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看到商暮秋眉弓上的凹陷很明显地出现,眼里酝酿着激烈的风暴。
没有人明白商暮秋说喜欢的意义,可是江慎明白,不止因为商暮秋年少时对爱情嗤之以鼻的那些话,远不只是爱情,也远不止爱江慎。
商暮秋在有一天亲口说出“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这种话,这意味着不能逆转的时间,不可抵抗的命运,不可能的事在变得可能,意味着他开始面对沉寂已久的内心,意味着人生的颠覆。
从“只是不想让自己顺心”到从心地接受他对江慎其实不止占有欲支配欲作祟,商暮秋花了十几年,江慎期盼这一天到来也有近十年。
无论是多年前走在前面的挺拔冷漠的背影,还是多年后,纹身店的门打开,他们分别愕然的对视,商暮秋承认那都是喜欢,已经拿到手的东西,江慎死也不会松手。
死也不会让商暮秋出事。
依然是四目相对,江慎知道是什么结果了,他松开手轻巧地翻身,头朝下栽进了水里,一个急浪打过来,顷刻间就看不到人影了。
胡欢喜尖叫一声趴过去,哑巴舵手也吓坏了,张大的嘴巴里几乎能看到声带,商暮秋则反应很快地跟着扎进巨浪中。
汛期水流很急,水也不清澈,视线受阻,在接连的浪里能自保就很不容易了,商暮秋找不到江慎的影子,浮上水面,船上的人在喊什么听不清楚,好半天也没看到有人上来。
江慎是来真的。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看评论!今天想到的,哥和慎掉进不做就不能出去的房间,哥很不纠结该做就做,慎:能不能做了也不出去(两个选项明明都是奖励!
第62章 分开吧
商暮秋重新扎进水里找人,期间浮上水面换了好几次气都没看到江慎,直到胡欢喜指着一个方向浮起的一片衣角激动地直跳,商暮秋游过去,却只捞起来一件衣服。
忽然,水下传来一股拉力,抓着商暮秋的身体把他拖进了水里,紧接着,两片冰凉的嘴唇贴上来,药片从那张嘴里抵过来,商暮秋想推开江慎,长时间潜水,江慎额角憋出来青筋,但是克制着本能,一点不挣扎地向着更深的水里陷下去。
以前不知道,江慎这么有恃宠而骄的天赋。
胡欢喜眼睁睁看着商暮秋被拉进水里,一个浪翻过来,很快就看不到人了。他有点担心,同时又觉得江慎应该不会在水里出事,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
过了很久,岸边的浅水处终于出现二人身影,一上岸,商暮秋就把什么东西抛进了水里,隔着老远,胡欢喜看出来那是他给江慎的药瓶。
船缓缓靠岸,哑巴去找人加油了,岸上两个人仍然扭打在一起,出于惜命的心理,胡欢喜只在船上远远地看。
主要是江慎,手脚并用盘在商暮秋身上,想把他拖回船上,很快,他们身上就沾满了沙子,离开水江慎又不占优势了,在他还要继续闹的时候,忽然挨了一耳光,很重的一巴掌,终于中断了不体面的打闹。
江慎松手了,摊开手躺在沙滩上,商暮秋要把他拉起来,江慎挣开他的手,胸膛起伏着,偏头对着刺眼的阳光微微眯眼,赌气一样:“你回去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商暮秋忍了又忍,到了以死相逼这一步,再好的脾气也要爆了。“你不要以为我现在拿你没办法了。”
江慎把脑袋偏回来,脸上有很清晰的巴掌印,他说:“那你弄死我。”
“——要么就跟我走。”
真是无法无天了。
打也没用,骂也没用,江慎果真是是锤不烂砸不扁,铁骨铮铮一颗铜豌豆。要是下得去手就好了,商暮秋心想。
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商暮秋箍着江慎胳膊将他从地上拖起来,让他不要当着这么多人撒泼,哑巴加好油了,在远处手舞足蹈给他们打手势,催他们上船。
江慎猛地甩开商暮秋的手,退开一步,扭身朝船上走去,看上去是不打算再纠缠了,商暮秋跟上去拉住江慎的手,开口难免带着压迫:“好了!”
江慎如梦初醒自己在大庭广众做什么,站定之后看到商暮秋冷峻的脸,觉得自己大概确实带不走商暮秋了。确实,没人做得了商暮秋的主。
闹到现在,商暮秋生气是应该的,他用尽浑身解数也只把人带到了几百公里之外,是他本事不够,怪不了别人。
江慎放弃了,决定另觅他法:“我不闹了,你回去吧。”
静了几秒,商暮秋问:“什么意思?是要分开吗?”
