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犯规。”祁云岚一面喘气,一面怒道。
严风俞此刻只想将他搂在怀里亲吻,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许多,闻言一面道歉,一面哄道:“风哥错了,这回算风哥输,大过年的,我们不吵架,好不好?”
祁云岚没有理他,一面揉按自己发酸发麻的胳膊,一面拔了剑,冷哼一声,转身回屋去了。
第88章 饺子
这日恰逢除夕,一时四季到了头,严风俞提了三两牛肉,两壶老酒,一个纸包从石门后转出来。
此时日头已经偏了西,祁云岚刚刚洗完澡,一身清爽地坐在院子里吃桔子。
看见严风俞的身影之前,酒肉的香气已经争前恐后地挤进了他的鼻子,随后,他那不太争气的肚子,便格外不给面子叫了几声。祁云岚:……
严风俞内力极高,百米之外的蚂蚱跳进草丛他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将几步开外的祁云岚的窘况收入耳底。
“这就饿了吗?”严风俞笑起来,劈手丢出几件物事,“先垫垫肚子。”
“什么东西?”祁云岚抬手接了,一看,一包松子糖,并几个三俗话本子。
这儿的松子糖虽然不如临州城的地道,这儿的三俗话本子却有一股特有的民俗味道,比如严风俞今天给他买的这几本:《张屠夫夜会李寡妇》《风流少爷霸爱三姨娘》《张铁匠和刘员外》……
祁云岚正好闲得无聊,于是一面嗦着糖,一面饶有兴趣地翻开了其中一本。
这一看就看到了天色擦黑的时候,祁云岚仍旧意犹未尽,严风俞已经裹了一身的烟火气息,从灶房里走出来,手上还端了两个青瓷大碗。
香气缥缈,祁云岚的肚子再次不争气地叫了几下,他放下手上的书,一溜烟儿跑到严风俞身边。
“今天晚上吃什么好——”一句话没说完,他就像是不小心吞了一个苍蝇似的,脸色瞬间变得古怪。
“这是什么啊?猪肉面皮汤?”祁云岚叫道。严风俞:……
从前过年,他要不在外面执行任务——蹲在别人家的屋顶上,等人家吃完了年夜饭,享受够了阖家团圆的气氛,再一刀要了人家的小命。要不陪他师父老人家喝酒——一老一少,相对无话,一喝就是一晚上。
吃饺子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亲手包饺子了。
他怎么能料到,那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小玩意儿,竟然比皇宫内院的高手还难对付?
顶着一张黑脸,严风俞没好气道:“这是饺子,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谁家的饺子长这样啊?”祁云岚已经渡过了最初的震惊期,他看着严风俞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不由得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你确定这是饺子,不是猪肉面皮汤?”
严风俞被他气笑了,“赶紧歇歇,别笑岔气了,过来,一起吃年夜饭。”
所幸还有几坛老酒并几样下酒菜,一顿饭吃得倒也不算太狼狈。
这酒是西峡镇本地酿的酒,名唤西峡红,酒气淡得几乎闻不到,尝起来也是甜丝丝的,一股山茶野果的清新香气。
于是祁云岚一不小心就多喝了一点,等到酒足饭饱,祁云岚已经醉得迷迷糊糊,他手软腿软地趴在桌子上,看着桌子上的灯火,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刻他那一张白皙的小脸已经被那几坛子老酒烧得通红,小嘴儿沾了酒液,亮晶晶的轻轻撅着……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别提多招人了。
严风俞看得心头火起,下腹处也隐隐发起了热。
想起二人第一回见面时,这个小流氓借醉轻薄自己的事情,严风俞依样画葫芦,伸出手,在祁云岚眼前晃了晃,笑道:“小东西,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你是……”祁云岚看他一眼又移开,趴在桌上继续发愣,“……坏人。”
“坏人?”严风俞瞧着有趣,不久前自己在他那儿还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呢,这会儿怎么成坏人了?
“说说看,我怎么坏了?”
“你特别坏,”祁云岚已经醉得七七八八,说话也是颠三倒四,没条理,“你……最坏……骗我,欺负我,你还……你还——”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忽然响起了噼里啪啦地爆竹声,山下镇子上的人开始放烟火了。烟火。年夜饭。
祁云岚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挣扎着从桌子上爬起来,着急忙慌地往外走去。
“过年了……”他道:“我得去找我爹……讨红包……”
他脚步不稳,走得却飞快,仿佛慢一点儿就要错过什么要紧事似的,推开门,凌冽的寒风迎面吹来,小院里几盏红灯笼迎风摇曳,祁云岚脚步一滞,脑子也清明起来,他道:“差点儿忘了,我爹……已经没了。”
他扶着廊柱,慢慢坐下,蔫答答的,像株被风吹折的小树。
这家伙……怎么这么招人疼?
