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轻率地做出什么行动,只是暂且站在门口,见机行事。而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位小姐,请问你是哪位?”
这个女人一怔,立刻回头,脸上宛如散发了惊人的光彩。她喜悦地转过头,然后大声地感叹:“老天啊!这真的是你吗!我真是不敢相信——”
而后松田阵平识别出刚才的声音来自于谁。是萩原研二。
他终于,终于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居然有余力去想绘里香那个傻狗没有真的321跳吧。她跳了无所谓,敢把电脑摔了就死定了……
想到这里,他无声地、剧烈地笑了起来。只是比起笑,那可能更像是劫后余生窒息良久后的猛烈呼吸。
事实变得非常无害,也让人啼笑皆非:这女人是自发找过来的骨肉皮,追星的人的追踪能力真是遭到了严重的低估。
她看见萩原研二后,眼睛极亮,同时开始脱外套——停停停!萩原研二马上制止她,直到此时还能听见这女人的娇嗔:“天啊,你的眼睛……我太喜欢你了。你知道的,大卫鲍伊也是异瞳。我也很喜欢他。但是更喜欢你!我为了你们学了日语。虽然不怎么熟练,你也不许笑我:为什么不放我进去?这外面有些冷……”并且她伸手掏出一个可疑的小纸包,捏着一粒粉红色的药丸。
“当然不能放你进来。”松田阵平一把摁下门把手,推开门,“我还在呢!”
此话一出,他自己细细品了一下,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也没什么不对的吧?我未成年啊!而且就算我成年了也要身体力行地拒绝黄拒绝赌拒绝黄赌毒。
谁知那女人瞥他一眼,好像觉得他大惊小怪:
“两个也行啊……”
她眨眨眼,话尾的音调轻佻地上翘。但是她旋即就变了脸色,而后另一个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出去。”
女孩的声音冷淡又有攻击性。那身哥特打扮的女人看见她后,脸就飞快地掉了下去。因为她发觉即便是自己的浓妆正费力地为她维护颜面,年龄也让她显得毫无胜算——如果面前的这个年轻女孩也抱着与她同样的目标来的话,那自己真的就要铩羽而归了。年龄真是可怕的典当铺,将所有人待价而沽。
她又不甘心地坚持重申道:“妹妹,你不能这么自私。”绘里香从来没有跟着另外三个男性一同出现过,这女人当她也是骨肉皮了。
绘里香翻了个白眼:“我叫你滚蛋你没有听见?”
女人窘迫地向着另外两个人看了一眼。似乎很哀求。
“你看他们干什么?你看吧,看他们听我的还是听你的。”绘里香很不客气,咄咄逼人,步步紧逼。应该说,任何情况下,一个人也不该让另一个人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但是形势所迫。就算她真的只是普通人,直接找到别人的房子也不是个正确的做法。
但或许是绘里香的态度太尖锐,反倒激起这个女人的自尊,无论如何也不肯就范,非要给自己找回场子才肯离去。
她死死揪着门框不肯走。松田阵平又不能咔吧一下把门砸上,他是脾气不怎么地,素质还是有的。绘里香说话呛人,但是也还没有到上手推人的地步。就在这僵持之际,萩原研二伸出手来,搭在女人死死攥着门框的手上。
他轻轻地说:“可以请您松个手吗?”
女人很凶:“凭什么!”她的态度已经有些无理取闹了。但她只是需要一个台阶下而已。
“你看,如果你不松手的话……”萩原研二笑笑,态度非常好,“你就没法接住这个了,是不是?”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琥珀色的弹片。女人看见这个,尖锐抵触的态度即刻消弭,春天到来时的冰雪般化的一干二净。她颤抖的濡湿的手一把抓住那枚弹片,欣喜若狂地发誓离开后自己一定要把它串成项链,永远带着它直到自己死去——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同时微笑着,轻轻地宽容地点头。这是最后一枚了。他闻到这个女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廉价得像是车内香薰;由于离得过近,还看见她的脸上卡粉,口红有些干了。真是失礼!不好意思了。既然我的心对她这样刻薄,就在面子上稍微温柔些吧。
得到正主亲手赠送的周边,再怎么样也该被哄好了。事实也的确如此;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不再和门框过不去。接下来只要说两句好话就能把她送走了……危机解除。
松田阵平刚想说点什么,话就卡在嘴里;在他懵逼到有些惊恐的眼睛里,那女人分明要走了,但是出其不意地伸出胳膊来——别误会,并不是要动手,或者说如果是动手还好防备些——她一把揽住萩原研二的脖子,像导弹一般,掷地有声(可以用这个词吗)地大口亲了对方的脸颊一口。留下鲜艳又明显的口红印后,踩着高跟鞋自得地凯旋而归。
萩原研二:……我能不能喊非礼了。
被实打实地被陌生人在脸上啃了一口,方才挂在他脸上的应酬的态度立刻消失不见。刚刚端起来的沉重黑暗的态度和心理准备在下一秒混乱成了被西北风狂吹一宿的晾衣绳——
“小阵平!”
