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反而是斐守岁有些心虚。
都是客套的,虚假的,冷冷的照面,怎么面前的陆观道又信了。
但心虚归心虚,斐守岁歪了歪头,顺势蹭了下陆观道的手心。
笑眯眯:“你还要躺多久?”
“啊!”
陆观道立马坐起身,“对不住……”
憨憨的呆子。
斐守岁撇过眼神,头上挡开怨气的画笔一颤一颤。陆观道这才发觉,原来身边不是什么能谈天论地的温柔乡,乃是在怨念下的一个小小的圆区。
“这是?”
斐守岁起身掸了掸:“梅花镇的怨气。”
“先前好像没有这么夸张。”
“是因为顾扁舟,他走之后术法散了,怨气就没了压制,一口气扑上来。我本想去拉他一把,但来不及,反倒是你。”
“我?”陆观道。
“是,”斐守岁笑了笑,“反倒是你拼了命拉住我,我也只好停下脚护住你了。”
“我怎不记得……”
“不记得最好,哭得可难看。”斐守岁指了指陆观道的脸。
脸上是干掉的泪痕,显然是哭过的。
陆观道马上转过头,抹了一把:“奇怪,我真真不记得,只……”
又看向斐守岁,站在黑色的幕帘前,一动不动宛如松柏的斐守岁。
陆观道说:“只是记得你走向了见素,反而把我丢下。”
“事实与幻术往往相反。”
斐守岁叹道,单手掐诀将画笔召唤,画笔落在他的身前。
陆观道还在咀嚼斐守岁说的话,斐守岁就拉住了他。
“跟紧我,别走散。”
“去哪里?”
好似入幻境的一开始。
斐守岁抬脚几步,转头:“去寻谢伯茶。”
……
走了片刻。
两人在浓浓怨念之中,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梧桐镇初见谢义山的客栈。那时束缚池钗花的术法一解,也是铺天盖地的黑气,像是老天爷的哭丧一样,遮挡视线。
也是那个时候,陆观道跑下了楼,怨念一起避开了他。
斐守岁猜想着心中的结论,在一点点收回妖力,果然,怨气没有靠近。
看一眼陆观道。
只要有陆观道在,怨气与邪祟都礼让三分。
慢慢地走,最后干脆收了画笔。
陆观道见此,言:“怎么不用笔了?”
“有你足够。”
“啊?”
斐守岁转头,两人正牵着手:“正是。”
“我还有这种用处……”
陆观道默默朝斐守岁靠近,“但我们这样走不是办法,何处去寻谢伯茶?”
“你无法听到谢伯茶的声音?”
“雾气太浓了。”
“说得有理。”
斐守岁停下脚,心中忽然生一念头:“莫不是幻境的主人挡着我们?”
不,若是荼蘼,为何先前还要指引他。
燕斋花?
斐守岁并不知道燕斋花还会一出幻术。
“莫非还有没有看完的?”
“何意?”
陆观道:“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西行四人要走尽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取得真经。”
“九九八十一难……”斐守岁沉思。
正当此时。
前头的雾气走来一人。
脚步声虽轻,但还是被陆观道捕捉。
陆观道警觉,使眼色与斐守岁,传音:“有人!”
“是人是鬼?”
“是……”
还未等陆观道说话,那脚步声踏开了浓雾,闯入斐陆两人视线。
竟是翠绿。
那方才用额头磕走店小二的姑娘。
一个小小身影,面目呆滞的翠绿人偶。
而她身后接二连三跟着东西,就要与圆区内的两人擦肩。
陆观道见此马上将斐守岁挡在身后,十分戒备地看着翠绿。
可翠绿好似完全没有在意两人,就这般一顿一顿,一扭一斜地路过。
白色的亮光照亮翠绿的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甚至有些发僵。
紧接着,翠绿身后的物件也现于面前。
咚咚。
咚咚咚。
咚咚。
骨头敲打地面,一只白骨小手搭在翠绿肩上,一跳一跳地闪过圆区。
不止一个。
一列。
整整一列。
都是小孩的白骨,那些骨头都受了伤,是打碎了肩膀,也有打碎了头。
赶尸似的,路过斐陆身边。
“这……”
“小孩骨。”谢义山曾在监牢内提到。
斐守岁从陆观道身后上前,忽然,浓雾里有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
定风铎?
