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荧正要拉过宣琼的左手看看情况,谁知宣琼直接将人推至墙面,在这个不足两人并排的天沟中,二人之间距离极近。
“你可不可以,不要放弃我。”
长荧勾住宣琼的左手,拽了拽,拽不动,便皱眉怒道:“墙上都是碎石你手不要了吗?”
宣琼垂下头,左右摇摇:“不要了。”
长荧猛吸一口气,忍着怒意尽量平和道:“手给我看看。”
“不,我松手你就要走了。”
闻言长荧笑了,也把手松了下来,他揪住宣琼的衣襟,使劲往他身后的墙壁上一带,对方便抬起了头,长荧也清晰看见了宣琼眼中的不甘与隐约的泪痕。
于是他窝着火问:“哭什么?”
“没有。”
长荧凑近宣琼的脸,盯着他的眼,宣琼死死睁着不敢乱动,直到眼球干涩发热,自发溢出泪水,他才颓丧不已地扭头闭上了眼。
于是长荧道:“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宣琼没再否认了。
“看着我啊,宣琼。”长荧拍了拍那张脸,“不看我的话我真走了。”
“别走。”
宣琼睁眼回头,双手握住长荧抓着他衣襟的手,长荧趁机仰头。
微墙也做天沟,尽管在白日,但狭隘的间隙却让环境无比昏暗。
万物总是愿意在暗中生长,悄悄地,无声地沐浴且享受黑暗,于是在白日里和阳光一起明媚。
包括心跳,包括爱意,包括难言的情绪与激动。
宣琼握着长荧的手微微颤抖,力气仿若被瞬间抽走。
长荧吻得很重,很重,见宣琼松了手,便再一次把人摁在墙上,重重吻下。
尽管只是磨磨嘴皮子,也让他激动且害怕。
“听话,看看手。”
宣琼慢慢伸了手到长荧面前,长荧翻开白帛一角,内里隐有干涸的血迹,开裂不算严重。
长荧从取出自己存的一瓶药粉,轻轻撒了上去。伤口被药物覆住,很快便有凉意渗了进来。长荧又将白帛绑好。
“走吧。”
宣琼被长荧牵着走,他抓的是宣琼左手手腕,小心避开了伤口,也尽量以自己的身体挡着人群。
他们没有回酒坊找宣平,也没有去找姜一和明玉,而是长荧带路顺着自己的记忆找到了一处贩卖花灯的铺子。
铺内各式花灯高挂,最好看的几盏亮着光,也将铺子照亮。
“老板,昨天我定了六盏河灯,现在来取。”长荧放下一串钱道。
老板见是昨日来的小少爷,立刻想起来他的单子。
“好嘞您稍等,我去拿给您。”
老板从算账的台子下捧出一摞长荧的河灯,摆在台面上,右手算着账,不久便道:“找您三钱,您收好,我教您怎么支起来这灯。”
长荧认真学着,宣琼便在他身后看着。
看着看着他突然想起来,刚刚天沟之中长荧好像亲他了。
如此后知后觉,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又揉了揉鼻尖,悄悄退到门边等人忙碌。
长荧点头应声表示学会了,道谢后一双手伸到自己面前捧住了所有的河灯。
长荧顺着手看去,是宣琼。
宣琼耳根绯红,开口说话时嗓音还有些嘶哑:“我捧着,不重。”
第59章 月下灯火
就这样一路捧到了河边, 两人没有多说些其他的话。
天色昏暗,日暮西垂,河边人逐渐多了起来, 河面上的花灯也绚烂万分。
“河灯我买了,听说这东西先辈, 亲朋, 自己, 各一盏, 我应当没有买错吧?”长荧取下来一折, 将四角木料支起,指腹压了压折痕。
“没有。”宣琼握住长荧的手, 掌心温热,如它主人一般热烈。
长荧并无动作, 只抬眼看着他。
黄昏将日光拍在他的身上,青丝亦被染红, 先前未曾仔细看,今天宣琼竟然穿了一身暖黄,如一柄烛。而他自己长久不变的一身蓝, 今日更是挑了一件深邃的墨蓝,又将金发隐了去,竟是不如他耀眼。
长荧满眼都是宣琼,他的发他的冠他的眉眼鼻尖唇珠与喉结, 宽肩厚脯,绑手与手指上的茧子。
宣琼捏住红玉扳指,再一松手摊开, 掌心便多出来一柄条状物。
“试试用这个点烛。”
长荧接过,在河边蹲下, 宣琼抓住河灯上的两角,将河灯底部引燃的火绒露了出来。
“这个东西怎么用?”长荧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摸着一侧凸起的机关轻轻向下一掰,头部便有盖子展开,里面空无一物。
“这东西我们这儿叫响石,柄头处有火石火绒什么的,你掰下面的机关快一些,打响了就有火了。”宣琼解释后,长荧便快速向下一摁,便有火星子从柄头弹了出来,小火苗在柄头燃烧,风吹不散的。
长荧把响石的一端靠近河灯内的火绒,灯亮起时,恰好夕阳落下,暖黄的光便映暖了二人的脸。
“好漂亮。”长荧赞叹道,捧着河灯光顾着看了。
“嗯……忘记题字了。”宣琼被长荧的欣喜感染,盯着河灯看了许久才想起来这种是需要题字在上的灯。
长荧将河灯轻轻放在水面上,用手拨了拨两侧的水,河灯轻悠悠的飘走了。
“算作我的,反正我没什么要给自己求的。”长荧道。
宣琼弯腰坐下,又支起一盏河灯,兀自点了去,也随长荧那一盏飘走。
“你不写吗?”
