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洲被他抱着,心下稍安,但双手还是紧紧揪住马鬃毛,见大黑马缓缓前行,恐高和刺激同时袭来,让他心头“砰砰”直跳。
“害怕还是刺激?”薛凌云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都有。”叶长洲倒是实诚,“我没学过骑射,这是我第一次骑马。”
真是可怜。薛凌云看着他瘦削的肩膀,眼里渐起怜悯之色,轻声说了句:“以后我教你。”一夹马腹,马便走得快了些。
大黑马沿着街道缓缓往城外去,一路上走街串巷的商贩叫卖声,秦楼楚馆的迎客声,戏园子里戏曲鼓点声,结合在一起,凑成夜市的热闹和繁盛。路边石灯笼照亮堆积的冰雪,透着晶莹的光,煞是好看。
大黑马信步而走,没有惊扰路人,叶长洲看看这,望望那,目不暇接。
“许多年没见这样的情景了吧?”薛凌云搂紧了他,在他耳边轻声道。
“嗯。”叶长洲望着路边的灯火,眸中伤感刹那消失,“当年跟母亲逃难,到了一个这样繁盛的小镇,我和母亲很开心,以为到了人间乐土。可是第二天,那小镇就被屠城了,满城硝烟,尸堆遍地……我和母亲藏在尸堆里躲过了一劫。”
薛凌云一听,心头如遭重击,心疼他幼年过得这么苦。虽然自己能提刀的年纪就跟着父亲长姐上战场了,也是九死一生过来的,但何曾吃过那吃不饱穿不暖,整日提心吊胆的苦。
“你不食荤腥,是否跟幼年经历有关?”薛凌云满眼哀戚,鼓起勇气问出了这句话。
“嗯。”叶长洲没否认,但不打算多说,转移话题,“你说的好东西在哪呢?半天都没到。”
薛凌云将他又搂紧了些,低声道:“就在城外,你放心,看完我会把你安全送回王府。”
“然后呢?”叶长洲被他搂着倒是暖和,又往他怀里缩了缩,丝毫不掩饰要贪图他暖和的意图,“留在我府中歇息?”
薛凌云犹豫了一下:“你想留我么?”
“不想。”叶长洲拒绝得很干脆。
“那我就回去歇息。”薛凌云竟一反常态没有赖着他,“等你身体养好我再来。”
“薛凌云。”叶长洲依偎着他,“你真这么喜欢我?”
“你呢?喜欢我吗?”薛凌云不答,反问道。
“不喜欢。”叶长洲补充道,“一点也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为何又不拒绝?”薛凌云看着怀中人问道。
叶长洲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的意图,稍思忖片刻,道:“你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是啊,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死皮赖脸强迫他,黏着他。薛凌云笑了:“以后我会给你机会的。”
以后会,现在不会,因为他对自己还心怀愧疚,叶长洲都知道。可左思右想,思量万千,自己这样色诱他,即便真能换得他为自己所用,这段情终究是孽情。
薛凌云是煜王世子,早晚要娶妻生子继承父荫,而自己到了年纪,也会被安排娶妻。薛凌云心悦叶长洲,不过是图一时新鲜,激情褪去他就会回到正轨。
而叶长洲自己,永远都回不去了。即便没有薛凌云的强迫,叶长洲也因幼年的经历无法面对女子。这一点,叶长洲很早就发觉了。他是与世俗人伦相悖之人,注定要走上不归路。
“想什么呢?”薛凌云见他一直沉默不语,问了句。此时大黑马已经行到城门处,再往城外走,便是郊县了。
守城士兵将二人拦下,见薛凌云掏出令牌,连忙让开了路。
“没想什么。”叶长洲望着城外漆黑一片的夜空,皱了眉,“你要带我去哪?”
“去一个好地方。”薛凌云说完,不由分说将他大氅帽子拉起来劈头盖脸遮住他,轻声道:“坐好,我要加快脚程了。”说完一夹马腹,缰绳微抖,大黑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叶长洲吓得紧紧揪着马鬃毛,颠簸得要飞出去了,耳边只剩“呼呼”的风声,好在大氅防风狐狸毛够厚,并没有吹到冷风。
“薛凌云,你慢点!”叶长洲惊慌失措喊起来。
“哈哈哈……我就不。”薛凌云抱着他反而一鞭子抽在马臀上,大黑马撒蹄狂奔,在漆黑的夜里犹如夜鹰掠过。
“薛凌云,我要杀了你!”漆黑的夜里,只听叶长洲吓得大叫。他越是害怕,薛凌云越是来劲,等到了目的地,大黑马放缓了脚步,叶长洲躲在大氅帽子里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薛凌云把他抱下来,他站都站不稳了,靠在薛凌云怀里不断颤抖。薛凌云撩开他帽子,笑道:“怎么这样胆小?”
