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初时登基,一下子被许多人管着,心里不痛快,就不情愿在皇宫内待着,总是偷偷跑回这里。”
殷宁说着往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夹杂着几分怀念,几分惆怅。
第051章 心疼
“后来,王琅入宫做朕的伴读,朕便常常带王琅一起躲来这里。有一回,朕对他说,皇宫内与朝堂上乌泱泱那么多人,却没人真正懂朕想要什么,也没人在乎朕开不开心。”
“王琅却说,‘你是大殷天子,你想要什么样的人,便去培养什么样的人,你若嫌那些人不中用,就去找有才华的人来做官’。”
说着,殷宁露出淡淡笑容,“朕问他,‘天下这么大,朕又被困深宫,要如何才能寻找到有才华的人呢?”
“王琅对朕说,‘开科举,广招贤才,不问家世,只管拣优秀的一层层筛选,最后再由你亲自钦点,到时候你把他们都叫上金殿,喜欢哪个就点哪个,反正到了那一步,个个都是人才,点谁都不会错的。’”
林岱安大为惊诧,原来殷宁广开科举,打破此前的唯举荐做官之路,竟然是王琅的主意。
“那时候,朕才十岁,王琅也才八岁。”殷宁接着道,“但真正做起来,哪有那般容易。”
“朕日日居在深宫,许多事,若有人不想叫朕知道,朕便如瞎子聋子一般,被遮挡住双眼,捂住双耳,就如唐俪文那件案子……朕只希望,这锦鲤居能招揽各地贤才,做朕的眼睛、朕的耳朵,将天底下藏污纳垢的地方,都清理干净,挣得天下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朕也算当得起这大殷天子了。”
殷宁说得情真意切,林岱安也不免有几分感动。
“陛下这番心意,天下人有知,必铭感于心。”林岱安语气热忱,“马上就到三月,到时陛下就要再点贤才,朝堂上又多几个为陛下分忧、为大殷效力的人。”
殷宁淡淡嗯了一声,脸上露出笑意。
天色渐渐暗了,严寒袭身,两人都不禁有些冷意。
“朕记得这条街上有家卖羊肉汤的,大冷天喝上一碗,很是爽快,走,去瞧瞧那家店还在不在!”
说着,两个人朝附近一处巷子走去。
巷子里灯火通明,大多是书铺与一些吃食店铺,不少学子来此买文具书籍、顺便吃点夜宵。
殷宁瞧着似乎心情愉悦,指着一处店铺道:“朕记得就在这里!”
林岱安抬头看去,那家店铺平平无奇,连个名字都没挂,只一盏灯悬着。
他跟着殷宁抬脚迈进去,却见店里连个用餐的桌案都没有。
见殷宁也是微微蹙眉,便扬声问道:“老板在不在?”
“来了来了!”
里面转出来一个中年男人,长相十分不讨喜,一双金鱼眼,眼皮子鼓囊囊的,眼袋浮肿得厉害,一见到他们,就笑嘻嘻道:“二位一起来的?要买哪套?我可给你们打个折价。”
殷宁蹙眉道:“什么买哪套?”
“哟!二位是新来的学子吧?”那男人笑嘻嘻道:“小店里是卖考题的,眼瞅着马上会试了,只要二位舍得银子,小店保管叫你们二位科举高中!”
殷宁听闻,好奇道:“哦?你卖的是什么考题?怎么就能保证我二人能高中?”
那老板道:“这你就别管!总之,你们只管将买来的答案背熟于心,写在考卷上,到会试结束,金榜上定有你们的姓名,若是没有,只管来店里找我退钱。”
林岱安略微吃惊,此事或涉及到科举舞弊,转头瞧去,殷宁的脸色果然已有些难看。
他连忙问道:“自陛下广开科举以来,会试题目由天子亲自命题,主考官来筛选入优,你怎么知道,陛下会出什么题目?”
那老板嘿嘿一笑,“天子出什么题目,不重要,重要的是,主考官选谁来上榜,总之你们又不是非要中那状元探花,天子也不是所有人的答卷都要看。更何况,小店里卖的题,十有八九,也能押中天子的题,主题相去不远。”
殷宁眼中已含着怒意,隐忍不发。
林岱安又问道:“可若是人人都买了你的考题,那岂不是人人的答卷都一样?不怕被查出来?”
“这就是小店的高明之处了!”那老板得意道,“每份答案都是独一份!”