严风俞轻轻叹气,蹲下身,抄起了他的膝弯,把他打横抱起来。
“对,你是没爹了,”严风俞边走边道:“但你还有风哥,风哥给你包红包,还给你做猪肉面皮汤。”
到了廊下的藤椅旁,严风俞放下祁云岚,两个人背靠着藤椅,并肩坐着,祁云岚腰上没力气,斜靠在严风俞的肩膀上。
“风哥,你看。”坐了一会,祁云岚忽然道,他软绵绵地举起一条胳膊,指着树梢上的几颗星:“最亮的那颗,是我爷爷,齐老庄主,虽然我从没见过他,但是认识的人都说他厉害,所以他最亮。他旁边的那颗……那颗是我爹,我亲爹,齐少庄主,他旁边的……是我亲妈,再旁边的是我另外一个爹,另外一个……刚刚……刚刚离开我的爹——”
吸了吸鼻子,不知为何,祁云岚的声音忽而有了一点笑意,他道:“你看,他们笑的多开心啊,一闪一闪的,哈哈,他们开心我就开心,今天过年,风哥,你说,他们是不是也在吃团圆饭啊?”
严风俞点头:“嗯,也吃猪肉面皮汤。”
祁云岚没理会他的打趣,兀自道:“我爹,我大哥,胡大哥,还有小虎……”
“他们的饺子肯定比我们的好吃……”
“我爹……我爹他其实也不太会包饺子,应该不会,我没见他包过……”
“我大哥……他好像会,冯管事教他的……”
“小虎就只会捣乱,嘿嘿,有一年,我们俩偷偷把饺子馅儿里头的铜钱全都换成了小石子,哈哈,祁云承牙差点崩掉……”…………
今天的祁云岚格外啰嗦,严风俞怀疑他是不是打算把今后几十年的话一股脑说完,起初他还认真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到了后头,他也禁不住开始走神了。
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回京没有,严风俞想,听到自己叛逃的消息,也不知道那老头会作何反应?
是暴跳如雷,还是如释重负?都有可能。
毕竟那老头当初就不是很愿意让自己跟他一起加入天衍处。
至于这个地方,能待得了一时却待不了一世,安静归安静,可也太无趣了些,不说他自己,就是祁云岚恐怕也受不了。
毕竟,两个人都不是能耐得住寂寞的性子。……
出神间,远处的鞭炮声逐渐停歇,四下重归一片阒然,时间不早了,严风俞估摸着祁云岚酒醒得差不多了,于是打算抱他回屋,还没来得及起身,他忽然听见祁云岚道:“风哥,你说,明年我们还一块儿过年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严风俞揽了揽他的肩膀,笑道:“当然,不仅明年,后年,大后年,往后的每一年,我们都一块过。”
“真的吗?”祁云岚看他一眼,忽地咯咯咯地笑起来,跟个刚刚吃饱的老母鸡似的,声音却还是有点儿迷糊,“好惨啊我们……每年都要吃你的做的猪肉面皮汤,哈哈……”说着说着,他忽又叹一口气,“真好啊,每年都能一块过年……”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身子一软,滑到严风俞的大腿上。
这是……睡着了?
起初祁云岚生病,他不好做些什么。后来祁云岚专心练剑,不肯跟他亲热,他也不好勉强。好容易今天过节,两个人兴致又都不错的样子,他还以为今天有机会开一开荤呢,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严风俞轻轻叹气,他弯下腰,打算把祁云岚抱到房里去,还没来得及起身,刚才还醉的五迷三道的小醉鬼,此刻已经轻车熟路解了他的裤腰带,把头埋进去。
潮湿,温热……没过多久,严风俞就喘了起来,他仰躺在藤椅上,看见树梢上挂着的几颗星——其中一颗是祁云岚的爷爷,爷爷的旁边是祁云岚的亲生父亲,再旁边是他的母亲,下面是他的养父和义兄……
那些星星不停闪烁,就像是在他朝他……眨眼睛。
有些俏皮,还有些……诡异。严风俞:……
他捏了捏祁云岚后颈上的软肉,道:“乖,你先……我们回屋再……”
祁云岚支支吾吾,“不行……等会儿……你还没……”
严风俞知道自己还没,但他已经快不行了,于是不等祁云岚反应,他便托起祁云岚的脑袋,弯腰一把把他扛到自己的肩膀上,拍拍他的屁股,笑道:“回屋,用这里,风哥更喜欢这儿。”
到了屋里,把那装醉的醉鬼丢到床上,盖好被子,严风俞洗完澡回来时,被子被蹬得乱七八糟,醉鬼却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了。
“睡了?”严风俞已经不打算放过他了,一面说话,一面剥光了他的衣裳。
“没呢。”祁云岚兴致似乎也不错,“等你呢。”
严风俞“嗯”了一声,脱了自己的衣裳,躺到祁云岚身边,又向前送了送胯,“做噩梦了吗?刚才怎么苦着一张脸?”
