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因为对方是太子,而是对方的手段,好比这次渝州的事,不动声色折了三皇子的势力,还让皇帝与其离心,不可谓不狠辣。
三皇子刚进朝堂,最重要的不是己方势力如何,而是皇帝的态度,失了皇帝支持,便是失了靠近那个位置的机会。
可惜,三皇子现在不懂。
楚家主不愿楚家的大船随三皇子一同沉没。
也幸好,从一开始,他就没明说,送进三皇子宫的是哪个女儿。
“小姐,老爷怎可这般偏心?最好的院子给那人就算了,现在您的亲事也要给她。”
侍女的话拉回楚大姑娘的心绪,她敛眸:“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罢了,哪有好坏之分。”
楚大姑娘从小便知道,家族培养自己的目的,他们让她读书,教她琴棋书画,明道理,也让她生出了一颗明辨是非的心。
她不会辜负家族的培养,去做所谓争取自由的事,享受了什么样的权利,就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可她的妹妹,没受过家族恩惠,流落在外艰难长大,不该为了家族赔上自己。
“去与二妹说说话吧。”
听说妹妹有个两情相悦的人,不知那个男子肯为妹妹做到何种程度,若他们愿意,她会帮他们一把。
一艘注定要沉的船,没必要多搭进去一个人。
谢云槿从太子那得到消息,在章子茗的翘首以盼中,来到约见地点。
“楚家一开始确实是打算让楚大姑娘嫁进三皇子宫,渝州一事让三皇子势力大损,楚家便不愿了,随便推了一个女儿出来。”
“怎么偏偏刚好选了楚楚?”章子茗不解。
楚家子女众多,女儿各个出色,没道理偏偏选了刚认回来的楚楚。
“从某一方面,也是为了断了你的念想。”谢云槿很不愿说出这个真相,可事实就是如此。
楚家精心培养女儿,多是为了联姻壮大自己的家族,当今后宫里,也有楚家女儿,楚家也是靠着联姻,在京城站稳跟脚。
章家是江南大家族,富甲一方,若是别家,或许会觉得是一门好亲事,但章家少了楚家最看重的权势,千好万好都敌不过“权势”二字。
想通这点,章子茗脸色刷的白了:“早知如此,我不该如此着急上门求亲……”
顾承泽拍拍他的肩膀,让他重新振作:“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得想想办法,如何避免让楚楚姑娘嫁给三殿下。”
“不错,”谢云槿点头,“三皇子不是个好相与的,楚家贸然将楚大姑娘换掉,他和馨月宫那边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若楚楚姑娘真的嫁进去,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我可以带她回江南,”章子茗坚定道,“只要到了江南,楚家便拿我们没办法。”
“你难道想就这么算了?”谢云槿反问。
不,章子茗在心中回答,他不想。
他想给楚楚的,是名正言顺,而不是狼狈逃回。
“此事从长计议,我们先想办法问问楚楚姑娘的真正意思,再看怎么做。”谢云槿道。
“她恐怕轻易不愿意说,”章子茗不是没去问过,每次得到的答案都一样,“如果她是出自真心想和我断了,我会放手。”
想着怎么解决这件事,谢云槿一个不注意,撞到走在前面的人背上。
梁煊无奈停下脚步,转身:“阿槿,想什么这么出神?”
谢云槿将章子茗的事说了:“我和楚家的人不熟,不然还可以想办法去问问。”
因为楚家的行事作风,京城勋贵之家都不太乐意和他们走一块儿。
“殿下有办法吗?”问完,谢云槿反应过来,连忙道,“殿下当我没说,不必掺和进这件事里。”
太子身份不同,若他参与进来,这件事的麻烦程度会直线上升。
谢云槿不希望,梁煊搅和进没必要的麻烦里。
“阿槿,你从前不会将我们之间分的这般清的。”梁煊神态似有些受伤。
谢云槿第一时间反思自己。
有、有吗?
第7章
和梁煊想熟后,不管大事小事,谢云槿都喜欢和梁煊分享。家里只有庶出的妹妹,和他玩不到一块去,知道该和梁煊之间恪守君臣本分,奈何梁煊在他面前没有一点架子,久而久之,谢云槿将他当成了最好的朋友。
可以解决各种麻烦、无限包容他的朋友。
而现在,他在做什么?
