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黑色的裙子。然而不同于她时常穿的那种,这件黑裙子几乎背弃了一切美丽相关,彻头彻尾地,包裹了她的全身。像一件孝服。她起初也只知道这个家族的部分秘闻,或许连秘闻都算不上;证据就是她压根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谁。
而绘里香的面前此时正摆着一张字表。她在电影《鬼妈妈》里见过,这是沟通灵魂和无形之物的一种手段,用以让对方作答。原理大概类似于笔仙碟仙血腥玛丽蓝眼睛北鼻一类的游戏。这些游戏她从来没试过,但是知道怎样去做。惜命归惜命,还是照样好奇心爆棚。于是绘里香在画像里随即找了个看的过眼的——就下面这个家伙吧。脸比较圆,面善。既然他已经挂起来了,那应该就是已经死了吧。
她先问:我是谁?
有歧义。绘里香又马上加了一句:现在。她想问的是自己正扮演谁。好在这老头比较聪明,干脆利落地回答她:
ROSE VANDERBOOM
罗丝范德布姆。
阿尔伯特范德布姆与雷齐格范德布姆之女。
好吧。这也算是知道我爹我妈了不是?就是这两位的名字我也没听说过。绘里香眨了眨眼,先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一看发现那个三角真的在漂移。自己问了人家一个问题,人家也要问回来。好吧,这是他们锈湖的老传统。等价交换。
OPEN THAT WARDROBE
他说。
绘里香依言,拉开旁边那个衣柜的门。衣柜里的穿衣镜像被血洗了一遍那样,留下的红色液体组成了一个巨大的LIVE。
live,他想要活。毕竟总不能是这个老头想听泰勒斯威夫特演唱会了吧。想活这很正常。死人想复活,常有的事。她正想问——他是叫威廉是吧。她正要问威廉范德布姆别的有关的事,却发现手下的这个三角不再听从她的指挥,混乱地移动。不是,哪儿来的孤魂野鬼啊抢你姑奶奶的笔!她抢不过,坐边上暂且休息:我倒要看看你要说什么,还是这个老登屁事多?
然后她就看见这个字表最后拼出来了MATSUDA JINPEI.原来又是你小子活腻了。绘里香气呼呼地费劲骂了他一句,才终于肯放下这股子气思考:松田阵平说要人去帮忙,而他此时却在1930年。我呢?我在1919年。
绘里香将铺在桌子上的字表拿下来对着威廉范德布姆:请告诉我前往1930年的方法!我愿意支付相应的报酬。
画框轻轻地颤了颤,一把钥匙从它的背面掉了下来。这里还有一个上了锁的箱子,而绘里香打开了它。箱子里有两张纸,一张上画着三条树根,最终通往同一个结果。树根上各有三块怀表,而下面则标注了Timepiece。时间碎片。
另一张纸上同样是一块根系,但足足有九条分生的根,各通向一个保存着器官的烧瓶。在树根之上则写着两个单词: sacrifices ——rebirth。
献祭。新生。
这两个词一组合,变成了一个危险的结论。
绘里香本人对于逝者毫无敬意,更是对让自己活的久些没有任何兴趣。这倒不是出于对组织理念的不认同,单纯是她觉得人活着痛苦万分,简直就是一坨史,发誓要在脸上长出第一道皱纹的时候就321跳;对于老人想要延寿,死者想要复生可以理解,但是不准备进行任何尝试。
可是眼下她可以求助的人也只有挂在墙上的威廉范德布姆。她大概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无论如何,至少给这个死人画个大饼:绘里香抖着手急切地拨动字表:我愿意帮助你复活,只要你能帮我前往1930年。
墙上的挂画里男人的表情没有分毫改变,但似乎在烛火的飘摇中,缓缓浮现了一个模糊的微笑。
他回答道:本来我也是要把你送去1930年的。不用担心……到时候,你自然就会帮我的。
四周的房间墙壁剧烈地震动起来。在如同足以摧毁全世界般的创世般的大地震里,绘里香努力维持平衡,站了起来。在种种事物里,她挥开一切向外走去,最终来到了户外。神奇的是,当她来到户外后,发现自己刚才所经受的震动如同幻觉,只剩下某个讨她厌的卷毛猫揣着兜杵在井边,眯着眼看她。那表情好像随时要挑她个把错出来才肯罢休,毫不客气:“你身上穿的是个什么玩意?”边上还放了个桶,蹲了一狗——生物学意义上的,沙皮狗。无所事事,仿佛刚刚路过。
绘里香也痛痛快快地竖起中指,并且表情恶劣:“你想现在举身赴清池的话,我不拦你。”
那没办法了,他俩见面,得先互相诋毁再说。大伙在这偌大的房间里摸黑走来走去,谁能想到第一组成功会面的人之间一点都不和谐,反而大有要把对方踹沟里的意思。
反正看起来,不推动剧情的话,这个场景会持续到永远——这何尝不是一种永生的办法?只是这个永生的人大抵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未来吧,困在一个房间里,永生永世地做同样的事。如果不幸被划归到Mary产下三个孩子时的房间里,岂不是要永生永世地在里面生孩子?永生和永世不得超生还是两码事。
