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云路过夜市,见小商贩扯着嗓子叫喊:“石榴!清甜可口的石榴!”他停了脚,转头看着又红又大的石榴,心头一喜,便驻足买了几个。
万家灯火,叶长洲乘轿辇回昭郡王府。赵婆婆还未休息,见叶长洲脸色不好,连忙奉上一碗养胃粥:“殿下快喝了它。”
叶长洲摆摆手勉强一笑:“不用了,今夜没有食荤腥。”
杨不易踮起脚帮叶长洲解下披风,对赵婆婆道:“今夜世子坐殿下旁边,他悄悄给殿下换了菜。”
赵婆婆见叶长洲疲惫坐下烤火,将粥放下,心疼地问道:“那殿下脸色怎得还是如此差?”
叶长洲不吭声,低头看着暖炉中跳跃的火苗,眼里尽是失落神色。杨不易见状,小声道:“是世子……皇上当庭开口要皇后给世子安排婚事……”
“不易!”叶长洲冷声打断他,“别说了。”
赵婆婆这才知道他为何这般难受,挥手让杨不易出去:“你去给殿下煮碗酒酿暖身。”
“诺。”
支走了杨不易,赵婆婆在叶长洲身边坐下,轻声道:“殿下莫不是对薛凌云动了心?”
叶长洲摇头:“没有……”
赵婆婆见他双手微微握拳,蜷缩的手指轻微颤动,道:“殿下想接近他、利用他,舍身饲狼的确是最省力的捷径,但殿下切不可对他用情。”赵婆婆认真盯着他,“我教过殿下,为君为上者,不可有情。”
“我知道,婆婆教的我都铭记于心。”叶长洲心性坚定,抬头看着赵婆婆,“我不会对任何人用情。薛凌云早晚会婚配,但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快得让我措手不及。”
他脸颊苍白,不想赵婆婆担心,勉强冲她一笑:“婆婆,夜深了,你去歇着吧,不用担心我。”
赵婆婆知这种事多说无益,叹息一声,颤颤巍巍起身冲他一礼,慢慢出去了。
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好看却转瞬即逝。叶长洲独自坐在暖炉边,丝毫没有新年的喜悦。
往日此时,他早就困顿了,今夜却毫无睡意。翻来覆去睡不着,烦躁之下干脆坐起来烤火。没想到一动,膝盖倒霉地撞到暖炉角,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好疼。
他捂着膝盖大喘气一下,想将这疼痛甩掉,却生生呛进一口冷空气,激得捂嘴大声咳嗽起来。嗓子干痒疼痛,咳嗽牵扯着肺部,膝盖的疼痛倒是不明显了。
叶长洲咳得脸通红,脖子青筋暴起,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夜里听来万般揪心。他弓了腰,逼得眼泪不自觉流下来,似肺管子都要咳出来。手哆嗦着想去够小案上的锦帕,摸索片刻却没有摸到。
他咳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浑浑噩噩间,一只温暖的大手贴在他背部轻轻拍着,手里被塞了一张锦帕,薛凌云疼惜的声音就在耳边:“怎么咳成这样?回来路上受凉了么?”
听到他的声音,叶长洲一个激灵,尽管还在咳嗽,却挣着颤颤巍巍试图推开他:“咳咳……你走开,不要碰我……咳咳……”
眼见他虚弱成这样还要推开自己,薛凌云心头一阵难过,不顾他推拦连忙扶着他,手贴在他背部替他顺气:“是太子和皇后的意思,你以为我愿意吗?”
叶长洲拼命忍住咳嗽,挣得双眼通红。泪眼朦胧中,他弓着身子瞥了薛凌云一眼。那一眼里的伤心和恨意,看得薛凌云心头一凛,愕然道:“你这样子,当真比拿刀剜我心肝还疼……”
“咳咳……”叶长洲不看他,继续捂嘴咳嗽,稍缓过来,长长舒了一口气,无力地靠着小案闭眼喘息。
赵婆婆教过,为君为上者喜怒不形于色,但叶长洲今天却怎么也不做不到。他恼恨自己无法自控,对薛凌云更加没有好脸色。睁眼冷看薛凌云:“呵……薛凌云,别自作多情,我这样不是因为你。你看看自己,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不舍?是你这张小白脸,还是那一身腱子肉?”
虽不情愿被安排婚事,但不知为何,薛凌云在他面前就是气短。他知叶长洲今日恼怒是为何,低垂着眼睑不敢看他,默默替他顺气:“你就损我吧,我什么都不行,就光给你添堵了,好吧?”
“你知道就好。”叶长洲气若游丝,径直躺下转过身去不看他。
薛凌云坐下来一手扳着他胳膊,凑过去讨好一笑:“在下身无长物,这张小白脸和一身腱子肉能入殿下的眼,真乃三生有幸。”他不要脸地用下巴蹭着叶长洲脸颊,“我都洗干净送到床上了,殿下就赏脸享用吧?”
