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了。”
易盛点了点头回礼,随意坐在了陶温炀面前的石凳上,而后伸手探向陶温炀的手腕,指尖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袖触及了对方腕上的脉搏。
凝神感知了片刻,易盛的眉头逐渐蹙起,他有些困惑,“脉象竟然显示你的身体一切正常。”
不等陶温炀回话,易盛接着又直接伸手按了按陶温炀的双腿,他可以清晰透过布料感觉到对方的腿部肌肉匀称流畅,没有丝毫萎缩退化。
问题也不在这里。
易盛倏地站起身来。
见状,陶温炀便以为这是因为易盛也束手无策,准备要放弃了,他心下略有失落却并不是太过意外。
毕竟他这么多年来,已经遇到过太多类似的情形。总是从希望到失望,渐渐地,他已经学会了不再抱有太多期望。
但不管怎么说,易盛也都是为他看过诊了。
陶温炀正要开口道谢,就看到他所认为的已经放弃的人忽然在他面前打了几个手诀。
打完手诀后,易盛将食中二指并拢,两指指尖贴着眼眶缓缓从他的眼前滑过。
霎时间,一层笼罩在陶温炀周身的浓郁黑色涌现在了易盛眼前。
“……”
易盛看到那几乎实质化的黑雾,悬停在眼角处的手指一颤,下一秒术法失效,他眼前的陶温炀便又恢复了原样。
“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灵异的事件?从什么时候开始遇到的?”
易盛缓缓收回手,一脸难以言喻地望着坐在轮椅上的陶温炀,周身晦气浓郁成那样,他能好好活到现在还只是双腿有疾……这简直就是奇迹。
“灵异事件?”
陶温炀听到这个问题不禁感觉有些奇怪,“你是指遇到鬼……那种?”
易盛肯定地点了点头,“对。”
“没有。”
陶温炀果断摇头,想到易盛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这么问,他蓦地盯紧对方,“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的腿疾可能和鬼怪有关,并不是真的腿疾?”
“不,既然你说你没遇到过鬼,那你的腿就和鬼怪无关。”
易盛闻言却是否定了这个结论,他接着问道:“你平常是不是很倒霉?是从小就开始的,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到这话,陶温炀心中困惑愈发增多,眉头也不自觉轻轻皱起,却还是坦言道:“从小开始的。”
易盛得到回答后眉宇间的不解也越发浓重起来,忍不住站在原地暗自嘀咕了一声:“奇怪……”
“哎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程淼看得着急,当即走上前几步催促道:“你不要卖关子啊,有话直说行不行?”
“我只是有些想不通。”
易盛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黄色符纸,食中二指夹着纸张在陶温炀身前快速滑过。
而后只瞬间,符纸无火自燃,烧得只剩一地灰烬。
易盛早在符纸自燃的时候就敏捷地收回了手,此时他指着地上快要被风吹散的灰烬,讲解道:“这是祛煞符,遇到煞气和晦气的时候就会自燃,并借此祛煞除晦。”
“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一些晦气,但那些晦气就算不去管它也会自己慢慢消散。”
“再假设一个人不小心遇到了鬼怪,并因此缠上大量晦气的话,那么那个人也顶多是会倒霉或者生病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易盛眼神复杂地指了指陶温炀,正色道:“而你的身上,晦气已经浓得都快实质化了。”
话音顿了顿,易盛又补充道:“是足以致死的浓度。”
“我不知道你小时候身上的晦气有多少,又是因为什么安然成长到了今天……”
“总之现在,你身上的那些晦气如果再不想办法解决,你随时都可能意外身亡,而你的双腿应该就是因为有晦气淤堵在里面才会失去知觉。”
话落,易盛最后给出了自己的诊断建议,“或许你可以考虑购置一些护身法器,它们能帮助你暂时隔绝外界的晦气侵扰。”
“护身法器?”
程淼闻言惊喜地微微睁大眼眸,他直接捏起了陶温炀的衣袍一角,示意易盛看过来,“你看这个算不算?”
易盛上前观摩片刻,最后点了点头,“算。”
见状,陶温炀不禁有些怔神,淼淼送他的这件衣服是法器?
还没等陶温炀反应过来,他就又听到易盛开口道:“抱歉,刚才是我判断有误。护身法器只能隔绝来自外界的晦气侵扰,你身上的这些晦气……好像是自内产生的。”
陶温炀闻言眼睫微垂,片刻后他抬头看向易盛,并不抱太大期冀地问道:“那……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其他解决办法?”
