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北渊盟中,有河洛城安排的细作,如果你们想要一举端灭河洛城和三司命,恐怕要先从内部做做清算了。”
沈凛善意的提醒道,他知道柳叙白一定会觉得他在挑拨离间,所以将手上的子煞蛊镯亮了出来,“尚唯轩想用子母煞控制我,让我帮他探听忘川水的下落,你觉得如果我只身进入北渊盟,可还有命回来?他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清楚,如果北渊盟中没有他的人,他怎么会放心让我一个人出来?”
这番话柳叙白还是信了几分,毕竟今日他潜入河洛城的时候发觉守卫松懈,紫微宫更是无人值守,原以为是他们放松了警惕,却没想三司命已经开始打忘川水的主意,不惜将他们最珍视的圣子送出来做诱饵,不过这也恰好说明,自己上次的威慑多少还是起了作用。
“怎么,是河洛城给你的条件不够优渥,所以反水了吗?”
“你自己也曾深陷河洛城,定然知晓我经历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换做是你,便是给你金山银山,你会愿意留在那里助纣为虐吗?”
沈凛言辞诚恳,一语戳中了柳叙白心中最为脆弱的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个河洛城外看繁荣华贵,实则恶浊无比的地方,这一点,第一次让柳叙白有些同情沈凛,毕竟他的经历自己可以完全感同身受。
“你若说的是真话,北渊盟自然欢迎你,但你贸然投诚,我对你心存疑虑也理所应当。”柳叙白言之在理,沈凛没有反驳,继而他便说出了解决方案:“如若我能自证清白,你是不是就能信我?”
“你一向很喜欢说废话吗?”
柳叙白挑眉,如果沈凛可以证明他不是与三司命一路,自己当然可以放下所有戒心,毕竟如果河洛城没有了沈凛,等同于失了对手下人的控制主权,这对北渊盟是天大的好事。
“那你便陪我做场戏,我将那些暗线替你拔除,即便我有其他企图,在北渊盟也翻不出什么浪,你不还有忘川水吗?”
沈凛的话无懈可击,柳叙白自然也认同这种做法,反正他还得撬开沈凛的嘴,问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何时暴露的,让他待在自己身边早晚能打探出什么。“行吧,暂且信你。”
柳叙白将剑收回,然后用脚踢了踢还坐在地上的沈凛:“要和我回北渊盟还不快点起来,磨磨蹭蹭的。”
他的话语虽然强硬,但语气却柔和了许多,这副模样,意外的与柳叙白正身在教导沈凛时有些相似,沈凛趁势落篷,马上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杂草,兴致冲冲的跟着柳叙白想着山下走去。
沈凛来到此间后,这是第一次去河洛城之外的地方,不远处的山下,北渊盟的人已经停候等待,紫川看到二人,惊讶的向柳叙白问道:“公子,这位是?”
临走之时,柳叙白只说是再去河洛城探探虚实,怎么突然带了个人回来?
“河洛城鼎鼎有名的圣子沈凛。”柳叙白在说他名字的时候尤为鄙夷,沈凛却等闲视之,他十分识趣的走到紫川面前,将双手一递,然后对他说道:“规矩我懂,我自觉一点。”
紫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柳叙白这行径也太过令人呈震惊,他所谓的探底便是直接绑了圣子出来?这河洛城发现圣子失踪不得闹翻天?柳叙白见他还犹犹豫豫,便催促道:“紫川,动作快点。”
紫川不敢怠慢,马上从马背上的包囊中取出麻绳捆在沈凛手腕上,但很快他有遇到了新的问题,来的时候只准备了两匹马,现在要如何安顿沈凛呢?他将求助的眼神抛向柳叙白。
按照柳叙白的性子,他定想直接拉着绳子让沈凛跟着走在后面,这样也好让他出了刚才沈凛为难自己的气。
但是沈凛身份敏感,若是途中让人认出,不免还要发生冲突,而且让他步行在后实在太耽误行程,再加上沈凛不会术法功夫,虽说身体康健,但这也实在残忍了些,他叹了口气,然后往马背前坐了一些,尔后冲着沈凛说道:“上来!”
