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答:“还未到。侍从说是在路上。”
从华点点头,似乎很是疲惫地揉了下眉骨:“把他稳住,这里有一个卫玄序已经够烦了。”
“是。”-砰——!
肖兰时抬手一掀,金雀便像一只无力的麻袋,任由他玩弄摔打。
他趴在地上,满脸是血,恶狠狠地瞪着肖兰时:“你他妈要杀要剐你就痛快点,别想杀又不敢,只教我更看不起你。”
肖兰时本在原地盘旋,忽然听见金雀的话,便像是终于寻到了目标一样转过身来。
此时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得血红。
金雀瞪着他,望见肖兰时脸上出现残忍的笑意,不由得心里一抖。
肩膀上的伤口疼得几乎要把他撕裂,金雀颤抖地捂住肩膀站起来,方才他本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肖兰时的手下,可没想到他忽然像是疯了一样开始四处抓挠。
一道道真气刀一般飞出去,金雀没能躲过,最后还是在肩膀上落了一道。
他站在原地,看肖兰时步步紧逼。
愤怒地大喊:“来啊!”
下一刻,金雀似乎已经预知到自己的结局,他一动不动,绝望地逼上了眼睛。
他从不后悔他做过的任何事,今天这件也是。就算因此丢了性命,如果让他选择,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再选择第二次。
忽然,在刺眼的光芒闪动在他眼前后。
他听到肖兰时喑哑、如同枯木般的声音:“帮我……”
金雀猛然睁开双眼,期待中的银火没有劈下来。
眼前的肖兰时似乎被硬生生分成了两半,金雀看见他的左手蹿起银火要向金雀他刺去,而肖兰时的那只右手死死地攥住手腕,指甲在皮肤上刮出了好长几道伤痕。
血红的双眼中,肖兰时的眼睛又重新泛起黑色的瞳仁。
金雀惊疑:“你怎么了?!”
紧接着,肖兰时浑身开始颤抖,勉强从怀里掏出个瓷瓶。
啪嗒一下,瓷瓶滚落到地上,几颗黑色的药丸滚落在地上。
他痛苦地瞪着金雀:“帮、帮我……我、我不想……杀你……”
一阵惊魂未定中,金雀立刻捡起瓷瓶:“这是什么?我如何帮你?”
话音刚落,肖兰时的喉中突然发出一声怪叫。
金雀看着他硬生生把自己砸在地上,惊道:“肖月?!”
紧接着,肖兰时在地上滚动两下,银火着了他的衣裳。金雀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只能隐约感知到他的身体里似乎有两种力量,在剧烈地做着对抗。
“帮、帮我——!!”
金雀大喊:“我他妈怎么帮你?!我根本近不了你的身!!”
话音刚落,忽然。
一道金色的身影从银火里御剑驶来。
金雀看清了来人,是卫玄序,心里一喜:“卫——”
可下一刻,肖兰时的左臂开始变得扭曲,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蛇一般向金雀缠过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金雀看见肖兰时抬起了右臂。
他的掌心里亮着一团银火,正要向自己的左臂挥去。
“你疯了吗?!”他大喊。
就算是他再愚笨,他也知道,能把整个东枣营都烧了的银火,如果轰在人的身上,除了粉身碎骨之外,根本没有别的答案。
四周的银莲花还在不断炸裂。
金雀瞪大了双眼,身为金家最小的儿子,一向被骄纵惯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像是画直线一样简单。
此时他看着肖兰时痛苦的模样,他知道肖兰时只需要放纵自己,然后轰向自己,他的一切痛苦就会消失。可肖兰时没有。反而竟然为了这个羞辱、瞧不起自己的无能公子……
想到这里,金雀不想再想下去了。
他第一次感到那么地无力。没了周围那些侍从,没了金家的庇护,他金雀就好像一只蚂蚁。一只需要别人施舍才能苟活下来的蚂蚁。
忽然,当银火落下来的一瞬间。
天上飘起了冰花。
卫玄序纵然拥他入怀,硬生生替他抗下了这一击。
伏霜形成的冰咒在他身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盔甲,可在银火的烧灼中,那透明的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着。
有血不动声色地从卫玄序的锦袍里渗出来。
就如同他把疼痛全部忍下。
肖兰时的额头靠在他的颈窝里,他的手吃力地抚上肖兰时的发,将他整个人拢在怀里,姿势像是保护一只弱小的小兽。
“肖月,你不是个坏人,有谁欺负你,你跟我说。”
忽然,他怀里的肖兰时身躯猛地一颤。
手中的银火熄了。
抓紧时机,金雀立刻把手中的药瓶扔给卫玄序,大喊:“快喂他吃下!那里面好像是能让他清醒的药!”
