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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案行(玄幻灵异)——顾三铭

时间:2024-09-05 07:58:42  作者:顾三铭
  老妖怪咬唇,额前的虚汗滴下,他屏气抬头,去看一切能让他记起来的东西。
  宝鉴……
  同辉宝鉴……
  斐守岁的心,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个问题,他这般问自己:“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入的宝鉴?是被天兵天将带走之后,还是生在死人窟时,就已经被宝鉴所困?”
  所以才有扑不灭的大火,才有连绵不断的荒原。
  斐守岁凌乱了视线,丝毫没有看到身侧的玉手,正在抱他入怀。
  “啊……”
  掐诀的手还在用力,可手的主人却失了魂般,朝朦胧的神明祈愿。
  斐守岁仰望虚无缥缈的金塑:“您总喜欢笑看众生,像我这般无趣的棋子,您看得可还尽兴?不仁啊不仁,您是不仁的……”
  斐守岁说着说着,他抱住了自己。
  墨发垂摆,浮在那血淋淋的妖尸之上。
  “天地不仁,您也不仁……您看什么都是纸扎的枯草,哪怕是他,哪怕是什么……”
  到底要说何事?
  守岁的心开始反问。
  “我是从何时开始,浸泡在宝鉴之中?何时……”
  他还记得在高台上,火焰莲花间呆滞的顾扁舟。
  那个也是幻术吗?
  他记得是。
  斐守岁记起在幻术里,顾扁舟于火中沉默,而他被大火灼烧,没了力气躺倒在地,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因为被身躯束缚,他从未仔细端详宝鉴的法阵。
  是真是假。
  像吃了一把毒蘑菇,斐守岁的思考东扯一把,西捞一捧,他有些孤单地蹲在角落里,听黑乌鸦的嘶吼,花越青的咒骂。
  以及那绯红手上冰冷的长剑。
  一扇水墨之风掠过。
  斐守岁抿唇。
  视线从假神身上挪开,他仍旧记得自己遗忘了过去,于是他去看,看到自己砍断了神的玉手。
  绿色的汁水,张狂了他的半张侧脸。
  一转身,他的眼里,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双灰白的妖瞳,斐守岁向来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他总觉得灰白有些怪异,所以常用术法变幻,可今日一瞧,他又好似接受了灰,甚而有些欢喜。
  就像那身旁石做的玉手,也是这般颜色。
  斐守岁微微张嘴,不受控制地问:“我还没有看尽,您就要带我走了?”
  玉手的动作一停。
  周遭的声音,渐渐打薄,绯红与古槐开始淡出视线。
  于是斐守岁极近仰头,试图看清那黑乌鸦的翅膀,是否真的受了天雷之伤。
  “别带我走,”斐守岁说,“这样的不明不白,与死何异?”
  玉手从地底生长,祂们抱住了斐守岁的细腰。
  斐守岁看了眼:“如此着急?”
  玉手的指尖生出绿藤,已然困住斐守岁的躯壳。
  有葱绿的嫩叶生长,就像爬山虎,爬满了槐树闭塞的心房。
  看绿藤肆意,斐守岁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却没有摸到心中所想。
  他笑道:“我身上没有锁链。”
  绿藤减缓了生长。
  “我记得你。”
  绿藤停止了抽芽。
  “海棠镇阿紫客栈,要带走陆观道的就是你,对吗?”
  此话落。
  绿藤猛地抽春,爆出一朵朵沉默的紫红。
  斐守岁看着怒放的花,并未阻拦,只是说:“后来在花海的尽头,你……你是想拦着我,还是带我走?”
  绿藤与紫花已经长到了脸颊。
  斐守岁又问:“带我们走,走去哪里?”
