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采绿见状忙扶上林落。
待锦被掀开他起身,正欲下床换衣,林落又听采绿声音响起。
“女郎,你身上,这、这怎么还穿了外衣,还这么脏……”
惊讶的声音让林落看向了自己的身上。
只见本是备着今日穿的青白罗裙已然在他身上,其上还都是灰黑的印子十分明显。
这……
看到这身衣服,林落有些发疼的脑子才渐渐又想起了昨夜的事。
他去找裴氏长公子了。
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一段段回想着。
林落抿紧了唇。
今日醒来还在自个儿屋内床上,他还以为昨夜之事只是因为他执念太重而做了个梦呢。
现下看来不是个梦,他真的去找那裴氏长公子了。
昨夜晕倒前那段记忆还犹在眼前,他好像是因为以为自己要死在那裴氏长公子的剑下而憋着气憋太过晕过去了。
虽不知那掷来的剑为何没有打到他,但好在,他确定了一件事。
枝梢灯下被血迹污染的那张脸,即便看不清面容,看不到与那裴氏庶子相不相似。
可只需要那一双眼,他就确定,那不是裴氏庶子。
这些时的相处,林落早就把那双眼镌刻于心。
不是他。
还好不是他。
想来那裴氏长公子对他掷剑时应该已经看见了他是谁,只是想恐吓他,并非是真的要杀他。
他如今被送回来应也是那裴长公子送的。
只是虽然那裴氏长公子并没有杀他,但林落仍觉其真是……
一个可怕的人呢。
说到底那裴氏长公子还是对替娶一事不满、对他也不满吧。
心中思绪掩下,林落垂了垂眼睫,对着还在奇怪的采绿道:“无事,昨夜有点睡不着,穿了衣服到院子里走了两步,没点灯摔着了,有点摔疼了回来便没宽衣就休息了。”
“女郎你……哎!”
没成想是这个原因,采绿蹙着眉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这事儿也怪她。
林落说不守夜她就真不守了,这下好了。
采绿心中所思林落没空在意,只接过采绿又找来的干净衣物后到了屏风后去换。
再出来洗漱,梳发点妆。
第50章 嫁衣
*
来时船上虽是有些意外发生, 但这一趟邺水述职倒也让兄妹三人关系稍稍好了些。
是林元烨与林青窈自认的好。
即便平日里林落仍旧是不去与众人一同用膳,林元烨与林青窈却偶尔会来寻他。
或是饮茶闲谈,或是白日里一起做些天灯, 画上各式丹青, 夜间便去船尾放出。
星星点点,颇为打发时间。
不过除此之外, 林落不会再出船舱。
实在是对来时船上的事儿有阴影了。
而无人打扰时, 林落在船舱内静静思考了几日。
他愈发肯定邺水那夜向他扔剑的人就是裴氏长公子。
也就是说,他所攀附的、亲密的裴氏庶子不是假的。
还好不是假的。
林落轻轻吐出一口气。
要是假的……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至于那黑衣人……林家失窃之时他与那裴氏庶子不过才见过几面, 倒也不是很肯定那黑衣人身上是否有茶香。
只是隐约记忆中感觉那露出的眉眼有些像。
抱起他时, 紧贴在他赤裸裸肌肤上的粗茧触感也很相似。
虽说天底下并非只有那裴氏庶子一人指腹有茧,但此事与裴氏有关, 未免太巧妙。
且,自前些时听了林元烨说林家失窃一事与裴氏有关后, 他这几日又寻机会问了下林元烨。
才知那夜他如此紧张,并非小打小闹。
因为宅邸内进了不少‘窃贼’,个个都身手不凡, 林家搜寻的侍卫因此死了不少,而外面接应那些‘窃贼’的人也杀了很多侍卫。
生死一事……林落不太爱见这般事, 更不爱听。
不过以此话对比着那夜闯入他房中的黑衣人, 那人并未杀他, 也没在其身上嗅到血腥气, 还替他保密了男儿身一事……
且不论那时裴氏长公子在不在东郡,就算在, 且是亲自前来。
