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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案行(玄幻灵异)——顾三铭

时间:2024-09-05 07:58:42  作者:顾三铭
  见风暴之下,有依稀高大黑影笼罩于夜幕。黑影脚边,乃是一个个火红的星点,排列而站,时而矮一些,时而亮去不少。
  不可能是寻常火把。
  且按照常理城门早该关上。
  斐守岁笑道:“顾兄来此地想是有什么重要之事,不然高原低压,又何必带着我与陆观道两个拖油瓶。不光如此,照人间习俗,腊月当扫尘算余,但顾兄不远万里,舍了高官厚禄温柔乡,究竟是什么,非要到梅花镇才能做到?”
  “原来你早知道了。”
  “就算是当朝官员,没有特别的通关文牒也不可能仅仅三月就到此,海棠镇与梅花镇,我要是没猜错,至少有八千里路。”
  “八千里……不止了,”顾扁舟叹,“我都数不清走坏了几匹马,从起初用人间的,到后来实在是赶不上脚程,特意请了妖来驮,不然再用三月也到不了梅花镇。”
  “所以?”
  “斐兄聪慧,想一想海棠镇之惨事,想想北安春身边的月星姑娘。”
  “是被北安春拐走的孩子?!”斐守岁骇然,“八千里路……”
  “是了,‘八千里路云和月’不自己走走,哪能读得懂。”
  “顾兄辛劳。”
  “我辛劳什么?”顾扁舟从门缝中推出一张薄纸,冬的寒气就吹进来,冷了指尖,“为这些孩子,朝廷派了不少人,可惜无一幸免,不是死在去的路上,就是入了梅花镇再无下落。”
  斐守岁把纸摊开,里头画的是梅花镇所处之地。
  高山耸立,冰原倒挂,坐落山巅,松柏护着黑城,易守难攻。
  “遂派了我这种能人异士,也就我一人接下这个麻烦事。”
  话语间,马车离得黑城愈来愈近。
  离近了才发觉黑城之高,高上风暴昏暗,望不到头的砖瓦,死死扎根着岩壁。
  也不知千年后,是否有后人垂泪。
  斐守岁听闻过高原风光,但这是他第一回来,主要是嫌来此处麻烦。不光是翻山越岭,还需绕开层层盘查。与常人言,梅花镇就是再美也会磨去耐心,叹一句来世。
  瞥见路边腊梅,偶有风铃铮铮。
  梅花树上还悬了老旧红绳,一棵盘上一棵。
  这些东西,斐守岁记起了江千念。
  江千念是被雪狼带走的,雪狼一族生存的地方也有这般风光。
  可叹女儿家眼下不知身在哪处冰天雪地。
  老妖怪继续问:“路途之远,非常人能忍受,何况是一群不谙世事的孩子,顾兄何以确认梅花镇就有失落的?”
  “起初我也同斐兄心中所想,觉着那些孩子不可能有人存活下来,能活不过沿途卖出去当了瘦马小厮。后来,我在整理孩子名单时,发现了我之同僚的秘信,他也是入了梅花镇唯一一个传来消息的人,他在信中说,梅花镇四季分明,游人繁多常不思家,孩童嬉戏捉花捻草在那儿都是常事。”
  “捉花?”
  “是,”
  顾扁舟的语气有些愤怒,“这种大雪纷飞的鬼地方能长什么花!所种粮草也不过一年生一次的青稞,树都长不高,还会有花?”
  “乐不思……”
  “他的密信没有被公之于众,也是有此原因。”
  倏地,斐守岁想起一事:“顾兄可否随身带着信?”
  “倒是带了,你有何见解?”
  “既能寄出,定有缘由,顾兄站在仙与人一侧没能看到的,不如交给我这个妖,”斐守岁笃定,“八千里路的相隔,驿马信使能送达,说明无人阻拦。”
  “如你所说,”顾扁舟一拉马绳,“没有错的,才会被放出来。”
  是一信封递入。
  “这是我抄录的,一字不差。”
  “好。”
  打开信封,里头洋洋洒洒有千字,无不在说梅花镇之好,甚至好过了京城与天庭众仙家居所。
  说的是老有所养,少不困家。
  春日时,有农夫坐在老牛上垂目钓鱼,有妇女姑娘背着小娃娃去田间摘花,是成群结队的男子谈天论地,老妪编织竹笼为她死去的幺儿祈福。
  到了冬日,收获的稻子堆满谷仓,一大家子吃着热乎的饭,小孩子点鞭炮,大人说媒拉亲,一年也就这样过了。
  他们美的忘记了烦恼,像极了孔夫子口中的大同世界。
  “鞭炮……”斐守岁的指腹落在两字上,细细读着信时,马车已停下脚。
  随之,一大群火把围上来,点亮了大雪里白皑皑的路。
  盔甲的摩擦声,带头官员的客套声,还有火把点燃溢出的香……
  香?