热风褪了雨梢。-远处。
肖氏一族的重霄九建得气势蓬勃,高楼直冲云霄,丝毫不输给从家的朝天阙半分。
肖兰时这场大火不只烧了东枣营,更是着了整个元京。
从第一朵莲爆炸的那声起,肖家家主肖回渊便立在重霄九之上,肖观策站在一旁,丝毫不能从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捕捉出任何痕迹。
良久,他开口相劝:“家主,雨还落着,孙儿实在担忧您的身体。”
肖回渊伸手拢了拢肩上的貂皮披风,不以为意。
肖观策又恭敬地行了礼。
忽然,肖回渊望着远处的火海,欣然般喃喃自语。
“这个卫玄序,实在给我肖家送来了一把好刀。”
◇ 第100章 霜雪封了河
“水……水……”
肖兰时又做了那个梦。
在噩梦的半梦半醒中,口唇间的灼烧炽热先一步涌上来。
他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原来还坐在满庭芳的床上。他撩起被褥,刚一下床,身体骨头寸断的酸痛立刻包裹住他。
他小心翼翼地挪步到了桌案,脑中仔细梳理着昨天发生的一切。
大部分的片段已经回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昨天仿佛身体被什么力量夺走了,那股力量想要杀死金雀。
于是他拼命地抑制。
再后来,卫玄序出现了,带着金雀和他回到了满庭芳。东枣营火是金麟台熄灭的,那里本就没有什么人住,损失不大。而昨天在火海里的事情,金雀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对外都以为是金雀对肖兰时羞辱,使其怒不可遏这才伤了金雀。
至于卫玄序……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才好。
想着,肖兰时叹气一口。
所有的事情缠在一起,更乱了。
他现在所知道的只有一点,那就是黄先生给他的药的确有用。
肖兰时揉着额角,自语:“哪天再去拜访黄先生问问吧。”
又叹了口气,他推开门,正巧卫玄序的房门也开了。
见他,肖兰时一喜:“卫——”
可是卫玄序行色匆忙,似乎并未注意到他。
肖兰时看着卫玄序急匆匆的背影,心里纳罕。大早上的?
“咕噜——”
肚皮十分应景地响起来,肖兰时想都没想,转身要去唤小厮吃早食。-
肖兰时端坐在桌旁擦着筷,漫不经心随口问了句:“今天怎么是青菜粥?”
那小厮身子立刻一抖:“爷——不不,肖月公子,这是卫公子说您病初愈,特地吩咐小的备下菜粥,其他的小的可什么都不知道,可一点儿都不关小的的事啊爷!”
肖兰时淡淡瞥了他一眼:“就问你句话而已,慌什么?”
小厮一僵,头也不敢抬:“小、小的没慌……”
肖兰时好无意思地咂咂嘴。
小厮不肯说,他也知道,昨天在东枣营的那把火,肯定是已经给他立下凶名了。
想想也是,虽然说金雀才是始作俑者,但从实际伤害来看,他肖兰时也就是受了点皮外伤,敷药两天就好了,可听说金雀伤得不算轻,再加上东枣营几乎几乎都被他烧了,但凡有不知情的,稍微经过那么点轻轻点播,恐怕肖兰时在别人嘴里也没个好话。
看小厮那模样,岂止是没有好话。
“你下去吧。”
小厮感恩戴德:“是!”
刚走出没两步,忽然庭下又传来一阵喧哗,肖兰时耳尖,好像听见了“卫玄序”的名字。
立刻:“你等等。”
小厮猛地一顿,犹犹豫豫地转身问:“肖月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肖兰时把筷子在菜粥里搅了搅,低眉:“外面什么动静?”
小厮张望一下,答:“小的没听见什么啊。”
“那是我聋了?”
话音一落,小厮啪嗒一下跪在地上:“不敢不敢,都是小的愚笨,肖爷爷你可千万别怪罪小的——!”
肖兰时心里一顿。
望着底下人诚惶诚恐的模样,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于是他又是无语又是宽慰道:“你起来说话。”
“小的不敢!”