“没做梦啊。”祁云岚道,他背过身,向后挪了挪,贴进严风俞的怀里,“我都还没睡着呢。”
“没有就好。”严风俞咬了咬他的耳朵,向前一送腰,很快地,两个人便一起喘了起来。
“不想做噩梦的话,今晚就别睡了吧。”
第89章 初一
隔天一大早,朦胧的日光透过纸糊的窗棱照进屋内,严风俞睁开眼睛时,身旁没有人,被褥也已经凉透了。
如果说,从前的祁云岚就像一块灵动的玉,一颦一笑总能让严风俞为之悸动,那么如今的祁云岚就像天边的一朵浮云,严风俞虽然时时与他待在一处,伸出手就能将他抱在怀里,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安宁。
匆忙穿好了衣裳出去,严风俞在后院里逛了一圈,日光熹微,小院里冷冷清清的,别说祁云岚,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严风俞心里咯噔一声响,赶忙推开了院门,去到竹林,看见祁云岚跪在祁朝天的墓碑前喃喃自语。
严风俞松了一口气。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祁云岚身后,跪在他身边,两个人一起给祁朝天烧纸钱。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一声?”严风俞一面烧钱,一面朝祁云岚道。
祁云岚正发着呆,闻言他怔怔地看着眼前地火堆,不答反问地道:“风哥,你说,我现在跟我爹说话,他能听见吗?”
“当然能听见。”严风俞把最后一叠纸钱丢进火堆里,笑了笑道:“不管白天,还是晚上,他都在天上看着你,只不过白天的时候天太亮,你看不见他罢了。”
“是吗?”祁云岚眼神飘了一下,踟蹰片刻,继续道:“那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事,他都能看到?”
“那倒也不是。”严风俞没有察觉出他的异常,兀自笑道:“我俩办事儿的时候他肯定不会偷看。”那看了得长针眼,做了鬼也跑不掉。
逗完了闷子,严风俞收敛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一派正经严肃地对着祁朝天的墓碑拜了几拜,“吕先生,您放心走吧,云岚有我,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俯下身,庄重又严肃地叩了几个头。
祁云岚看着他,眼神闪烁,等严风俞向他看过来时,他又垂下眼睫,对着祁朝天的墓碑道:“爹,从前您身不由己,只得守着我和二哥,现在您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您就不要再守着我们了,您去青城山吧,陈掌门恐怕还在等您,您去给他托个梦,再跟他说说话,叫他不要太难过,以后您也别回来了,就一直守在他身边吧,您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哦,对了,劳烦您再给祁云承托个梦,叫他要是没死的话就赶紧回来找我,我很挂念他,就这些,没了。”祁云岚吸了吸鼻子,弯下身子,又拜了几拜。
严风俞看得好笑又心酸,末了,他见祁云岚有些怔仲,好似又回到了半个月多前那种不吃不喝、不思不想的状态,赶忙笑着道:“说完没有?说完了就赶紧起来吧,今儿个大年初一,风哥带你下山溜达溜达。”
祁云岚的反应慢半拍,过了好一会,他才点了点头,起身掸掉衣裳下摆上的灰尘,跟在严风俞身后下了山。
“等开了春,我们就离开此地吧。”下山的路上,严风俞朝祁云岚道:“出去游历游历。”
“出去?”祁云岚回过神,“去哪里啊?”
“去找我师父。”严风俞道,将自己回京之后遇见的事情讲给祁云岚听,凡此种种,说完后,他又道:“这回我擅自逃出地牢,不说姓费的那货,就是皇上,恐怕也不会轻饶了我……”与其成日里提心吊胆地提放着天衍处的追杀,不如亲自找上门去,“我师父他老人家虽然不太靠谱,但是他毕竟还是天衍处的首领,不看僧面看佛面,由他出面说情的话,那边应该会好说话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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