江慎看着他们扯在一起的手,放在半年以前,要是有人告诉他,商暮秋会回晏城,还会跟他旧情复燃,他是不会相信的。
甚至说他们有旧情,他都要迟疑一会儿,否认说:“应该不算吧。”
但是现在,他觉得,商暮秋不如别回来。
“分开吧,哥。”江慎挣开商暮秋的手,本来觉得会肝肠寸断的一天,这句说出来的时候却只是有点空旷,心里和耳朵里都空空的,但是好像也还好,因为有一块糖,他知道很甜,垂涎了许多年,终于吃到了,果然很甜。
悲怆于这块糖终有吃完的一天,同时又觉得还好,至少不是商暮秋提的结束。他说:“你要是因为我出了事,杀了我都来不及。”
“那你呢,你要去哪儿?”商暮秋问。
江慎见他就这么冷静地接受了分开的提议,说不出心里的酸,扯了下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敷衍着说:“我去哪儿都行,我先送胡欢喜走,过段时间再回去看看。”
其实他心里有了别的打算,解决不了商暮秋,他就去解决商暮秋的麻烦。
“好。”商暮秋静静看着江慎。
江慎动了动嘴唇,好半天,才发出一点声音,也是一个字:“好。”
他们就那么站在原地没人动,哑巴着急地招手,江慎说:“那我……走了。”
商暮秋:“嗯,保重。”
江慎怔了一下,缓慢点头,抬脚往水边走,商暮秋看着江慎的背影在心里默数,一步、两步……
江慎走了两步回头,见商暮秋仍在原地站着。
他挥了挥手,想起来很多年前,商暮秋在晏城码头送自己,自己也对他挥手,道别,做好了再也不见的准备。
这次,要是能活着回来,说不定还有再见的机会,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商暮秋还想不想见自己。
江慎依然扯了下嘴角,露出来虎牙,相比上次的道别寄语,这次不置一言,因为舌根处太苦,他没想到商暮秋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分开的事。
江慎自以为脸上的表情洒脱毫无破绽,满怀壮志大义凌然地抬脚向前走,什么姿势拿刀、怎么剐人都想好了。
走了没两步,就被掐着脖子按摔在地上,在一圈路人注视下,商暮秋很利落地脱了自己的上衣当绳索捆了江慎。
哑巴着急了,跑过来围着商暮秋转圈,比划着什么,江慎奋力挣扎,着急到口不择言:“你放开我!哥!商暮秋!放开我!商暮秋!”
商暮秋充耳不闻,要哑巴找纸笔写卡号,哑巴随身带着纸笔,在纸上写了一串卡号,商暮秋接过笔,在旁边写了个数,说:“钱给你汇卡里,该去哪去哪儿。”
船费结清了,卖江慎还得了个好价钱,哑巴心满意足点点头,朝商暮秋笑笑,然后对着江慎耸肩,做无奈状,拍了拍江慎肩膀,叹了一口气,要他保重,走了。
开船了,胡欢喜在船上遥望着这边,大概明白了什么结果,遥遥挥手,依依不舍地跟江慎道别,然后去跟哑巴打听商暮秋给了多少,哑巴比出四根手指,胡欢喜张大了嘴吃惊,忽然开始捶胸口。
“早知道,上次我也要了!”
哑巴愣了一下,把悲痛欲绝的胡欢喜推出门,让他不要打扰自己开船。
这边,江慎愤慨极了,一个劲儿挣扎,但他怎么可能在商暮秋眼皮子底下脱身?
商暮秋冷着脸,制着江慎去路边找电话亭,江慎难过又焦急:“不是说了要分开吗?”
“你现在最好乖一点。”商暮秋说:“别逼我真的跟你计较。”
一边说,一边找路人借硬币打电话。
可惜的是附近的路人大都看到了刚才这两个人在江滩上不顾形象地打斗,以为这是喝多了斗殴闹事的有害分子,害怕惹上麻烦,都远远地绕着走。
【作者有话说】
哥:准黎城首富,和弟弟流落在外没钱回家,求好心人资助五毛钱打电话联系助理送钱过来,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第63章 不听话就……
商暮秋身无分文地被迷晕,江慎的东西都落在了船上,得益于江慎鲁莽的劫持,他们现在是实打实两个穷光蛋。
商暮秋废了很大一番功夫才联系上助理,然后在派出所办身份证明、找银行取汇款。
进银行的时候,他穿着一件又脏又皱巴、撕破了好几个口的衬衫,江慎则赤裸上身,一身的沙土。因此,保安怀疑他们是伺机抢劫的流浪汉,大老远就提着警棍厉声驱逐。
商暮秋解释说他来取钱,保安看看他又看看后面一身乱七八糟淤青、蔫头耷脑的江慎,又开始怀疑这是一起社会案件的可能。
好在这次江慎没有火上浇油要对方报警,在商暮秋解释他们是兄弟的时候偏着头看向了外面,焦躁地踢了踢地面不平的地砖。
商暮秋在柜前签字的时候,保安探头看收汇款双方姓名,大概还在考虑这到底是不是绑架勒索——只是绑匪也太嚣张,光天化日带着肉票来取赃款。
他再一次跟江慎确认:“你们真是兄弟?他真没有绑架你?”