谁料是白狐狸花越青:“大人,这是在警告呢~”
“花越青???”
斐守岁压根没有看到白狐狸。
“……呃,大人,我在你腰上。”
“什么?”
倏地往下看,便看到本束缚着腰身的衣带变成了一匹狐狸皮毛,仿佛能看到狐狸头上花越青翻的白眼。
“真是见鬼,大人没有发现?”
说着,白狐狸在斐守岁与陆观道的注视下,慢慢地爬上了斐守岁的肩头。
狐狸白毛抖擞,座山雕一般,爪子一指:“还有别人哩,大人快看。”
有你谁还看得进去!
斐守岁眉头一挑:“你是何时在的?”
竟然没有察觉。
花越青用爪子挠了挠脖颈上的铃铛,嘻嘻笑道:“他何时醒的,我就何时在的。只是大人与他你侬我侬,没有发现小妖罢了~”
被点的陆观道脸色塞煤炉。
“哎哟哟,陆大人别生气,我也是神仙指明,不然谁家好妖想挂在男人腰上?”
狐狸眼睛眯着,“大人也该知道被神点化的妖怪,都要被剥去公母,浑然没了七情六欲的。所以,别再用这般眼神看着我。”
“你!”
陆观道还是不甘心,上前狠狠地抓起白狐狸,“就算你是太监也不行!”
“什么太监?!”
狐狸炸成毛球,爪子三两下抓伤了陆观道,复又跳到斐守岁头上。
“这叫归顺天地,没了杂念。”
两人:“……”
为了北棠,迟来的痴情。
不过斐守岁并不在意什么白狐狸,他全然将花越青看成了牲畜。
他的注意在小孩骨上,与头顶的花越青:“花越青,你说的警告从何而来?”
第148章 掉马
花越青哼一声:“大人也不想想,谁家赶尸会与生人贴近。”
赶尸……
斐守岁看向小孩骨:“依你之言,我们该如何?”
“跟着呗!”
花越青趴在斐守岁的脑门上,白花花的狐狸毛又柔又顺。
可惜,看得陆观道又气又恨。
那花越青早猜到了陆观道的心思,还刻意用爪子巴拉起斐守岁的长发。
当作是心无旁骛:“想知道他们从何而来,跟上去,解密即可。”
“你要我怎么信你。”但斐守岁不在意狐妖的一举一动,也没有注意陆观道打翻的醋坛子。
“哎哟,我都是‘太监’了,大人还不信我?”
“……我只是不相信一个手染鲜血的妖。”
“哼,妖怪有哪一个不沾点罪孽的。”花越青看了眼陆观道,又是故意般摸着斐守岁的黑发。
陆观道:“……”不爽。
斐守岁背手走在前头:“那便信你一次。”
“大人客气。”
眼见着斐守岁走出去几步,陆观道还愣在后头。
花越青笑着扭动身子,嘲讽道:“陆大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生小人的气了?”
陆观道一听,火气一下被点燃,但转眼看到斐守岁的背影,又握紧拳将醋意压了回去。
他不能添乱,尤其不能给斐守岁添乱。
三两步走上前,于斐守岁身旁,陆观道凶巴巴地回:“呵!我懒得与你拌嘴。”
“哎哟哟,”
花越青抱住那一缕陆观道摸不到的黑发,“真真没想到啊,大人的肚量比镇妖塔时竟然大了这么多,换作以前,小的怕不是早被大人打飞去了。”
“……”
一石一狐,四面相对。
“大人,怎的?”
