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要救,你待如何。”
天际惊雷急过,映亮在场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蛇血顺着剑尖蜿蜒滴落,少年风尘仆仆,孤零落拓,立在青竹之上,摇摇若山雨将来。
正是凤曲。
第125章 前世祸
赵吉和张小五悲哭大嚎:“大师兄——”
邱榭紧绷多时的面色骤然缓和:“凤曲!”
而在另一边,有栖川野如雕塑一般凝在原地,面上青白相交,一片惨然,与邱榭的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凤曲的胸膛激起急伏,一路争到了极致,才险险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保下师弟性命。他不敢想、也不愿想自己若是晚到一步会变成如何的惨状。
「退。」
阿珉再掌身体,扶摇剑在风中一转,毫不留情地袭向了僵滞的有栖川野。
阿珉使剑,向来险峻奇绝,一击毙命。即使和有栖川野打了照面,阿珉剑心依旧,扶摇一抖,便是冲着封喉而去。
后者恍然回神,接连退了数步,剑锋却仍在他的左脸割出一道伤痕,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将有栖川野恍惚的意识再度一激。
他摇摇晃晃抖落笛壳,召蛇的曲调失了音,蛇浪却是层层迭起。
眼见有栖川野露出了剑,群蛇也正狂舞不休,阿珉肃神以待,但见有栖川野的剑不攻向他,反而冲向了负伤的张小五。
张小五今年不过六七岁,刚学用木剑都没几年,哪里躲得开有栖川野这等高手的攻势,一时瞠目,小小的身体向后仰去。
邱榭和赵吉都想围护,一团剑光却已飞掷半空,生生击偏了有栖川野的笛剑。
剑客无剑,便如猛虎无牙。
有栖川野的目光却只在扶摇剑上一定,好似早就料到阿珉会掷剑救人,而自己必定失手。
但他非但没有借势反攻,反而不言不语地纵上竹竿,驭蛇力压四人,自己却拔腿逃逝,纵入了茫茫林海。
阿珉提身欲追,张小五回了神,大叫:“大师兄,快救救师父,救救二师兄!”
赵吉也醒神大呼:“就在弟子舍,二师兄被人下了毒,好奇怪!”
阿珉将去的步子一顿,转向弟子舍的所在飞驰而去。
-
弟子舍已是废墟一片。
排排列列的房舍都被惊人的巨力排倒,一片残壁断垣,浓烟飞尘。在这样目难视物的狼藉之中,两团小影却如飞矢一般窜跃梁间,往来交锋。
疾风卷云,惊雷破天,剑气如网。
江容神智全无,纤细单薄的身材却迸出无限的巨力,全凭杀伐的本能横冲直撞。与他交手的,则是倾五岳的一副病躯。
他不忍伤了弟子,又不敢放走江容,只能往返牵制,宁可拼着自己受伤,也尽全力呼引着江容的注意。
直到江容一掌印在倾五岳的肋下,岛主终于不支,蓦地咳出一口鲜血。
暗地里一支冷箭猛地窜出,袭向浑如血人的倾五岳。
倾五岳已尽力竭,既望江容,又是一行老泪潸然而落。
此时霹雳声急,明灭的雷光一次又一次映亮二人的面庞,却有金铁之声混入雷鸣,仿佛震明雾海的一声沉钟。
那支箭断在半空,半匕雪光明璀璨。
“凤——”
暗处埋伏的两相欢正待撤离,刚一抬身,却觉肋下急凉。
一股冰风穿透了他的脏腑,紧接着,却是奇异的滚烫涌上百骸。
余光掠见六合清仓皇而变的脸色,两相欢张了张嘴:“逃……”
却没出声,就变成了血液浸泡的“嗬嗬”怪响。
倾五岳中了一掌,寒热加身,面上惨白。看着突兀来临的首徒,口中“凤曲”却不能道出,只化为久久的凝视:“你怎么能……”
阿珉单手将他托出舍外,姗姗来迟的邱榭慌忙接住。
又见层层林中跃出一道玄影,五十弦疾奔而呼:“六师妹,快住手!!”
她这一叫制止了六合清垂死挣扎的念头,也让濒死的两相欢转过眼来,竭力发出最后的呼救:“救……小六……”
阿珉便只留给他们冰冷的背影。
江容形同野兽,在阿珉救人之时,被他一脚踢中当胸,此刻退飞数尺,撞断了一地桌椅床凳,浑身没有一块好肉,仍然呼哧呼哧喘着急气,腥红的眼珠紧盯阿珉。
阿珉寒声道:“你想沉了且去岛吗?蠢货。”
但现在的江容哪里听得进他的叱骂,那双眼睛里只剩杀意,见到阿珉,便如狩猎一般猛扑而去。
阿珉以鞘扫开他的半边身体,把人重摔在地,一脚踏在江容的手腕上。
江容受他桎梏,煎熬极了,四肢疯狂地张舞,五官越发狰狞,发出非人的咆哮。
阿珉看着他,素来冷漠傲慢的脸上初次浮现出一抹痛色:“……给我醒过来!”
