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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案行(玄幻灵异)——顾三铭

时间:2024-09-05 07:58:42  作者:顾三铭
  “怎么,不愿意?”斐守岁正施法将卡在空中的女儿家解下。
  亓官家的摇头。
  “那是为何。”
  亓官家的不能开口,一面漆黑的脸看着斐守岁。
  斐守岁:“……你心中所言,我听得到。”
  可亓官家的没有立马说,反而是停了好一会,等到新娘尽数安放在戏台上时,她才小声与斐守岁。
  “公子放我走后,我是要去投胎吗?”
  这是斐守岁第一次听到亓官家的声音,之前的是怨念充斥不算本然。她的声音没有小家碧玉那般,只是低低的,像是一直百依百顺,从来没有想过反抗。
  斐守岁回她:“是,你没了我的束缚,会去投胎。不过你这一世成了怨鬼,下一世能不能成人,我无法明言。”
  撩袖,手背拂在新娘的额头上,又是一个怨灵。
  亓官家却说:“那公子,我若不愿离开,公子可否收留我……”
  “你说什么?”
  斐守岁倏地转头,墨发炸开似的飘,衬得他脸色皙白,他看到亓官家的跪倒在地。女儿家因墨水术法变大的身体,在他眼中格外不协调。
  “何意。”
  “我、我……”
  女儿家瑟瑟发抖的样子,斐守岁见了,默默缓下声音:“你在墨笔里待了这些时日,该是知道我的为人,实话实说便好。”
  话了,亓官家的犹豫良久。
  “是……是我不想轮回受苦,要是能为公子卖命,哪怕挡刀也是、也是……”
  “……”
  斐守岁在给新娘们把脉,没有回头看亓官。
  亓官惶恐,再说:“我知我是个无用之人,可这几月来的日子却比活着的每一天都痛快。公子!要我再投胎轮回,困于闺阁,我……”
  斐守岁听罢,笑了声。
  “公子……”
  “随你。”
  亓官家的不可思议般:“公子当真!”
  “君子一言。”
  这也不是第一个了。
  斐守岁的墨笔中藏了不少不想轮回的鬼魂,他能用术法了却他们的怨念,也能骗过阴曹地府的鬼使,哪怕被发现了,他也功过相抵。
  当是无聊旅途的一味暖香。
  “但你要是‘好吃懒做’,我留不得你。”还是要唬一唬的。
  亓官家的喜极而泣:“公子真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父母?”斐守岁笑道,“我至今不知你姓名,可否告知?”
  “姓名……”
  女儿家听罢起身,她掸了下本看不大清的墨水衣裳,朝着斐守岁福了福,“小女子梧桐镇人士,亓官家第十五代家主的二姑娘,唤亓官麓,及笄那年取字‘愿’。”
  亓官麓,字愿,麓为山脚之树木。
  斐守岁也站起,朝亓官麓拱手作揖:“麓姑娘。”
  不唤那无甚用处的二字。
  亓官麓当是笑着,回道:“小女子多谢公子照料。”
  好不容易站着了,她复又跪下磕头。
  斐守岁将其扶起:“正事要紧。”
  正事言的是救人,不光要救戏台上的,还有在另外幻境的谢家伯茶,至于陆观道,老妖怪倒并不担心。
  那个眨眨眼就能流泪的小孩……
  非也,已经拔葱似的长大了,不过流眼泪的卖乖法子他是一直不曾丢弃。
  斐守岁蹲下.身,给新娘子们搭脉,一想到此,他的手停下,手指不自知地蜷缩,眼前明明是素不相识的女儿家,脑内却无端冒出一个两个陆观道的影子。
  影子也算不上好看,端端正正,合乎眼缘,但就是想起来了,挥之不去。是湿乎乎的面容,总喜欢两双手抓着他的衣角,哪怕个儿高了,也还是那副德行。
  看不透他皮下的真情实意。
  想起来还有些发笑,一般的人儿长到这样的年纪,定是有心事的。有了心事就有忧愁,忧愁一来那神思与别扭也一同挤占,如此这般就是一个活结,解开很是方便。反倒是陆观道,直了了的麻绳,摊开了放,叫斐守岁系上也不是,不系显得唐突。
  一边想着,一边把脉。
  等到亓官麓唤他,他才回过神。
  “公子!”
  “怎了?”
