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渡没有医疗的药物,但是好在周边的药草有不少,所以现摘现拿,全数用在了沈月见身上,看着沈月见醒来,长老便清了清嗓,淡淡的说道。
“看在你护着白的份儿上,我网开一面没有要了你的性命。”
“你可以留下,但是,需要保证,绝不取用无色血。”长老冷冷的盯着沈月见,而后又道:“若是你违逆此规,我便将白丢入忘川,还有你也一并处死。”
“我答应。”沈月见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还在旁边昏睡的柳叙白,脸上露出了笑意,终于有一个地方可以暂时收容自己。
更值得庆幸的是,他有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他伸手抚了抚柳叙白长发,安静的闭上了眼睛修养。
余生,他将用性命守护这个第一次对他施以善意的人。
沈凛看着沈月见,心里竟然有些嫉妒,即便此时的沈月见,并没有对柳叙白产生那种超出朋友的感情,但是这已经让沈凛心里十分不好受。
因为他看到了柳叙白为别人的付出,曾经专属自己的一切,像是被人层层剥离。
心情烦乱的沈凛挥手将自己带出了余响,原来柳叙白在古恒的感知是这样的,原来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爱着与自己面容一样的人,竟然是如此的痛苦,沈凛揉摁着自己的心口,显然刚才的余响记忆让他深感不适。
他坚持着将身旁红色余响打开,继续观看,他必须接受这样的设定,因为他不能左右柳叙白的选择。
画面呈现出一件竹舍,房舍修建的十分古朴,想来是因为年代久远,所以样式还是依照的旧时的习惯来设计的,柳叙白正与沈月见坐在竹舍外的台阶上,柳叙白手中拿着一根竹片,翻弄着身前正在燃烧的火堆,沈月见则在一旁用匕首削刻着一节竹木。
沈凛看二人交谈的样子,应该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二人的面容也较之前要成熟了许多,沈月见正在给柳叙白讲着故事,沈凛细细听去,故事的内容大致是在描述一只得了道即将成仙的狐狸,为了守着自己爱的人而舍了道行陪他终老。这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话本内容,柳叙白听着听着却有了自己的想法。
“月见,我想出去看看。”
沈月见显然对柳叙白的这句话没有任何准备,手里的活也停了下来,他沉默了一阵,缓缓开口道:“即便看到的世界和故事里的相差很多,你也想去看看吗?”
“嗯,这漫长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趣了,我想去看看月见看到的世界。”柳叙白郑重的说道,脸上没有一丝玩笑之色。
“你不怕长老知道吗?小心他丢你去忘川河。”沈月见淡淡说道。
“怕,但是还是想尝试。”柳叙白度定的说道。
沈月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想来回归原来的生活,是他所不情愿的,但是他似乎也不想让柳叙白失望,所以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如果你决定了,我就陪你去。”
“月见你不用担心,这次有我陪着你呢,谁也不敢说你一句,如果他们敢说,我就替你揍回去。”柳叙白将手放在沈月见的肩上,似有安慰之意,“反正对于外界来说,我们长生子不也是异端吗?”
这番话让沈月见释然了不少,至少身边有个懂他的人陪着,好过独身一人,不过想要离开风花渡,也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自己能来到这里完全是机缘,想要回去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忘川河可有水浅的流域吗?”
“有,水位大约一人之高吧!”柳叙白回答道,他其实也只是说说自己内心的想法,因为他不可能越过忘川河,但听沈月见的意思,似乎他有方法。
“那我们恐怕要准备一个竹筏,忘川河能沉万物,这竹筏票不起来,所以需要我来撑着将竹筏运到对岸,你在竹筏之上做好保护,千万不要让忘川水沾染到。”沈月见如是说道。
“那不行,你的身体吃不消的。”柳叙白断然拒绝,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利用沈月见的特殊体质帮自己达成愿望。
沈月见回身摸了摸柳叙白的头,轻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不怕疼的。”
“那也不可以,不疼只是没有感觉,但是你的身体还是一样会受损,我不出去了,你也别想办法了!这话题作罢。”柳叙白连连摇头,要沈月见这样付出,他宁可自己一辈子待在风花渡。
“白,这是我愿意的,没关系。”沈月见知道,柳叙白的心早就已经被自己讲述的经历带到忘川河对岸,即便这次按下不提,下一次他也有可能自己偷偷寻个方法去尝试渡河,与其让柳叙白一人涉险,还不如陪着他一起离开。
二人僵持了一阵,柳叙白拗不过沈月见,所以只能听他安排接下来的事宜,沈月见摸着下巴琢磨了一番说道:“你还是得有一个像样的名字,不然别人问起,你总不能说自己就叫白吧?”