“好!”沈凛十分识相的爬上了马背,紧贴的坐在柳叙白身后,“多谢公子体量。”他学着紫川的口气在柳叙白耳边轻声说道。
“再多说一句,你就给我下去跑着。”柳叙白不想搭理他,催马而行。一路上,沈凛都安静异常,除了是因为柳叙白在侧他的心也静了下来,再者便是他在思考这两天自己的行为有没有越轨。
这一次他没有像在婆娑城那般急于求成莽撞行事,而是认真的在扮演他这个身份该做的一切,尽可能的放缓推演的进度,至少目前为止,自己没有出现任何的寿元抽离的迹象。
上次的教训令沈凛记忆犹新,所有的消息来源都尽可能的要以此间的方式获取,况且此间的柳叙白远比其他世界的他有趣的多。
和柳叙白拌嘴似乎也成了一种拉进关系的手段,不过想要关系再进一步,他还是得找个机会去读取一下柳叙白的记忆余响,只要到了北渊盟,他有的是机会接近柳叙白。
他看着柳叙白的背影,心里不觉发笑,无论在哪里,柳叙白都还是一样的心软,自己只不过是说了些容易让人共情的话语,柳叙白就马上转变了要杀他的想法,这若是换了自己,肯定不可能只凭着只言片语,就信了对方的说辞。
“喂,沈凛。”柳叙白唤了一声沉醉于自己思绪中的沈凛,“下马,我们到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极昼之狱
“是!”沈凛乖乖的从马上翻下,方才他光顾着思考事情,完全不知自己倒了何处,抬眼望去,眼前一片山清水秀,葱茏的树木环绕在侧,遮掩着后方的环成圆形的建筑物。
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密林深处,沈凛跟在柳叙白和紫川身后,不一会隐藏在深林之中的建筑便显于眼前,层环落底的房屋结构让他为之惊叹,每一环的楼台之上,都留有一条宽阔的通道,方便人们来回行走,每隔一段便落有一扇棕褐色的木门,想来应该是盟中之人居所,防落的栏杆之上挂满了红色的灯笼,正值深夜,眼前的景观堪称极美。
正当沈凛看着入迷的时候,柳叙白冷漠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沈凛回过神,快行两步赶上柳叙白,紫川在一旁小声询问道:“公子,如何安顿他?”
“阶下囚是什么待遇他就是什么待遇。”柳叙白难得发出了轻笑,他伸手抚住沈凛的后脖颈,贴在他耳边说:“我北渊盟中有四十九座牢房,每一间都各有特色,沈圣子是贵客,自选一间如何?”
这是打算公报私仇吗?沈凛对牢房没什么兴趣,再可怕也比不了弱水牢,现在他更在意柳叙白与他对话的态度,虽是威慑之词,但在他听来却觉得有些情趣之意,于是他也将唇靠近柳叙白的耳际,柔声道:“那不知哪一间离公子的住所更近?公子替我选好不好?”
又来?柳叙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沈凛怎么得了空就要调笑自己一番?明明刚才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怎么却被他反客为主了?柳叙白心中不爽的很,但嘴上依旧不肯服输:“想离我更近?那好啊,我住的地方恰好有一间,只不过是这四十九牢中最为严酷的一牢,你若是想,就去啊。”
“既然是公子替我选的,刀山火海我也去得。”沈凛依旧用言语挑战着柳叙白的底线,柳叙白算是被他气的不轻,于是对身旁的紫川说道:“沈圣子说了,要去极昼牢,你好生替他安排。”
“公子,极昼牢是不是有些……”紫川有些担忧,毕竟沈凛在河洛城中养尊处优这么久,突然让他去这环境恶劣的极昼牢中,只怕他撑不了一炷香。
“怕什么,他不是有无色血吗?极昼牢若是能要了他的命,河洛城这些年不是白忙乎了吗?”柳叙白也想好好治治沈凛的顽性,不然总是有事没事的戏弄自己,反正极昼牢就在自己的住所内,如果有什么问题,他也能第一时间赶到。
紫川不敢违逆柳叙白的意思,所以只得冲着沈凛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沈凛听着二人的对话,还在想象极昼牢是什么龙潭虎穴,居然能让一向骁勇的紫川都谈之色变。
他跟在紫川身后,不一会便到了柳叙白的住处,他的房间在层环建筑的最后方,选这里想来是因为可以避人耳目,行动方便,紫川将大门打开,然后领着沈凛向一旁的通往地下的阶梯走去。
地下湿冷,一股霉腐之味扑面而来,这地下的空间远比沈凛想象的要大,地下的解构沿用了地上的环形结构,只不过不再是以木建构,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山石。
石门开启,原本黑暗的地下被刺眼的光芒填满,遥遥望去,牢房内被顶端的明珠照耀的形同雪地一般白洁无暇,连石壁原本的颜色都无法看清,沈凛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极致的光明也如此的可怖。
原来这就是极昼牢,将人关在这样的地方,根本无需施以任何刑法,只要让他静坐在此,人就会发疯,沈凛用被缚着的双手抚摸了一下墙壁,果然,连石墙都刻意做成回音壁,自己的呼吸之声都听的分外清楚,极端的安静与光照,无法判断时间的流逝,这些足以把一个正常人变成疯子。
但这对于沈凛来说,无非是换了一个地方闭关,待紫川走后,他便用力将手上的绳子挣开,沈凛一边揉搓着自己手腕一边环视着周边,此牢密不透风,牢内也没有放可供犯人休息的草榻,这里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他摧残的,是人的意志。
这拷问人的手段,可真和当年在神域的柳叙白如出一辙,专攻犯人的精神世界,沈凛随意寻了一个地方坐下,然后单手一抬,将魔气覆笼在明珠之上,遮挡它发出的光线,随着牢房内的光线渐暗,沈凛也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正好没人打扰,他便调出了千叶印记,想要尝试看看能不能联系到叶冰清,若不是上次叶冰清给他传音,他都不知道千叶印记还可以这样用,连着呼唤了几声,印记那边都无人回应,沈凛心中有些担忧。
按照叶冰清的说法,她是不能离开千叶空间太久的,但依照时日来算,叶冰清即便是休息也早该醒来,怎么会迟迟不回应自己呢?难道是自己使用的方式不对吗?沈凛开始了自我怀疑。
算了,反正暂时也回不去,先不考虑这个了,沈凛自我安慰道,他看着指尖已经愈合的伤口,心里开始琢磨与桐雪父女相遇的场景。
桐雪父女想要无色血,是因为要挽留亲人,完全出于自愿,但是其他人是否也是如此,这一点不好判断,保不齐还有上当受骗的,无色血当真一旦染上就无可解吗?
