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乡长公主还没来得及跟上一句,就听刘瑞继续说道:“庶人刘安和庶人刘濞也伏诛多年。”
“还有馆陶姑母……”
因着先帝和窦氏太后的求情,馆陶长公主仅罚了半身的家产便离开关中,随丈夫到封国度日。
李唐的公主见了,不知会作何感想,但是刘瑞今日提起这件往事,信乡长公主也摸不准他是何态度,只能挂着小心翼翼的笑容道:“陛下孝顺,也不想令大母伤心。”
刘瑞知道信乡长公主想说什么,叹了口气道:“国法如此,不然朕可没法入睡。”
信乡长公主也识趣地闭了嘴,专心去看台下的表现。
观众大都惊讶于有关内侯的子嗣登台比赛,唯独博士惊讶于有农家的宝贝疙瘩开始怒刷人前之名。
“早闻苗公(前文提到的氾苗,农家首领,类似于墨家的巨子)喜得爱徒,一直留在闽中研究越地之稻,今日见了,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医家的博士意味深长道:“成德侯家一向清贵,有时连陛下的面子都敢不给。”
“张挚公的长子愿与苗公的爱徒并肩作战,想必后者一定是有过人之处。”
来出题的农家博士与苗公算是莫逆之交,知道他对爱徒抱有很高的期待,所以冲调侃的同行抱拳笑道:“及冠小子,当不得各位如此抬爱。还望各位不吝赐教,让这小子涨涨见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信乡居请太学博士也会考虑彼此间的关系是否恶化到见面色变,连连吐槽黄历不准的地步,所以这位农家博士抬手后便收获同行的一致善意。
即使是与农家不合的儒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扫了兴致,多少要顾学派乃至太学府的脸。
当然,为此放水甚至学术造假是不行的。都成太学府的百石乃至千石博士了,这点底线还是要保留的。
但……
“台上的二位可非泛泛之辈。”医家的博士看得很清:“一个心细,一个机灵。赵过与成德侯家的公子怕是赢得不易。”
何止是赢得不易啊!
二组一直拼到刘瑞抬头阻止李三续茶,张罗着让仆婢端些有油水的点心。
“朕为典礼择吉斋戒时都没有这么……肚里空空。”刘瑞瞧着天色叹道:“时候不早了,就按平局定胜负吧!”
“平局?这可真是少见的很。”信乡长公主这东家可比皇帝来得频繁了些,自是知道信乡居的平局有多难得:“自太学府立到皇兄今驾也没出三次平局之势,不如皇兄……”
信乡长公主伸出右手的两指摩擦:“给个彩头好让臣妹人前阔绰一番。”
“你这泼猴,就知道从兄长这儿讨黄金白银。”
“臣妹要是泼猴的话,那皇兄又是甚?”信乡长公主笑着问道:“总不会咱老刘一家都是山里猴吧!”
如果把高祖的经历带入其中,这话也不全是错的。
考虑到在信乡居里用钱做奖赏实在俗气,所以刘瑞拿了几件金镶玉的摆件交给伸手的妹妹。
“皇兄大气。”信乡长公主掂量了下摆件的重量,让人混在备好的奖里呈给胜者。
主持见状也是知道上头为了定了论调,笑着对台上的四人恭贺道:“逢公主华诞,见大才成双。小人在此恭贺四位赢得今日的擂台比赛。”
他朝端着奖品的仆婢挥了挥手,后者立刻呈上让人眼花缭乱的赏赐。
“特赐金摆件一枚,好砚两台,狼毫笔一只,宣册一摞。”
读书人的钱都花在哪儿?还不是被笔墨纸砚耗掉一半。
眼见刘瑞准备离开,信乡长公主赶紧跟上:“臣妹听说皇兄要在洛阳修建新的学宫。”
“怎么,你想搬到洛阳小住?”刘瑞还是很放心让妹妹管理阳陵县的,若是后者离了长安,他也不知让谁接受阳陵的重担:“是有驳你的颜面?还是……”
“皇兄您是看了多少话本才有这种念头。”信乡长公主那叫一个哭笑不得:“若说闽中的乌伤堂姐受下属委屈,那还能说天高地远,可我处于关中之地,又在阿父的皇陵前管太学之事,谁敢给我这个气受。”
她的嘴巴抿了又抿,眉头更是纠结成“八”:“您也知道臣妹未婚,但却有个儿子在膝下承欢。”
“啊!你是说王孙啊!”提到妹妹的私生子,刘瑞也是吐槽无能。
十个汉人勋贵里有三个都取“王孙”之字。
不过这位信乡长公主的儿子可非表字王孙,而是姓王名孙。
至于为何冠以王姓……
“韩将军也与我说过小外甥的事儿。”皇妹到底没离京城,所以刘瑞肯定知道小外甥是怎么来的:“韩将军是拿回河套的功臣,又与先帝、大父有十几年的君臣之情。”
“韩嫣在韩将军那儿虽不受宠,但也好歹顶着韩家的子孙之名。”
刘瑞转身坐回原位,摩擦着没胡须遮挡的下巴道:“你虽没有公开儿子的真实身份,可尚冠里和戚里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出那王孙是谁?”