那裴氏长公子瞧见了他男子身份, 却数月隐忍不发并未告知天子,不借此责难于林氏推诿赐婚阳奉阴违……
林落不太相信这是裴氏长公子会做出来的事。
矜贵的, 身居高位的毒蛇,纵使表面再如何让人觉其无害,但这般年纪便能官至太常的人,自然该是满腹算计唯利是图的。
思及,林落倒有点觉得林青窈说的对。
那夜之事,那裴氏庶子也参与其中了。
那黑衣人……应该就是裴氏庶子。
到底那庶子是裴氏子。
对于这个推测结果,林落倒并不意外。
毕竟那黑衣人于他而言非是坏人,且其心善,定未在此事中伤人。
不过外面接应之人一定是裴氏长公子的人。
视人命如草芥。
林落至今也不在意林家到底丢了什么,只愈发因此事觉得攀附裴氏庶子是个极对的决策。
正是因其心善不随意伤人,才会怜他微弱而应替娶一事。
不似那冷酷无情的裴氏长公子。
是那庶子就成,倒也能解释通了那黑衣人为何会独独闯入他的浴桶。
只是思及此事……
林落脸忽白了白。
他忽然想到那日过后再见那庶子,他还对其说什么这身子只给一人看……
再回想起当时那庶子唇角噙着的笑。
是嘲讽吧。
还好那庶子最后还是心软了。
稍稍抹了抹额角冷汗,林落有些尴尬。
转而再细想,又生气起来。
想着那日被那庶子持刀威胁,他就忍不住瘪了嘴。
虽知那时二人心意并未相通,那庶子也没接受他的投身之举。
但,还是要生气的。
那般威胁他,可吓人了。
害他还做了噩梦。
等下回再见,他一定不主动看那庶子了!
不过下回再见,就是好久之后了。
就是……
成婚之时。
*
自临川路过的时候,船停下来了一日。
毕竟上回遇水匪,林宗柏并不相信有水匪这么大胆子敢来劫林氏的船。
平日里林氏船上都是有私兵的,但偏偏这回述职没带。
怎么会这么巧,临川突然冒出了水匪?
此事蹊跷。
上了岸,林宗柏便直奔太守府,去见那还在临川的琼州牧。
林宗柏与李素芸方下了船不久,林元烨和林青窈便来找林落。
说是什么船上待久了不适,常来地上走走踏实些。
且上回到临川事出突然,惊魂不定地没心思,如今又来,不若去城中看看。
对此,林落是不感趣的。
便婉拒了。
二人倒也不勉强。
只是才见那二人身影上了马车向着城中去,林落便下了船。
对此,跟在林落身后的采绿有些不解:“女郎方才不是说要小睡一会儿吗?”
“睡不着,青窈妹妹也没说错,船上摇摇晃晃的总走得不踏实,去岸上走走缓解一下才好。”
如今回东郡的路程还有十来日都要在船上,林落只是不想去城中而已,并不是不想上岸走走。
这般说着,二人下了船。
停靠了大大小小数条船的岸边有许多人,虽不及乞巧节邺水城中那般多需要带上幕篱,但也实在不算少。
一条岸上林落能走动的地方并不大,除了林氏的船所停靠之处外,便是右方艨艟最为空旷。
瞧了瞧艨艟上插的琼州旗帜,又看了看艨艟旁的岸上有几个侍卫守着。
林落忽而心中一动。
旋即抬步便往右方走。
“女郎,往哪儿走作甚?”采绿在侧问。
林落却道:“别跟来,你在此处等我就成。”
对于主子的吩咐自是不能不从,话落,采绿便停了脚步。
只见林落快步走远。
有关于他与那庶子的许多事,林落都没有让采绿知晓。
毕竟这只是他与那庶子两个人之间的事。
所以此时林落也没有让采绿跟上来知晓他要做什么。
琼州……如今就那一人在琼州。
他自是为了那人才去的。
现下距婚期还有一月余,这么久不见,他是真的会有点想呢。
也怕那庶子忘了他。
不能只让他一个人想了,该是要让人也想他的。
心间思索着,林落行至艨艟旁岸上的一个侍卫身后。
一边转至人身前,他一边开口:“这位郎……”
话才开了个头,林落便卡了壳。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张脸,他微微睁圆了眼。
话虽未说完,但已经出来的声音与站至身前的人影自是引得了侍卫的注意。
只是在看清眼前人面容之时,他也一惊。
“宁公子?”
