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
太过在意，少年甚至忘记了推他。直到男人呼噜呼噜地摸完，起身从抽屉拿出了什么，他才总算回神地扭头：“喂！昨晚，你说的不想忘记……”
“啊，不行。秋翊，这可是独属于我们的秘密啊。”可都快走到门口了，男人却突然回头，向着床上从昨晚开始就意外敏锐的少年暧昧地，在翘起的唇前伸出了一根食指。
“秘密……是不能跟别人一起分享的。对吧？”
他笑，眨着眼睛，在少年目瞪口呆的愣怔里挥着那勾人的一根手指，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第一百零五章 二难困境
彼时，钟昴正坐在客厅制定备用计划。他听到脚步响动，笑着说了声早，却没料一沓纸张竟突然从天而降，被神情严肃的男人郑重其事地推了过来。
他意外地看向对方那张罕见正色的脸，顷刻便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于是接过纸张大概扫了几下，随即就皱眉问起男人东西的来由。
男人支吾着，但终究还是和盘托出。他说M211其实并非只是他的老友，而昨日的会面除了叙旧，还包含了一些他此前也从未知晓的内幕。
不过至于内幕的具体内容，他倒是根据已经打好的主意说得半真半假。比如隐去他父母的身份，只复述视频发展的经过；隐去M211给资料的代价，只解释出于情义想要帮他；最后，当然，他隐去了自己终将失忆的悲剧，而只愧疚地，抱歉地，同时也勉为其难却不得不说地，告诉了少年他大脑里早就被嵌入了芯片，并时刻会遭到定位的事实。
少年听完，低下头，沉默了半晌。良久，他才又看向面露不安的男人，轻声安慰道，没什么关系，他其实也早有些预料，只是这样时间的安排难免更显一些局促，或许另改一条路线可能会更好。
随后，他又向男人提议，问他能否向M211的朋友借一台定位屏蔽器。明明是极好的主意，他却突然显得犹豫，说芯片毕竟是大脑里的东西，害怕这样会对父亲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男人听完，顿觉感慨。他表面上终于放心似的轻松言笑了起来，但内心却知这起到的作用只是微乎其微，因为当他从地图上消失的瞬间开始，他的记忆也就真正进入了倒数。
可是，不能说。
他笑着，想，就算必须要坦白，也至少得等闯过了眼前这一关。
然而，或许是他故作的轻松太过僵硬，也或许是自我的预期更为险恶，钟昴看着他，却突然放下资料，握住了仍放在桌上那微凉的双手。
“但是，真的只有这些事吗？”他认真而专注地看向他，问，“真的，只是这样？”
男人眼皮一颤，无可避免地有些心慌。但幸而，这看似意外的敏感与多疑早在他下定决心时就已经有所预料，因此这次他准备得很好，就好像真的只是这样一般，直直看着对方关切的眼眸，憋闷而不悦地说出了：“这些难道还不够重大？什么叫真的只是这样？”
他对只是二字的强调明显带着对长子问出这话的苛责，少年于是信了，安抚地道起歉来，又再一次向他承诺，无论发生什么样的状况，自己都一定会全力让父亲逃脱。
男人听了，赶忙拍开他的手纠正，强调千万不可以是“让”，而是一起，他们要一起逃离。
但钟昴的警惕无疑让M237产生了一些新的忧虑。为了不使这场精心策划的逃跑功亏一篑，他想了很久，最后终于在一个宁静的午后，单独找上了正对着地图研究的凌顼。
看到他来，少年纯净的红眸里闪过一丝惊喜。他懂事地告诉男人自己已经知晓了设备的大概方位，比如天台东边几柄内置的电击枪，和逃跑途中两台隐蔽的红外感测仪。他说他已经和楚渭打好了商量，让对方负责掩护，而自己负责摧毁，他们会在计划开始前的一小时内尽可能悄无声息搞定所有潜在的威胁，让男人不用担心有后顾之忧。
俩兄弟难得的统一战线让M237不由复杂又欣慰，他叮嘱了少年几句，让他千万小心，不要逞强。但话音落下，他看着少年乖巧应声的模样，却又迟疑地转起话锋，说自己还有一事想要与他拜托。
凌顼一怔，随即便立刻点头。他明明连所托的究竟是为何事都并不知晓，却仍是放下了手中一切，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他能做到。
预料之中的结果。M237庆幸，庆幸中又升腾起一丝愧疚。
他于是故意用最自私的神态告诉凌顼，自己无论如何都想要出去。因此，他拜托少年，无论中途发生了什么，哪怕是即刻就被发现，被威胁，被射中，下一秒就将要死去，他都想死在这牢笼的外面。
少年听着，懂了，又似乎没有。他也不说这到底属不属于能做到的范畴，却只是沉默，用那双清澈却猜不透的眼眸看了他片刻。片刻后，他点头，牵着男人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说，只要他还活着。