叶长洲被他蹭得痒,被他逗得忍俊不禁,笑骂道:“滚远些,看到你心烦。”
薛凌云抱着他用力将他扳得转过来仰面躺着,不顾他的反抗凑上去就亲他负气的脸:“可我见殿下就欢喜得很,怎么亲都亲不够。”
温软的唇霸道地亲吻着脸颊,叶长洲忍不住笑了。双手被他控制在头两侧无法动弹,又被他压得无法翻身,偏头想躲避他的亲吻却也躲不开,曲起膝盖便狠狠往上一顶,一下顶到薛凌云要害部位。
他一下放开叶长洲,捂着裆部滚落到一旁,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嘴里哀嚎起来:“啊!痛死我了!”
见他吃瘪,叶长洲心头终于舒畅了些,这才坐起来理着衣衫,忍俊不禁:“活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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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试探赵教主
薛凌云见他笑得得意,气得牙根痒,忍痛扑过去将叶长洲按在身下,俊秀的眼眸深情地望着身下人,忽而哀伤起来:“小十六,我身不由己,你知道的。”看着叶长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薛凌云轻轻将脸贴着他脖颈,低声道,“但我绝不屈服。我薛凌云是孤狼,叶家想将我拴在京中变成一条狗,除非杀了我。”
“呵……”叶长洲望着屋顶,笑了下,“你莫不是忘了,我也姓叶。”
“你不一样。”薛凌云抬起头双手捧着他脸,认真看着他,“我心甘情愿为你做事,我希望你能在争储的斗争中活下来,不要再当那被人随意践踏的小白花。”
他说得这么认真,万般真诚。叶长洲偏头看向一边:“那叶家逼着你娶亲,你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薛凌云愁这事愁得要死,但他不想把这愁分给叶长洲。他装模作样坐起来摸着自己没毛的下巴,叹了口气皱眉道:“唉……实在没办法我就举刀自切,他们总不能再逼迫我了吧?”
叶长洲被他逗得捂嘴“噗呲”笑了,边笑边嫌弃地踹他:“我不要阉人,快滚……”
薛凌云趁机一把抓住他纤细的脚踝,往怀里一拉就将人拉到自己身下,扑上去笑吟吟地道:“我就缠着你,我是为你才做阉人的,你得对我负责。”说完凑上去摁着身下人就亲吻。
温热的唇,滚烫的心,叶长洲感受到薛凌云胸腔内热切的跳动,轻轻将耳朵凑上去,听着那一声声有力的心跳,轻声道:“薛凌云,若是你真娶亲了……”
他话还没说完,薛凌云便打断了他:“不可能。”
“我说如果。”
“没有如果。”
“如果……如果他们用你亲人的性命逼你……”叶长洲终于说出最害怕的事,伏在薛凌云胸口,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办?”
薛凌云没说话,叶长洲能听到他深吸了口气。灯花跳跃,暖阁里温暖如春,有人的心里却在下雪,冰天雪地。
寂静中,叶长洲打破了沉默:“你有了世子妃,还会来看我吗?”
怀中人柔弱可怜,委屈巴巴,薛凌云心里某处疼得慌,紧紧抱着他,似要将他揉进胸腔里,低头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我不会娶世子妃,谁逼我都没用。”他抚摸着怀中人乌发,轻声道,“我长姐如何逃避指婚,我有样学样。”
叶长洲想起三十多岁还养在家里的湘楠郡主,心里好受了些。姐弟俩一脉传承,传承拒婚的经验。
烟花在夜空闪烁了一整晚,随时都有爆竹声响,似乎这个夜晚整个坞原的人都不困顿。
昭郡王府暖阁外,夜风吹拂矮竹,缠缠绵绵一整夜,忽而急促热烈,忽而温柔和缓,总也不停息。
晨曦微凉,将天边染成了一片红,暖阁也被笼罩着朦胧红光。叶长洲忽然睁眼,俊美的双眼尽是红血丝。薛凌云从身后抱着他,察觉到他的异样,停止了动作,扳着他胳膊轻声问道:“你方才怎么了?”
“无事。”叶长洲决然否定,揉了揉眼睛强打精神。
尽管极力掩饰疲惫,但薛凌云还是从他微哑的嗓音听出他的力不从心。他干脆撤出来,轻声道:“小十六,我们来日方长。”
叶长洲转身蔑视着他:“莫不是你不行?”
眼见他脸色苍白双眼通红,一整夜的摧残,他一点精神都没了,眼下也是乌青。薛凌云温柔且怜悯地将他拥入怀中,轻声道:“是啊,我不行了。你可怜可怜我,让我休息片刻吧。”
叶长洲闭上酸涩的眼,靠在薛凌云怀中沉沉昏睡。
“小十六啊……”晨曦中,薛凌云轻拍他背,低声哄道,“一朝一夕的欢愉,哪能将一辈子该有的滋味都尝完……”
大年初一,所有皇子都要进宫请安,尽管很想让叶长洲好好休息,但也不得不将他叫醒。薛凌云不用进宫请安,惬意地斜坐在暖炉旁,看着杨不易为叶长洲梳洗穿衣。叶长洲困得眼睛睁不开,坐在铜镜前打着瞌睡,任由杨不易为他束发。
薛凌云倚着玉枕吃着清甜的石榴,笑道:“看这石榴像不像你?”