  “这些姑娘家该?”亓官麓左右肩膀各背着一个新娘子,“我方才粗粗数了下,三十人有余。”
  斐守岁看了眼一排排躺着的新娘,他把脉并非断什么生死大病,仅通过触碰感知怨念藏在何处,皮为媒介。
  他道:“你不必出手,看着就好。”
  “是。”
  便见斐守岁耐心地为最后一位新娘诊断,他撩了下长发,默默退后数步,朝着众女子先拱手行大礼。
  口中言:“得罪了。”
  抽出腰间画笔,预备念咒掐诀。
  这回念诀与以往的都不同,往常不过度化一个魂魄,现在足足三十多号人,斐守岁必然要全力以赴,否则怨念反噬,带动他身上死人窟的怨气,那就是倒大霉了。
  是一出不折不扣赔本的买卖,斐守岁却照做不误。
  只见画笔在他手中悬停,盈盈墨水滴在戏台上,他长发飘飘然,被浅蓝色妖力托着:“姑娘们,轮回路上可别走散了,不然没有个搭伙的伴儿,去望乡台时,何等寂寞。”
  也不知在说给谁听。
  又言:“要是姑娘心愿未了,大可与我说说,我能替姑娘办到的绝不推脱。”
  像是在安抚一直哭闹不停的小孩,斐守岁的话跟随墨水术法缓缓流淌,小溪一般将众女子的幽怨带出。
  幽怨中。
  女子们在低声细语,说的是老家母亲可好,她们少时就被拐走,已经二十载未有喝过故乡的水。
  也有恨意,恨那些不是人的人伢子,用着一文钱骗她翻山越岭,到了苦寒之地。
  但更多为哭声,哭成绵绵小雨,无一人放声哀嚎,她们的灵魂坐在尸躯上,用衣袖掩面,哭时还在乎声响是否太大。
  斐守岁将这一切收拢,一遍一遍听着哭诉。
  “善心公子,你若得空替我去一趟……”
  “公子公子,那日救我的少年,想是早娶妻生子,公子能……”
  “公子呀,我没什么心愿,不过……”
  “俊小哥,你若是……”
  斐守岁掐诀一一回应。
  “那地多年来未有洪涝,收成一年好似一年,姑娘不必担心……”
  “我多年前路过此地,碰巧遇到了姑娘所言之人,他孤身一人,在山中打猎……”
  “姑娘不必担心,想是没事的……”
  “姑娘……”
  一句句回,说得很慢,慢到宛如悠悠岁月,道不清说不明的愁。
  看着女儿家一个接着一个脱离躯壳,大抵是两人都未曾料到,快要圆了时,忽然在新娘的另一头,离着斐守岁与亓官麓最远的地方,有个新娘子浑身赤火从口鼻与关节处冒出,势不可挡般燃烧起来。
 
 
第120章 捉花
  那火来得突然,四周浓雾涛涛,也不曾见到火星子,就这般扑不灭似的。
  火就像沿了洒满酒的石板路,哪管什么清白不清白,一口气全部吞了去。
  瞬息,三十余具新娘尸首被大火圈禁,她们早就失了生机的脸,干巴巴地为火提供养分。
  斐守岁在术法中来不及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赤火一路撩拨,火烧尽早已糜烂的躯壳。
  “啊——”
  有些尚未了愿的新娘被大火点燃,痛苦地抱着自己,“公子……公子……”
  “救我……”
  斐守岁凝眉。
  “好痛……好痛……”
  老妖怪蓦地半跪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亓官麓在旁:“公子!”
  “不要过来!”
  斐守岁施法幻出一个结界,困住了亓官,“你与我的术法相连,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想变成苍茫大地的一缕白烟就别管我!”
  亓官麓猛拍结界:“做事没有这般的道理,公子快放我出来!”
  闷哼一声。
  斐守岁扭过头,他停了渡化的术法,又有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咳嗽几声,勉强站直身子。
  在大火前,一双悲怆的灰眸子俯瞰新娘。
  这般的火,他能想到也就谢义山的师祖奶奶解君了,可是解君赤火为何会烧到这儿?谢义山有危险?
  不。
  斐守岁抹去嘴角鲜血,在亓官麓眼前,一步一步迈向大火。
  眉心痣血红,一袭青衣,长发坠腰,像是个一心寻死的。
  “公子!!”
  亓官麓撕心裂肺地喊,“公子救人是善心,若要把自己搭进去万万不可!”
  女儿家说得心切。
  “换作我是这些新娘子,也绝对不会让公子上前的!公子!”