因为一个梦,躲着梁煊,自顾自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越想,谢云槿心中越愧疚。
他不该因为还没发生的事疏远人,更何况,梁煊本人对未来会发的事毫不知情。
这不公平。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哪天梁煊突然开始疏远他,天天跟新朋友出去玩,不带他……
不行,想想都好生气!
谢云槿鼓了鼓脸颊。
见谢云槿脸色变来变去,梁煊轻敲了下他额头:“想什么呢?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生分?”
“殿下说的是。”谢云槿收回乱飞的思绪。
“若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大可直接与我说,不要闷在心里。”梁煊继续道。
他想弄清谢云槿这段时间失常的缘由。
梁煊如此通情达理,谢云槿心中的愧疚如烧开的水,咕噜咕噜往外冒。
“若是因为长宁侯的事,阿槿放心,不会影响到我,我不希望,阿槿与我之间因为外人生出隔阂。”
“阿槿是在担心长宁侯的事吗?”
长宁侯掺和进渝州一事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因撞在皇帝震怒风口,惩罚比往常重些。
长宁侯谋划多时的升职是别想了,现有的职位也被一降再降,好在,和其他官员比起来,他犯的事不算什么,没牵扯到侯府其他人。
谢云槿不好说自己做的梦,看着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他实在说不出口,支支吾吾应下梁煊的话。
就当是这个理由叭。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谢云槿斟了杯茶,双手递给梁煊:“殿下,是我的错,给殿下赔罪。”
梁煊接过他的茶喝了一口:“以后不许这样了。”
“嗯嗯,以后一定不这样。”
梁煊好哄得很,谢云槿软着嗓子告饶几句,再保证以后绝不随便疏远人,便将人哄好了。
高公公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也就在谢小公子面前,太子这般好说话了。
哄好人,谢云槿说起正事:“殿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楚家放弃送楚楚姑娘入宫?”
“解决这事的关键不在楚家,”梁煊放下茶杯,“对楚家来说,送一个不在家族长大的女儿进宫,百利而无一害。”
“那可是他们家亲生的女儿,就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想法吗?”谢云槿不解。
“利益面前,亲情算得了什么?更别说只是一个从小流落在外的孩子,楚家怕是想尽早发挥出她的最大作用。”
梁煊对楚家很了解,楚家唯利是图,娶的每一位夫人都有不差的容貌,为的就是能生下样貌出众的女儿。
“楚家的晋升之路,是靠每一个流着楚家血的女孩铺成的。”
谢云槿本能不喜这种行为,皱起眉。
梁煊拍拍他的手背:“所以解决这件事的重点不在楚家,没了这位楚姑娘,还会有下一个楚姑娘,除非……”
“除非三皇子拒绝。”谢云槿抢答。
“不错。”梁煊赞扬点头。
“三皇子不会拒绝吧,要拒绝早拒绝了。”谢云槿揪住手边的袖摆。
他没注意到,自己捏在手里的,是梁煊的袖子。
谢云槿有个小习惯,每每思考或是纠结什么的时候,喜欢捏手边的东西。
梁煊用余光看了眼被谢云槿捏在手里的袖子,没提醒他。
“对三皇子来说,只是给出个侧妃位置,就能得到楚家的支持,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谢云槿道。
说完,谢云槿继续思考:“比起侧妃位置,正妃位置更重要,楚家占了侧妃位置,他还可以用正妃位置去拉拢另外的家族,而楚家,本就是他们反悔在先,为了安抚三皇子,怎么也该给他一点好处。”
楚家的发家史虽为人所不耻,几代运作下来,楚家在京中影响却是不小,若不是楚家送进宫的女儿没诞下皇子,他们也不会搭乘其他皇子的船,直接扶持有自家血脉的皇子就好。
“楚家胆子也够大,他们换人,不怕三皇子翻脸吗?”
“因为老三现在的处境很尴尬,”梁煊解释,“父皇交给他办的第一件重事,他办事不利不说,还把自己牵扯进去,朝中大臣们都是千年狐狸成精,不会将全部身家搭在这样一位皇子身上,至少现在不会。”
损失了自己的势力,得不到新势力补充,三皇子只能捏鼻子忍下楚家的出尔反尔。
至少,楚家的出尔反尔不是在明面上的,三皇子迎娶楚家女一事从一开始就没放在明面上说,更没说,迎娶的是哪位楚家女。
面子好歹保住了。
“这样的话,三皇子更不会轻易放弃把人娶回来了。”谢云槿换了个姿势,“楚家不怕三皇子报复吗?”