这时,店里来了一个人,看穿着打扮像个出身贫寒的学子,神情紧张忸怩地来问老板要买题。
那老板见殷宁脸色不好,便不耐烦道:“买不买,不买就赶紧走,别耽误我店里生意。”
说着,就去招呼那名学子。
那学子衣着寒酸,却掏出一大袋银子,对老板道:“买二等。”
老板掂了掂钱袋,满脸笑容地去取了一份卷轴给他。
林岱安道:“我也要买。多少钱一套?”
“一等答案,五百两。二等,一百两。三等,五十两。你要哪种?”
林岱安好奇道:“一等如何?二等怎样?三等又是什么?”
“一等,保你进得前二十,他日留在京中做官;二等,保你进得前五十,入得前途好的院部做官,三等,保你上榜,可去做个地方官。”
林岱安身上没有那么多银子,转头去看殷宁的意思。
殷宁铁青着脸不说话。
林岱安问那老板:“怎知你不是招摇撞骗?”
“不瞒二位,小店做这生意已经有些年头了,只是为免官府查人,每年的地方都不一样。”
这般说来,前些年科举选出的人,竟都有些可疑了。
林岱安都不忍再看殷宁的脸色,毕竟,方才殷宁还在为自己广开科举、选自己所想之人而骄傲愉悦。
只见殷宁从腰带里摸出一个翡翠扳指,冷着脸道:“这是我家里祖传的宝贝,价值百两,你若敢欺诈,我不饶你。”
那老板见到翡翠扳指,知道是个宝贝,两眼放光,连忙取了一套二等题来,递给殷宁。
又转头看林岱安,“这位学子不买么?”
林岱安苦笑道:“在下买不起。”
那人露出鄙夷神色,又嘱托殷宁,“你得了题与答案,千万保密,不可再转卖他人,否则倒时候有人与你答得一模一样,你便逃脱不了舞弊罪名。”
殷宁二人出了店,回到街上,卫总管看到他们,连忙掀开帘子。
一上马车,殷宁就当即拆开了卷轴,展开来看,待看到题目时,脸色大变。
“岂有此理!”
殷宁狠狠将那卷轴仍在车壁上,眼中似着了火。
林岱安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怕是殷宁亲自出的题,已遭泄露。
“陛下,或许是有人揣摩圣意,无意中押对了题目。”
殷宁咬牙道:“绝不可能!此事,朕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当夜,那家店铺便被查封,魏典原本刚了结一桩大案,好不容易休假,又被传召,收到谕诏叫他火速查案。
第二日朝堂上,殷宁当庭发怒,给谢丞相定了个失察疏忽之罪,免去了他的主考官职务,叫他暂停一切相权,回府闭门思过。
主考官的职务,临时交与礼部尚书宋澜。
这日清晨,林岱安按惯例读完书,心中却总挂念着薛灵均,胸口一阵阵发闷,像有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压在上面。
他打听了兵器司的地址,想寻过去。
正走在路上,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一条巷子里。
他连忙追过去,在一家矿料店铺前,听到薛灵均熟悉的清冽之声。
“掌柜,来十斤硫磺,二十斤硝石,三十斤木炭粉!”
“好咧!”
林岱安迈步进去,见薛灵均背对着他,静静站立在掌柜台前等候,穿的还是上次那身素净白衣。
只是,脚上,却赫然戴着一副镣铐。
林岱安上前一把扯住他,连眼睛都红了,“怎么回事?谁给你戴的?”
薛灵均被吓一跳,微微吃惊,见到是他,神色平静下来,淡淡道:“我是戴罪之身,原本该待在监牢,能自由出来行动已是陛下恩赐,但按律法,当然要戴上镣铐。”
“陛下可没说过这话!”林岱安蹲下身,低头去抓住那钢索打造的锁链,想扯断,却徒劳无功,顿时怒道,“是谁干的?”
“是我!”
门外一个人斜靠在门栏上,双臂环抱在胸前,衣着矜贵,神色傲然。
不是颜昭唯又能是谁。
“你为何要为难灵均?”林岱安咬牙道。
殷宁既然开口应下薛灵均的请求,自然不会在细节上追究,戴不戴镣铐,根本无人在意。
颜昭唯低笑一声,斜斜看了薛灵均一眼,“看他不爽。”
“你!”
林岱安正要发怒,颜昭唯瞧着他,追加一句,“看你更不爽。”
林岱安冷静下来,“不知我们哪里得罪过颜公子?”