“我也没什么想要的,明年上元再说。”宣琼道。
两盏灯不同时出发,却巧妙地聚到了一起,正在不远处互相绕着旋转。
长荧哼笑了一声,觉得甚是有趣。
便见另一盏莲灯直直朝这两盏灯飘来,将他们轻轻打散。
宣琼望向河对岸,只见明玉手里捧着一盏莲灯,故意举起来给宣琼看。
接下来每个人的两盏都题了字,长荧的字较为繁复,写了许久。
四盏灯依次放出,直直地朝东飘走。
宣琼率先起身,又将长荧拉起,紧紧抓着他的手。
“我带你去高台望灯。”
“为什么去那里?”
夜色里,宣琼明眸如此亮眼。
“跟我来就是。”
高台是一座单面望山水的茶楼,共有四十九间茶室,每逢佳节,这里必然人满为患,因为此处乃琅琊城内视野最好的地方,天地长河均可见。
宣琼早就定下了一间,虽不如顶楼视野广阔,但却是最适合看河灯与天灯的茶室了。
领了牌子开门,侍者点了一盏烛便退下,宣琼带着长荧来到窗边。
帘子拉开,率先入眼的是漫天长明,虽入夜且今日夜空不算晴朗,却仿佛万千星火正冉冉升起。
“好好看!那升到天上的是什么灯?”长荧只顾着抬头望天,不知这灯到底能升到何处去,最小的一盏甚至还在升。
“是长明天灯。”宣琼道。
“据说神有天庭,仙有仙台,往天上放的灯都会被神仙们看到,若是有人取下了其中一盏,兴许愿望会被满足。”宣琼靠在窗边盯着长荧的侧颜,看他欣喜如此,心中也满是快乐。
“真的吗?”
宣琼笑了一声:“假的,白泽前辈说,天庭仙台乃天上之天,境界到了才能进入那方世界,寻常灯盏怎会轻易送上那高天之境?一般这种热闹日子,神仙们都会下来看看。”
“原来如此,那岂不是连上元祈愿都无法看见了?”
上元时节,人间更有万千信众为自己信奉的神仙供灯,那种灯一般都由信众自己制作,一盏一盏尽是心意。
“我不知道,不如,长荧仙君哪天上天庭看一看,上元那日我做一盏飘上去,你看看有没有。”宣琼趴在窗边,仰头看着长荧。
长荧低头瞧他笑得开心,自知被打趣,口中也故意问道:“就一盏?”
宣琼笑容更甚,语气却不似玩笑:“两盏。”
“这么小气啊?”
长荧也趴了下来,两人跪坐在窗边,目光相接。
茶室只有一盏烛,可人有两盏,明灯一般,挂在脸上亮堂着。旁处许是黯淡无光的,但人面却光彩焕人。
“但我保证我那两盏绝对是最亮眼,最好看,飘得最高的长明灯。”宣琼悄悄靠近了长荧几分,左手轻轻碰了碰长荧垂下来的右手。
长荧未动,唇角勾了勾:“飘得高?”