叶长洲抓着他手就狠狠咬了一口,咬得薛凌云皱眉喊疼,连忙抽出手:“你属狗的么?咬人这么狠。”
叶长洲狠狠推了他一把,目龇欲裂怒吼:“好笑吗?一点也不好笑!摔下去我会死的!”
这从小就担惊受怕长大的小殿下,龇牙的小野兽,进宫后也丝毫没有过安全感,策马狂奔对他来说的确是很可怕的事。薛凌云知道自己过分了,被他推得后退了几步,凑过去讨好一笑:“是我错了,以后不捉弄你了。”
叶长洲没好气又推开他,拍了拍衣袍的灰。很快,他的理智强迫他恢复镇定:“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这疯子出来了。”
“好了,不生气了。”薛凌云狗似的谄媚一笑,拉着他指着前方道:“你看。”
叶长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满心的委屈害怕霎时烟消云散:只见前方一个巨大的冰雕树伫立在眼前,树枝上挂满红灯笼,晶莹剔透的冰雕在红灯笼衬托下泛着莹润红光,如梦似幻。冰雕树枝上挂着一个木牌,上书:流光镇冰雕节。
冰雕树后,就是人山人海的冰雕节了。入眼尽是各种栩栩如生的冰雕,在灯火照耀下晶莹剔透,宛如到了人间仙境。冰雕四周人群摩肩接踵,孩童们拿着小小的烟火嬉戏追逐,商贩们一排排的小摊卖着琳琅满目的小物件和南北小吃。
再远一些,一座巨大的冰雕巨塔伫立在小镇后面,远远可见楼上挂了满满的红灯笼,密密麻麻的人群在透明的冰楼里走动,不禁让人感叹造物的奇迹和匠人的巧夺天工。
“流光镇的冰雕节,整个坞原的人都会过来观看。”薛凌云望着前方的灯火感叹,“若不是这几日的暴雪,哪得如此盛景。”
“你带我来,就是看这个么?”叶长洲不自觉地就往前走,“好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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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巧思授暗示
“走,带你感受一下人间烟火气。”薛凌云冲他伸出手,等待叶长洲将手递给他,“冰雕需晚上就着灯火才好看。”
叶长洲看着他温暖的大手,犹豫下,还是将手放上去,被他握着慢慢朝人群走去。一路上琳琅满目的小摊和冰雕让叶长洲目不暇接,被人挤着往前走。薛凌云紧紧拉着他,防止和他走散。
“我想吃这个。”叶长洲走到一个转糖人的小摊前停下来。那晶莹剔透的生肖糖人栩栩如生,如硕大的冰雕一般惹人馋。
“你转一个。”薛凌云笑道,“转到什么吃什么。”
叶长洲拨动转盘,指针咕噜噜转动,很快停在龙那一格。卖糖人的小贩竖起大拇指赞道:“公子手气真好,龙最难转到。”
叶长洲冲薛凌云得意一笑:“你也来一个。”
薛凌云皱眉摇头,拒绝了:“龙都你转走了,我再转什么都没意思了,我看你吃就好。”
“你请客。”
“小意思。”薛凌云掏出钱袋给了小商贩一块碎银子,“给这位公子做好看些。”
“好嘞~”小商贩欢天喜地接下钱,认真做起糖人。很快,一个亮晶晶的生肖龙便做好了。
叶长洲拿在手里却没吃,只是认真把玩,修长俊秀的眼眸难得露出童真的笑意:“幼年做梦都想要的东西,终于得到了。”
“感觉如何?”薛凌云搂着他肩膀慢慢往前走。
“可惜,现在不那么想要了。”叶长洲眼睛都没舍得挪一下,可不像是嘴里说的“不想要。”
薛凌云笑道:“以后哪里有好玩的,我再带你去。”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往前,一路欣赏着冰雕,时不时停下来买些小东西,时光静谧安好,愉悦得暂时忘了那些勾心斗角。
快到子时,人渐渐散去。热闹的夜市终究归于平静。叶长洲重伤初愈精神不济,薛凌云将他抱上马,策马慢慢往回走。叶长洲靠在薛凌云怀里打盹。那糖人还紧紧捏在手中,他竟是一口也没吃。
薛凌云将他握糖人的手包在手心里,以防被冷风吹。马蹄答答,夜清幽静谧。薛凌云正百无聊赖,只听怀中人低声迷迷糊糊说道:“薛凌云,今夜不要走。”
“不走,我睡哪?”薛凌云心头窃喜,嘴里却故意问道。
“暖阁。”
薛凌云咧嘴一笑,将人抱得更紧了些,隔着大氅在他额头亲吻了下,轻声道:“睡吧,到了我抱你进去。”
怕惊了他的睡眠,薛凌云策马慢行,半个时辰才到昭郡王府。门人听见敲门,连忙起身开门,见薛凌云抱着一个大氅包裹严实的人,正要开口说什么,杨不易突然从里面冲出来,担心又害怕地看着薛凌云:“殿~殿下没事吧?”
