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昱冷漠的眼眸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看到妇人没有在意,机械而尽职的站起身应声出去。
大白天的路上很少见到人,不过是一些孩童光着脚丫追逐着,争抢着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竹昱不动声色的往车边走,注意着周围的寂寥,低声朝着微型耳机汇报:“一队竹昱,听到请回答!”
“——总部收到!”文景人的声音响起,“一队情况如何?”
“一队暂无异常。”竹昱简明的回答,一边眼观八方,“接头嫌疑人并未现身,情况不定,无法判断是否——”
生音戛然截至,文景人呼吸一滞,对着对讲机吼道:“……竹昱?竹昱?!听到请回答!”
不过是一秒钟的停顿,对面很快回复:“——一队竹昱,暂时安全。”
“@#%%&**!”文景人心跳跳在嗓子眼,咬牙骂道,“竹日立你丫的说话不要大喘气!!老子还不希望哪天殉职是他妈因为吓死的!”
竹昱收回一旁土坡树丛的视线,进而把目光转向不远处的一个单独的破败的小屋子。“没事。”她回答,观察一圈静步走过去,“刚刚正在观察,留神了。”
“暴露了?”
“没有,目前为止尚未。”竹昱一个立定跳高蹦上土坡,特意绕到房子背后,听见了流水声。她压低眉眼,俯身静步靠进,一面谨慎观察着周围,伸手轻轻撩开塑料布,里面赫然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器械。
玻璃锥杯、萃取、提纯仪器,大捆大捆的荨麻草,还有那一股因为长期作业而腌入味的气味。污水正好可以顺着支流排进去,竹昱皱皱眉,这是直接污染上流水源了。
墨色的眼眸迸出些许掩不住的狠戾,竹昱按着耳侧,低声吩咐:“一组竹昱,找到毒枭窝点证据,呼叫二组三组,保持戒备,随时接应强攻。”
她像一匹进攻前的狼,神经紧绷却不动神色的退了回去,再三确认无误后原路回到造访的“乙方”家里。
*
其实竹昱的警惕没有问题,刚刚确实有人看见了她异常的举动,甚至观察了全程。
池田靖借着瘦小的体型优势,轻而易举的躲在一抱粗的树干后。如果竹昱再多疑一点点,凑过来两步仔细看上两眼,就会发现树根下杂草不太自然的抖动。
在看见那个人的脸的瞬间,池田靖就不知道该思考什么了。
她瘦了,这是池田靖的第一反应,一看就是没有好好吃饭。
竹昱本身就是高颧骨的骨相飒气,过于立体的颌面让人美得雌雄莫辨,一瘦下来脸颊都有些凹陷。头发也长了,池田靖有些出神,比个把月前见她的时候长了不少,估计是没剪。
看着她把警惕的目光从自己的方向转走,池田靖淡淡的在树后扯出一抹强笑,心说她有警觉性也不差,但是敌不过自己。
竹昱走了,池田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尕垹村,一个正在孕育罪恶的村庄,意外的再一次把两个人的命运扯在了一起。
她琥珀色的眼眸转了转,轻巧的掂着步子钻出来,突然一扭头,随着右手一甩,不知道谁家屋檐下挂着的鹦鹉凄叫一声,伴着殷红直直掉在地上。
*
“Miebio。”池田靖跨进门槛,双手插兜,“高布呢?”
“好像是村子里面出了什么事,他叫厂子里的带头的马仔过来接我们看,他要过去处理一下。”眉泊说道,给她递了支烟,“让我们先坐坐。”
“出事?”池田靖坐下,叼着烟,一边拿着绷带活动着手腕,“怎么说?”
“刚刚一个男的过来说了些,”眉泊说,“西南头的有家难缠的客户,说一定要见当家,所以就——”
池田靖听着,心里刚刚有了猜测,就被身后“哐当”踹门声打断。只见那个在车上一同迎接自己和眉泊的当地马仔神色慌张,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眉泊心料不好,看向池田靖;后者一皱眉:“怎么?”
“当家……”不过是年轻气盛,小孩子没见过世面,“高布大哥说村子里进了条子——”
这话大喘气,把眉泊吓得不轻,“——不多,他过去解决一下,叫我过来把这几个‘蛇头’叫过去。”
马仔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几个粗壮保镖,后者会意的横着脸走出去,“剩下带回去的货要晚些时候装。”
池田靖一脸平静,淡淡的挥挥手:“晓得轻重。”
一屋子人哄然散去,留着眉泊和池田靖两个人和身后类似小仓库一般滞留的、本来应该装货上路的原料。池田靖无聊的走过去,左手夹着烟,右手拿枪娴熟的挑开一个木箱子里的塑料泡沫板,白色晶体露了出来。
“你吸过么?”她俯身查货,唠到眉泊身上。
眉泊一挑眉,下意识直起了腰板:“吸过——一点儿,没上瘾,知道这狗日的玩意儿不好戒。”
“唔,”池田靖闻言笑道,“能戒下来,那就是‘黑疙瘩’呗!”她把木盖子盖上,露出两颗虎牙,点点腿边的箱子,“要是这玩意儿,一撮就够你玩儿的了。”
眉泊应付的笑着。
小仓库搁在“丫”字形山谷沟里,大部分村屋不在这附近,还算隐蔽。池田靖朝着东面侧了侧,忽然开口:“闻到了吗?”
