珏发烧了?”
竹昱看见了她的动作,微微一愣,“嗯,”她收回手,垂下眼帘看不清神色,“你晚上吃了什么?”
“5点多的时候去吃了个甜品,也不想点外卖了。”池田靖说,“最近我休伤假运动量少,总不能养的一身膘吧?”
竹昱坐上车,把药袋子放在坐在副驾驶的池田的腿上,“为什么不能?”她明知故问,起火开车,“我记得之前刚调到G市的时候你就跟我说过来养老摆烂的。”
池田靖抱着塑料袋,摘了口罩,低头看着看了看药盒。“是吗,”她嘴角微微上扬,“您还不知道啊,我这人说话没溜儿的,想一出是一出。”
竹昱眉头微微一皱,踩了一脚油门,突如其来的推背力把池田靖吓了一愣,抿着嘴转眼珠看向她。
SUV持续高速到红绿灯才停下来,池田靖紧绷的嘴角略略放松。“有什么事儿么?”
“你说呢?”竹昱双手攥着方向盘,骨节分明的指节有些发白,她咬牙,声音似乎是压抑着,从喉咙里挤出来,“你既然愿意让范荣秋单独跟我聊,还关了录像,就应该知道我会知道什么事了吧?”
池田靖浅浅的叹了口气,笑道:“……去商叔家吃饭,吃的鸿门宴吧?你问他关于我之前调任G市之前的事儿了?”
竹昱没有说话,双手打盘把SUV转进汤臣小区里。池田靖侧过脸,那张与平时别无两样的精致的侧脸,收紧的下颌线和面部肌肉散发着隐忍的怒气。“看来更严重?”池田靖一挑眉,语气依旧是吊儿郎当,“昨晚上那么晚柏叔还给电话,嘶,不会也去了吧?”
SUV停进车库,竹昱熄了火,全程沉默的解安全带下车。池田靖沉了沉眸子,跟着打开了车门,就看见她站在旁边,接过手里的药袋,另一只手伸过来就要牵她。
池田靖咬着牙,舌根顶着上颚,侧身关门的动作自然而刻意的回避了这个牵手。
“所以我猜应该是商叔和柏叔跟你坦白了所有关于我曾经参与的行动?”池田靖双手插兜,自径朝出口走去,“嗐,看你那样儿估计说的挺吓人吧?”
看着眼前的姑娘游刃有余的满嘴跑火车不肯认真回答,竹昱松弛而没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开口打断:“还有。”
“嗯?”
“他们催婚,我跟他们说,我有喜欢的人了。”竹昱摁了电梯键,回头正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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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
池田靖猛地回头,满脸惊恐的瞪着她,在接收到这句话的含金量之后大脑瞬间处于短暂当即状态,被那人推着进了电梯。
“……哈?”半晌,池田靖一直扭着连盯着那张依旧是俊雅而英气的脸,努力跳到和她同一频道,“哈?!”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和竹昱什么都没有,连正式确认关系都没到,在她那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池田靖脊背发凉,有种被爸妈发现早恋的羞耻感。
“呵呵,是吗,”一向伶牙俐齿的池田靖此刻头大的要死,不自然的盯着脚尖,干笑两声,“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电梯门开了,竹昱一手拎药,一手拎着她的后领子走出去,“之前碎尸案还没结的时候就催过我相亲,案子结了之后我就说我有在追求的人了。”她顿了顿,输了密码开门,“只是还没追到而已。”
池田靖努力忽略最后一句话包含的委屈和扑面而来的绿茶感,跟着走进去:“啊……那你说了……什么吗?”
竹昱放了药,转身看了她一眼:“你想让我说什么?”
池田靖皮笑肉不笑的露出一个礼貌的表情:“不是我想让你说什么,你信不信你要是真的跟商叔和柏叔说了,明天我就会因左脚踏入市局大门而五马分尸,G市全局祭奠一位伟大的刑警的牺……唔!”
