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山正色道：“他不会的。他人其实真的很好。如果有机会，可以多吃几次饭，如果你家里有麻烦，也可以托他帮帮忙……”
“天哪，真的吗！我这叫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都不需要他帮忙，只需要有时候弄几张邀请函给我们就行了！”江妙妙双手合十，拜神仙一样拜他。
柳山有些不适，但还是任由江妙妙打趣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他还是点点头，“我会问他的。”
“天哪，难以置信……我会誓死守护你们的爱情的。”
江妙妙侧着身子，盯着过路人手上提的纸袋，上面印着“光华实业”四个硕大的字。
给柳山吃完苏韵文的八卦，这才有时间吃柳山自己的八卦，一来一回把他和苏韵文从小到大的事掏了个一干二净。没想到天之骄子如苏韵文，小时候还有那么一段往事。
“那你们现在，到底算分手吗？”
“不知道，我觉得像，但他说不是。”
“难评，我一个外人真不好说什么。但天高皇帝远，不是我唱衰。你不怕他，找别人……”她想了一阵，没说“出轨”这个词。
“他不会的。”柳山说得斩钉截铁，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但他就是知道，他不会的。
“哦，也是。毕竟师兄都为你守身如玉那么多年了。”
“什么？”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他在中学的时候，一直传言说他在找人，多少人给他表白都没个信，都说他在找初恋。现在想想，估计真的在找你。”
“我倒希望，他找的不是我……”
柳山捧着杯子，看里面融化的奶液旋起的圆圈。
“我和他很早分开，可以说，我后来都没怎么想起过他，更别说找他。我根本不知道……”
江妙妙沉默一瞬，他明白柳山的意思。他们这个年纪的爱情，顶天了不过就并肩淋过几场大雨。像他们这种跨越时间和地域的情感，对于一个普通少年来说，还是太过沉重。
“你别想太多，他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思考，你也别想值不值，配不配。谈恋爱么，总要有人多付出一些。”
他点点头，觉得江妙妙这话说得挺对。
今天出来她给的借口是写作业，结果到天黑了作业本还是一个字没动。各种八卦倒吃饱了，趁着最后还有些光亮，江妙妙催他赶紧动手写。
柳山一阵无语，要听故事的是她，现在催人写作业的也是她。唉，他瞧瞧天上的乌云，只得认命。
……
同一时间的美国公寓。苏韵文刚刚起床，他先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后坐到书桌前，熟练地点开邮件界面。已经收到了未读红点。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触摸屏游走着，点开那份未读邮件。
2.17/13:21 出门往西门大桥地铁站
（图）
2.17/13:53 从西门大桥地铁站出 往莲花公园
（图）
2.17/14:07 在河畔咖啡坐下。同行人：江妙妙，身份：同班同学
（图）（图）
2.17/18:16 离开河畔咖啡，原路返回
（图）
苏韵文把那些图片一张一张点开，双指分开放大，对着柳山的脸露出神往的缱绻。
他实在太想他了，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他又点开该联系人已读邮件。每一封都是日期命名，早上六点准时发送。里面全是柳山一天的生活轨迹。他去医院的，他和同学吃饭的，他去公寓上课的。
靠着这些照片，苏韵文还能保持积极稳定的情绪，医生还以为他的治疗起效果了，夸他状态不错。
理智告诉自己这样不行，病也治不好，要是让柳山知道，他又不高兴。
但是苏韵文忍不住。只要一天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苏韵文就会犯病抓狂。每天看完邮件，都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可到现在已经是永无止境的最后一次。
他清醒着看自己往下堕落。
他预感自己的病好不了了，于是不敢主动和他说话，不敢去见他。只能像这样在阴暗的角落里默默凝视参与他的一切。
世人都说情场失意，商场得意。不知是否也是这个原因，他的商业版图发展顺利地不可思议。有时候遇见卑躬屈膝的人多了，他就以为自己有无上的权力，不止一次幻想过，把柳山关进别墅里，什么人也不让他见，每天就锁在床上和自己做爱。他拥有这么多钱和权力，只是一个人而已，不是轻轻松松吗。