江容尖啸一声,竟然拼着断骨的风险竭力一挣。
听得一声清脆的骨裂,阿珉面色微变,而江容就趁他一瞬的失神反扑过来。不知何时长出的尖锐的獠牙对准了阿珉的喉管,眼见着就要一口咬下。
“凤曲当心!”
“二师兄,不要啊!!”
“阿容——”
一支利箭破窗而入,猛然贯穿了江容的肩膀,生生将他和压在身下的阿珉及地面的距离撑开了几寸。
江容吃痛地尖叫起来,鲜血滴在阿珉苍白的脸上,绽开了一朵梅。
弓弦犹颤,放箭的少年半伏树梢,下颌还悬着一滴冷汗:“老师,快躲开!”
阿珉却充耳不闻,一手握住穿透的箭镞,一使劲将江容反压回去。
他弃了箭、弃了扶摇,弃了一切能把江容置之死地的武器。
转而用自己的手,颤抖着握住江容的手腕。看上去依然冷静的脸色,声线却抖得不似阿珉:“江容,你还不清醒吗?”
他只能断掉江容的手脚。
至少……不能让江容无意识地害人。
被五十弦拉出极远的六合清正比着手语:「你为什么和他们一起?等师父过来……」
五十弦看得一惊,急道:“Boss,速战速决!他们恐怕已经放了信号,父亲就要来了!”
六合清面色惊变,猛地弹开几尺,瞪向了五十弦:「你真的叛变了!」
五十弦哑口无言,伸手想要拉她回来,却被六合清连步避过。
那双副铁做的指甲正泛冷光,再不给五十弦解释的机会,六合清的掌中转出几把飞刃,猛朝着五十弦豁开的面门和身后的倾五岳斜掷而去。
【确定装备地品武器·葬花刀(一刻钟)?】
【兑换中……】
刀身弹出瞬息,五十弦横刀一斩,断去半数飞刃。却待挥出第二刀时,手中宽刀忽然一闪,五十弦瞳孔微颤,身体已本能地一弓,飞刃从她头顶掠过,在即将射中倾五岳前,险之又险地被邱榭一剑挑落。
而她刚到手的葬花刀,就在呼吸之间荡然无存。
五十弦的寒毛彻底炸开,旁观的人们也都察觉异样。商吹玉耳翼微动,负弓纵去舍檐,举箭朝向了众人的后方。
那道身影正从林海的深处缓缓而来,初上的月光投落她背上巨斧的长影。
五十弦的眼睫轻轻一抖:“……摇……何子涵!”
舍中爆出江容歇斯底里的长啸,他的双手都已脱臼,只剩尖利的獠牙追闻着阿珉的气息。
那双眼睛红得几欲滴血,映出凤曲模糊的轮廓,杀意却已刻骨。
凤曲看得悲从中来:「阿容真的醒不过来吗?这到底是什么毒?」
阿珉的呼吸也渐沉重,没有做答。
而在舍外,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摇光”——微茫,亦或者称何子涵,那股神秘的,令人无法抗衡的力量从天而降。
不安爬上所有人的心尖,五十弦捡起两段断剑,屏息朝向了这个始料未及的敌人。
“终于找到了,第二个bug。难道是一周目的数据遗留吗?”何子涵推了推镜片,取下一把斧子,“算了,在修复系统之前,我先走完‘摇光’的戏份吧。”
五十弦握着剑颤声质问:“你要干涉他们?这不是违规的吗?”
何子涵答:“我只是来走剧情,不信你可以看看原著。”
“说什么剧情……”
“我会还原剧情的。不动用任何剧情之外的力量,只凭‘摇光’的角色设定,打出最公平的结局。”
“……”
阿珉抱着晕眩过去的江容走了出来。
他的衣衫落满尘土和血污,面上淡漠,双眸却烧着不掩的怒火。
何子涵微微耸眉:“我在宣州地图就该处理你的,比穆青娥还要麻烦的bug。”
阿珉沉默地腾去倾五岳的身边,将江容交给他们。
五十弦张口欲言,却无话可说,六合清警惕地握着飞刃,数度欲发,但都清楚现在不是时候。
只有檐上的商吹玉唤了一声“老师”,后话却没有继续。
阿珉平静地看着何子涵:“‘bug’,那就是你们给我取的名字吗?”
五十弦道:“等等,Boss,我可以解释!”