颜昭唯侧着头,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林岱安,“你们两个,只要出现在我跟前,就是得罪我。”
林岱安:“……”
世上竟有这般不讲理的人。
“你若不服,就去陛下跟前告我的状,”颜昭唯唇角微勾,带着恶意满满的挑衅意味,“陛下派我看着他,我自然要好好关照他。我倒要瞧瞧,看陛下会不会因为你,专门给他下个谕旨,叫他免戴镣铐。”
林岱安神色变得异常冰冷,他一步一步走到颜昭唯跟前,与他对视。
“颜昭唯,把链子打开!”
颜昭唯玩味地瞧着他,“我就不打开,你能奈我何!”
说着,他从袖中逃出一把精致小巧的钥匙,放入口中含着,搅来搅去,放肆对林岱安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第052章 挑衅
林岱安已经很久没这么冲动过。
他一掌劈过去,颜昭唯轻巧避开,跳到外面。
两个人在巷子里打起来。
那巷子并不宽敞,两个人打得缩手缩脚。
只是林岱安所出每一招,颜昭唯似乎都了如指掌一般躲开。
林岱安怀疑,颜昭唯也跟王琅学过武功。
颜昭唯胜在身法轻巧,招式多变,不过蕴含的力量却远远不如林岱安。
林岱安很快就占上风,却听颜昭唯忽地问一句:“你就只会这些?龙鸣出海,你会不会?”
林岱安微微一愣,龙鸣出海是王琅所创剑法的一种,因这一招剑术是悟自王家书法,所以并不外传。
颜昭唯观他神色,立刻神色愉悦,得意笑道:“你不会,我会。”
说着,以掌做剑,果然使出一招龙鸣出海。
林岱安却迎掌而上,拼着胸口挨一掌,上前一把锁住颜昭唯的咽喉,掐住他的下颚,强行将钥匙夺过来。
颜昭唯被锁住,却并不生气,反而更加开心地笑起来,提醒林岱安,“你的宝贝已经走了!”
林岱安一听,松手丢下他,转身一望,哪里还有薛灵均的身影。
他转头瞪一眼颜昭唯,如深潭的眸子射出寒光,“别再招惹灵均!否则,我保不准会做些什么!”
颜昭唯无所谓地笑笑,“有种你就来,谁怕你。”
林岱安不再管他,大步追往兵器司。
远远地,他瞧见薛灵均从一辆拉货的马车跳下来,搬着几袋货物,吃力地往兵器司大门里挪步。
追上去时,薛灵均已进了兵器司的大门。
“灵均!”林岱安喊住他。
薛灵均驻足,却没有回头。
他背对着林岱安,语调平静,既不冷漠,也不含一丝感情,“兵器司乃兵部机密要地,你留步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两扇沉重的黑漆漆大门缓缓合上,隔断林岱安的视线。
门外两个守门侍卫神情严肃地盯着他。
林岱安强忍着心中难过,伫立在门外等候。
从白天等到黑夜,又从黑夜等到天亮。
直到晌午,才看见薛灵均从黑沉沉的大门内走出来,每迈一步,便带动脚上镣铐响起哗啦之声。
“灵均!”
林岱安立刻打起精神。
薛灵均平淡无波地看了他一眼,“会试将近,你该专心备考,而不是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林岱安却不管他怎么说,都要跟定他。
“陛下不是吩咐叫兵器司全力配合你么?怎么买配料这种事还要你亲自做?”
刚问完,林岱安就意识到,定是颜昭唯从中捣鬼,故意为难灵均。
薛灵均一言不发地继续走。
“灵均!至少,让我给你打开镣铐。”
说着,他绕到薛灵均前面拦住他,竟在大街上就蹲下身。
薛灵均连忙后退,略微有些神情紧张地四处望了望来往的行人,抿了下唇道:“你快起来!”
见林岱安不肯,连忙道:“你把钥匙给我,夜里睡觉时,我自己打开便是。”
林岱安这才肯起身,将钥匙交到他手里。
“岱安,你这样,我会很为难。”
薛灵均凝视着他,眼神里终究还是泄露出丝丝难过痛苦,“我要为生我养我的父母奔波筹谋,而你,你不该为你的仇人耽误科考。”
瞧着薛灵均这幅模样,林岱安只觉得胸口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街上一旁停着一辆马车,帘子挑开,竟是颜昭唯。
“还不走?”他对着薛灵均冷冰冰道。
望着马车在前方拐个弯消失在街头,林岱安眉头紧皱。
他之前忙于唐俪文的事,倒把颜昭唯的处处疑点给耽搁了。
近几日他又去颜府暗中查探过,整个府邸除了稀稀落落几个老仆,几乎没什么人,园子房屋荒凉破败,都不像是有人住过,也没见颜昭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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