  斐守岁猛地抬头,立马将信塞入袖中,乃是顾扁舟与他传音。
  “劳烦斐兄照顾好小娃娃,这几日需跟紧我,与我一同会会这梅花镇的县令。”
  “县令?”
  “然。”
  说着,敏锐的耳识捕捉到一处不同寻常,是顾扁舟下马,黑靴踏实了白雪。
  一众寂静里,有人开了口。
  “顾大人,顾大人!”是殷切之声,“顾大人千里迢迢来此地,真是让梅花镇蓬荜生辉啊。”
  “县令大人才是辛苦,我在信中早嘱咐了不必等候,要是今日大雪封路,我来不成,难道大人要在城门口一直等到天亮?”
  “此言差矣,等候大人是小人之职责所在,岂有不等的说话,”搓了搓手,呼出的热气比火把更会燃烧,那人笑道,“大人,天愈发冷了,小人已为大人备了客居,不知大人是独行……”
  声音渐渐朝着马车内袭来。
  斐守岁明显感知到好几双眼睛,正虎视眈眈。
  而顾扁舟背手一拦:“殷大人,马车里是我的两个随从。”
  “这……”殷县令略有尴尬,对着身边的士兵,“顾大人怎自己掌马,而让随从暖着褥子。”
  那些个士兵人高马大,火光打在他们的脸上,散不走阴森。
  顾扁舟笑说:“大人有所不知,我身上的官服虽五品,但本朝穿此衣裳的最高也就五品。”
  “五品……”殷县令与士兵面面相觑,恍然,“五品!五品!竟是五品的大人,小人久居这深山老林,实在是没见过大人的衣裳,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大人莫要怪罪,这、这……”
  要不是提醒,斐守岁都快忘了,顾扁舟不光是当朝的官,仙界的神,还有一层江湖上能人异士的身份。
  一个被朝廷招安的“能人异士”。
 
 
第97章 戏团
  “哈哈哈!”
  顾扁舟笑着扶起作揖的殷,“大人哪里话,我虽在京城,但大人也是五品,五品对五品,我们乃是平级,吃着一样的饭,喝着一样的茶。”
  哼。
  车内的斐守岁能看到殷县令结实身子,两撇小胡子盖不住脸上的酒气。
  好一个五品的官。
  顾扁舟又言:“不知大人准备的客房可有空余,余下一间给我的随从挤挤?”
  “有的,自是有的!”殷县令再拱手,“不过大人,天实在是不早了,还请大人入了我为大人准备的暖车。”
  暖车坐在城墙脚下,里头盈盈亮着光。
  顾扁舟眯眼:“大人何须费心,我与随从坐坐马车便可。再说了,来梅花镇是为的记录这些年镇中的农收,小事一桩,要拿暖车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农收……
  斐守岁心中念着密信内容,好似信里从未提及耕种。
  那没了田地,一切都荒芜,又何提梅花镇的年年有余。
  老妖怪又见高高城墙,绕着他们三人的众多士兵,若非斐守岁知道这是在迎接官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捉了什么间谍逃犯,用得上这般阵仗。
  那些士兵在黑夜里没有脸面,宛如吊丝木偶,只信一处脑子。
  听殷县令犯难:“可大人,这备都备好了,您不上来赏一杯茶,不就让百姓看了我的笑话,说我没有那待客之道,侮了梅花镇的脸面。”
  “这……”
  顾扁舟传音,“斐兄,看来我非去不可了,你与小娃娃当心些。”
  “顾兄亦然。”
  说着,顾扁舟便是再推脱,也被那县令推上了暖车。
  闹腾的声音从暖车处传来,有悦耳琴声,影绰绰地见着纤细女子,点脚起舞。
  好一个暖车。
  斐守岁不敢松懈,正要推醒陆观道,马车外有声音言。
  “大人,由小的给您牵马。”是男子,低沉的嗓子,年有五十余。
  斐守岁只得压低声音:“牵慢些,不要颠簸。”
  算是装模作样,套上京城不好惹的牌面。
  随后,马车跟着前头喧闹的暖,一路大开城门进了梅花镇。
  与其说是镇子,更像是一座堡垒。许是站立在高山,又兼深黑城墙,梅花镇的四角城墙上都坐了哨塔。此时的大雪之中,深灰视线,能望到哨塔内亮光盈盈,有士兵站岗。
  斐守岁推醒了陆观道,在马蹄声中替晕乎乎的人儿穿衣戴帽。
  身侧脚踏厚雪声不绝于耳,陆观道又是醉醺醺的,时不时抱着斐守岁的手臂撒娇。
  老妖怪犯难,只怕怎么稳住五品官的面子。
  与人儿传音:“清醒些,入了镇子,你可就是当朝五品官员的随从了。”
  “唔,什么呀……”
  “……”
  斐守岁琢磨着是把人砸昏方便,还是干脆置之不理,将烫手山芋丢给顾扁舟。想起顾扁舟方才略有愤慨之言,倒也算得上为百姓的好官,斐守岁虽不在“百姓”二字之中,但好说歹说是顾扁舟照顾了他三月,于情于理都要管着陆观道。
  老妖怪计算了因果得失,传音时柔了语气:“你再不醒,待会是要我扶你走?”