诋毁完了,松田阵平一指井口:“我要下去,你负责一会把我捞上来。”
绘里香直接拒绝:“拉不动。你有什么东西要带上来?我帮你拿,你人在地下死着就行了。”
“你少来。”松田阵平说:“只要把这个空出来的桶拴上去,你抱着这只狗加一起,就比我重了。到时候你和狗先下去,我上来。你要是有善心,就先把狗放桶里,我拉出来,再拉你;没这个心就算了,反正是狗嘛。”
绘里香眯着眼看他:“你骂谁呢。”
“我说狗呢。”松田阵平咬死了不承认,极其嘴硬,影响很坏。但是人毕竟主动坐进框里去了,绘里香撇撇嘴,还是姑且帮他过来把着,省得人家反手一个自由落体哐当摔地下了,她可不想到时候自己再下来一趟。
在井下阴冷、潮湿的空间里,四处都漆黑一片,看不出什么不同寻常的物品。好在这口井干枯多年,即便有什么死了的小动物也该分解得差不多了,倒不至于特别恶心……松田阵平俯下身子更仔细地寻找,终于在靠近底部的井壁上找到了一处被铁栅栏分割的洞口,通向更深的空间。在那里大概能看到部分人类生存的痕迹,还有墙壁上的刻痕;而唯一柔软的东西是一只玩偶熊。
弗兰克就抱着他的玩偶,像老鼠一样生存在这里。
并且松田阵平尝试过,这处栏杆允许一个成年人类的头伸过去。但接下来的话,只有非常苗条的成年女性才能挤进去,他自己就进不去了。弗兰克必然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掉了进去,如果不是过于饥瘦,他还未必能在多年之后逃出来。
在下井之前,松田阵平就已经阅读过他的母亲艾玛写的信。即便只是短短一瞥,见到眼前的境况也不免令人唏嘘。他短暂地为这对母子之间错失的时间而遗憾后,接着去够那只泰迪熊。拿到手里,用力去捏的话,大概能摸出里面有个硬硬的东西,稍微有点硌手。但是这毕竟需要力气。从前幼小的弗兰克不会有,后来营养不良的弗兰克就更不会有了。
他确信自己要找的就是这个。
其实泰迪熊已经很旧了,缝线也松的差不多。如果松田阵平愿意的话,大可以把玩偶的头扭下来,然后在棉花团子里翻出其中的东西。但出于一种对这对母子的笨拙的同情,他想要给这只熊一个善终。所以他一手抓住熊,一手则牵动绑着桶的麻绳,叫绘里香把他送上去。
抬头去看井口,非常明亮到惨白的日光悬在头顶。然后——一种奇妙的预感,对危险的警报急切地在他脑内响起。来不及多想,松田阵平本能地将那个足以让一个人坐进去的桶举起来,挡在自己头顶。
受了潮的木桶很重。但是松田阵平一直撑着,只是略略偏过头去看了一眼井口的景象——有人。一个巨大的阴影投射下来,光线昏暗,大概只能看出那是个穿着长款黑色风衣的人,但身形必然是个强壮的男性。所以绘里香呢?中途离开了,还是时间又乱了?反正她最好不要现在来,千万别和这个男人撞到一起……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听见少女急切中暗藏一丝疲惫的呼唤:
“卷毛猫你去哪了!你人呢?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这才一把掀开盖在头顶的木桶,和上面的女孩对上视线。就在这一段时间里,绘里香对头发明显地乱了不少,凌乱的发丝垂在脸侧;脸颊泛红,也不断地大声喘息。最重要的是——
她的胸前悬挂着一块金色的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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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说法是,阿尔伯特不杀弗兰克是因为成年男性在极度饥饿后恢复正常饮食会有泌乳现象,而阿尔伯特即靠着这个喂养罗丝。野史不一定野,但是真的很史,大伙就看着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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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Main theme
不知道绘里香经历了什么,总而言之,她在确认了井下的是松田阵平后就火速跨上吊篮,抱着狗坐下来。其速度之快,松田阵平本人差点都没来得及上桶,险些最后两人一狗或者说一猫两狗在井下齐聚一堂共襄盛举。
等他们一顿折腾——甚至没忘了把全程老老实实一声不吭的沙皮狗带上来。动保最爱看的一集。绘里香被成功拽上来以后,脸上还是灰扑扑的。不过身上没有血腥味,衣服是乱了点但是也没破,应该也没受伤。所以松田阵平又不客气了。其实只要没死,受了点他也不会客气。
“你干嘛去了?刨人家家祖坟去了?”