流泪萩萩头感情饱满地喊了一声,刚想上来寻求一下心理安慰:被不认识的人亲一口,这对于一个快三十岁的孩子是多大的心理创伤!他刚迈出脚,然后门在自己面前关上了。
?
??
小阵平你也嫌弃我????
有个人,安静地,捂着胸口倒地了。
不过其实松田阵平不管这些。他本人经过稍稍的瞳孔地震后马上恢复正常,大脑立刻冷静,甚至火速切换到另一个问题:
绘里香怎么还在这?
哦不对。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希望她消失的意思。
绘里香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没急着跑,不光留了一阵子,还见机行事又翻天井翻了回来。这倒没关系;就是房间被自己刚才翻的一团乱,萩回来估计要问……
等一下。
眼看着当事人即将进门,松田阵平眼疾手快,先关门,然后扭头,压低声音跟着绘里香对口供:
“不许说我们刚才打包东西准备跑路了,你更不许说我留着不走。”
绘里香反应快,稍稍打量了一下四周,立马明白了松田阵平的意思。遂也压低声音:“……那咱们怎么交代啊。这乱的……”
“……呃,就说做饭做的。”
“做饭,做饭做的?”绘里香眼神乱飘,“这能行吗?这听起来不会很像是咱们做了爆炒监视器清炖定位仪之类的的吗?”
“不行也得行哎呀别磨叽了你就这么说吧!”松田阵平不想再讨论,独断专行直接拍板,刚要开门,却又有个问题。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现在大概就是询问的最好时机了,再拖一拖,反倒没有提起的必要了。松田阵平搭在门把上的手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动作。在绘里香疑惑的目光里,他低声地问:
“……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啊?”她好像没听懂。
松田阵平又说:“我以为你早走了。”
“啊,你说这个!”绘里香似乎不甚在意,“肯定不立刻走啊!万一楼下被围了呢?再说,过了没两分钟我就听到声音,也知道发生什么了,这不就过来了。”
她眼波流转,忽然贱兮兮地凑过来:“——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来救你的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同时回了对方一个中指,谈话结束。这会松田阵平再拉开门,门口的人已经要碎了(也不是),萩原研二娇弱地蹲地上捂着脸,一副失足妇男的架势,朝他泼水没准还能回你一句啊好凉!
鲜艳的大红色唇膏被他擦拭了大半,但还是有些干燥的部分坚定不移地黏在萩原研二脸上,隐隐有要干掉的架势。松田阵平看了又无语又好笑,过去胡乱搓了两下。啊,真的好凉。你还是赶紧进来吧。
嗯嗯嗯。
进来以后,房间里乱的跟刚被强吻了的萩原研二的心态一样;他当然得问问为什么。松田阵平估计是仗着自己特别得偏袒,硬着头皮胡说八道,说房间里乱成这德行完全是我们做饭了的缘故,其态度大有宣布自己赛博飞升之意。怎奈绘里香临时改剧本,说这是打架导致的!而且是松田阵平挑的头,她无辜受牵连。
两个人当场吵了起来,萩原研二的心里立刻诡异地安生下来:还好还好,他俩还在吵,可信。哪天他俩口供一致了,才吓人;天知道能让他俩放下成见一致对外的,得是多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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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lullaby
一个周末的早上,娜塔莉照例去门口取报纸。她新婚不久,然而丈夫一心只在工作,她也乐得支持;所以没有什么假日。他们在工作和生活上都是亲密的战友。
她取出报纸,遥遥看到远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缓走来。娜塔莉并不意外,知道这是伊达航之前提到过的:双亲意外身亡,一时半会无人照料的孩子。她也见过。记得是叫……诸伏景光。想到自己与他的初见,那样小,那样安分的可怜的孩子……一种怜惜的心情漫上她的心头。
他们当然已经在联系这个孩子的亲属,然而他的所有亲人在了解了具体情况后便都委婉地拒绝了收养的请求。给出的理由无非都是家中已经有了孩子了,害怕照顾不周;又或者是家里没有孩子,没有经验。有没有孩子的家庭都不肯,这不就把话都说死了!可是愿意帮助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自己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又怎么好指摘呢。