眉泊不明所以:“啊?”
“血味儿。”池田靖嘴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天生的笑唇在一双桃花眼下显得更加病艳,把眉泊看的一寒颤。她瞥了眼几大箱子东西,“给你10分钟时间,把货搬上车。”
眉泊明白她的用意,有些嚅嗫:“这……”
“不明白?”池田靖敛了笑,那张脸虽亲近可人却有了笑里藏刀的威严,“要不我现在崩了你,还是再拖半小时等着条子崩了你?”
眉泊不敢再说什么,池田靖也不啰嗦,压上枪抬脚出了门。
*
15分钟前。
“找到了。”竹昱捏着口红进来,就看见坐的端正的高布纳轧,接上男人的眼神,一瞬间她感受到了无声的压迫。
“老板,这是我男人,”妇人擦擦汗,绞着手,还没再说什么就被高布挥手打断,大喝着他们听不懂的藏语。妇人脸色一囧,尴尬的从后门走出去。
三人的耳机里是余阎带队的二组和三组武装刑警报告已就位的信息。
“——二组在大凉山北面,于一组北向12点钟方向。”耳机里郭湓对着麦紧声说,“二组已封锁东西两端村落通道。”
任盛华半搂着李里里,通过线人跟高布纳轧佯装商讨论价。本来还在为了一克少上5毛钱提成咬死不同意的男人在后门妇人贸然闯入,用藏语低声几句之后忽地一愣,态度大变,满脸堆笑的说就是这个价,叫人去跟自己验货。
就连李里里这样的误入满级大佬村的新手都看出了端倪,正要打断就被任盛华按住。
他朝身侧瞥了眼,竹昱会意,站起身:“我跟你去。”
高布纳轧睨了一眼这个凛厉如男子的女人,招手跟自己出去。
屋里只剩下警方和线人,任盛华腾然坐起来,抓住会藏语的线人低声问:“刚刚那个女人说了什么?”
线人虽然不明白,但也感受到了肃杀和凝重,颤颤巍巍的说:“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就是西南边有户人家养的鹦鹉死、死了。”
闻言,李里里同样一脸懵,而身边的任盛华唇色都白了,摁着耳机,声音发紧:“一组呼叫!请求二组三组支援!立马强攻!”
李里里咽了口口水,动作果断利落的压上枪:“任哥,为什么?”
“你看见刚刚那个男的胳膊上的纹身了吗?”任盛华压上枪,手背上的青筋因为肌肉的紧绷而突起,“那是亚洲五道□□的纹身,一般是在金三角混过、进过缅甸监狱的人才会有的标志!”
高布用着车把连同竹昱和自己几个保镖送到了存货的仓库,这里静僻临水,倒是与刚刚村屋有些距离。库里,男人谨慎的瞅着竹昱,快要在她身上盯出个洞。
“不错。”竹昱看着眼前满墙堆砌的海.洛因,光从色泽就能知道这批货有多纯,她压住内心的恶心,“搬上车回去——”
不远处,一串急促的枪响打断了她的吩咐。
池田靖闪身钻进矮灌丛里,凭借着身形优势匍匐在地,扒拉开树枝看见鱼贯而入的刑警,全副武装,高喊着“警察!不许动!”。显然几分钟前村民意识到了这个情况,闭门的窗户前架起了机.关枪,一片盲扫。
趁着混乱,池田靖利用着村庄里杂乱的地势,轻巧的躲避了双方的火拼。她右手撑着墙一跃翻过去,蹲在墙角掩体后朝眉泊的方向瞥了一眼,轻啧一声。
忽然后脑顶抵上了一个熟悉冰凉的东西,池田靖眼底微微一暗,却没有收到对方任何下一步反应。
她转过头,看见了那双昔日玩笑共事的眼睛。
“……”余阎带着面罩,额前的青筋却突出,“你——”
还不等他说完,快到连他都难以反应的动作直接把人带倒,他连惊呼都做不到,竟被蹲着的池田靖以几乎不可能做到的“卡波耶拉”格斗姿势扫倒。池田靖还趁机拔枪上膛,右腿压住他,枪口抵在了他眉心。
瞬间攻守之势易也。
余阎瞪着她,一双眼睛充了红血丝。“……池田靖,”他声音里带着沙哑,半怒吼般,“你要杀了我吗?”