“要对付这种内部的晦气……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易盛习惯性地还想再卖卖关子,结果一抬眼就对上了程淼灼灼的目光,当即不再拖延,清了清嗓子接着道:
“只要你入了道门,修炼一门道术,到时候你的身体就能够吸纳天地灵气,而借助着那些灵气,你就能慢慢消磨掉内部的晦气了。”
“届时,不但你的双腿可以不药而愈,你的运气也会慢慢好起来。”
陶温炀听到这话却并没有多高兴,他眸光微闪了闪,言辞肯定道:“但你说的那种道术……对每个修道的家族来说,应该都是不传之秘吧?”
“没错。”
易盛有些意外地高看了陶温炀一眼,他还以为自己能看到对方欣喜若狂后又惨遭打击的狼狈模样呢,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冷静。
“所以你是说,只要有足够的灵气灌输给温炀,他的腿就能直接被治好?”
程淼不知道易盛的小心思,他在确认了灵气就可以消磨掉晦气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拽着陶温炀回去实验一下这个治疗办法。
易盛点了点头,看向陶温炀接着道:“其实你也并不是只有拜入修道家族才有机会修炼道术,因为世事变迁,有许多道术就散落在外界,如果你能有幸找到其中之一,就可以开始修炼。”
“但如今道法末期,就算你成功踏入了修炼,想要吸收到足够治愈你双腿的灵气也很困难。”
毕竟陶温炀身上的晦气真的是浓烈到可怕。
哪怕将他自小修炼开始就积蓄在体内的全部灵气加起来,也就堪堪与陶温炀身上的晦气浓度持平而已。
所以现在除非是有一个与他实力相近的人,愿意将他体内的全部灵气都灌输给陶温炀,不然陶温炀必定是无药可医、只能等死了。
“什么?那、那陶哥岂不是……”
静静旁观了许久的齐宇,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怎么感觉就压根没有活路啊!
“随遇而安吧。”
陶温炀神情轻松地笑了一声,他的心底倒是没有生起多少波澜。
他本就没想过自己的腿疾可以轻易治好,如今易盛能解开他心中潜藏已久的——关于自己的病因和霉运的些许困惑,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更何况没有人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
他很清楚,虽然他的情况看起来和往常并无不同,但实际上自从遇见淼淼之后,他的身体的确是在一天天变好的。
“总之多谢你刚才的诊问,稍后我会把诊费转给你。”
“时候不早了,我和淼淼先回去了。”
陶温炀对易盛微微点头以示谢意,而后不等对方回复,就牵着程淼往观景园的出口处行去。
易盛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愣了愣,想到自己之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淼淼,便一咬牙又厚着脸皮追了上去,“这么快就要走?我送送你们吧。”
被落在原地的齐宇:“……?”
盛哥你送啥送呢啊?你又不是旅舍的主人……而且平常怎么没见你对谁这么热情好客过?
但想到他们原本就是打算吃过午饭后回城的,所以犹豫片刻后,齐宇最后便还是跟了上去。
而随着两方距离的拉近,齐宇很快就注意到走在最前面的三人突然不约而同地一起停了下来。
“怎么了?”
齐宇一边走上前,一边环顾着四周的竹林,心中不禁有些纳闷,他也没看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正这么想着,一阵风裹挟着一株米白色的穗状花叶飘到了齐宇的眼前。
齐宇下意识将其抓住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是一股淡雅的奇特香味,和竹子的味道有些像。
“这是哪来的花?长得好奇怪。”
齐宇一边捏着半指长的花穗,去逗弄已经被他重新放进猫包的煤球,一边四处张望着寻找花源。
见齐宇愣头愣脑地在原地转个不停,易盛不禁有些无奈地开口提醒道:
“看头顶。”
闻言,齐宇倏地抬起头来,下一秒,他果然就在头顶看到了大片淡黄与米白夹杂的清秀花簇。
只见一条条纤细绵长的花丝,如丝带般直直垂落在稚嫩秀气的花穗下。
而那花穗,又是从竹子的顶端的枝叶上探出来的。
——竟然是竹花!
“原来竹子也会开花的吗?”