陈郸诧异地喊出声。
其实在此碰见一个熟人,有些事倒也好办了。
但坏就坏在,林落今日穿的是罗裙。
一副女郎扮相,林氏的船也就在旁边,他如何能认?
迅速敛下眼中同样的讶色,林落蹙眉:“这位郎君好生眼拙,你瞧我是哪处像男子了?”
听眼前人这般说,陈郸也才发觉这作着女子发式与着罗裙的人是个真真儿的女郎。
他忙是后退一步,拱手:“在下失礼。”
虽是如此说,待他直起腰后,却还是道:“方才将女郎错认为一个相识之人,实在是女郎的样貌与其十足相似,便是连声音也……”
说一个女郎的声音肖似男子本是极为失礼的一件事,陈郸却好似不觉。
林落也有些心虚。
他到底是个男子,即便容貌上扮女郎毫不出错,但声音一事,着实是比寻常女子清亮声线稍低点。
不过好在他音色软,又比男子沉声稍高点,清朗些,便更雌雄莫辨些,倒一时还无人在他女相时怀疑过。
他便一直没有在意自己嗓音的问题。
没想到如今……
“咳,近来有些风寒伤了嗓子,许是让声音哑了些,教郎君认错了。”
眼前这人是唯一见过他两种扮相还都与之说过话的外人,怕被认出,林落便掐了掐嗓子。
刻意扬起掐细的声音十分娇俏,仔细听了听确实不太相同,陈郸便不再疑惑了。
只拱手道:“抱歉,请恕在下冒犯。”
“无妨。”林落稍稍摆手。
本是想寻人帮忙带信的,可对于陈郸,他怕多说多措,便准备离开。
只是转身后脚步却又顿了顿。
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林落把周遭侍卫瞧了个全。
怎的好似就陈郸一人随身配了刀剑,还与众人不同。
瞧着……官职是高些。
官职较为高,且还能随琼州牧出行,想来更可能认识那庶子。
这般想着,林落又转首回来,问:“这位郎君可是在琼州牧手下办差?”
“是。”
“唔……不知郎君可认识裴氏二公子?”
“认识。”
果真认识。
林落眯了眯眼,继续道:
“前些时听闻裴氏二公子去了琼州,如今可还在琼州?”
“嗯。”
“我与裴氏二公子有些交情,前些时裴二郎还帮了我个小忙,我还没来得及道谢裴二郎便走了,如今听闻那裴二郎一时半会儿是要待在琼州了……郎君可否帮我传信一封?我想写封信于裴二郎道谢,郎君帮我一回,报酬自也是少不了的。”
林落说着,自袖中拿出一荷包银子递过去。
这是他先前没花完的。
问这话时,林落有些紧张。
他不知这人会不会同意。
毕竟先前只是让其在驿馆传个口信都不愿,还拿剑柄推他。
可……说不准呢?
上回只是恪尽职守,如今只是带个信,属于私事,全看愿不愿意。
若是这人不信他与那庶子有交情,待会他便回船舱拿那庶子给他的玉佩,做证据。
看着陈郸思索着各种被拒的可能性,却不防下一刻只听陈郸利落应声。
“好。”陈郸道:“报酬就不必了,裴二公子的好友我该是以礼相待的。”
此事轻轻松松就达成,而后在林落告知陈郸还未写好信笺之时,陈郸便带着他去了一旁的歇脚茶棚,拿来了纸墨笔砚。
林落想了想,提笔写:偶与郎兄相处,觉其性冷,非良人,更念君好,盼盼茶茶,期与君相许。
话很简短。
毕竟林落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只是向这庶子示好总是没错的!
*
回去的船上,窗明几净,月色投入江水中波光粼粼。
林落本是跪坐开着的轩窗边案几前习字,门扉忽然叩响。
“进。”
“小妹,今日去城中瞧着对耳坠衬你,便买了下来,现下给你送来,顺带来讨口茶喝,可好?”
只是刚让人进来,笑吟吟的话声便随着推门声一道响起。
林落抬眼看去,只见林元烨带着一个穿着侍从服饰的小孩走了进来。
“自是可以,采绿,取茶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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