叶长洲瞥了一眼,很快转头看着镜中自己,不屑地道:“哪里像了?”
薛凌云毫不顾忌有外人在,拄颊笑眯眯望着叶长洲:“哪里都像,小十六,小石榴……嘿嘿。”他又抛了几颗石榴籽到嘴里,“跟你一样又香又甜。”
杨不易哪听过这等骚话,脸瞬间红到耳后,低垂着头不敢看二人。叶长洲见状白了薛凌云一眼,不咸不淡地道:“你收敛点。”
薛凌云心里痛快,一边吃石榴一边道:“我今日不走了,留在你府中用饭。”
叶长洲闭着眼睛软绵绵地道:“我这里可没肉给你吃。”
“我今日食素。”薛凌云弃了石榴壳,头枕双臂舒服地道,“陪你食素,比独自吃肉有趣。”
叶长洲转头冲赵婆婆道:“婆婆,听到没,让膳房不必精心准备,世子爷吃糠咽菜即可。”
赵婆婆笑着应道:“是。”
薛凌云拄颊笑眯眯看着叶长洲:“你能忍心我吃糠咽菜,我就能狠心吃下去。”
叶长洲浑身疼,勉强撑着杨不易的肩膀站起来,疲惫低道:“走吧……早去早回。”
“诺。”杨不易细心搀扶着他,主仆二人缓缓出了暖阁,往宫中去。
赵婆婆正要离开,薛凌云盯着她孱弱的后背,眼神冷厉:“站住。”
赵婆婆颤颤巍巍转身,一张缠满布条的脸低垂着恭顺应道:“世子有何吩咐?”
薛凌云一扫方才的慵懒,利索起身背手围着赵婆婆缓缓踱步,一双狼似的眼眸细细打量着这苍老的仆妇,似要透过她身躯看到她灵魂深处:“听说,你是叶长洲寻亲路上捡来的。”
“是。”赵婆婆低眉垂首,任由他端详。
薛凌云拍手道:“有意思。一个无权无势的老乞婆,居然能有这么大能量,在这么短时间内查到人,你的眼线网可比煜王府灵通多了……”
“世子凭什么认定是我?”赵婆婆见薛凌云开门见山,也不装了。直起身子,枯瘦的身躯竟是挺拔如松,在薛凌云的高压下竟毫不示弱。
“一个崇明教,虽还未翻到明面上来,但也不是那么难查。”薛凌云饶有兴趣看着她,“三教九流、朝野皆有。赵教主,你当真令我刮目相看。”
赵婆婆不欲与他多说,苍老的眼直视薛凌云:“崇明教从未做过作奸犯科之事,世子若要检举,我老婆子引颈就戮,只要不牵连殿下就行。”
她遮掩义正辞严,倒是让薛凌云显得有些不在理。他释然一笑:“婆婆别误会,我只是对你这个人比较好奇。你究竟是何人?还有,你跟叶长洲无亲无故,居然替他打算这么深远,是不是别有用心呢?”
赵婆婆反唇相讥:“那世子与殿下也非亲非故,何故对殿下死心塌地?”随即背手道,“我是何人,世子好奇自去查便是。”
薛凌云不受她激,也不生气,笑道:“我对叶长洲无所图谋,只希望他过得好。希望婆婆也是。”
赵婆婆道:“殿下是我唯一的依靠,若说我对他有所图谋,便是图谋他有朝一日能羽翼皆丰,庇佑我老有所依。”
薛凌云目光如炬盯着她:“最好是这样。”
赵婆婆拾了衣篮,恢复佝偻的样子缓缓往外走,苍老的气息又回到了她身上:“世子有查我老婆子的功夫,不如好好养精蓄锐应对接下来的事吧!”
薛凌云没说话,站在琉璃窗前望着赵婆婆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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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暴怒清辉殿
杨不易为叶长洲撑着伞,主仆二人出门上了马车,朝宫中慢慢行去。大雪已停,白茫茫一片,两道车辙印清晰蔓延。顽童抵不住过年的兴奋,早早便起了,三五成群在雪地里追逐打闹,提着红灯笼放着鞭炮,好不快活。
杨不易偏头看着车窗外,一双尚且稚嫩的眼睛紧盯着路边玩耍的孩童,眼里透着艳羡。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若是以往,也如那些孩童自由。可他现在是奴,是被抄家的官奴,命都是主人的,遑论自由。叶长洲双手拢进衣袖,享受着手炉的温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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