齐宇看得愣在原地,连逗弄煤球的花穗被煤球叼走了都没注意到。
“会。但是大部分竹子一生也就只开一次花,开完这次它们也就死了。”
易盛点点头,随后向齐宇科普了一番竹子开花的相关知识,眼角余光却是不时瞥向一旁的程淼。
“不同种类的竹子开花周期也不一样,从40年到80年都不等,甚至上百年都不开花的情况也有过。”
见程淼一眼都没看过自己,易盛说了没一会就觉得有些乏味,不再出声。
却在此时,刚刚一直低头捣鼓手机的陶温炀蓦地放下了手机,眸光温和地望着程淼问道:
“淼淼,想不想吃竹米?我刚刚线上联系了旅舍老板,他说可以预约。”
“竹米?”
程淼闻言当即眼前一亮,不自禁咽了咽口水,连连点头道:“要吃要吃!什么时候可以吃到啊!”
竹笋的味道就很清甜鲜嫩,竹米的话……应该也很好吃吧!
“要等到10月份了。”
陶温炀安抚地摸了摸程淼的脑袋,“别急,好饭不怕晚。我一会多预约些,到时候让你吃个过瘾。”
正说着,旅舍老板就赶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竹牌,走到了一片系着彩色丝带的竹林前,解释道:
“这些系着丝带的竹子都是已经被预约出去了的。”
“你可以先选定一些你看中的竹子,一棵竹子大概能产三斤竹米这样子……等选好竹子交了定金之后,我就会发给你这样一张小竹牌,用和这张竹牌同样颜色的丝带把你选的竹子给标记出来。”
“到时候结出来竹米之后,你拿着这个竹牌过来付下尾款,就能把你预定的竹米带回去了。”
听完老板所说,陶温炀扫了眼周围没缠绕丝带的竹子,不由得眉头轻蹙,“就只剩这些竹子还没被预定了吗?”
目之所及,也就还剩三十几棵竹子没被预定,总产量也就100斤左右。
得到老板肯定的回答后,陶温炀不再多想,当即拍板定音道:“那剩下的我都要了。”
“好咧!”
老板乐呵呵地走上前几步,想要把手中竹牌递给陶温炀,然而他递出的竹牌却是在半途就被另一只手给拦截了。
“见者有份。”
易盛抛了抛手中的竹牌,轻笑出声道:“陶先生你不给我留一些竹米,这不太说得过去吧?”
“先来后到。”
陶温炀冷冷地睨了易盛一眼,直接操控轮椅上前,一把抓向快要落回易盛手中的竹牌。
在陶温炀抓住竹牌的瞬间,易盛也一举握紧了已经触及他掌心的牌子。
因为竹牌太小,两个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起。
感受到一份不属于自己的体温,陶温炀和易盛的眉头都不由得不适地皱了起来,但谁都没想过要先松手。
相反,各自捏住竹牌的手指还都不约而同地加大了力气,两人的指尖没一会就都隐隐泛起了白。
此时,两人一站一坐地僵持在原地,他们分别伸直的右手臂,也以小小的竹牌为中心形成了一条流畅的直线,如拔河的绳索般在暗暗使着力气。
一个面如冠玉,飒爽而立,嘴角对谁都噙着一抹贵公子般的温和浅笑,眼中笑意却始终未曾达底,不带多少温度。
一个眉眼深邃,面容俊美,哪怕矮人一截地端坐在轮椅上,气势也丝毫不显微弱,再加上其周身不加掩饰萦绕着的冷淡与疏离之感,使旁人看到后不自觉间就会选择退避。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都没有决出胜负,最后还是旅舍老板受不了两人周围那无形的硝烟,上前说和道:
“我在外面山上还种了些梧桐,到时候梧桐果也熟了。竹米虽然是产量不太够,但是梧桐果数量很多还是管够的。”
“要不你们谁退一步,改成预约梧桐果?”
“你退。”
陶温炀看了眼易盛,手上力气没有丝毫松懈,直截了当道:“但是梧桐果我也要。”
“凭什么我退?”
易盛冷笑一声,加大了手中抢夺的力度,直言道:“谁力气小谁退!”
“你说比就比?本来就是我先预约的。”
陶温炀懒得继续和易盛争论,手上猛地一用力就要将竹牌拽向自己,却在竹牌刚朝着自己挪出些许距离的瞬间,他的心脏蓦地传出了一阵剧烈的抽痛感。
“唔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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