“名字吗?我不知道你们那边规矩,要不你帮我取一个?”柳叙白双手托腮,显然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
沈月见沉思片刻,脑内似已有了想法,便开口道:“我与你相遇叙事那天,正值春日,柳絮飞花恰是一副好景致,你本名叫白,那不如,取柳絮谐音,叫柳叙白如何?”
原来这就是柳叙白名字的由来,在一旁认真听他们对话的沈凛不由得感慨沈月见的文采,以前他只是觉得这名字听得修雅,却没想到还可以这样解释。
“我们那边还会取一个小字,风花渡乃是琅環仙境,不忘本源,便叫琅環好不好?”沈月见又道,柳叙白口中默念着这两个名字,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开心。
“柳叙白,柳琅環。这个名字真好听,我喜欢。”
“不过小字我只许你一人唤,这是特权。”
这段记忆停留在了柳叙白满脸兴奋的神色之上,沈凛不禁感叹,怪不得柳叙白第一次听到自己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格外震惊,他不想自己喊这个名字也是因为沈月见的原因,这是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
只可惜这段记忆并没有记录太多有关沈月见的消息,沈凛有些遗憾,他抬眼看着数量有限的红色余响火焰,想来这些应该都是与沈月见有关的,如果想要知道这其中的联系,自己恐怕都得一一看过才行。
这些记忆,大多记录这他们一起游历的过往,沈月见与柳叙白似乎在这一段时日的相处之下,彼此的感情也发生了变化,看着他们相濡以沫的样子,沈凛的心情一时不知是开心还是难受。
最后一段记忆的开篇,与前几段完全不一样,二人行色匆匆,看样子像是在赶路,沈月见拉着柳叙白飞快的向前奔走,像是想要逃离什么,而沈月见身上似乎一直再有血液滴落。
“月见,别跑了,你的身体承受不住的。”柳叙白的话语中带着心疼,但是沈月见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即便他已嘴唇泛白,但还是依旧向前走去。
“月见,我求你,停下来好不好?”柳叙白的声音在发抖,几近央求的要沈月见驻足,沈月见回头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想要打消他的担心,“不能停,我不能让你落到他们手里。”
看来是在他们闯荡江湖的时候,柳叙白的身份被人识破,而沈月见应该是拼了命才保下他,此刻他应已身负重伤,所以看起来才会这么虚弱,沈凛心道。
“他们想要无色血,我给就是了,你犯不着为了我这样。”柳叙白担心的直落眼泪,沈月见是凡人之躯,再这么失血下去恐怕性命难保。
“你在说什么傻话?”沈月见被柳叙白的话弄得有些生气,他严肃的对柳叙白说道:“长生一脉如果擅自给予他人无色血,被长老抓住是要被扔进忘川的,你在风花渡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如我一个外人清楚这后果吗?”
“可是我不想你死啊……”柳叙白喃喃道。
“早晚的事情,这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吗?我本就没有你的生命那么恒长。”沈月见的脚步缓了下来,因为他感觉到柳叙白的情绪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他回过神,伸手擦去柳叙白眼角的泪水,声音也柔和了起来:“你不是最怕疼了吗?要是被抓住取血,你不得哭上好几天。”
柳叙白摇摇头,紧紧的牵住沈月见的手然后道:“对不起月见,我拖累你了……”
“这时候还说这些,我要是怕你拖累,直接将你丢给他们不就好了。”沈月见说完便拉着他继续前行,但是他的伤势已经到了无法继续疾行的程度,沈月见坐倒在地上,用手按压这伤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月见,我给你无色血好不好,你只要喝了我的血,就没事了。”柳叙白看他性命垂危,心急如焚,二话不说就将手腕递了过去。
沈月见用沾满鲜血的手将他的手臂推开,然后微笑着说道:“我若是喝了,不就和他们一样了吗?我可不要你为了我消散在忘川之中。”
“我答应过长老的,绝不取一滴无色血。”
沈凛看着有些五味杂陈,因为他看的出,沈月见年纪不大,但是十分清楚这打破两族平衡的后果,他不想自己也变成那帮贪恋长生的人,他与柳叙白之间是情谊而并非交易。
“是我不好,都是我,如果我没有离开风花渡,如果我没有让别人喝无色血,就不会暴露……”柳叙白懊恼至极,他没想过,自己的一时大意,却害的整个风花渡被人围捕,还有害沈月见受伤。
“你没做错任何事情,要怪也只能怪人心难测。”沈月见失血过多,虽然他感受不到痛苦,但是意识却在不断的消散,趁着还有一丝气力,他对柳叙白说道:“琅環,我不后悔遇到你,也不后悔同你一起回到这个纷扰的尘世。”
“是你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即便自己再特殊,再被这个世间所不容,也还有你懂我。”
“这是我们离开风花渡之前,我为你做的短竹笛,一直没有机会亲手交给你,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教你的曲子,还记得吗?以后若是想我了,就吹响它,无论在哪里,我都会听得到。”
“我的名字叫月见,意为望月如见,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我为你守护的星河。”
“琅環……我护不了你了,以后得路你得一个人走了……快逃……”
柳叙白来不及反应,沈月见便已经断了气,头颅一歪,向他身上倒去,柳叙白疯了一般的将手腕划破,将那清澈明晰的血液递到沈月见的嘴边,眼泪瞬间倾涌而出。
“月见,月见,你快喝下去,喝下去就没事了!”