但那也只是短短留存于他一瞬间的幻想里，比起柳山不在他身边，他更害怕柳山的眼泪和苦难。他生来就是要为柳山消弭苦难的，自己又怎么能成为他人生的苦难。
也因为如此，他时常感谢柳山。让他想起自己还是个人。
人只要站上高处便自以为能控制别人的人生，感谢柳山让他明白，他其实谁的人生也不能控制。
第89章 开学
社交圈的扩大总能让人的注意力分散些。柳山怀疑前段时间那种负面状态的持续全是因为陷在家庭和苏韵文的怪圈里。
上学期从学校搬走后，可能苏韵文根本没想过他还会回去，于是学校根本没给他留床铺，原来的铺位早早搬进了人，他现在只能和其他班的人作混寝。
学校寝室的规格是六人寝，但这个东拼西凑出来的，柳山搬进去后才凑出五个人。新室友不仅不同班，甚至不同级，对柳山而言，不知是好是坏。
新室友人都不错——意思是不会主动找柳山的麻烦。大部分人还是努力念自己的书，不会多关心别人什么。只除了一位仁兄，长得人高马大，皮肤晒得黝黑，自来熟到第一天就约柳山打球。
果不其然，这是位体育特长生，名字倒斯斯文文，叫韩修晴。于是这么个高高壮壮的男生便有个“秀琴”的外号。人家这样叫他也不恼，大大咧咧说“真男人不在意这些小节。”一来二去这外号便传开了。
一般来说没点家底还做不了艺体生，“秀琴”也一样，据说他父亲是哪里上市公司的高管，寝室的限量版球鞋堆都堆不下。他因为常常集训比赛，一般不在寝室，柳山搬进去那天刚好遇上他集训回来，在宿舍楼下看到柳山，问都没问就帮他搬行李，都走到门口才知道人要搬的是自己寝室。看那副呆头呆脑的样，柳山非常不礼貌笑了出来。但人家一点都不尴尬，进门轻车熟路放行李，要不是柳山拦着估计床都要帮他铺好。
柳山觉得这人真是热心肠，他是很典型的那种运动男生，一上来就要和你勾肩搭背。但柳山自从和苏韵文谈过后，便对同性的肢体触碰也有些敏感，但他倒不讨厌。在这个人人都埋头苦读的校园里，有这样一个能量十足的人陪在身边，还能感叹一些青春的滋味。
时间好像回到了遇见苏韵文之前，柳山依旧每天读书，作业，空余时间就去医院看看外婆。但苏韵文的存在如此瞩目，点开聊天软件第一个是他，去酒店一样的医院会想到他，周末去公寓上课更是能想到他。
只要走进那栋房子，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全都从记忆里浮上来。柳山这时候才明白，记忆原来是有重量的，它并不与时间长短成正比，它只和一个人的心紧密相关。
其实直到现在，他心里还有些埋怨苏韵文，凭什么他能走得那么干脆，走之后却连信息都不发几条。但理智上其实明白，他走了，对自己而言才是最好的。柳山有些不敢承认，他其实真的真的很想他。
晚饭他拿了一个三明治，抱着本书在操场绕圈。这是韩修晴给他养出的习惯。之前柳山推拒多次，终究抵不过盛情难却，和他们打了场球，结果被虐得体无完肤。对方没有丝毫抱歉，反而托着下巴沉思，“柳山，你太缺少锻炼了。”于是找到空闲便要拉他出去操练。
天可怜见柳山现在有多不爱运动。其实之前苏韵文也说过这个问题，一开始还拉着柳山早起，到后面他只需要撒撒娇，说一句“求求你了。”苏韵文便没辙，只好放任他。
柳山被迫运动，一边回想起和苏韵文的一点一滴，他觉得如果苏韵文当了爸爸，肯定是个慈父。可惜他当不了爸爸了，除非哪天去医院检查，告诉柳山其实你是个女孩儿。
只要不跑起来，夜晚的操场是学校最美的景色。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而过，一旁的人群会随着进球发出阵阵欢呼，夕阳落下来，整个天空洇出墨一样的蓝，让人轻易沉浸其中。晚风轻轻吹到面颊上，好像落下一个吻。一呼一吸间，都是生命的味道。
柳山想，原来这就是边界感吗，他可以轻易对苏韵文撒娇，却不可能对着韩修晴撒娇。甚至面对这种热烈直白的邀请，他都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幸好今天他遇上熟人被叫去打球了，柳山得以一个人享受夜晚的风景。
这样好的景色，不知道苏韵文看得见吗。如果这个时候他在自己身边会是什么样子呢，他的心会怦怦直跳吗，他也许会把这一瞬间留在记忆的走马灯里，题名叫浪漫。两个人一起手牵手围着校园散步，这就是他对早恋的全部理解了。可惜，苏韵文不在身边。
苏韵文，苏韵文，他满脑子都是苏韵文，他真的，很想他……
柳山拿出手机拍下绯红的晚霞，他点进苏韵文的对话框想发过去，但是看到停在两天前的消息，退了出来，将那张图片发进了朋友圈。