闻言,肖兰时把筷子搁在碗上,起身。
小厮弯着腰,听见肖兰时的脚步挪动,心里更加恐慌,像灌了铅一样沉。
今天轮到他值岗,他以前一直都没见过肖兰时,昨天听别人说眼前这个肖公子有杀人不眨眼的本事,生气的时候脑袋会变成七八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今天他本不想来的,可管事硬要他来,于是他抱着逼死的心态准备了上千字的腹稿。
脚步声渐渐近了,小厮硬是挤出来两滴眼泪,开始扯起破落嗓子哭喊:“肖爷爷,你不知,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个悍妇天天在家里骂小的,实在是——”哐啷。
小厮的话就像是折断的木,戛然而止得干脆利落。
当他看见肖兰时扑通一下也跪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喉咙里好像卡了几把刀。
“现在你能好好说话了么?”
小厮连忙拉他,可他一个普通人怎么拉得过肖兰时,那手忙脚乱的模样,倒像是在肖兰时身上乱摸。
“耍上流氓了是吧?”
小厮憋红了脸:!
“我没有!”
肖兰时看他情绪似是平稳,起身一把把他扯起来,问:“卫玄序怎么了?”
小厮脑子呆呆的,重复:“卫玄序怎么了?”
肖兰时皱眉:“我问你话。我问你!”
小厮立刻:“喔喔!”面色一转,继续恭敬,“昨夜里好像卫公子说寻到了百花疫的线索,要汇报给金麟台,可是门口的侍卫说什么也不让他出去,卫公子好像在等从华公子今早来。”
肖兰时眼中露出疑色。
思虑片刻后,挥了挥手,让小厮下去,自己匆匆喝了两口粥,也立刻向前厅赶去。-
他到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在了。
卫玄序和从华相对而立,两人的面色都算不上好看。
“卫玄序?”
肖兰时刚低声开口,立刻就被江有信拉到一旁:“别捣乱。”
肖兰时挣开:“我捣什么乱?”
一抬头,忽然发现卫玄序手里紧握着个琉璃的罐子,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青:“既然元京的水有问题,金麟台为什么不查?”
对面从华僵笑:“元京所有的支流都来源于永定河,卫公子是想说,永定河的水里也藏着百花疫么?”
此言一出,满坐寂然。
肖兰时眉头紧蹙,他在卫玄序给他的那边书里看到过,似乎是有那么一条贯穿元京的大河,被叫做永定。
在书页上一堆黑漆漆的字符中,那条被渲染成雪白的河流插画,一下子就引去了肖兰时的注意。
那是条上千年的河流,元京还没被称为元京的时候,那条大河就盘踞在那里了。河流的源头来自一座极高的山脉,名叫祁安。
后来,元京所有的雕梁建筑,几乎都是沿河而设,人们也因此大多沿河而居,先是有了元京,再后来是临扬、广饶……凡是在元京以南的城镇和人口,无不要凭借永定河水繁衍生息。
如果要把整个天下比作一个人,她就像一条贯穿始终的经络,将每一寸肌肤、每一处筋骨紧密贯通,生生不息,连绵不绝。
因此永定河也被称为母亲河。
“水出了问题,难道要拉上百姓的命来偿?”
“永定河连着祁安山,祁安山上设下的是金麟台的心缇咒。”从华顿了顿,语气露着威胁,“我不知卫公子的意思,是不是想说心缇咒出了问题?”
忽然,沉寂的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
肖兰时低声问:“什么是心缇咒?”
江有信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鬼见愁。”
肖兰时的眼里浮现出异色。
前几日,他问从华,大家捉的鬼都去往何处,从华便也告诉他是这么三个字。
如果说心缇咒就是鬼见愁的结界所在,那么卫玄序质疑百花疫的源头来自祁安山,也就是是元京抗击鬼气的阵法已被彻底摧毁。
元京将要沦陷。
一片寂静中,还是施行知率先开口:“如果不是像卫公子所说,近日元京妖鬼纵横,连我们都要被委派除妖捉鬼,又是作何解释?”
从华冷冷瞥过去,只吐出一句话:“诸位要相信金麟台。”
连一向和气妥协的金温纯也忍不住开口:“大家自然是相信金麟台,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妨先如卫公子所说,止了百花疫的扩散最为要紧,还请——”
话音未落,从华冷不丁低喝了声:“金公子请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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