  “抱着我好啦!”
  “我所见真正醉酒之人,只有倒头不省人事的,你这般黏黏糊糊说话,想是还清醒着,不过借一把酒劲肆意妄为,以为我不敢罚你?”不过说着说着,语调就开始生硬,“陆观道,身子骨撑长了,心也该长大。”
  “唔……”趴在斐守岁膝上的人儿,低着头坐起,小声,“不长大就好了。”
  斐守岁默然,将一旁的热茶递给陆观道。
  “醒一醒,待会儿跟着红色衣裳走。”
  接过茶水,陆观道那双绿幽幽的眼睛,正痴痴地望着斐守岁。
  老妖怪被盯得不自在:“有话直说。”
  见人儿垂着脑袋,抿一口茶水:“冷。”
  眉头抽了抽。
  “冷就多穿点!”
  拿出顾扁舟给两人备着的外袍,斐守岁随手将黑色那件丢在陆观道身上,“喝完茶,穿好。”
  “你的呢?”
  “我自然有。”
  斐守岁摸出一件青衣,随意披了下。
  车外围着的士兵马夫一言不发,静得只剩下雪压枝头,哗啦啦一地。
  身旁的炮仗被训话,安静了下来,斐守岁也好仔细观察梅花镇的样子。
  妖身的瞳孔发出微光,灰白眸子透过棉帘,见到牵马之人。
  那人又矮又胖,弓背弯腰,一身厚重衣裳将脖颈藏在里头,像是没有头的老王八。又因灰黑大雪,雪花积在毡帽上,更是长了青苔的老鳖。
  老鳖动作缓慢,倒是在雪地里步履稳健,被高原风吹皱的侧脸,是有历史的痕迹。
  斐守岁观不了那些士兵的区别,大雪遮挡视线,也望不清路两边的商铺,虽偶有点烛未歇的,但也不过三两,见了前头暖车就立马熄灭,等着车与马走远,才堪堪亮出一角。
  一切的一切,都为着大雪寂寥。
  老妖怪盘算前方黑漆漆的衙门,开口客套:“老师傅,这梅花镇的大雪,是一年四季都落个不停吗?”
  话毕。
  雪花沉在马背上,老鳖没有回答。
  只是走着,弓背行路,好似前方是万丈深渊都不会停下脚。
  斐守岁眯眼,又问:“老师傅,此路漫长,你不与我说说话,实在是无聊透顶。”
  “是……”一字沙哑诡异的声音穿透马车,打在四处雪地,“是怕贵客,听了我的嗓音……”
  吞咽声格外明显。
  “怪罪于我。”
  斐守岁立马回:“此言差矣,嗓子是嗓子,与为人处世无关,老伯岂能这番想。”
  客套话流入弓背老鳖身侧,老鳖一颤身,语调还是那般鬼魅:“那前几位来的大人也是这般说的,可后来……”
  “后来?”
  “后来……那些大人们住久了,也就说起一样的话。”老鳖的脖子缩了缩,愈发小了声嗓,“不过大人们说得对,我这嗓子还是不开口的好……”
  斐守岁笑着回:“敢问老伯,那些个大人所住之地……”
  “一样的!”斐守岁的话被打断,听那个老鳖说得忽然快起来,“大人们都住一样的屋子,在镇子的东北角,那……那百衣园的斜对面,叫腊梅的院子。”
  百衣园……腊梅院……
  老妖怪套话一句:“腊梅院倒是雅致,却不知这百衣园是什么地方?平日吵闹否?前头绯红衣裳的顾大人可不喜嘈杂,若是来往车马多了,他都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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