“对,不用你找,最先飞上去,你一眼就能瞧见,别人只会羡慕谁家供灯来的这么快。”
宣琼的手已经顺着长荧的臂摸到了他的肩膀,反应如何宣琼看不见,但长荧自觉被触碰的地方比往常更为敏感,甚至窗外吹进来的风,竟觉得有些发凉。
“然后灯去找你,你若不喜欢便拍拍它们。”
宣琼轻轻碰了碰长荧的脸颊,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已是极近,极近,再有一拳便会鼻尖顶上鼻尖。
“你若喜欢,便摸摸它们。”
长荧抚上宣琼捧住自己脸颊的手,搓了搓尚未摘下的白帛的一角。
“然后呢?”长荧垂眼,主动拉进距离,动作间鼻息相撞。
“然后,便吻吻我。”
话音落下,两人默契闭上了眼,嘴唇便贴在了一起。
那吻与白日里的措手不及不同,宣琼有了回应,急切争夺着对方的呼吸。他的手克制地托着长荧的后颈,不时揉一下,在长荧喘不上气时轻轻退开一些距离却依旧两唇相贴。
长荧半垂着眼盯着宣琼眼睫下的阴影,宣琼也如此,呼吸稍有平缓,便又追了上去亲吻。
热意直冲灵台,长荧也不由自主地摸上了宣琼的身体,最后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
室外的喧嚣钻入茶室之内甚至将烛火熄灭,昏暗与琉璃月色拥抱本就暧昧,更有炽烈纯真的心意相撞。
秋日情动,凉意不再。
两人看了天灯,又望着长河里飘荡的千盏河灯,他们放的六盏已然不知飘向了何处,只见天如河倒影,将中秋之夜彻底点亮。
回到府中,赏月宴早已摆好,正等主客上桌。
宣平见长荧跟在宣琼身侧,一脸打趣:“好啊你们,丢下我就偷偷私会去了,若不是明道长告诉我你们去了河边,我真的要叫人满街找你们了。”
宣琼道:“吃你的饭。”
宣平现在就算是被宣琼呛一顿也会欣喜若狂,更别提方才那般正常说话。
宣琼在主位坐下,心情正好,众人也随之落座。
月台之上,缓缓升起白色烟雾间有戴面具的使者出现,使者拔出木剑随鼓点舞了一阵。一段急促密集的萧音响起,月台之上使者以剑尖轻触台面上八杯酒盏。
酒盏倒满了酒,映着八轮圆月,剑尖戳破月光,杯中酒轻晃,而后使者将剑插入月台正中,举杯,邀月,洒在身前。
宣琼等人也随之举杯邀月,将酒水洒在案前。
第二杯,使者举杯敬过天地后,便放下了,一连如此直至第八杯酒,众人也再次举杯邀月,而后饮下。
使者最后饮下。
如此,敬月仪式便算结束。
长荧尝过的酒都不算猛烈,方才那一杯也是宣平白日里去酒坊买下的桂花酒,花香盖过酒水的浓烈,喝下去并不过分灼人。
吃过晚饭,众人便登上月台,侍者抬上香案,放好贡品,宣琼点上一排红烛后,宣家的两位率先在月下祭拜祈福。
长荧这才发现,木剑所立之处,如一牌位,正对月亮所在,这应当就是拜月仪式中的月牌了吧?
宣府的人都持香敬香,姜一不为所动,长荧在明玉身后正准备跟上,宣琼却抬手拦住了他。
“你不必去。”宣琼拉着他,“祭拜月神,你这一拜他必然受不起。”
“为什么?”
“月神年年轮换,哪儿有前辈拜晚辈的说法?”宣琼笑笑,摸了摸他的脸颊,“只是一个民间习俗,各地都不一样,不回家时我也不会拜月。”
“我认识一位武神前辈,他守护北陆,我年少时他同我讲过一件趣事。”
“什么事?”
“他说天庭神官法力源于人间香火与信众愿力,这两种东西越多,神官的法力便越多。天庭为了扶贫,每年会在中秋前夕评选出一位法力惨不忍睹的神官担任月神,所以月神时常会是飞升不久的新神。”
“不过人间除却极少数的神官点将飞升,已经许久未有过修真者破镜飞升的例子了。”宣琼叹道,而后握拳在面前狠狠一挥,“我也真想上去看看天庭仙台到底是什么样子。”
虽然自己少时便认识许许多多的仙人前辈,天庭仙台的趣事听说了不少,甚至那些前辈总会给他带些天上之天好玩的东西给他,但是确实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他也没有什么资格去。
无论是天庭,还是仙台,第一要求都是褪去凡人骨。人生来污浊,为了洗清因果罪业需要做一个好人做许多的好事来净澈心灵。
要么如钟行一道众善奉行,攒够功德圆满飞升。要么以凡人之身逆天修行,修炼到一定程度后破境飞升。
长荧挑眉:“你竟然没去过吗?”
宣琼无奈:“我左右一个小小金丹圆满,怎有机会去?估计等我能去的时候,都上百岁了吧?”
长荧点点头:“我也没去过,等你能去了,叫上我一起。”
“怎么,你等我?”宣琼有些惊讶,其实如今长荧到了人间,若是好奇上面是什么样子,完全有机会自己探索或者是认识一些仙人前辈后带他上去转一圈。方式很简单,来回也用不了多久。
但是长荧却道:“我等你。”
长荧侧头对他笑,笑容如月光下澄澈的清酒,静置许久,未有涟漪。
“说过许多次,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不要自作主张地认为我的行动里没有你的存在,宣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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