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淳从轿子里下来,由珠儿扶着往前走了几步,道:“这些个女人是疯了吗?青天白日聚在一起吵嚷什么?”
“她们应该是在看秦王世子,”珠儿道:“先前世子经过大街,也是这样的情况。”
一听到什么秦王世子萧淳就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仗着有个当王爷的爹嘛,神气什么?
萧淳抬手扶了一下自己的发髻,目光不屑地扫过街市一众女娘子,自认姿态比她们高出许多。
“这些人吃饱了饭,闲来没事就只能做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来,半分教养也没有,”萧淳收回视线,道:“走吧,管他什么世子还是奴才的,我可没功夫做这么无聊的事。”
还不等她转身,曹错就略微狼狈地从人群中穿出来,萧淳一眼便瞧见了一身黑衣的曹错。
就这么远远的一眼萧淳就蹙起了眉头,从前在尹安刺史府上他还是个小少年模样的时候就能瞧出他是个美人坯子,如今他长成了成年儿郎,模样比先前还要卓绝,难怪围着他看的人能把这么宽阔的街道给堵了。
珠儿惊讶得嘴巴微张,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小姐,我们是先回去还是……”
曹错挣脱人群之后拔腿就跑,狼狈至极,生怕那些人又被围上来。
萧淳阴沉地看着他落跑时的身影,原本微蹙的眉头皱得更深,表哥如今人在尹安,肯定与曹错见过许多次,表哥也会觉得他好看吗?
见萧淳不说话,珠儿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萧淳这才收回思绪,道:“什么?”
“人已经散了,小姐先上马车吧。”
“嗯。”****傍晚曹错奉诏入宫,与诚宜帝在御书房对坐,潘庆挺直了身子身子守在一旁,诚宜帝不悦道:“朕与错儿有话要说,你不必在这儿守着。”
潘庆身子挺得更直,谄笑道:“陛下身子不适,老奴不守着实在是放心不下。”
潘庆混到如今的位置是借了太后的势,那日诚宜帝染了点小病,太后便让潘庆去悉心照料着,每日的汤药都是经过他细心打点过的。
诚宜帝面色不悦,道:“朕身体好得很,还没到要人寸步不离伺候的地步。”
“陛下有所不知,太后为了您的身子日日操劳,昨日在佛堂祈祷了一整夜都未曾合眼,老奴若是有丝毫懈怠,岂不是辜负了陛下对老奴的厚爱吗?”
这些个阉人,话说得圆滑,嘴巴比街上说话本子的还要会说,曹错多少也知道潘庆和太后是有些私交的,如今太后把潘庆放在诚宜帝身边儿,表面上是担忧诚宜帝身子不适,实际上却不是这么回事。
眼见这阉人还在继续耍嘴皮子,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曹错笑问:“皇叔,我听老爹说你从前喜欢养狗,现在还养吗?”
诚宜帝不知曹错为何突然提起养狗之事,也没多说,道:“以前养的那只狗咬了父皇的妃子,它被遣送出宫去之后就没养过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儿来了?”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曹错握着手中的黄金酒杯,道:“不过皇叔,这养狗是讲究学问的。”
“什么学问?”
“这养狗啊,首先你得让它知道谁才是主人,”曹错偏着身子意味不明地往潘庆那边瞥了一眼,道:“这狗要是犯了错就得罚,主人让它往东它若往西,那就算卸它一条腿也是情理之中,主人让它安静它若执意叫唤,那拔了它的舌头也不为过。
“尤其是养了一堆狗的情况下就更该如此,这不听话的狗啊,就得乱棍打死,才能震慑其它蠢蠢欲动不安分的狗,潘公公,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这话潘庆听得里外不是滋味儿,但如今曹错正是得势的时候,潘庆又不敢驳他的面子,道:“世子爷说的是,是该这样。”
曹错猛地往眼前的桌案上一拍,道:“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前些日子我上老爹那儿,就有只恶犬冲我叫唤,我还说哪儿来的狗这么了得,本来想一剑砍了它的头,还好被拦住了,原来是我老爹养着玩儿的。
“听说这狗以前是街上没人要的,怕人得很,我爹瞧它可怜就带回府上养了几日,如今是天不怕地也不怕,这狗一仗了人势啊,啧,就不知道好歹,再放任它快活几日的话,它怕还以为自己能乘龙飞天呢。”
潘庆的脸色变得十分微妙,严谨作答,道:“世子真会说笑,狗就是狗,哪儿能上天呢。”
“是这么理儿,”曹错道:“这奴才也是一样的,主子愿意赏他一碗饭吃,是心情好打发他的,不是他本就该吃这碗饭,若是因为这碗饭就以为自己能翻身当主子的话,那可真就是罪该万死了。”
潘庆:“是是是。”