池田靖的嘴被捂住,竹昱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手堵了她的嘴,一手环住她的后腰,把她贴在墙上,低头看着她:“不许。”
“唔?”竹昱的手指修长,罩在池田靖脸上把她整个下半张脸全遮住了,只剩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眺着她,闷闷的发出疑惑。
“不许说这么,”竹昱依旧捂着她的嘴,沉沉的看进那双眼睛里,“这么不吉利的话。”
池田靖愣了愣,走神的心思毫无掩饰的暴露在竹昱面前,那双明艳而清亮的星眸下闪过几分郁沉。抵在竹昱胸前的手缓缓上移,搂住了她的脖子,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后颈。
竹昱颈椎被她摸得很痒,呼吸都变沉了些。
“答应我,”她说,“以后不要说那么不吉利的话……哪怕开玩笑也不可以。”
池田靖就这么看着她,前者甚至不需要抬头,竹昱会略微弯腰与她平视。她被捂着嘴,只能淡淡的“嗯”一声,就这么看着那双墨染的眼眸里几乎卑微到可怜的爱意。
竹昱见她答应了,轻轻地凑过去,隔着手背浅浅的点下一个吻。
她放开她,然后转身进了厨房。“去洗澡,”竹昱说,“等会儿下来吃饭。”
池田靖依旧靠在墙上,静静的看着她走进厨房,方才抚摸过她后颈的手指微微颤抖,缓缓的,抬手,触碰了一下唇。
一个没有接触到的吻,竹昱的爱大胆而小心,放肆而克制,就像这个吻一样,蕴含着感性的冲动和理性的分寸。
*
竹昱端着蛋炒饭出来,池田靖已经坐在餐桌前拿好干饭用的勺子了。
她看了眼时钟,“快九点了,”竹昱看着看见美食就两眼放光池田靖,无奈的笑道,“你也不怕长胖——你到底是摆烂还是内卷?”
“吃饱了才有力气运动。”池田靖腮帮子鼓囊囊的,不以为意,“这你就不懂了吧!”
竹昱就坐在她身边,侧头肘着下巴看她吃饭,末了抽出一旁的纸巾给她:“是,就像我没法想象你竟然能在两年里完成四年的训练,大三那年进入青专营。”
酒足饭饱正心满意足的擦着嘴的池田靖动作微顿,但并不意外:“柏叔跟你说的?”
“所以说,你们一个两个都不相信我真的很牛逼。”池田靖摸摸小肚子,看着她起身拿着盘子进了厨房,“我当年少年轻狂,也是颇有一番意气风发的劲儿在身上的。”
“你是怎么知道‘破阵计划’的?”
池田靖敛了敛笑:“你知道20年前,中央直属特派下来的扫黑缉毒活动,八〇〇一行动,简称‘铸血计划’吗?”
“……嗯。”水龙头下,白皙的皮肤下的青筋暴起,竹昱指节有些发白。
“那场行动里牺牲了两位卧底缉毒警,是夫妻,是跟我父母同届的很要好的同学,”池田靖声音少有的闷,像是吸了烟,“也是那场行动的战友。”
竹昱搓盘子的手一顿。
“我父母是交接人,负责最后抓捕过程的对线联络。”池田靖靠在冰箱上,侧头看着她,“但是出了意外——最后给出接头信息的人不是那对卧底夫妇,而是一位警方的线人。”
“那个人跟我父母说计划很成功,除了那对夫妇牺牲和上官桀的儿子侥幸逃脱。”池田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身份提前暴露,被毒品折磨死了。”
竹昱关了水龙头,厨房里很静。
“因为……最后行动结果很理想,所有活着的参与警员都受到了提拔,就比如我父母,还有现在的柏叔和商叔。”
“但是那是我父母心里的一个结。”
池田靖左手手指被搓的通红,桃花眼尾有些深,皱着眉眨了眨,呼出一口气:她现在特别想抽根烟。
“那年,”竹昱终于开口,双手搭在水槽上,声音有些沙哑,“你——”
“6岁不到。”池田靖用虎牙咬住下唇,有些吃痛,“但是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我爸一夜白头。”
她在G市的刑警家属院里长大,邻居都是各种刑警类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果看见哪家哪天要是没了叔叔阿姨,也被默认为是正常的事。
但是这件事成了她父母心里的一颗刺,拔不掉,拔掉了,会化脓。
“那对夫妻是我爸妈大学最好的兄弟和闺蜜,可惜了,在我出生前就被派往金三角潜伏,到死都没见过一面。”池田靖笑了笑,有些苍白。
竹昱转过身,看着靠在冰箱上的池田靖,身子有些佝偻,脸色并不算好。“这也成了你的心结。”
“我的?不算吧,但是后来又是了。”她说,习惯性的右手插兜,摩挲着左指,“我是带着我父母的夙愿参与的行动,也……见到了那个背负着这对夫妻性命的杀人凶手。”
国际刑警组织挂榜三道红头通缉第一,国际线上虚拟黑市“沉渊”运营者,金三角20年来新晋贩毒产业最大供应商,代号,Shang。
“然后,他就成了我的心结。”池田靖说,“在‘破阵计划’后,他的手上握上了第三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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