  可再怎么唤,斐守岁都没有停下脚。
  老妖怪盘算着心中思虑,在亓官麓一声声呐喊里头,他的手慢慢伸到了赤火中。
  “公子!!!”
  斐守岁看着大火舔舐他的手心,一下松了眉眼:“不必担心我,这火光不烫。”
  亓官麓听罢,先是手撑着术法,紧绷的弦松懈后,她散架般坐在地上。
  “啊……真是吓人。”
  也是,要真为赤火的威力,他和亓官早就飞灰湮灭,哪有活得份。
  斐守岁犹豫些许,再伸手去拉新娘。手一触到新娘的嫁衣,新娘子连人带衣裳一气摊成了灰土。
  与此同时,浓雾之中大风袭来,那一个两个还在燃烧的新娘也如斐守岁手中的灰,散开。
  斐守岁沉默。
  她们真是约定好了,一块儿走去了望乡台。
  大风之中,灰土旋了又旋。
  寂寂的风,灰灰的土。
  斐守岁背手,掐诀去寻新娘冤魂,空旷的戏台上,没有一个魂灵。
  “麓姑娘,看来有人先行一步,替我们渡化了可怜人。”是解君。
  话落,斐守岁一甩袖,捆着亓官的术法散去。
  “公子是说这儿还有旁人?”亓官麓毕恭毕敬走到斐守岁身后,低头做礼数。
  斐守岁言:“你不必知道,先回到画笔中来。”
  亓官得了命令,身子如水,一扭动,她头上的珠钗宝玉好似在泠泠作响,嗖的就窜入笔端。
  没了亓官麓的话语,戏台安静如坟。
  画笔在斐守岁面前腾空,他执笔细看,这才宽心般捂住胸口猛地咳嗽起来。
  咳嗽之声穿不透浓雾,硬生生在雾中折断。
  雾气愈发的夸张,已是明晃晃地绕上斐守岁的脚。
  斐守岁咳出一手的血,脸色煞白,与雾倒是相衬。
  是掐断术法反噬的缘故,叫他体内的怨气一下子破了平衡,冲到他的五脏六腑之中,就连本干净的心识,都开始染黑。
  那心识蔚蓝之天,碧波的海,正一点点倒上浓黑。
  咳了好久,斐守岁头昏脑胀,喉咙沙哑,身侧没有能搀扶的,只得坐在地上,掐诀运转怨气。
  他不想让亓官家的看到,是怕了女儿家瞎担心,更何况弱点本就该藏得严实,又身处他人的幻境,是好是坏尚且不知。
  盘腿于戏台中央,斐守岁开始念咒回神。
  浓雾爬上他的肩膀,湿透了墨发。
  长发贴在脸颊旁,倒是深绿藤蔓攀上大树般。
  斐守岁划开发端,术法还没开始,那本被大雾遮蔽的白窗子一下打开,刺得他双目生疼。
  老妖怪仰头去看,用手挡了白亮,他看到大雾里,有光穿梭,像是一面薄褥子,盖在他身上。
  动了动嘴。
  低沉的声音云:“何人?”
  却见一个女子身影,倏地从窗边跑过。
  斐守岁眯着眼,强光刺目,他勉强看到女子长发,又是随风而灵动的衣裳。
  “燕姑娘来此取我性命?”试图炸出来人。
  但来人不语。
  有脚步声渐渐。
  斐守岁唇白青脸,实在是一眼便知情况,他也不打算伪装,干脆面光笑说:“此时了结我,不比方才轻松?”
  脚步声止了。
  远远的,传来女子嗓音,并非燕斋花:“公子,是受伤了?”
  嗯?
  燕斋花可没这般柔情似水。
  斐守岁刻意压低语气,套话曰:“那一把大火烧得痛快,姑娘难道不知?”
  “大火?”
  窗户上的影儿靠近,斐守岁斜了斜身子,确认来者是个小姑娘,与燕斋花一样扎着低低的麻花辫。
  “火从何处来?”她问。
  他答:“姑娘不该比我更清楚?姑娘要用我做成人参药酒,再给一人喝下去,说是要……”
  故意停下片刻。
  “是要让那人得道成仙,咳咳咳……”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窗子人影立马慌张,一下子消失在光里。
  守岁猜想,这不是燕斋花,也只能是另外一位叫荼蘼的姑娘,幻境既非燕斋花的手笔,那……
  且听脚步声慢慢靠拢。
  斐守岁抓一把长发,遮挡自己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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