有了凌顼的承诺，M237越发觉得逃出一事胜券在握。但实行前，他还是听取钟昴意见又找了M211一次，向他开诚布公地说明了自己的计划，并当真向他朋友借来了屏蔽器一用。
M211挺吃惊，不相信他对自己的记忆竟真可以这么轻易就下定决心。
“你这个计划有点投机取巧。”他如实评论道，“不过，我还是祝福你。”
做完了以上所有的准备，M237终于，开始静静等候起出逃之日的到来，就像等候一场圣战。
只是这一战，不能失败。
这一天，终于来了。
日子是早就选好的，是M237和林秦对峙时，发现台历被打上了重重星标的，象征着重大活动的日子，他监管最松懈的时候。
当晚，约莫两点，夜深人静，鸟都不叫，研究院里一片漆黑，只剩中枢监控室的灯还冥火一般幽幽亮着。
对设备进行破坏的孪生子回来报告，说院内的所有设备都已经轻松捣毁，其过程之顺畅简直简单得难以想象。
看来命运之神今晚也正在向他们微笑。
经历了一场刺激活动，兄弟俩肾上腺素飙升，楚渭激动得活蹦乱跳，甚至举起了手想要跟下一棒的钟昴击掌。
钟昴没接，乜着眼从热气腾腾的俩人旁走过。
“现在我去配电室制造短路。”他在门口回头，说，“记好了，桌上的台灯一暗，你们就立刻往天台上跑，这期间的大规模行动不会被监控捕捉，我过会儿就去跟你们汇合。”
几人点头，说着小心目送着昔日的仇敌离开。这时他们都开始屏气凝神等待停电的到来，却只有M237握着手里的屏蔽器有些心不在焉，心想既然芯片2D的定位以前也没被发现，离了天台再开或许才更为妥帖。
而就在他盯着那灯打定了主意之时，眼前的视线，突然暗了。
突然陷入绝对黑暗的世界有些密不透风的恐怖，甚至连方向感都会在瞬间全无。然而，只听一声清脆的响指，一缕明亮的火苗却忽而出现在了秋翊的指上。
“可千万别拖我后腿啊，臭老头。”
小小的火光照出人庞大的影子，把离墙更近的少年们衬得比男人还高。
光影中，一名少年主动握住了男人空荡的手，昏暗火光把他灿笑的睫毛拖得很长很长。
“我们现在就一起逃吧。”
暗淡火光此刻成了研究院内唯一的光源，照亮一方，却也引人注目。好在，那些突遭停电乱成一团的保安都只是些习惯了安逸的酒囊饭袋，杂乱脚步十来米远就能清晰入耳，手电冷冽的光线也早就灯塔似的穿过黑暗，像是大声昭告着“有点脑子你就别往这儿来”。
于是有惊无险地，他们只花了比平常多出一点的时间就安全上到了天台。好像很久都没有被幸运之神如此眷顾过的M237不由受宠若惊，甚至因为计划进行得太过顺利，反而越发担心起钟昴是不是也能平安抵达。
幸而很快，他心中的巨石就成功落下了地。钟昴极优的夜视能力让他即使在黑暗也穿行得毫无阻碍，而当那双亮着诡异蓝光的眼睛突然从门后冒出之时，他一时竟还有些愣怔地没反应过来。
“嗯，看来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他走来，眸光渐淡，最后索性一皱眉，有些大义凛然地伸出双臂展开，“抓紧时间，赶快。”
只是，即使是在紧张到了极点的重要关头，M237也不得不承认看钟昴和秋翊合作是件太过于好笑的事情。
在他的几个儿子之中，唯一无法从高处落下，也就是唯一不会飞的人，就是这似乎无所不能的钟昴。他本来想用发明来填补这无法弥补的硬伤，再不济也是和凌顼勉强进行配合，但前者缺乏时间与材料，后者早就被楚渭指名合作性更好。
因此，为了能让父亲更安全、更平稳地降落在地，他就只能和这个满身横劲，还言行粗鲁的家伙……
“嘁，瞧你那求人的态度。”言行粗鲁的家伙与他相看两厌地撇嘴，“你以为老子很乐意一样。”
可显然，他们都知道现在并不是吵架的时候，尤其还在逃跑前达成过口头协议，就说今晚一过，这事儿谁都不许再提。
于是看那边两个人动作娴熟地互相交握住双手，轻轻松松就用差不离的身高从胯下抬起了男人。不仅让他成功坐在了手腕上，甚至还都享受到了男人手臂的搂抱。他也收起自己简直要化成实体的羡慕，两眼一闭，木乃伊一样往蹲下的少年身上俯身一倒。
比抱更省力的是背，比背更省力的是扛。即使这意味着有一段时间他的屁股要朝天向上，也怎么都要比身体接触面积更大的二者要好。
至少这样，他的屁股和他的尊严面对的会是同一个方向。
十几秒后，几人在预定的地点平稳降落。本就地处荒山野岭，常年关闭的后门途中更是杂草丛生，警力稀薄。
从落下的瞬间开始，M237就打开了屏蔽器的开关。他不知道他脑中的定位是否会和总电源互相连通，更不知道现下究竟是由谁在掌控。
但无论如何，要快。