“我不怕疼了,我不怕疼了。”
“月见,求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求你了……别丢下我一个人。”
但是沈月见已经生机全无,嘴唇紧合着,任由无色血顺着唇线滑落。
最需要被无色血的拯救的人,却最终拒绝了它。
明明是世人求而不得的长生,但沈月见却选择了短暂的一梦。
柳叙白最想要留下来的人,却最终因他的无色血脉而离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略有收获
沈凛看着痛哭的柳叙白无从安慰,他只能俯下身子,用几近透明的手去触碰那根本接触不到的肩膀,在他读过的余响中,柳叙白曾问过沈月见,要不要用自己的无色血来替他治愈这无痛之症。
“若放在以前,我一定会接受,但是现在我不想了,因为琅環怕痛,所以我以后所有的疼都有我来承担,琅環就躲在我身后就好了!”
沈月见温柔的笑容,在沈凛的脑内挥之不去,这种感情与自己对柳叙白的心意分毫不差,看到此处,眼前的画面骤然消失,最后一团红色的余响火焰沈凛也已经调阅完毕。
很可惜,这些记忆之中,都没有提及沈月见与自己的关系,也就是说,沈月见也许只是一个与自己十分相似的人,并非他此间分身。
想到此处,沈凛的心魔又开始有些躁动,但是他很快便压制了下去,他不能再让心魔控制自己,他不能再犯之前的错,沈凛绝不允许自己再伤害柳叙白一次。
哪怕沈月见与自己无关,世上只不过是多了一个爱柳叙白的人,何况沈月见远在自己来到此间之前就已经与柳叙白相识相知,自己有什么理由去憎恶这个一心为了柳叙白并且为他献出生命的人呢?
吃醋也要分个时候,沈凛暗骂了自己一句,他没有忘记自己当初失去柳叙白时说过的话,只要他可以平安的活着,即便不在自己的身边,他也可以接受。
毕竟没有人规定,每个世界的柳叙白都必须和自己在一起,叶冰清一再提醒他,不能违逆柳叙白分身的任何决定,自己要做的,只是达成柳叙白善终的结局,让他得偿所愿。
即便有些灰心,沈凛还是继续读取这其余色泽的记忆余响,但后面这些内容,却有让沈凛感到万分的愤怒。
那些蓝色的余响火焰中,交织着背叛与熬煎。
柳叙白在沈月见死后,将他葬在了之前曾经去过的坠星谷,因为那里曾是沈月见以前的故乡,而后柳叙白也留了下来,隐居在此地,每日在月色的辉耀下,柳叙白便坐在枝头吹响着那根竹笛,悠扬的旋律在夜空响起。
他坚持不懈的日复一日,因为沈月见说过,无论在哪里都听得到这竹笛曲,所以在柳叙白的心中,这首曲子是他唯一的情感寄托,他深知自己有无限的时间可以等待,他也固执的认为,只要吹奏起沈月见喜欢的这支曲子,无论他轮回多少世,都还会回到这里与他相见。
这一等,便是百年。
但他等来的,不是沈月见,而是忘恩负义的施子懿。
就在他最后一次将那竹笛吹彻之时,乌云遮盖住了天边的弦月,河洛城的兵马将坠星谷围的严严实实,天罗地网的陷阱只为了他身上流淌着的无色血。
当柳叙白从他们口中得知,忘川河已干,风花渡不复存在,柳叙白眼中所有的希望都已破灭。
善良,是这个世间最无用的东西,泛滥的同情心不光害死了沈月见,还让整个长生一脉都一同陪葬。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柳叙白。
他没有对抗来围捕他的河洛城弟子,而是任由他们将自己带回了那个噩梦之源。
在河洛城中,他被无数次的割开手腕、脖颈还有心口,透明无色的血水之下只有能看到翻卷的皮肉,他安静的躺在那张为他特质的血床之上,感受着血液从身体内流失的剧烈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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