三皇子是个怎样的人,在太学读了几年书的谢云槿一清二楚,面上装得再大度也敌不过骨子里的小气。
和馨月宫那位陈贵妃一模一样。
当初就因为梁煊在太学压了三皇子风头,陈贵妃便布下毒计暗害太子,还好他们谨慎,没让对方得逞。
“楚家不担心三皇子上位,也就不必担心三皇子的报复。”梁煊道。
谢云槿一愣:“这样,楚楚姑娘岂不是被楚家推出来的弃子?”
难怪要换人,敢情是舍不得养在身边的女儿。
“太过分了!”谢云槿腾的站起来,“这样更不能让楚楚姑娘嫁给三皇子了。”
谢云槿一开始只以为楚家是想用女儿换权势,现在看来,更多的,是牺牲一个女儿,平息三皇子的怒火。
再怎么说,三皇子也是皇家的人,是真正的天潢贵胄,楚家不愿废掉精心培养的大姑娘,也不愿承担触怒三皇子和陈贵妃的风险,便将楚楚姑娘推了出来。
再给予一些好处安抚三皇子,半点不影响他们寻找下家,继续押住。
谢云槿气狠了。
拿起桌上的杯子猛灌一口水。
那是他喝过的。
梁煊张了张嘴,咽下到嘴边的话。
喝完,谢云槿重重将被子放在桌上:“楚家太过分了,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什么好处都让楚家占了?
“阿槿,冷静些,别气坏身子。”梁煊起身,把谢云槿按回座位,拍拍他的后背。
谢云槿慢慢调整自己的情绪,余光瞄到桌上唯一的杯子,想到自己不久前随便拿了杯子喝水,脸霎时红了。
“殿下,我,我……”谢云槿指向桌上唯一的杯子。
天啦,他做了什么?
他怎么直接把殿下的杯子拿来喝了?
殿下也不提醒他。
谢云槿又羞又恼。
梁煊拿起杯子,在谢云槿震惊的目光中,一口喝完杯子里的水。
“你……”谢云槿急道,“那是我喝过的!”
“阿槿干干净净的,我又不会嫌弃。”梁煊慢条斯理放下杯子,“再说,这是阿槿给我敬的道歉茶,我不喝完岂不是辜负了阿槿的一番心意?”
一想到自己喝了梁煊喝过的水,梁煊又喝了他喝过的,谢云槿脸更红了。
绯色染上眼尾,如玉般的肌肤上淡粉蔓延,梁煊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眸色逐渐加深。
“难道,阿槿嫌弃孤?”
“不不不,”谢云槿连连摇头,“我怎么会嫌弃殿下!”
收敛心中翻涌的情绪,梁煊敛下目光:“这不就行了,孤与阿槿,不分你我。”
直到回到侯府,谢云槿都恍恍惚惚的。
他和殿下关系好,殿下说“不分你我”没有问题。
谢云槿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本就发红的脸更烫了。
“世子,您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吗?”观棋咋咋呼呼走进来。
“有些热。”谢云槿走到窗边,让屋外的凉风吹散脸上的热意。
观棋探了探身子,奇怪:“今日降温,不该热啊,世子,真不用叫大夫吗?”
因着前段时间生病,侯府上下对谢云槿的身体都很关注。
“真不用!”谢云槿加重语气。
“好吧好吧,世子说不用就不用,”观棋一副拿他没办法的语气,“您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啊。”
“知道知道,”生怕观棋可着这个问题问,谢云槿忙转移话题,“我爹那边怎么样了?”
“侯爷那边还是老样子,今天又摔了不少东西。”
观棋和谢云槿一起长大,是侯夫人给谢云槿选的人,对谢云槿忠心耿耿,介于长宁侯对谢云槿的态度,一向不怎么喜欢这位侯府主人。
“世子爷,您别去触他眉头,今儿一早,周姨娘给做了热汤给侯爷送去,不到一刻钟就被赶出来了,眼眶通红,听说回到自个儿院子哭了好久。”
长宁侯被禁足在府中,脾气很是不好,侯府的人能不靠近就不靠近,生怕殃及池鱼。
“我娘还好吧?”谢云槿担心自己的母亲。
“世子您放心,夫人近段时间随老夫人礼佛,说是要为侯府祈福,侯爷没说什么。”
听说娘亲没往长宁侯身边凑,谢云槿放心了:“我去看看娘和祖母。”
谢云槿不得长宁侯喜欢,却极得侯府两位夫人喜欢,见到人,被好一顿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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