更何况,他们拒绝收养的真实原因……
并且他们总不能隐瞒。
娜塔莉把报纸放回去后,马上出来迎接。几天过去,诸伏景光还是那个样子:很纤细到了有些瘦弱的地步。这几天大概没有好好吃饭吧。不过面上的神色依然乖巧,还有些像小女孩。背着个小双肩包。在他身后半步远,则是伊达航。单手拎着一个大皮箱,皮箱比诸伏景光整个人都要高。
欢迎回家,景光。娜塔莉蹲下来,语气轻柔地问候他。诸伏景光抬起脸,无声地点点头。与此同时,眼睫毛落下的根根分明的影子低垂在他有些苍白的脸颊上。娜塔莉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这是她下意识想做的。她心想,这是一个多么叫人喜欢,又多么可怜的孩子啊。手指尖传来的触感沁寒。快些让他进去吧。
娜塔莉站起身,带着孩子找到了属于他的房间,贴心地关上了门。诸伏景光并不麻烦人,很自觉:总是自己安安静静地倒水,回房,然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娜塔莉在厨房随口提了一句:都说七八岁的男孩子最闹腾了,他怎么这么安静啊。真是省心。先前去看的那几回,他也什么话都不说。
边上给她打下手切墩的伊达航顿了一下,才说:哦,我忘了和你说了……或许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景光……有点语言障碍。
过了许久,娜塔莉方才叹了口气。不是觉得麻烦,只是心里有种钝钝的痛感。也是自己先前没有发觉的问题。
她的记忆又回到那天。
伊达航又在加班。这是常有的事。但是天气预报说大约有雨,于是娜塔莉决定去接他下班。刚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她就听见丈夫的声音,不高昂也不急促,然而掷地有声地宣布:我明白——弹壳可以和这把枪匹配上,摩擦痕迹也能对上斜坡宽度角度。铭文、击针……这些都能对的上。但是依然有疑点:击发时间与外守一的中枪时间之间,近乎差了五个小时。五个小时!这不能用简单的一句计算误差盖过去。
可是……
没有可是。
娜塔莉决定不去打扰他们。在附近转了几圈,误打误撞地在凳子上捡到两个小男孩。年龄有差,一个看着十三四岁,另一个应该是刚刚上学的年龄。但他们长得极其像,跟等比扩大一样。她看了看,还是没忍住问:
有人来接你们吗?
年龄大些的那个摇摇头:我们自己回。
可是外面快要下雨了吧……你们带伞了吗?
仍是摇头。
娜塔莉心里一软,把两件色彩鲜艳的雨衣都放在他们手里,并且嘱咐说不用还了。其中的哥哥却说:我们一定会还的。明天我们还会来,到时候会把雨衣交给伊达警官的。娜塔莉眨眨眼:你怎么会知道……他跟你们说了?
没有。
那你好聪明啊……以后做刑警的话肯定会很厉害。她不觉冒犯,反而很新奇地感叹。
那个男孩仍然是拘谨地道谢。过了一会,两个孩子套上雨衣就走了。一个皮卡丘,一个哆啦A梦;在飘着雨的夜里裹着成人尺码的雨衣捯饬着短腿,像两只毛茸茸的幼兽,又像小幽灵。他们什么也没有,什么也都不带:手里只有,也只抓着对方的手。
不一会,伊达航也结束了争论,从办公室走出来。一睁眼看见老婆,十分高兴。当众把娜塔莉抱起来转了一圈放下,往外又走了几步,才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随着距离的缩小而越来越明显:咦,外面下雨了?
娜塔莉点点头,忽然捂住嘴:……等一下。我带来的雨衣……全让我送了。
伊达航:……你不会送给了外面那两个小孩吧?
不能送吗?不过我把车也开来了,
没有没有!更何况这不是也有车嘛。就是中间这里我们得跑快点了。伊达航脱下外套,自己拉住一头,让出另一边:来!娜塔莉立刻会意,钻进温热的外套下面,伸手撑起另一边来。伊达航伸手挽住她的腰,嗷嗷嗷地喊着一哭走地两个人冲进雨里。
然后冲错边了,又冲回来。原来车搁这停着呢。
把小猫小狗拉开,萩原研二收敛了轻松的神色,叫松田阵平把电脑打开。然而环顾四周,周围特乱。大伙翻动四周无果,绘里香忽然一拍脑袋:“对了!放我们那间房里了。”她跑到厨房去,手一撑翻过去了。
她不在这,萩原研二很意外:跟松田阵平咬耳朵:“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你的电脑都能让她拿到那边去。”松田阵平立刻反驳:“不许诋毁我!她捡到什么都往自己家狗窝里叼,怎么能算我和她关系好!呕!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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