“那依皇兄所见,臣妹的王孙是刘王孙还是韩王孙?亦或只是王公主的王孙?”信乡长公主也不怵那立了战功的颓当将军。
人家又算立了战功又如何?河套地的成果是无数将领、士兵,外加关中的工匠一起打下来的。
别说是现在的韩颓当,就连史上的卫霍舅甥都不敢借着战功逼君。
韩颓当是文帝时的将帅,如今连曾孙都能打酱油了,这在武将群里属于难得的高寿。
作为归顺的韩王信的幼子,韩颓当的目标是做申屠嘉第二。
当然,他与皇帝的君臣情和做过今上少傅的申屠嘉是没法比的,更别提他韩王子的身份与根正苗红的申屠嘉有十万八千里之距。
可即便是这样的处境,他也想像申屠嘉般奉常治丧,配享太庙。
刘瑞是个宽和的人。只要你别触及底线,他不至于克扣功臣的死后哀荣,所以立下诸多战功的韩颓当是可以葬景帝陵或今上陵的。
最重要的是韩颓当一走,儿子孙子皆未继承阿父、大父的将帅之才,撑死也就混个中等的军官职位。
至于曾孙……
武将活到四世同堂就已罕见,更别提看曾孙长大。
如此一来,韩颓当一走,弓高侯的炭火就跟襄城侯般冷得结冰。
除非是被蠢驴踢破混沌的脑子,否则韩家不会冒着得罪皇家的风险与信乡长公主撕破脸皮。
估计在韩将军与刘瑞提起信乡王孙前,韩家就因此事吵了不下两轮。
“也是难为韩将军了!递话递到皇兄面前,也算是把老脸绷得快要裂开。”
“别嘴贫了。对于王孙,你到底是什么安排。”刘瑞是不介意妹妹单身快乐,毕竟先秦也不是没这种例子,就是到了盛唐之时,李隆基的妹妹玉真公主玩得可比信乡更花,也没见得玉真的儿子受其影响。
嗯!
至少是在肃宗夺位前没啥影响。
“朕不介意你找男人,但你能不能做好取乐的收尾工作。”刘瑞本想提醒信乡别找出身太复杂的男人,但又觉得这话过于不把底层当作人看,所以换了一种说法:“多大的人了,居然还要兄长帮着处理私事。”
末了,他还不忘吐槽妹妹品味太差,居然看上韩家里最没用的那个:“同是韩颓当的孙子,你就不能挑个好的?非要挑个绣花枕头一包草。”
“没法办,谁叫妹妹学了阿父的不良习性,看人只看长得如何。”信乡长公主也破罐子摔道:“我若看上韩则那个一步三喘的,您也不怕韩将军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至于韩说……”
信乡长公主眉头一皱,随即又叹了口气:“年纪太小,我可不是馆陶姑母,喜欢给外人抚养总角小儿。”
“你不是嫌韩嫣没有大能耐吗?怎么还与他有这种亲密关系。”
信乡长公主沉默了会儿,随即拍着脑门回道:“韩嫣愚蠢,但生得实在是姿容端丽。”
最重要的是因为韩嫣不够聪明,所以才会加倍讨好信乡长公主。
刘瑞觉得这话似乎有点耳熟,但又想不出在哪儿听过。
“罢了罢了,朕就替了了这事。”
老实说刘瑞不想妹妹嫁给韩颓当的孙子。
正如非彻侯者不可得为相般,汉朝……尤其是西汉的公主夫婿就没一个不是彻侯、关内侯,所以你看西汉的驸马列表,除了作为新贵的外戚,公主多半嫁了开国的功臣之后。而这亲上加亲的结果就是功臣在不知不觉中被史诗级的削弱。
尤其是在刘彻一朝。
景帝与馆陶长公主双面联姻,结果刘彻还把亲生女儿嫁给姐姐与表兄之子,然后又想爱若亲子的霍去病尚卫子夫女。
刘瑞是绝不允许这种事在本朝发生的,但又没有破局之策,所以听到信乡不想成婚嫁人时,他其实是松了口气——一来本朝确实难找可尚主又没有太多亲缘关系的人,二来若是薄太后或太皇太后介入其中,信乡长公主就得在薄氏子或馆陶子间选个夫婿。
薄氏子还勉强可行。毕竟信乡长公主非薄太后的亲生女儿,而薄姬与信乡长公主隔了三代,就是配薄氏子也亲缘追到四代以上,不会有让刘瑞感到头皮发麻的基因病。
可馆陶的儿子就不同了。
历史上的阿娇与刘彻就没孩子,其兄与孝景帝女,也就是本朝的信乡长公主有且仅有尚了夷安公主的昭平君,结果因杀人获罪。
再往后瞧,高殷的皇后李氏一生无子,元宝炬的皇后乙佛氏生十二子仅二人存活,唐玄宗的顺妃韦秀是隔了房的表兄妹(唐中宗与韦后的外孙女)却没有子嗣,唐德宗的贤妃韦氏是肃宗的外孙女也没有生育,还有康熙的大小佟佳氏。