“你好像……”陆观道的眼神倏地一黑,“知道很多。”
被这充满攻击性的视线一扫,花越青浑身起鸡皮疙瘩,默默朝旁边挪:“哪有哦,大人多心了。”
“……是吗。”
威胁完,陆观道假笑着,很是自然地拉住斐守岁的手。
斐守岁没有躲,任由他牵,毕竟斐守岁的心思一门扑在了小孩骨上,也懒得搭理没由头的话茬。
只见。
翠绿打头的赶尸队伍,蹦蹦跳跳地驶向前方。
每个小孩头骨还发着盈盈微光,这样一上一下,倒像是被什么牵引的鬼火。
斐守岁皱眉,前面是什么他无法探查,而身边的陆观道也不知谢义山身处何方,下一步能做的,也就只有跟着翠绿一行。
忧心忡忡,开口问:“花越青,你受神指引,想是知道些梅花镇的事情,不如与我说说?”
花越青砸吧砸吧嘴里的狐狸毛:“是知道不少,但大人要用什么筹码要与我交换?”
“筹码?”陆观道在旁,“你居然还想要筹码?可笑。”
“哎哟,陆大人天真了,与人与妖与仙做生意都是要上秤的。与人是银元,与妖是修为,与仙是香火,不然谁给大人包馅饼呢。”
“我自是知晓,但你现在的处境。”陆观道很是不屑。
花越青抱着自己的一条狐狸尾巴:“处境与筹码无关,想要我说可以,斐大人答应我一件小事便可。”
陆观道冲着斐守岁摇头。
斐守岁垂了眼眉:“说来听听。”
“很简单,”
花越青倒挂着身躯,狐狸脑袋凑到了斐守岁耳边,“只要大人能帮我在人间找到北棠的魂魄就好。”
“北棠?”
狐狸说起话来嘤嘤作响,斐守岁不由得后退了些,“北姑娘纵身赤火之海,魂魄无法归于阴曹地府,早寻不到了。”
“大人,那话术都是骗骗人的,为了阻止痴心的仙子妖怪而已。寻是能寻到,就是麻烦了些。”
花越青心虚似的看了眼陆观道,声音压小不少,“大人难道没有想过,自己为何生在死人窟……哎哟!!!”
话还没说完,花越青一整个身子被拽起。
是陆观道揪住了他的尾巴。
陆观道恶狠狠地指着花越青:“你再说这些胡话,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做成皮毛风领!”
“噫!”
花越青缩成小小一只,故意用那嘴脸卖乖道,“狐狸不勾人,这世上就没有魅惑之术了。大人见谅,我克制一下~”
“克制?”
陆观道一甩狐狸尾巴,抓着花越青在空中飞速转圈,抛上又抛下,花越青直呼救命。
“呜哇哇哇哇!斐大人,杀人了!啊,不是,杀狐了!救救小的,小的什么都说不成吗?!”
斐守岁微微颔首,陆观道这才停了手。
便看蔫了一半,都快甩成狐狸干的花越青,低低地捂住嘴。
“想吐……”
“那我继续?”陆观道。
“别别别,我说我说!”花越青立马打起精神,“嘿嘿,大人。”
搓了搓手。
狐狸面孔又滑稽又狼狈。
“谢义山那小子没事,死不了的,噫!”
又被斐守岁瞪了一眼,花越青真的就蔫巴了,“好嘛,都是有情有义的儿郎,只有我一只坏狐狸。”
“……”两人。
“哼!”
花越青缩小身姿,一下子从陆观道手掌里溜走,他能自由变化身子大小,便如一只布偶娃娃蹦到斐守岁肩上。
嘀咕几下,道:“他们谢家、解家还有江家的事情,大人何必插手呢,都是陈谷子烂调子,理不清还麻烦。”
呼噜毛。
花越青又说:“无事一身轻,大人又不是不懂。大人随时可以离开,难道不是?”
斐守岁撇过头,沉默不语。
“哎呀哎呀。”
花越青眯起他的狐狸眼,从左肩绕到右肩,凝望斐守岁躲避的视线,术法已然从嘴中生起,“我就说大人是动了真心,怎么劝都劝不好的,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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