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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顶上那个不大的肿包突然剧烈挪动起来了。那夹带了生命的小丘迅速向前向上，在巨大的张力下却如同离弦的箭一样，迫切得甚至妄图撕裂开一整块布料。
“嘭”。随着脑瓜撞击墙壁的一声，一个扑闪着翅膀的人影从帘后歪歪扭扭撞进了年轻男人怀里。
将两只胳膊牢牢环在了男人肩上，他交叠起细长的小腿，俨然一个亲昵的树懒模样。
“那楚渭想要爸爸亲他一下！”半人高的小东西撅起姣好笑唇攀上他胸膛，翘起的弧度甜腻如蜜糖一样，“亲亲楚渭吧爸爸——”
来不及反应，男人赶忙伸出手臂揽在了他大腿根下，他不太自然地侧了侧脖颈：“别闹，冲这么快，跌倒了怎么办。”
“不会！爸爸才不会让楚渭跌倒呢！”被叫做楚渭的小男孩顿时瞪起了那双翡翠似的大眼，下垂的眼尾让他看上去像受了伤的狗狗一样无辜极了，“爸爸难道是要反悔吗？”他颤了颤自己小扇般的睫毛，“说谎的人鼻子会变得像匹诺曹一样长长。”
轻声一叹，男人无可奈何地揉了揉他毛卷卷的小脑袋：“都六岁了，你还想黏爸爸到什么时候才好？”
霎时间，晶亮的唇瓣抿起来了，小男孩耷拉下脑袋：“爸爸……爸爸不喜欢楚渭黏着你吗？”细碎的哭腔开始一点点泛起了波浪，“我知道了，爸爸讨厌楚渭黏着你。爸爸不喜欢楚渭了，爸爸不要楚渭了，爸爸要把楚渭一个人丢下去跟别的小孩一起生活……”
“不、不是，楚渭你先别哭，我怎么就要把你丢下跟别的小孩一起生活了？”男人简直哭笑不得，“爸爸最喜欢我们可爱的小楚渭了，楚渭就是爸爸的小天使。爸爸爱你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不要你？”
小孩眨巴眨巴湿漉漉的绿眼睛，满是要挤出水来的委屈：“那爸爸为什么不让楚渭黏着你？为什么不给楚渭亲亲？”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你现在都……”将一句话重复了两遍，男人还是没能说得出口。他注视着小男孩那双充满了期待与渴望的眼，终究屈服在了一声暗藏着溺爱的叹息声里，“……把脸凑过来吧。”
眼角泪水的停驻几乎只在刹那，男孩赶忙夹紧男人腰腹，像攀爬一棵树干一样借着阻力蹭到了他的唇边。
他讨好地送上了嘴巴去够父亲的脸颊，顺便想从唇畔边缘似是无意地一擦。但不知为何，父亲总是对这行为多加闪躲，他粉淡的薄唇从来不亲吻除了脸外的任何一个角落。
于是“啵”地一声，今天的父亲也只将唇瓣轻盈地落在了脸侧。
蜻蜓点水的一个亲吻，小小的楚渭却开心极了。他咯咯地笑了起来，欢快地高翘起那对洁白的羽翼，像一只将欲飞翔的幼鸟般舒展再折叠，抖落再平息，把温暖的羽风簌簌扑送上男人清秀的面容，也轻飘飘地撩过碎鬓。
男人的眉眼柔和下来了，他感觉了痒，却匀不出手指得空理理。
“好了楚渭，乖，别再闹了。”他在男孩小手的乱摸下继续说道，“现在玩也玩过了，找也找到了，别忘了你之前答应了爸爸什么。”
帮他捋着鬓发的小手慢慢停下了，“嗯？爸爸？爸爸在说什么呀？楚渭怎么有点听不懂呢？”
男人见怪不怪地挑起眉头：“之前你不是答应了爸爸，只要我找到你，你下午就会跟着弟弟一起乖乖学习吗？”
“可是爸爸并没有找到我呀……”男孩的声音小下去了，软糯得像棉花团在一起唧唧咕咕，“楚渭明明……楚渭明明是自己出来的……”
“对呀，但你还是出来了呀，你自己出来不就是……”
“爸爸早就找到哥哥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一道安静的声音突然从不远的书桌处传过来了，目睹了一切的黑发男孩撑着扶手跳下高凳，小皮鞋踩在地砖上啪嗒一声，“爸爸都说了让你下来，下来是什么意思，哥哥难道都听不明白吗？”
被噎了一滞，圈在父亲身上的男孩突然愤恨地回过了脑袋。他死盯着正朝这里走来的孪生弟弟，却知道他根本一眼都没瞧过自己。
“要你多嘴！”他不情不愿地鬼吼起来，“你当然是站在爸爸那里的了！”
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终于不轻不重瞥向了他，但只一下，很快便又只放在挺拔的身影上面了。
“爸爸，”他抬头牵住男人掌心，小小的手指只放进去半截，试探性的，“该吃午饭了。”