但你要让刘瑞给妹夫强封关内侯位,别说是他不太乐意,尚冠里和戚里那儿也少不得有勋贵抱怨。
信乡长公主见兄长为难,一边绞着自己的袖子,一面在那儿小声回道:“眼不见心不烦。臣妹把王孙送去洛阳不就没事儿烦了。”
送远了她担心,离得近又免不了被韩家叨唠。思来想去,还是洛阳最好。
最好把王孙塞进常人难进的大学宫。
这边的刘瑞头疼着给妹妹收拾烂摊子,千里外的匈奴王庭也弥漫着让挛鞮氏和四大贵种眉头紧锁的肃杀氛围。
自打军臣一病不起后,于屠日禅便夜夜抱着宝刀入睡,同时像《这个杀手不太冷》的里昂般让背部远离并不柔软的床铺。
失去河套对军臣的打击还是太大,加上他的弟弟在实际上与匈奴的王庭割而治之,opium果膏也侵蚀了他布满暗伤的身躯。所以在匈奴的胡巫,西域的巫医,汉人的药师尽毕生之力将军臣的身子拖到呼扶罗个头不至于在单于的位上双脚离地。
“呼扶罗呢?”军臣在漫长的漫长的沉睡后终于醒来。
守在一旁的于屠日禅见状,赶紧上前扶起大大,让人给他喂了可以缓解疼痛的药水:“那个从汉地回来的小子呢?”
汉军俘了军臣的长子后把他囚在本国等死。
刘瑞对成为匈奴的单于外祖或舅舅没啥兴趣,所以让聂壹挑了逃到边境的匈奴人去服侍于单,里头甚至包括两个年轻貌美的匈奴女性。
于单对此闹过,吵过,也想拿着宝刀对着脖子招呼,但最后没如愿以偿,甚至还与服侍他的匈奴女人生了次子。
刘瑞不想放过于单,但也不想养着军臣的子子孙孙,所以让聂壹托人送回于单的小儿子。
因为有于单的信物和亲随作证,所以军臣纠结后也认回这个还不会说匈奴语的孙子。
没办法,人口就是力量。
他膝下就两个儿子,两个孙子。如果王庭真的落到伊稚斜或罗姑比的手里,他能气得死后不宁。
“他目前在小呼衍氏那儿。”
颛渠阏氏被囚禁后,军臣的后帐便由颛渠阏氏的堂妹——小呼衍氏做主,所以孩子交给她也没有问题。
但……
“呼扶罗他一直守在您的帐外。”于屠日禅犹豫后还是向军臣说道:“尤其是在小侄儿从汉地回来后,他来王庭的次数就越发频繁。”
第501章
众人对呼扶罗的态度转变也心知肚明。
军臣这个做祖父的闻言也是头大如斗,抄过滤了冰水的麻布骂道:“大汉的浑蛋羔子。”
他就是知道刘恒的孙子把他的孙子送回匈奴没安好心。
之前为了赎回被汉军俘虏的匈奴贵族,王庭与大汉谈了六轮才勉强救回于单的当户、都尉,但是刘瑞提出了个特别的交换要求——凡是俘虏的四贵种之子必须换个亲姊妹或亲姑母、亲侄女来。
起初军臣是以为想羞辱匈奴,派人把刘瑞骂了顿后又挨不过些真缺儿子的上赶着犯贱,最后与大汉讲了两轮才送去一个须卜氏的女子和乔氏女子。
那两位也不是什么受宠的女儿,入汉前就做好会被羞辱的准备,结果刘瑞压根没有拿其取乐,反手就将她二人给于单送去,美名其曰是于单他爹送来服侍儿子的小阏氏。
做完这些迷惑行径后,刘瑞还不忘告知骂人的军臣与以为女儿是去受苦的须卜氏与乔氏,结果人家听完后用老人地铁看手机的眼神看着汉使,更有甚者直接问道:“你们的陛下……是不是有重疾于脑?”
汉使听后也不客气:“素问匈奴外强中干,喜欢欺负自己人。怎么,送来的居次不是须卜氏和乔氏的亲生女儿?你们就那么期待汉人对其百般虐待?”
不是吧!不是吧!
这年头有用女儿换回儿子,还希望老仇家去虐待女儿的奇葩?
对方被汉使看得面红耳赤,讪讪说了些场面话便好吃好喝地招待对方。
须卜氏和乔氏只是不宠被送走的工具女儿,但不代表他们希望女儿受辱,或是因此一命呜呼。听到汉朝没有虐待送去的匈奴女子,而是让她们照顾被囚的左贤王后,女子的父母兄姐松了口气,私下里请汉使喝酒以委托他给留汉的女儿带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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