他拿着书本漫无目的地走，全然忘了自己还要背书的。只是刷新一下右下角便出现了小红点。柳山的心忽然跳动起来，他正想点进去，谁知道苏韵文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喂。”
“喂，小山。你好吗”
“嗯。怎么了吗？”
“太想你了。忍不住给你打电话。”
“想打就打呗。”
“我怕，怕打扰到你……”
“怎么会，别挑上课的时间就行。”
苏韵文盯着电脑屏幕里柳山和韩修晴并肩相伴的身影，他双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但他只是呼吸有些重，传到相隔万里的另一只手机上，微微失真后连这点异样都听不出。他好想问柳山这是谁，为什么他和你挨得这样近。但是他不敢，他怕柳山觉得自己在监视他，在控制他。
“嗯，你吃饭了吗。”
“吃了。没什么胃口，吃了个三明治。”
“太少了，不喜欢食堂吗，可以让王姨过来做饭，反正现在老宅也没人。”
“别，太麻烦了……”
“你要，好好吃饭。注意保暖，过两天还会降温，先别急着换衣服。春装已经送到公寓了，挑你喜欢的穿。要是有喜欢的就去买……小山，那些钱你是不是还没动过……”
柳山觉察出苏韵文问得小心翼翼，他用脚尖轻轻踢路上的石子。绕了一大圈，这才是他想问的吧。柳山在心里叹一口气，之前总说他在这段关系里没有安全感，苏韵文又何尝不是呢。遇事不决就道歉，甚至把他的每句话奉为圭臬。上次的争吵，对他而言更是一种持久的伤害。
没有哪一对成熟的情侣是这样相处的，他们的问题一直根深蒂固。
“有啊，有买一些书什么的……而且我在学校，又没有花钱的地方。上次江妙妙过生日——我总不能用你的钱给他送生日礼物吧。”
“为什么不能，那些都是你的。”
“好吧，好吧。下次我真的会用。时间差不多了，我回去上自习了。挂了，拜拜。”
“拜拜。”
苏韵文深吸一口气，把网页关了逼自己不去看它。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越发不能控制自己了，想听见柳山的声音，想抚摸他的脸，想亲吻他的唇。可是他不能回去，如果回去还看见柳山和不知道是谁的人站在一起，他真的会过去把那人眼珠子扣下来。
挂断电话才发现拿来的书和三明治都没啃，柳山一边往教室走，一边胡乱刷着手机。他点开朋友圈，一些同学朋友给自己点了赞，还在下面评论今天的天真好看。柳山挨个回复完，随意刷新一下，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朋友圈比脸还干净的苏韵文也发了一张照片，那是旧金山的日出。柳山点开看了一眼，给他按下一个赞。
第90章 死亡
人好像一旦陷入规律的作息就会进入无法逃离的循环，每天上课，下课，时间都被书本占满了，要说稍微让柳山安心一点的是开学后第一次月考，他又回到十多名的位置上。
外婆最近精神出乎意料地不错，那天柳山一个人守在病床前，长久神志不清的老人竟然开头说话了。她说想吃梨。
病房有备好的果盘，都是些没人吃的装饰物，里面只有苹果香蕉和橙子，恰恰没有梨。护工本来打算打电话叫人送过来，柳山叫住他，他记得医院下面都是水果店。
急匆匆买了梨回来，外婆又躺得笔直，看起来不那么想吃梨了，只有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些什么。柳山没注意，还是用小刀把梨剥皮，切成小块，用牙签插着喂给她。
躺着的这些日子，她的牙齿已经完全锈蚀，根本咬不动这种坚硬的水果。于是只能包在嘴里收住牙齿，轻轻地磨一磨，分不清汁水还是口水，顺着皲裂的嘴角流下去，柳山赶紧抽纸揩干净。
护工看不下去，她熟练地走过来伸出两指，把那一小块注定无法咽下去的东西从外婆口中抠出来。正巧这时候医生路过，他多看一眼，习惯性发话：“家属不要给病人喂其他东西，她已经不能消化了。”
柳山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尴尬而自责。他内心涌出深切的无力感，觉得生命的最后躺在病床上无法吃下一块梨的外婆，这就是她的宿命。
就算只尝了一点汁水，外婆好像已经满足了，她的眼睛闪烁出精光，手臂缓缓抽动，护工一看便将床头摇起来，让她能坐起来。
柳山愕然，觉得短短几个月，这个陌生的护工已经比他还了解自己的外婆了。
他把板凳挪近，外婆好像有话跟他说。
“山……，不……后悔…………不管……不管别人……自己……勇敢”
柳山忍着泪一边点头，一开始他以为只是外婆随意的嘱托，事后他越回想，就觉得这话意有所指。
50/53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