“没事,睡着了。”薛凌云抱着叶长洲往府里去,杨不易像小狗崽一样紧跟不舍,跟着薛凌云到了暖阁,他还没打算走。
“你守着做什么?”薛凌云皱眉,“殿下让你熏的香,熏了么?”
“早熏好了。”杨不易跪坐在一旁,动手帮叶长洲掖被子。
叶长洲慵懒地睁了眼,软绵绵对杨不易道:“你去吧,我没事。”
杨不易见他终于睁眼,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可怜巴巴望着他:“那殿下早些歇息。”慢吞吞告退。
薛凌云不理解、也没见过这样的主仆情谊。他和岑丹虽是主仆,但也是割肉换命的兄弟。两人从小一块脱裤子尿泥坑长大,偶尔分开也难舍,但绝不会这样哭得梨花带雨的恋恋不舍。光想想岑丹如果这么对他,薛凌云就想跳起来把他打一顿。
“你这小跟班娘们唧唧的。”薛凌云皱眉,“你怎么受得了他?要不赶走吧,起码别让他在你房内服侍。看他那哭哭啼啼的样子,我鸡皮疙瘩掉一地。还有那蒙面老仆,你这府中怎么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
“你管得挺宽。”叶长洲打着哈欠,转头闭眼慵懒地道,“要睡就睡,不睡就滚回去。”
“就不滚。”薛凌云脱了外袍钻进被窝,美人又香又暖,他哪舍得走,“长洲,你真香。”
叶长洲困顿得紧,闭着眼感受背后的薛凌云带着情欲的揉捏,皱眉道:“我想睡觉。”
“你睡。”薛凌云也带着浓浓的睡意,“我就抱抱你,不干什么。”
“薛凌云,你查到是谁暗算你了吗?”迷迷糊糊中,叶长洲低声问道。
“没有。”薛凌云也闭着眼,轻轻摩挲着他胳膊,“这事你不要管,我会查清楚的。”
“我怎么能不管?”叶长洲叹道,“那人冒充我的口吻将你骗到半山亭,说明他知道我们的关系。”
薛凌云瞬间困意全无,睁眼看着他,试探着问道:“依你看,是谁?”
叶长洲摇摇头:“我不知。我久居深宫,只认识我那几个皇兄。唉……这么多皇兄啊,只有二哥对我稍好些。”
薛凌云想起老七叶子洛逼他给叶仲卿送《上李邕》的事,闹得他不得不坠湖,差点把自己淹死。当时他被打捞上来,太子的咄咄逼人和叶仲卿对他的回护历历在目,难怪叶长洲会这么想。
叶长洲见他不说话,又轻声道:“我听说二哥去流番洲劳军了,你也可以稍心安,有他襄助,煜王和湘楠郡主要轻松些。”
薛凌云看着怀中人的侧脸一言不发,疑惑他今日跟自己说这些话目的为何。此时已近丑时,叶长洲早就睁不开眼了,也不管身后之人做什么,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香甜,第二天清晨醒来,薛凌云早已不见了。
叶长洲被杨不易开门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睁眼,只见手里握着一块玉珏,温润通透且细腻,已经焐热了,正是薛凌云那块。叶长洲不记得睡时揪没揪过他的玉珏,但知道这玉珏对薛凌云十分重要,坐起来问道:“世子何时走的?”
“小的不知。”杨不易头也没抬,将热水和干布、胰子放好。
这是薛凌云第二次将这玉珏遗落在这里了。第一次叶长洲还以为他是无意中遗忘,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薛凌云的意思。
这算是定情信物么?看来猎物上钩了。
叶长洲微不可查笑了下,将玉珏塞到玉枕下,洗漱完毕,便命赵婆婆找人实施昨日的计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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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娇花变猛虎
大盛初建,其骑兵十分庞大,马匹的饲养和治疗全要靠太仆寺提供。煜王府马场要进十多匹战马,岑丹一大早就去太仆寺等着划分马匹。
太仆寺内迎来送往,各府牙和兵营来登记领取战马的人络绎不绝。岑丹是煜王府的人,与那些丘八不同,自能享在廊下坐等饮茶的待遇。
看着前方络绎不绝的人群,岑丹眼尖地发现两个身着西山营兵服的人。因之前查出西山营的人冒充太子的人暗算薛凌云,岑丹看到他们便格外留意。
那两人身着百夫长兵服,边走边聊天。岑丹连忙背过身去,以防那两人看到自己,但耳朵却留意他们交谈内容。
“老张,你们老大怎么让你来领战马?平时不都是他亲自来挑选么?”稍高些的对稍矮些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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