男人自然而然地将那半截手指握住了，他反裹进自己掌心，轻轻攥起来：“好哦，今天我们凌顼也有乖乖听话呢，可真是不知道比他那个淘气的哥哥好了多少倍哦。”
“啊？爸爸！”
怀里的小人儿不满地嘟起了圆鼓鼓的脸庞，他目光下斜瞄到那亲密连结的地方，不由手肘勒紧更全力地趴在了父亲身上。
这就是十九岁的M237正在经历的头疼日常。
第六十七章 一人一夜
为了更加细致地研究这为数不多的S等级，研究院专门为他们辟了一层仿居室的专属楼层。楼层有五室三卫两厅，一共就安置了01-04外加M237五人。
这样的举动并非是研究院大发了善心，而是他们发现只有当M237能稳定地待在他四个儿子身边时，那些自我意识强烈的小孩才不会对他们的检测过于抵触，身体机能才会更好地发育。
于是左抱楚渭右牵凌顼，M237带着两个孩子走进了餐厅。这时宽阔的长桌旁已有了一个人影，他背对着他们，浅金的齐耳短发在灯下泛起柔和的光晕。
“爸……！”听见声音，他欣喜地往回看去，但那耀煜的欣喜在望见偕行的二人时便弥灭得不剩踪迹，“爸爸，来迟了。”他轻轻地说，“菜都已经凉透了。”
大儿子钟昴在责怪自己。
“抱歉抱歉，爸爸因为一点事情耽误了。”歉意地笑了笑，M237将楚渭抱进座椅。他一边俯身给小孩系上浅蓝的围兜，一边以探究的目光扫向桌边，“但你弟弟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已经很久没有被父亲叫过小名的钟昴淡淡瞥下了眼睛：“吃完就走了。”他起身将打好的餐盘递给男人，头也不抬地，“爸爸不是早该习惯他自由散漫的德性了吗。”
“唉。”头疼地接过大儿子递来的餐盘，M237又依次传给了身侧两个小的，“坏德性就应该被纠正而不是被习惯，这臭小子……”
“不要钟昴，钟昴是坏蛋！我不要从他手里递过来的……！”然他话音未落，那围着浅蓝肚兜的小家伙就蔫头耷脑地坏起了脾气来，“爸爸，我想要爸爸……”
阴影下的瞳孔有一瞬的冰封。
“楚渭——怎么跟你哥说话呢？爸爸教你的礼貌都到哪儿去了？！”
凛冬稍纵即逝，再抬头时，那与父亲如出一辙的嘴角已漾起了清浅的笑容：“爸爸，没事，我不介意的。”松开桌底紧攥成拳的手指，钟昴坐下，拿起了筷子，“三弟还小，不懂事也正常，长大就好了。”
被根本就没比楚渭大多少的小孩安慰的心情实在有点微妙，M237转身，既无奈又歉疚地替大儿子把碎发别去了耳后：“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们小……钟昴这么懂事的。”事毕，他回头，对着楚渭一拍桌子，“给你哥道个歉。”
小楚渭瞪眼望向他名义上的哥哥：“不道。”
“道。”
“不道！”
“道！”
“不——道——！”
“楚渭——！”
“谢谢钟昴哥哥。”忽地，一声跟楚渭有七八分像的声音从他旁边冒了出来，自己把围兜套上脑袋的小凌顼摸了摸底盘，奶声奶气地，“谢谢钟昴哥哥帮我们加热饭菜。”
温吞笑意终于从长子脸上一点点溃散，他面无表情地埋下头，一边捋了捋尚且残存着父亲余温的发丝，一边漫不经心地翻倒起筷子：“嗯，没事。”他含糊着，将筷尖一把戳进已经煮烂的土豆块里，“先吃饭吧。”
晚餐有道菜，土豆烧鸡。鸡是研究院从市场购进的上好的小公鸡，宰杀前放在研究院坐落的荒郊野林里溜了几圈，就成了声名显赫的跑山鸡。但且不谈它营养价值到底如何，至少尖椒一撒，调料一刷，实打实的肉质鲜美，香气四溢。
从楚渭脱离辅食开始，M237就察觉了他喜欢吃鸡的事实，而在众多以鸡打底的山珍海味里，他又偏爱着鲜美爽滑的土豆烧鸡。所以凡是遇上这道菜品，M237餐盘的那块领域绝对是必死无疑——
照例把鸡肉全部搛进楚渭盘里，M237拿着小勺往他手里塞去：“自己吃，听见没？”
被父亲凶了好一阵子的楚渭闷闷不乐地扁嘴，他自知理亏，只好乖乖握起小勺企图将父亲的馈赠再用贿赂的形式交还回去，好像以此就能洗刷他先前犯下的恶名。
“爸爸吃吃——”
“休想讨好我啊我告诉你，在你跟你钟昴哥哥道歉之前，我一句都不会再理你。”刀子嘴豆腐心，M237虽常这么说着，实则却一次也没能成功落实。
啪嗒，小铁勺靠上桌面的声音。
一个餐盘远远的越过楚渭推了过来，一整格里，满满的都是一点儿未动的鸡肉。
“爸爸，给你。”凌顼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白白净净，那片被哥哥剩下的小粉红肚兜衬得他像个短短脖子的大头娃娃，“我不吃这个的。”