上天是公平的,沈凛之前在千叶印记中得知,长生这个概念远比世人想象中的要复杂,柳叙白所拥有的是长生不死,也就是说除了忘川水,几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到他,即便受了重伤,恢复如初也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
但像施子懿这样的攫取者,是继承不了不死这一特殊属性,所以一旦伤及肉体,还是会命陨,至于自己这种类长生种,承继的能力更是少了许多,单纯只是能无限制的活下去,但却不能抵御时间的侵蚀,依旧会苍老,最终在时间的长河洗礼下沦为尘埃。
而那些信众服用的无色血,更像是承受了前两者应受的诅咒,虽然可以短暂的拥有强健的体魄,但是却一辈子无法脱离对无色血的依赖。
凡事都要付出代价,既然夺取了别人的东西,自己自然要回以相应的货码,其实在沈凛心中,铲除河洛城和三司命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取了忘川水,就可以将他们连根拔起,但这治标不治本。
这世间只不过是少了三个人,无足轻重,但无色血的蔓延还在继续,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河洛城出现,所以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彻底将长生一族从历史进程中抹去,也就是——杀了柳叙白。
想到这里沈凛心中咯噔一下,他忽然有一种假想,被篡改的规则还有隐藏的记忆,是不是都是为了促成此事?自己成为类长生种应该是计划的一部分,因为这样的话,光杀了柳叙白并不能完全解除无色血的影响,还需要将自己也从这个世界抹除,才算是万无一失。
这一次,神域的执棋者用以要挟他的,已不只柳叙白一人,而是整个世界所有的子民,除非自己任由这个世界腐坏败落,不然他最后的结局就是要亲手杀了自己的挚爱还有自己。
沈凛没想到,这一次的棋局已不再是单纯的一对一放对,而是要直接对抗苍生大义,他固然可以置身事外,但是那也就无法促成柳叙白的善终,因为他与柳叙白之间的时间有错位,百年后自己会老会化为尘土,而柳叙白却一直存在于这世间,那时他的人生将重蹈覆辙。
因为人的欲望,永远填不满。
这双全之法当真是绝,已经自己所有的退路全部堵死,沈凛不得不佩服这个东主的智慧,多次交手之后,对方已经十分了解自己的行径方式,所以这次直接逼着自己做个了断。
不知不觉,沈凛已经在极昼牢中度过了几个时辰,而在北渊盟驻地的柳叙白也刚刚从盟主云宿的书房出来,他将沈凛所告知的事情尽数说与云宿,二人便在书房中制定了新的计划。
出来之时,天色见亮,一道鱼肚白正从地平线上浮起,柳叙白伸了伸有些困乏的手臂,便向着住所走去,一进门,看到紫川正倚着门边在打瞌睡,但看柳叙白回来,立刻来了精神。“公子回来了?”
“极昼牢现在什么情况?”柳叙白问起了沈凛,紫川摇摇头道:“圣子在里面待了许久,一点响动都没发出,没有公子的命令,我也不敢擅自打开牢门,暂不知里面什么情况。”
这都多久了?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柳叙白脸上显现一丝焦灼,他原本只是想拿沈凛出出气而已,所以才将他关到极昼牢,他也嘱咐了紫川,如果沈凛在里面发出声响就马上放他出来,这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该不会……
柳叙白撇下紫川,快步向着地下的极昼牢走去,心中有些自责,对方毕竟只是说了几句玩笑话,自己犯不着要了他的命,都怪自己意气用事。
当柳叙白将极昼牢的牢门打开时,便看到已经倒在地上的沈凛,虽然柳叙白知道沈凛不会这么容易死去,但是还是焦急的唤着他的名字。
“沈凛?沈凛!你醒醒!”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云开月见
唤了半天都不见沈凛醒来,柳叙白将手搭在了他的脉门之上,心率平稳,应该只是单纯晕过去了而已,柳叙白松了一口气,看来即便是类长生种,这身体素质也十分过硬。
他挥手将头顶的明珠灭去,牢房内立刻黑了下来,柳叙白将沈凛的上身扶起,然后随口嘟囔道:“你要是不这么讨人厌,我也不至于非得把你关在这里。”然后将随身的水袋拿出,想要将水喂给沈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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