曹错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斜着眼睛去瞧潘庆,道:“我看看潘公公现在满面春风的,说起话来这么硬气,腰板也挺得这么直,不像是在当奴才,倒像是当主子的。”
潘庆一听这话立马跪在地上,爬到诚宜帝面前,往自己脸上一连扇了好几巴掌,随后攀着诚宜帝的裤腿,道:“陛下,老奴不敢有二心,就是把老奴放进油锅里炸,老奴也不敢动如此妄念啊……”
诚宜帝迅速把脚挪开,虽然不悦,但是看到潘庆这个样子他又觉得心里有种别样的快意。
“这就对了嘛,”曹错继续道:“哪儿有奴才跟主子说话敢挺直腰板俯视的?这岂不是僭越礼法,古有奴才只因俯视了君主一眼就被挖了眼珠子喂秃鹰,今日要不是我皇叔宽厚仁慈,被挖眼睛的……可就是潘公公您了。”
诚宜帝把视线从潘庆身上收回来,不紧不慢道:“朕近日吃斋念佛诚心为民,不想见血腥,你做好自己当奴才该做的事自然就守得住你那对眼珠子。”
待潘庆弓着身子退出书房之后,曹错原先舒展开的眉宇忽而凝重起来,这些个阉人,当真是一点儿规矩也没有。
阉人没有规矩,当然是得了太后的势,有汴东这棵大树靠着当然好乘凉,只要太子一日养在太后的宫里,太后就一日无忧,现在诚宜帝病重,说不定哪一天一口气就背过去了。
再加上有梁氏虎视眈眈,若是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往诚宜帝的汤药里动了手脚也未可知,皇帝在这深宫里的处境不比战场上刀剑无眼的情势和缓。
诚宜帝面容消瘦,是由病状引起的,宫里的太医给开了药,但是吃了总也不见好,反而越治越病。
没一会儿服侍皇帝的贴身丫鬟就端了汤药过来,诚宜帝照常端起梅子青玉碗,作势就要喝下。
“皇叔且慢。”曹错及时阻止了他的动作。
诚宜帝端着药碗的手停在半空,不解地看着曹错,道:“错儿,可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侄儿瞧着这药有些许古怪,”曹错当然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怪,但是宫里一个太监都敢明目张胆地给皇帝甩脸子,保不齐其他人会不会动其他念头,曹错道:“为了皇叔的安全起见,还是先拿银针验一验。”
待底下的人取来银针,曹错把针探入汤药,丫鬟站在一旁不停摩挲着手指,没一会儿银针就变成了黑色,那丫鬟见状立马从袖中掏出匕首径直挥向诚宜帝。
曹错飞快拔剑挡开了丫鬟的行刺,随后把剑架在丫鬟脖子上,厉声道:“谁派你过来的?”
第75章 挖苦
丫鬟咬紧牙关瞪着曹错,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有血从丫鬟的嘴巴里流出来,曹错这才意识到此人唇齿间藏了剧毒,他迅速掐住丫鬟的下巴,可已是亡羊补牢,丫鬟没几秒就咽了气,没有言语,没有供词,死无对证。
诚宜帝浑身直冒冷汗,急火攻心险些倒下,好在身后是座椅,要不然就这样跌倒实在有失体面,他要死不活地喊道:“有刺客,来人,护驾,护驾……”
很快锦衣卫的人便赶来,梁庭远走在最前面,俯身跪在诚宜帝面前,道:“臣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诚宜帝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朝曹错招了招手,随后握着曹错的双手,言辞恍惚道:“错儿……错儿呐,今夜你就留在皇宫不走了吧。”
曹错面色为难,道:“此事不合礼法,错儿不敢僭越。”
“……”
“梁侍卫,”曹错转头看向跪在地上请罪的梁庭远,道:“皇上在书房都能遇刺,你们锦衣卫的差未免也太松散了些,是吃饱了就不知道自个儿该干的正事是什么了还是不把皇上的安危放在眼里?”
梁庭远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道:“臣知罪,甘愿受罚。”
“很好,”曹错居高临下地看着梁庭远,道:“听着,今夜最好打起精神把差当好了,要不然天涯海角我都能让你人头落地。”
曹错踏出御书房的门槛时,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他那惊魂未定的皇叔,想起了三年前从寒北大胜归来时,在皇宫与他长谈,他贵为皇帝,宫中却到处都是别人的耳目,重大的事他都只能通过口耳相传告知曹错。
那日诚宜帝想把年幼的太子曹枫托付给曹错,可这事关国事,他自知行不通,便嘱咐曹错护太子周全,可是那个局势,曹错自己的一双脚都被束缚在泥潭里,自身都难保了,根本无暇顾及幼年太子。
如今太子年满十一,有太傅教他治国之道,在第二个皇子冒出来之前他都是周全的,还没到要人操心他安危的时候。
从御书房里出来,曹错恰与梁太后撞了个正着,太后由宫女搀扶着,每一步都走得从容不迫,曹错远远地就行了礼。
梁太后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笑的时候还带出来脸上些许皱纹,道:“错儿何时进宫的?怎么也不让人告诉哀家一声?”