是的，比楚渭爱吃土豆烧鸡更奇妙的事就在于，凌顼，这个与他哥哥几乎有着同样相貌、同等嗓音、同类爱好的弟弟，居然不喜欢吃鸡。M237也曾对此感到颇为震惊。
他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在楚渭雀跃地嚼完嘴里鸡肉对着餐盘垂涎三尺的时候，凌顼是怎样注视着自己，以空洞的神情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肉糜。
“爸爸，我不喜欢这个。”他记得他对着他皱眉，说，“以后就都给你了。”
所以从善如流地，M237从凌顼那里舀进了他失去的烧鸡，满心欢喜。
这一幕父慈子孝的画面在研究院早已是屡见不鲜，钟昴咀嚼着嘴里优质的跑山鸡肉，却是味同嚼蜡地想到了父亲对自己无数次的拒绝——“你弟弟是因为实在吃不下去我才负责解决的，你还在长身体呢，别挑食，多吃点。”
他居然在这种事情上想得竟没个小鬼头周全。
不太爽快却仍旧优雅地擦完了嘴，钟昴把用过的餐巾丢到了一边。
“爸爸今晚该到哪个房间去睡了？”
孩子有四个，父亲却只有一人。M237其实也想当端水大师雨露均沾，可奈何现实残酷，心力有限，他对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尚且分身乏术，就更别谈上面乖巧和叛逆的两个极端了。
所以在孪生子生活基本能自理的时候，他就定出了滚动式一人一晚的公平方案。可他自认的公平却遭到了多方的不满，就在楚渭哭喊出“一晚根本不够”的第二天早晨，那个纡尊降贵出来一趟的头疼儿子就大吼着“谁要你管”扔下了碗筷。
只有已经显露出超寻成熟并多少为男人有所依赖的小小长子，在听见父亲的提议后放下了手中玻璃杯的牛奶。
“我觉得挺好，”他看着父亲眼里的期待，轻轻地说，“就这么定下来吧。”
他总归是赚了。
于是在最后凌顼的那句“爸爸决定就好”里，这事儿就以三票的绝对优势定了下来。楚渭虽仍是不满，但碍着自己一式双份的便宜也不好再多辩什么，最终只能把那些怏怏不乐都发泄为哥哥的推波助澜。
“钟昴，坏蛋。”从那时候小小的敌对就树立在了心畔，“大坏蛋。”
而钟昴只是置若罔闻地喝完了那杯甜奶，他抿了抿唇上残留的奶沫，栖身走向楚渭捧起他气鼓鼓的脸蛋。
“嘘，”他像个疼爱弟弟的哥哥一样亲昵地摩挲了起来，在父亲触及不到的角度，言笑晏晏地掐疼了小孩，“敢告诉爸爸你就完了。”
哇的一声，小楚渭哭了，他立刻声嘶力竭地控诉起钟昴的罪恶，但父亲却只在向温顺长子投去困惑的一眼后就拍起了他的脑袋：“小小年纪，不要瞎说。”
于是从此，他跟钟昴不共戴天的仇恨就这样结下了——
想到这里，六岁的楚渭又开始觉得脸颊犯疼了，他顿也不顿地扔下小勺就开始抗议：“爸爸明明前天才到钟昴那里睡过——！”
果然，刚刚还郑重着再不理人的M237一下就忘记了自己的许诺：“吃你的，又不听话了是不是？”然后便掰起手指，“钟昴、楚渭、秋翊……啊，今天是不是得去秋翊那里了？”
理了理餐盘，钟昴没事人似的：“好像是的。”
他知道如果他不插这一句，今晚的父亲或许又将被连哄带骗带撒娇地滞留在楚渭——这个他最大的竞争对手那里了。所以为此，他并不惜替那个反正也不怎么具有威胁性的二弟谋个福利。
“哦……这么快又到他了呢。”眨了眨眼睛，M237顿时想到了上次差点被那臭孩子扫地出门的尴尬情景，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只听他忽地撸起袖子冷笑了一声，笑得楚渭愣神凌顼发傻，就连钟昴都禁不住停下手上动作略带困惑地抬头瞄了眼他。
“今晚我就要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爱的教育。”
第六十八章 怦然坠落
幸而，次子的房门这次并没有关紧。M237轻手轻脚地顺着墙壁摸到门前，便听：“靠，啥啊，怎么塞不进啊这个。”那声音毫无遮掩，并在短暂的片刻后，“啊——气死我了，这臭老头推荐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臭、臭老头？这是在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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