所以一下地，他就安抚地拍拍因托举自己而有些脱力的二人，万分迫切地按计划潜进了草丛，一边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向前行进，一边等休息了片刻的二人继续摧毁路上的红外感应。
所有事进展得都十分顺利，甚至可以说是顺利得有些过头。
因为现在，他们紧贴着矮石墩，偷偷从斜侧方望向后门东张西望的保安，只剩下了最后一项任务。
只要将这名职守的保安打晕，再腐蚀铁门上的锁头……
可就在这时，研究院的警报却突然响起来了。
震耳欲聋的警报，铺天盖地，响彻进凌晨两点零五的夜空，惊得近处山林里的飞鸟成群结队地乌泱泱飞起。
同时顶上，那盏恢复了供电的巨型探照灯开始绕着前方逐一进行扫视，所到之处，尽是一片刺眼到失色的白昼。
并没因早知道坟墓在前方就好过一些，M237看着，却还是止不住地开始颤抖，冷汗从额头淌到眼角，苍白的脸上显出超出寻常的惊慌。
这惊慌也很难不使时刻注意着他的钟昴闪过一丝微妙。
“还愣着干嘛？走啊！”
忽而只听一声大吼，身旁暴躁的少年就立刻趁乱击上了保安的颈侧。但由于那保安的脂肪实在是太过肥厚，一次竟还没有击倒，甚至还反应极快地趁着扭打准备按下自己手里一个传呼的按钮。
他才按，也不知究竟有没有按上，身体却就一阵痉挛，翻着白眼突然瘫倒。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钟昴瞥着他，收回手，又往后一瞟，“快点，没时间了。”
顶上的灯不知不觉已扫过了一个直角，只差一点，他们鬼祟的身影就即将被余光扫到。
“好了。”
这时，门锁随着凌顼的动作应声而落。铁门吱啦被推开，他们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也都踮起了脚跟准备拼命往外狂奔。
“咳咳，哈啊……”然而，聒噪的警报却就在这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悠长懒散从广播里扩散的哈欠，“大半夜把我叫醒居然是为了这种破事。别吧，M237，我可一直都认为你是个听话的乖乖孩子。”
“跑！快跑！”林秦的声音像是一道电流，突然穿过亘古长夜鞭打上了M237敏感的神智，“他在分散我们的注意！我们没有时间了！”
“居然都知道把自己的行踪屏蔽了，好啊，谁告诉你的？看来我们院里是进了只老鼠啊。”
“跑啊！别听！我求你们了！”
M237颤抖着，抢先穿过铁门跑了起来。后面紧跟着凌顼、秋翊、楚渭，还有……
“不过，M237，我真的很好奇，你那些有恋父情结的儿子们，居然真的，全部都同意？”
一道猝然大亮的惨白灯光，突然劈头盖脸地从头顶落了下来。落在最后那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的少年身上，使他扎起的长发在逆光里被风扬起得单薄又孤寂。
“同意了你肯放弃你所有记忆的事情？”
第一百零六章 双向选择
时间定格，似乎永远定格在了此处。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随着白光的照射拉长，扭曲，亮化，最后化为纯粹的虚无。
“爸你等会儿？！”
一声急促的叫喊，刚才还位居倒二的小孩就立刻闪身挡住了男人前行的道路。他迎着强光高举起双臂阻拦，仓惶得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楚，“什么叫放弃你所有的记忆？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渭，你让开！”M237急切，想要挥去遮挡住自己的双手，“他只是在分散我们的注意！现在根本不是纠结这些东西的时候……！”
“哦？找到了？那还愣着干嘛？赶紧把我的影像转过去啊。”然而，那单向的声音可不给他们解释的空闲，片刻后，一张讨人厌的赭红色大脸就出现在了研究院整栋的建筑楼上。
“嗯我看见你们了，小小的像几只可怜的蚂蚁。”他像是没酒醒，迷瞪地对着站定不动的几人盯了一会儿，“继续跑啊，怎么还停了？机会难得，不是直到刚才都表现得挺不错吗？”
巨大脸庞嘲讽地凝视着，悬殊的巨大让人下意识感到害怕。
“吵架了？你果然没把那件事告诉他们？”他明知故问，看着最前方拉扯的两人笑得阴险奸诈，“所以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了吗M237，不要站在父亲的立场上就太过自以为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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