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祁云岚急急开口,生怕错过什么似的,“俞……风……那什么,你有没有发现这儿的人好像都不会说话?”
有没有发现这儿的人都不会说话?
这算是什么问题?
严风俞却重新坐下,面色严正,点头,“嗯,你也发现了吗?他们的舌头好像都被人割掉了。”
舌头都被人割掉了?
怎么忽然说到舌头了?
祁云岚一怔,刚才我想说什么来着?
“谁干的?该不会是沈……”他下意识顺着严风俞的话往下讲。
“想什么呢?”严风俞弹他脑门儿,收回手时才察觉这动作有多暧昧,他装作没有发现,清了清嗓子,“不是你沈叔叔干的。”
“那是谁干的?翁高飞?”祁云岚心里乱糟糟的。
“是他,也不是他。”严风俞斟酌说辞,“这岛上除了翁柔、你沈叔和季叔,还有那个姓李的男人外,其他人都被割掉了舌头。
这也是净月湖数百年来,流传下来的规矩,因为事关岛上从不外传的巫蛊之术,所以上了岛的人,除了岛主与岛主的入门弟子,以及极其特殊个别人之外,其他人无一幸免。”
这规矩……有些泯灭人性啊,祁云岚皱起眉头。
严风俞不以为意,满不在乎,“比起外头那些吃不饱穿不暖,每日胆战心惊,朝不保夕的人,他们的日子可不是舒服多了,况且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岛上的规矩一直都是这样,离开亦或留下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别人无法左右。”
可要是有得选,谁会愿意丢掉自己的舌头呢?
祁云岚甩了甩脑袋。
最后一块桂花千层糕进了严风俞的肚子,祁云岚看着空荡荡的碗碟,心里斟酌些有的没的,刚要开口,严风俞揉他的脑袋,“困了没?困就——”
话没说完,祁云岚一把攥住他的衣袖,生怕他跑了似的。
“不困,你——”祁云岚着急开口,说到一半又顿住,“……你跟我说说翁高飞吧,他是怎么死的?翁柔为什么会那么害怕他?他们不是师徒关系吗?”他没想问这个。
可严风俞却像是中了毒,也像是吃错了药,耐心出奇地好,他见祁云岚缩着脖子,衣裳单薄,拿件外袍给祁云岚披上,重新在他身边坐下,温声细语,“你知道沈郁当年为什么要叛出师门吗?”
沈郁不是落霞山庄的四大护法之一吗?
什么时候判出过师门?
“不知道。”祁云岚摇头。
“我也是不知从哪听到的传闻,”其实是天衍处的卷宗里看到的,“沈郁早年曾师从上一代的南疆蛊王翁正阳,师徒反目后,沈郁带着一身伤离开净月湖,之后几度辗转才去了落霞山庄……”
原来沈叔叔还有这样一段过往,难怪他会伸手搭救判出师门的红狐狸,可是……
“这跟翁高飞的死有什么关系?”
“急什么,马上就要说到了,”严风俞看他一眼,眼睛里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深情与宠溺,“翁高飞是沈郁的师弟,也是翁正阳属意的下一代蛊王,沈郁走后,翁高飞不出意外地接任了蛊王之位,说起来,这个翁高飞的性格其实跟穆衡有些相似,二人都是极为极端,沉迷于一件事后,便很难再抽身离开的性子,不同的事,穆衡沉迷于制毒,拿外人做试验,对自己的徒弟还留有三分情意,而翁高飞……翁正阳死后,他愈发沉迷于练蛊之术,为了赶超他师父师兄,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蛊王,他不惜以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的徒弟,当做练蛊的容器……”这……
祁云岚倒吸一口气,难怪小翁柔听见翁高飞的名字时会是那样的反应。
“可是他那些徒弟,心思机敏者有之,头脑灵活者也不少,可武功高强,体格强健的却是少之又少,于是沈郁带着季阳平来到净月湖,希望翁高飞看在往日同门的情谊上救季阳平一命时,翁高飞就打起了旁的主意。”
“他……他想要……”祁云岚觉得这厮真是活腻歪了。
“嗯。他非但没有拒绝沈郁的请求,反而想尽办法把他留在岛上,那时候他给出的理由是希望沈郁帮他管理岛上的俗务,好让他能够专心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彼时距离沈郁判出净月湖已经过了几十年之久,他对翁高飞的了解还停留在年少之时……他信以为真,留下后才慢慢察觉翁高飞的真实目的——”
“所以是……沈叔叔杀了翁高飞?”祁云岚大胆猜测。
严风俞却摇头轻笑,眼底藏着一抹邪气,“也不能这么说,沈郁只是把翁高飞原本准备施加在季阳平身上的巫蛊之术转移到了他自己的身上而已,所以……”只能说这人是咎由自取吧。……
灯火逐渐暗淡,月亮爬上了树梢,四下的风声都小了不少。
能聊的都聊得差不多了,再坐下去事情恐怕就不好收场了,“现在困了没?”严风俞问祁云岚。
祁云岚没有回答,抓住被子的拳头紧了紧,然后他垂下眼睫,往床榻里面挪了两下,再抬眼,看向严风俞。
严风俞愣神,下一刻倾身向前,与祁云岚面对面,鼻尖将触未触,祁云岚吓了一跳,杏眸圆睁,像只受惊的猫儿,嘴唇一瞬间抿紧,急急吐出半个字音,“你——”
“——我什么?”严风俞喉结微动,片刻后抬眸,“告诉我……祁云岚,你想让我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一边码字一边看春晚,我差点裂开(>_<)———大家新年快乐,牛年大吉!