江慎心情极差,不太想说话,但是这个保安实在太古道热肠,看他这样,就以为他是被威胁了,挡在二人中间,大声说:“这可是法治社会,出门三百米就是派出所,按了警报马上就来人,你别害怕!”
商暮秋签好字,跟柜员确认了款项,回头看了一眼防备自己的保安,说:“我们刚从那边出来。”
然后看向不想弄脏人家座椅于是靠着柱子颓然发呆的江慎。
这么安静,应该是闹过劲儿,认清现实,蔫了。
他走过去,江慎顺从地站直身,在保安的注视下跟在他后面走出银行。
他带着江慎进了最近的一家商场买衣服,因为他们的形象,许多家店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们,大多数店铺选择不予接待。
他们最后在商场背面的小巷子的地摊上买了五十块钱两件的T恤,商暮秋自己套了一件,另一件,江慎自觉接过,三两下套在身上。
因为都没心情挑选,所以是两件一模一样的白色T恤,印着盗版的名牌商标。
坐在路边树荫下的长椅上穿好衣服,商暮秋拧开买衣服的时候顺手买的水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江慎,江慎舔了舔起刺的嘴唇,接过喝了一口。
然后就陷入长久的安静。
江慎猜测,商暮秋应该有很多年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他说:“刚要是这么进去的,那人可能就不会怀疑了吧。”
他想到的其实是别的,他问徐茂闻谈恋爱除了花还能送什么的时候,徐茂闻说可以送衣服,买一样的,穿情侣装。
他觉得穿一模一样的衣服在外面太招摇,对商暮秋不好,再者,商暮秋多数时候都穿得很商务,自己跟那些衣服格格不入,也买不起,所以就没打算过送衣服的事。
商暮秋问:“年糕怎么办?”
“放走了。”江慎看着地面很冷漠地说:“本来就是流浪狗,过几天好日子就够了。”
这些话……商暮秋立刻想起自己某天回家听见江慎训狗,讲由奢入俭难,要求年糕不许骄奢。
所以有用的时候把人家带回来帮自己撒娇装可怜,没用了就放回街上,任由年糕从地狱到天堂,然后再次回到地狱。
商暮秋一气喝完了瓶装水,把瓶子丢进垃圾桶,问:“你没觉得自己有错吗?”
“丢了年糕还是给你下药把你带走?”江慎似乎已经无所谓了,很平静地说欠揍的话:“你不也做过这种事吗?”
“……”深呼吸数次,明知道江慎是故意激怒自己的,商暮秋忍着没发火:“我不是解释过,道过歉了?”
“是。”江慎垂着眼:“你不如把我丢了,别找回来。”
说不通教不会,无可救药了。
原本打算当天返回晏城,商暮秋改主意了,他给助理打电话,让他再辛苦一段时间,然后买了两张去黎城的票,将人关到了自己在黎城的家。
江慎想象中,商暮秋在黎城的住所可能金碧辉煌,商暮秋在黎城的生活或许纸醉金迷,但是跟预想中不一样,很简单的两室,简约到冷淡的装修,甚至不如晏城新买的那处房产有烟火气。
商暮秋也没有过骄奢淫逸或者精英的生活,这次回黎城,他们只做了一件事。
北滩重逢那天,江慎有点害怕商暮秋递烟过来的手。
商暮秋抽烟应该很早,江慎在榆树巷见他第一面,他就在大榆树下面跟一群小混混抽烟。
但他不喜欢江慎学坏,包括抽烟这样小的恶习,但是后来某种场景,他会把自己吸了一半的烟凑在江慎嘴角,教他通过吸取尼古丁忍耐。
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变质的时候,商暮秋管教江慎的手段还算正派,骂一顿、抽一顿、送去杀猪、或是关起来冷落一段时间,他从来不在江慎面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不让自己身边那些人带坏江慎,甚至脏话都很少说。
自从赌场那件事之后,他们之间关系不一样了,商暮秋不再板着脸责问江慎,而是微笑着,让江慎把门关好,然后把某些恶劣的手段用在江慎不听话的时候——从此在江慎心目中的形象从正派严苛的哥哥变成心理扭曲的衣冠禽兽。
比起烟雾充斥胸腔的感觉,江慎对烟草被唾液濡湿后的苦涩更加了解,他不记得自己咬碎过多少支香烟,那样深刻的记忆,在重逢后逐渐模糊,因为商暮秋的变化——戾气消失了,也不再如从前一样处处限制自己这也不准那也不行,反而给他无限温和宽容,以至于再一次陷入从前处境的江慎开始有时光错乱的感觉。
这次更可怕,聊以缓解的香烟没有了,没有征兆,所以一切动静,脚步声、开门声、接水声、撕开塑料……一丁点声响都显得很可怕。
36/63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