谁料绘里香理直气壮:“对啊。”
她还真没说谎。就在那短暂的时间空余里,她忽然被拉到了一片夜晚的坟地之间——这个她倒是不害怕。小时候给妈妈送饭经常路过坟地,累了就坐人坟头,至今没有遭报应。只是觉得那个老登帮了她但没完全帮,估计是要付一部分定金:要她帮忙做点什么,才肯放人回去。想明白这一点,她不再担忧了,于是坐等威廉范德布姆降下神异的启示。
但是来人似乎不是他。绘里香也不能确认这是谁。来的这个人穿着黑西装,但头部是鸟类的形状:他是一只乌鸦。身体倒还保留了人类的形态,但从画像上来看,这个人远比方脸的威廉瘦削,使得她不能轻易确认面前这个人的身份。
乌鸦人一言不发,伸手递给她一把铲子。绘里香看了看铲子,又看了看坟头,不可置信:等一下,你还真准备让我刨坟?坏了,这是非要我遭报应不可了。
对于她的疑惑,乌鸦并没有显现出任何不同寻常的情绪。他依然固执地保持着那个递出铲子的姿势,仿佛一尊雕像。绘里香无可奈何,接过铲子,走到这三座坟墓前。在动手之前,她萌生了一种念头:要不还是看看时间吧。死亡时间也是相当重要的情报,至少在莫名其妙丢到什么必死的空间时,对到来的不幸有个预知。
但在此之前,她先看见了三个名字。说是三个也许不对,因为最左边的一块墓碑缺了一个角,破损严重,只能看见一部分姓名:SAR VANDERB
30-12-1904
姓氏当然是范德布姆,没什么好说的。
最右边的墓碑看起来则与破损墓碑材质相近,不过保存完好,只是有些歪斜,像被人翻动过一样。绘里香凑近去看:
IDA VANDERBOOM
30-12-1904
这两个人于同一天死亡。出于一种朴素的直觉,绘里香认为他们是夫妻。
而在这两块墓碑中间,这块碑石格格不入。它的颜色不同于其他家族成员的灰色,而是异常的明亮刺眼,仿佛把月亮的石头敲了下来。这名死者的名字是ALBERT VANDERBOOM,死亡时间是03-02-1926.他格格不入。然而绘里香大咧咧当了十七年的文盲,此时却有一种感觉:同样的故事,她似乎听闻过。
“……当我走到教堂的墙脚下,我看出,只不过七个月的工夫,它就已经显得益发朽坏了。
不止一个窗子没有玻璃,显出黑洞洞来;屋顶右边的瓦片有好几块地方凸出来,等到秋天的风雨一来,就要渐渐地掉光了。
我在靠旷野的斜坡上找那三块墓碑,不久就发现了:中间的一个是灰色的,一半埋在草里;埃德加·林惇的墓碑脚下才被草皮青苔复盖;希斯克厉夫的却还是光秃秃的。
我在那温和的天空下面,在这三块墓碑前留连!望着飞蛾在石南丛和兰铃花中扑飞,听着柔风在草间吹动,我纳闷有谁能想象得出在那平静的土地下面的长眠者竟会有并不平静的睡眠。”
这是又一位希斯克利夫。她喃喃自语,知道这位阿尔伯特大约插入了他的某位亲人的恋爱关系,怨恨已久积怨深重,乃至说死后都要插入夫妻之间,不得安宁。这使得那对夫妻同天死亡的事实也变得疑点重重: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都变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绘里香捏着铲子,重重地戳在地上,溅起星星点点的泥土,沾在自己的黑色裙摆上。她把坟刨了个遍,终于从头颅中取出一块——其实是铜制的——怀表。
顺带一提,有座坟里是空的。
她以为乌鸦会把表拿走,本想着据理力争,说你不放我回去捞猫我就不给你怀表。但是乌鸦似乎对此并无所求,并且做手势:把它戴到你的脖子上。
在绘里香依言照做后,乌鸦缓缓地后退,消失在夜里。依照约定,将绘里香送了回去。
但是她没有看见松田阵平口中那个站在井口的人。她只能凭着直觉去问:“……你记得你妈是谁吗?不是你日本那个妈。”
“我知道。”松田阵平对她的补充感到无语,“艾玛。弗兰克的母亲是艾玛。”
“艾玛……那不对啊。”她大为疑惑,“我看到的名字是艾达啊。……不对不对,哦对的对的!对的!推你下去的——推弗兰克下去的应该就是阿尔伯特!”
“……啊?”
“而且阿尔伯特绝对喜欢艾达。”
松田阵平:?
他试图理清思路:“等一下,艾达是……”
“……呃这个……”绘里香盘着手指算了一下,“应该不是弗兰克的大舅妈就是你小舅妈。顺便一提,阿尔伯特应该是你二舅。你二舅喜欢你大舅妈。”
“不要说我,能不能说弗兰克啊!”松田阵平先是抗议绘里香胡乱造谣他家亲缘关系,才回到正题,“呃所以说,阿尔伯特和艾达的丈夫是艾玛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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