第135章 净月湖(九)
祁云岚想让他怎么样?
祁云岚也不知道自己想让他怎么样,他只知道自己不想看着他走,不想看他一步一步远离自己的样子,那会让他感到一种莫大的恐慌,但若真想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似乎又为时过早,他清楚,严风俞也不糊涂——时机还不成熟,还没到说破这一切的时候……攥着被子的手渐渐放松,祁云岚撑起腰,慢慢凑上前去,轻轻地,在严风俞唇角印下一个亲吻。一触即分。
“别走。”他说,垂着眼睫。
“再陪我一会。”他又补充一句。
喉结上下滚动,心脏疯狂跳动,严风俞难以形容这一刻他自己的心情,黯然、欣喜、恼怒、揪心,还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冲动……他凝望着祁云岚,眼眸深邃而幽暗,像是藏着一片海,片刻后他点头,声音低沉而暗哑,像是掺了一把沙子,“……好。”
弹指熄灭了灯,严风俞合衣躺下,躺在祁云岚身后,祁云岚往后缩了缩,后背贴上严风俞的胸膛,单薄的衣襟裹不住炽热的身躯,体温交织在一处时,祁云岚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霜白月光下的朦胧耳廓隐隐泛起一丝红晕,严风俞犹豫片刻,终是抬起手,环住那把细腰,轻轻拍了拍,“……睡吧。”
嘴角翘起一个弧度,祁云岚点头,阖眼,“嗯。”一夜好眠。
翌日晨起,祁云岚睁开眼睛,身旁的床榻仍旧温热着,人却已经没了踪影。
严风俞每日清晨打坐练功半个时辰,寒暑不断,祁云岚心里有数,起床、更衣、洗漱,推开门出去,一个仆役已经侯在门口,看见他出来,仆役递给他一个便笺,祁云岚展开,见是沈郁喊他一同用早餐。
把信收进袖袋,祁云岚朝那仆役点了点头,“劳烦你在前头带个路。”
到了饭厅,沈郁、薛安与成运已经等候在那里。
“沈叔叔,薛神医。”
祁云岚与这二人打了个招呼,便在成运身边落了座,二人闲聊两句,其余人陆续到齐,仆役上菜,不大不小的圆桌上很快摆满各式各样让人食指大动的精致小菜,醪糟汤圆,酥炸春卷,水晶虾饺,萝卜糕,咸水角……都是祁云岚年少时爱吃的小玩意儿。
江湖中人没那么多讲究,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
沈郁善蛊术,略通医术,薛安善医术,对巫蛊之术略知一二,二人有来有往,一顿饭聊下来,彼此都颇有收获。
成运跟翁柔年纪相仿,又恰好坐在一块儿,便头抵着头,凑在一块儿说小话。
严风俞坐在祁云岚对面,二人时不时对视,却都心照不宣地对昨晚的事闭口不提。
“……妙啊,实在是妙!”这是薛安在说话,山羊胡子上沾了不少糕点的碎屑,老头浑然不觉,捻须赞叹,“阴蛛蛊丝量多而不韧,天蚕蛊丝韧而量少,将这二者置于同一蛊盅,令它们互相残杀,相互吞噬从而得到阴蛛蚕蛊……沈先生果然妙思!”