  梧桐树叶又宽又大,在槐树身上突兀得不成样子。
  斐守岁被绿叶遮住了视线,有些烦躁:“你还没有回我的话,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能这样不讲道理。”
  话落。
  飒飒风声响起。
  绿藤梧桐一点一点挪开遮蔽。
  斐守岁借着那窄小的洞口,绕过紫色梧桐花的亲昵,他看到熟悉的一幕。
  是顾扁舟甩剑挡在自己面前,而黑乌鸦捂着折断的翅膀,口吐鲜血。
  白狐狸呢?
  花越青被玉手掏心,昏死了去。
  斐守岁:“……给我看这些作甚。”
  梧桐晃了晃叶子与花。
  “看了有什么用,我救不了他们。”也救不了自己。
  可。
  顾扁舟的声音传来。
  那绯红见素,沙哑地吼道:“您若要审判,就带我一人去高台上受水牢火刑之苦,何必牵连三个代罪之妖!”
  水牢。
  火刑。
  听起来总觉得似曾相识。
  哦。
  斐守岁记起来了,他出生的地方不就是赤火与冷原之地?
  怎么,不是顾扁舟揽责,又为何与他扯上干系?
  却听那个疲惫不堪的自己,打断顾扁舟之言:“小妖自愿去死人窟,不必让见素仙君挂怀。仙与妖本就隔着楚河汉界……”
  声音蒙尘。
  再一次飘远。
  斐守岁冷笑一声:“都这般护着了,还说什么楚河……”
  护着。
  就像被人砍断了混乱的藕丝,斐守岁的记忆里,生出一点赤红。
  赤红之后,是阴魂不散的大雨。
  大雨下啊下,灰蒙蒙的水雾将绯红推远。而那峡谷的河水涨了起来,有高高的荒草吞咽雨珠,生在了槐树脚下。
  斐守岁便坐在槐树枝丫之上,笑看那个树底的痴心之人。
  唔。
  谁来着。
  没有注意突然转换的幻术,斐守岁看到那人身后的浓绿,比爬山虎还要夸张。
  斐守岁托住自己的双颊,听耳识里噼里啪啦的大雨,他说:“同辉宝鉴,你究竟还想让我看清什么?”
  树下傻等痴心之人,随即伸出双臂:“我在这儿接着你,你不必害怕,快些下来吧。”
  斐守岁:“……”
  “我是谁不重要,快下来吧。”
  “我生在这里,又能去什么地方?”斐守岁垂眸,脱口而出,“我不识得你,也不愿与你出去。”
  “这不要紧!我认识你就好了!”
  斐守岁:“骗子。”
  谁又骗了谁?
  斐守岁闷哼。
  那人着了急:“我是来寻你的!你不要怕,我不骗人,我自始至终说的都是心里话。你、你怎不理我了?我的声音是不是太小了?我……我是不是我不该来的……不该来的……可我不带你走,我就不甘心!你一人活在这里,这里这么寂寞,没个人说话,怎么好得?”
  斐守岁:“那你要留下来?”
  “你同意了?”
  好似,打破了屏障。
  斐守岁听到狂卷的风,哗啦啦地吹散荒原与大火。
  痴心的石头开口,他说了先前埋藏在心底的话:“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你就那样把我丢在没有光的地方,我等着你,等去了人间,但我找不到……”
  “说了多少遍,听得心烦。”
  “嗳?”
  斐守岁低着头:“别说了,耳朵都起了茧子。”
  “我!我……那我说什么好?”
  “你……”斐守岁喉间的话低沉,他有气无力地敷衍,“你讲故事与我听吧。”
  “故事?”
  “你不是在我身边存了术法,就为着哄我入睡吗?”
  斐守岁挪了挪手,他翻过槐树层层的绿叶,望见那荒原的浓绿。
  “你忘了?”
  “我没有!”
  “那你怎是这副表情。”
  表情……
  斐守岁眨眨眼,在他面前如一团棉絮的肉.色,正在逐渐清朗。
 
 
第220章 醋味
  可斐守岁已经知晓答案。
  都不必等候同辉宝鉴的幻术,他便率先一步笑道:“你的术法愈发精进了,陆澹。”
  陆观道:“……”
  “外面发生了什么?解大人怎会允许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涉险?”