“时辰不早了,不敢惊了太后的清净。”
曹错知道太后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什么巧合,定是潘庆那狗奴才去通风报信才会如此。
梁太后上前拉住曹错的双手,笑起来颇有些长辈慈眉善目的神色,道:“现在还不算晚,自从你做了将军之后,哀家是好久都没见着你了,快让哀家好好儿看看你。”
“……”曹错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驳了她的脸面,与她周旋了许久才得以脱身。****梁庭轩在府上宴请,他府上气派得都快赶上太后的宫里面了,夏侯镜初与曹错并肩而走,看到府上一个个水灵灵的的丫鬟眼睛都看直了,道:“这梁大人府上就是气派,就连府上丫鬟都这么出挑。”
曹错哼笑一声,道:“他梁庭轩有的是钱,你和他常在一起喝酒,喜欢这丫鬟的话,让澹台灼备礼来提亲就是。”
“这哪儿成?澹台叔怎么可能给我提亲?”夏侯镜初一进大堂就与人熟练地聊了起来。
曹错寻了个位置落座,他不喜这些纨绔设的宴会,但又不能不给人这个面子,他应付了几句客套话,坐在席间默默饮了一口小酒,等他偏头匆匆瞥到坐在自己旁边那人时,目光停留了好几秒。
“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这儿就只准你来,不许我来?”
许卿湖眼皮微抬,不紧不慢地看着他,在旁人眼里就好像他们之间在尹安时那场阴谋算计就再无其余瓜葛,只有他二人心知肚明,他们之间早已浑浊如去不掉的陈旧污渍,不清澈,不干净……
估计是梁庭轩也请了许卿湖来府上,曹错收回视线,时不时地用余光往许卿湖那边扫过一眼。
许卿湖默然将曹错的目光全盘接受,端起酒杯慢慢地去摇杯里的酒水。
梁庭轩以为他们之间还因从前尹安的往事分外眼红,尤其是先前将军府宴席散了之后,曹错竟然拿着摇情去找许卿湖算账,梁庭轩的探子把消息告诉了梁庭轩。
他们之间这账算没算清楚梁庭轩不知道,但是曹错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二十多岁出头的少年最是忍不得背叛,而许卿湖在尹安拿他当棋子,怎么着他都应该咽不下这口气才对。
“许大人,先前在尹安咱们世子可就是住你府上的,今日难得聚在一起,你们本该亲密无间,怎么却是这般生疏了?”
许卿湖滴水不漏道:“先前世子年幼,我也不知他的身份,如今世子身份尊贵,在外总是要庄重些,要亲密私底下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个时候。”
曹错回味着口中的酒,许卿湖这话说得倒没有在撒谎,私底下有的是机会私密,且远远胜于旁人。
“是吗?”梁庭轩意味深长地往曹错那边儿看了一眼,巴不得这两人能当场闹起来,也算是增添乐趣了。
曹错把玩着手里的精致酒杯,笑道:“当然,许大人‘情深义重’,我与他竟京重逢不知道心里有多开心,有的是旧事要和他叙,可不是三两顿酒就叙得完的。”
那“叙”字被曹错咬得特别重,明白人都知道他这是准备要给许卿湖使绊子。
潘慧也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拍案叫好,道:“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一大幸事,世子和许大人得此幸事,怎么着也得喝杯酒一笑泯恩怨吧。”
许卿湖扬起一侧的嘴角笑了笑,端起酒杯,道:“潘侍郎可真会说笑,我与世子之间只有恩,你是从哪儿瞧出来的怨?”
曹错与许卿湖一同喝完了小酒杯里的酒水,潘慧没想到曹错是这么直爽的性子,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多心了,我还以为许大人和世子之间有什么冤仇呢。”
“确实是你多心了,”曹错面无表情道:“素闻潘侍郎只关心花楼里的奇闻异事,怎么还关心到旁人身上来了?莫不是花楼的酒不醉人反而催人清醒了?”
陆吉一看潘慧吃瘪心里别提多畅快了,道:“许大人和知远之间好好的一段恩义往事,净被一些小人给说得不对味儿了。”
潘慧并不把他的话往心里去,笑道:“我也是闲的时候听别人这么一说,没辨清楚其中真假。”
“要我说造这谣的人就该死,”陆吉鄙夷地瞧着坐他对面的潘慧,道:“活着也是给别人添堵的。”
“这么好的日子怎么扯到这些糟心事去了?”梁庭轩斜倚着身后的座椅,道:“知远,我听说上次你在竟京街头接了楼上娘子抛下来的绣球,确有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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