沈郁却是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阴蛛蚕蛊的丝虽然能够将断裂的经脉连接在一块儿,但也仅此而已了……若是想要恢复如初,还是得另寻办法。”跟祁云岚提起这事时,沈郁告诉对方说自己非常满意当下的状态,事实也的确如此,季阳平依赖他,离不开他,这让他感到无比安心,可几十年的相伴令他轻易看穿季阳平强颜欢笑下的落寞与不甘,是啊,谁会甘心从一个叱咤风云的绝世高手,沦落到吃喝拉撒都要人照看的残废呢?即便这人是自己的爱人。
“的确,经脉重续虽难,却难不过易经伐髓……”薛安颔首,一块虾饺塞进嘴里,咀嚼,沉思,半晌后开口,“我这儿倒有一味药,不知道沈先生听说过没有?”
沈郁知道他想说什么,“薛神医想要说的,可是血灵芝?”……
“嘻嘻……你说我为啥要偷偷跑出去?”这是翁柔的声音。
“不是在家待着闲得慌吗?”成运纳闷,心想这不是明摆着吗?这丫头一看就是个闲不住的,不像自己,学得一身技艺,便要行走江湖锄奸扶弱……虽然过程不太顺利。
翁柔却摇头,一副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幼稚的小大人模样,“我出去可是有大事要办!”
“大事?什么大事?”成运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
“你听说过血灵芝吗?”翁柔也压低了声音,凑过去,两个人头抵着头,几乎脸贴脸,成运一瞬间有些脸热,心想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羞啊?忽然靠过来,还靠这么近,自己可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汉啊!啊不行,我得忍住,不能动!
没有等到成运的回答,翁柔也不着急,心想这小家伙可真是个小可怜啊,不仅不能操控自己的身体,甚至有时候就连脑子都不太好使。
“我义父生病了,”翁柔自顾自道:“干爹说只有血灵芝能医,又说这血灵芝不好找,我就想着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看看,万一能帮上忙呢?”
“然后呢?帮上忙了吗?”成运还是有点脸热。
“倒是找到了。”翁柔道。
“不过很快就被人抢走了。”她又补充一句。
话音落,一室安静。
翁柔一怔,抬起头,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怎、怎么啦?”翁柔莫名其妙,“你们都看我干什么啊?我脸上有花吗?祁大哥,你怎么也看着我啊?”
“那、那、那血灵芝是怎么回事?小翁柔,你、你、你好好说说!”听到血灵芝的消息,薛安比沈郁还激动。血灵芝?
翁柔恍然,看向沈郁,似是在征求他的同意,“……干爹?”
沈郁点头,向来沉静如水的眼眸里竟少见地含了一丝急切,“有什么发现,你直接说,这儿都是自己人。”
翁柔遂开口,娓娓道来她这几日以来的遭遇。
原来,半个月前,翁柔在岛上玩耍,碰上几个外出采买归来的人,那几人不会说话,手势比划的内容悉数落进翁柔的眼睛里。
仆役甲说山上有人挖到血灵芝,卖给了镇上药铺的老板,卖了有一千金那么多。
仆役乙面露喜色,立刻就要将这事禀告给岛主。
仆役丙却觉得这事太过离奇,当不得真,从前这样的谣传听得还少吗?不是每回都兴冲冲地出去,悻悻然地归来吗?……
聊着天,那几人渐行渐远,翁柔却把这事记在了心上,七日前寻得机会,偷了季阳平私藏的好酒,拿了厨娘刚刚烤好的鸡,带着外头弄来的蒙汗药,前去探望他的李叔叔……
离了岛,沿途一路打听,几番波折终于找到传闻中的药铺,为了一探虚实,小丫头卖了自己成了店里的小丫鬟,每日服侍在店铺老板温茯苓身侧。
温茯苓人美心肠好,医术也高超,是镇子里出了名的善心美人,想要娶她的人不计其数,那张兴生,就是张员外的大儿子,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其余人示了好得不到回应,便作罢,不会死乞白赖地纠缠惹人烦,这张兴生却是一个例外。
翁柔只在药铺里待了几天,就见张家人上门不下几十回。
起初这些人还会寻个像样由头,看病啊,抓药啊,到了后头,这些人渐渐没了耐心,开始面露凶相,从言语威胁,到打砸破坏,最后直接将温茯苓一家老小都给绑了,让温茯苓用自己去换。
温茯苓去了才知道对方的真实目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血灵芝固然珍贵,却抵不过一家老小的性命,温茯苓柔而不弱,抉择果断,一口答应了把血灵芝交出去。
可那张兴生却是贪心不足的,临时变了主意,得了血灵芝不算,还逼迫温茯苓给他当小妾。
温茯苓不愿,却也没有办法,正要点头,翁柔跳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翁柔:这下大约不会被干爹罚了吧,骄傲地挺起我的小胸膛!————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听说一件事,不知道真假。
据说每一年的这一天,有对象的出门谈恋爱,没对象的都窝家里看别人谈恋爱?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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