  说着。
  斐守岁撩开裹住身躯的绿叶,他探出一个脑袋,小小的手掌宛如躲在枝条后的花苞。
  是他在陆观道术法的影响下,成了稚童。
  可守岁并不生气,他悠悠地看了眼自己,荡起脚来:“又是害怕我疼?”
  树下的石头不说话。
  “还是你已经到了天庭?”
  “是。”
  “是?”
  “半个时辰前,我被天兵天将压入了天牢。”
  “……”斐守岁若有所思。
  “是差点被压入天牢。”
  “哼,”听罢,小斐守岁托腮轻笑,“你明知骗不到我。”
  陆观道着急,他仰起头想要辩解,却见那黑发遮身的斐守岁,正朝他笑。
  槐树歪歪头。
  石头支支吾吾:“不知幻什么好,就将海棠镇那时候的一幕画出来了,所以你才会……”
  “我知道。”
  “你不怪我?”
  “怪你作甚,”斐守岁撑着身子,他用视线扫过陆观道现在的样子,只道,“接得住吗?”
  陆观道眼神一缩。
  “傻了?”
  “接得住!”
  陆观道立马伸出手,将手掌与手臂毫无遮拦地放在斐守岁眼下,“我一定接住!”
  斐守岁:“……”
  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
  斐守岁转过头:“嘁。”
  陆观道:“??”
  又看到那眼睛敛了水光,竟就可怜道:“径缘?你怎么不下来了?”
  唤的是名,让斐守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斐守岁并非害怕陆观道接不住他,他知晓面前的黑石定能将他牢牢锁在怀中,就像……
  眯着眼。
  老妖怪只说:“与我说实话。”
  “实话?什么实话……”
  看到陆观道有些闪躲的目光,斐守岁没有下来之意,反倒一句:“你是想偷偷带我出宝鉴?”
  “不是!”
  “……”
  “真的!”
  “看来谢兄没告诉你怎么撒谎。”
  斐守岁摘下围绕他身边的槐叶,那叶子飘飘然,落下。
  落于痴心石脚边。
  陆观道想低头去看,但又不敢挪开注视斐守岁的视线。
  视线……
  陆观道心中咯噔。
  斐守岁已然笑出了声。
  “知道了?”
  “是……”陆观道抿唇,却依旧把手抬起,“不过我这一次前来,他们都不知。”
  “哦?”
  斐守岁荡了荡脚。
  陆观道:“说明我的术法足矣……”
  “不行。”
  “为何!”陆观道锁住了眉心,“你不信我?”
  斐守岁看着将不甘写在脸上的人儿:“那……你忍心看我受伤吗?”
  “这怎么可能!”
  “那不就好了,我也不愿看到你为我伤筋动骨。”
  “……”
  言毕。
  陆观道的千万种解释堵在喉间。
  斐守岁笑看他。
  两人相看很久,久到槐树轻摆,一阵晚春的风吹开夜露。
  “我……”
  很少说情话的人,无意之间吐出了内心的真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那罪魁祸首已经忍不住笑意,眼尾飞上微红。
  只道:“难不成只有你爱我了?好生小气。”
  “不是,我、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
  “是,”陆观道走到枝丫下,他将手掌贴在胸前,“我本以为,只要带你走就好了。”
  “你带不走我。”
  “?”
  “因为,”
  斐守岁将目光割舍,他看向辽阔的荒原与天尽头,说,“我的路只能由我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
  陆观道沉默。
  斐守岁:“怎的了?”
  “谢伯茶也是这样说的。”
  “他?”斐守岁笑眯眯,“他与你说了什么?”
  “他叫我不必担忧你……”
  “还说了我的事情,我能搞定,对不对?”
  “……对,”陆观道的语气逐渐奇怪,“他这般了解你,反倒是我不该来了。”
  斐守岁:“?”
  有酸酸的醋味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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