池田靖淡漠的目光下移至他胸口的通讯器,没有神色的脸上带出一点笑,手上力道不减半分。余阎红着眼,下颌紧绷到痉挛,却无法看透她眼底浑浊的情愫。
下一秒余阎只觉得后颈一痛,便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被摇醒,睁眼就看见脸上带了彩的裘梧,“余队!”他急得连情况都来不及汇报,“你见到老竹了吗?!”
余阎也来不及询问池田靖的事,闻言心跳一紧,反手抓住他站起来,颈后还是疼的:“不是去提货了吗?”
“一组身上没有定位,不知道具体地点,”任盛华粗声说,顾不上身上的伤,“只能挨个找!”
“跟着过去的有多少人?!”余阎压低眉眼问。
李里里压好枪:“刚刚……除了那个头目,还有三个保镖!”
*
毕竟是没什么经验的村民,小喽啰们很快就被控制住了,但是大头目高布纳轧并没有落网。不仅是警方没有抓到,池田靖也没有找到。
池田靖树起一只食指抵在唇间,笑着手起刀落,男人的大动脉被割破,血溅了她小半张脸。
池田靖看了看这一户离得较远、打算出逃给金三角的那位东家报信的藏族人家,两男四女,咽了气的倒在地上,她转身,刚要出去,忽然毫无征兆的折返回来,径直走向柜子前,“哐”的一脚踹开。
里面缩着一个不过几岁大的孩童,瞪着眼怔怔地看着她,吓得连眼泪都忘了流。
池田靖琥珀色的眼眸像水晶一样,她长得很俏皮可爱,如果忽略现在沾满血的脸和手的话。她自上而下的俯瞰着这个孩子,几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下辈子,投个好胎。”池田靖蹲下来,看着死不瞑目的男孩,轻轻地说了一声,但语气平静的冰冷,毫无怜悯或是愧疚。
借着这家人的厕所洗了把脸和手,她又臭美的多给自己打量了一番,满意的插兜走出这家院子,拐到后面挨着树林无路的地方往西边和眉泊会合。
绕过支流后面的仓库,池田靖抄着近道翻下土坡,拍拍手正要走,却在正要离开紧闭的仓库大门的前一秒顿了脚。
池田靖并不是一个唯心主义,她无神论,但是又来者不拒。不过很显然她并不是一个直觉主义者,很多时候她只相信眼睛和证据。
不过这一次,她鲜少的没有怎么过脑子,在第六感的驱使下一脚踹开了反锁的铁门,随之还有抵在门口的木箱子,铁门倒下压塌箱子,晶体洒落一地。
角落里倒着两个已经咽气的保镖,花白的石灰墙上摁着一个面色紫红的女人,喉咙被高布纳轧死死的卡住,一旁匕首被打落,正要冲过去给予最后一击的保镖听见动响转过满脸血红的头。
在看清里面的场景的瞬间,池田靖只觉得眼前一黑,大脑空白,似乎自己要晕倒过去。
但是没有,短暂的把自己宕机的大脑强行唤醒之后,眼前的场景就已经变成了腿边倒着的那一个保镖被一刀劈开了脑浆,高布纳轧大惊,迅速反应过来:“你——!”
刻着海的康专名的蝴蝶刀“嗖”的飞过去,高布纳轧无法,放开竹昱也躲避不及,抬手用小臂硬生生吃了一刀;竹昱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濒临死亡前一秒获得了氧气,她捂着脖子一阵猛烈的咳嗽,五官涣散。
“你他妈是个条子!!”高布纳轧大喝一声,脸色涨红,“说,这些人——这些人是不是你的同伙?!”
池田靖的目光从还在不应期的竹昱身上离开,看着拔了刀就要冲过来的男人,面无表情的反身一个极具观赏性与杀伤力的后扫踢,把一个粗壮魁梧的藏族男子踹倒在地。
高布纳轧像是被踹傻了,竟然愣了两秒,就被池田靖按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后者对上他疑惑且震惊的眼,笑了:“熟悉?”
她看了看男人胳膊上的纹身,压在他身上,技巧性地让他毫无还手之力:“三年前,佤邦黑市。”
高布纳轧黑色的眼珠骤缩,听着池田靖平静的声音如同末日宣判一般响起:“当时Sho Uei为了收服佤邦毒品业,派了一个女人去打擂台,一周的时间,佤邦就宣布皈依。”
“你的纹身看样子就是那个时候的,不陌生吧。”
高布纳轧的牙齿都在打颤,瞪着她,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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