阿珉打断了她:“你们的‘原著’、‘剧情’,是不是这样记述的——”
延光四年,七月七日。
倾凤曲于海内作案屡屡,潜逃且去岛。不料师门大义灭亲,请援朝廷。
被激怒的倾凤曲肆虐岛上,杀人如麻,等朝中赶到,满岛死伤大半,只剩岛主倾五岳、二弟子江容带着数名弟子宁死不屈。
最终,且去岛沉岛,倾凤曲跳海。
但在所有人都以为倾凤曲已死的一年之后,
海内又出现了接二连三的屠门命案。
首先是宣州观天楼的“摇光”,其次是朝都的将军侯府……
倾凤曲疯了,疯成了大虞无人敢提的禁忌。
疯成了杀师杀弟,杀功臣杀明君的,极恶的祸。
-
“江容不是中毒,更不是发疯。”
在只有凤曲能够听到的心声里,阿珉平静地对他解释:
“他和前世的我一样,‘神恩’在身,而人濒死。因为你的干涉,穆青娥逃过了‘太阴’,它就到了‘江容’的身上,如此而已。”
第126章 多情种
定风塔的修建曾参考过觉恩寺的藏经阁。
九层宝塔,苍楼青甍,铜铃高悬。每有风过,铃音响成一片,经幡摇曳若云,这些都令人心生敬仰,不敢亵渎。
琉璃制的窗户因风摇撞,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要崩溃。
穹顶倾泻的月光却平等照耀着塔内的一切,地砖光滑如鉴,反映出层层楼塔收藏的典籍书册。
云镜生的身体被一刃瑕拖着前行,地上曳出深重的血迹。
若非她的胸腹仍在微微起伏,几乎已经和身死无异。
忽然间,天外掠过雷光,某层的琉璃窗咔嚓惊破。
一座书柜应声颓倒,旋折的楼梯上都映照出它的落势,分明朝着一刃瑕,如一座山般压了过来。
一刃瑕眼也未抬,随意翻出一掌。
只听肉身落地的一声闷响,一袭玄影跌坠而下,呕出一口鲜血。
正是秦鹿鲜少露面的影卫,只一掌,就被一刃瑕掀落在地。意识到自己和一刃瑕的差距,影卫蒙面的脸上煞白一片,他立即生了死志。
塔外的铃却响了。
破开的窗户斜漏风雨,风雨裹挟着一丝兰香。
一枚玉坠弹开了影卫企图割喉的匕首,雪影在上,白发拂若悬河,又像一幕幽深的帘。
“好久不见了,小瑕。”
男人的语气轻快,被他招呼的一刃瑕却沉了面色。
他不怕倾凤曲,不怕十方会,甚至都不怕倾五岳。唯独眼前这个惹人恨的家伙,一露声色,就让一刃瑕咬牙切齿。
秦鹿淋过雨,衣衫微湿,难得显得狼狈。
但小腹烧腾而起,攀向心脏的纹路因为这份湿润,更加的耀眼,熠熠生辉。
那幅图案一刃瑕再熟悉不过,上次在明城时,就是这些花纹吞没了他的理智,让他走火入魔一般痴傻疯癫,好几日也没能缓过神来。
一刃瑕没有再对视那双叵测的金眸,而是有意错开眼神,忍怒道:“你还敢见我,找死。”
话毕已是一钩飞出。
另一名影卫破窗而入,二卫交挡在前,金铁铿锵,拦下了险恶的金钩。
秦鹿眼眉含笑,好似感受不到一刃瑕腾腾的杀气:“本座不喜欢脾气太坏的宠物。”
“你——”
刻骨的兰香传彻塔内,须臾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罗网。
一刃瑕纵钩破开无数窗户,冷雨纷入,却已冲不散那股异样的香气。
令人厌恶的燥热和焦灼再次充斥心肺,一刃瑕呼吸渐乱,怒目圆瞪,竭力在乱雨之中寻找那抹白衣。
秦鹿的衣影又不见了。
只有塔中缓缓蓄起的冷香,渐渐蒙蔽了一刃瑕的视线。
他的钩子却忽然往云镜生所在的方向一钻。
只听一声痛哼,血光溅出半尺,对方撤步急退,血气涤去了香气,勾勒出一道清瘦微弓的轮廓。
秦鹿的右手掌心破开一个血洞,滴滴溅落在地,冶艳而刺目。
一刃瑕荡着金钩,语中肃杀:“商别意暴露了你。”
“……哦?”秦鹿飘落在数尺开外的二层,似笑非笑地俯视,“此话怎讲?”
一刃瑕道:“他已经斩了几方高手,隐占上风,却变得更加心急。只能说明时日无多的不仅是他,还包括他的倚仗,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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